其实卫景明想的本是你忍心么?

    北夏极寒,那样的冷,而长陵殿下将将养好的身子。就算抛却北夏苦寒,那也是个吃人的虎狼窝,等着他们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你真的忍心么?将她推去那样的地方。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劝的动么?

    但他们毕竟是兄弟,很多事情一个眼神就能意会,就算不忍开口,卫景时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他这次没有狠下心来说忍心,却也没有说不忍心。

    只是长长的睫毛垂下,沉默替代言语。

    寂静弥散。

    莫名的阴沉无声的笼罩着卫景时。

    没人明白那几瞬他在想什么。

    但最后的最后,魏长陵还是在去往北夏的队伍里。

    古离虽然知道这也是魏长陵的意愿,但是看着不听话的病号,还有那个有他没他都一样,不,没他更好的那么个劳什子夫君。

    古离也是自己生了好几天闷气。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是朋友呢。

    有时为了朋友还是要两肋插刀的,所以古离也义不容辞的跟着队伍北上。除此外,熟悉的人就只有清淼、南长、南平,还有个算混个脸熟的左承澜了。

    这一程,人好像都是原来的人,又好像不都是了。

    魏长陵变得更加寡言,面色却好了很多。

    卫景时出了北疆又开始变得跟帝都一般漫不经心,但细看下又透着十分戒备。

    古离也是一路心事重重。

    若说最自得逗趣的,还是不谙世事的清淼,和性子洒脱的左承澜了。

    好在有这俩人,这一路上才不算太过沉闷。

    *

    走的时候北疆还是秋季,入了北夏却似进入了寒冬,除却还未下雪,已与冬季并无什么不同。

    魏长陵披着大氅,靠在马车的软榻上,半眯着眼看向窗外。

    她这几日已把北疆的地形图烂熟于心,其余诸事也都借由左承澜等人之口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但她有种直觉,符云的失踪不仅仅和奸细有关。

    或许等她活着出了北夏,什么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

    而魏长陵入北夏的消息,此刻才姗姗进了魏长陵母妃的耳朵里。

    萍姑在旁听了,面色立刻慌乱了起来,惊呼道:“殿下怎么能去那儿!”

    “她小时候就在大殿之中当面顶撞过北夏使臣,后来又多次献计陛下对抗北夏,先不论北夏子民如何看殿下,单论北夏皇室都该是恨毒了她……”

    “她怎么能……怎么能……”

    萍姑是从小看着魏长陵长大的,待她如亲女一般,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如今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如烈火烹油一般,急的团团转。

    可魏长陵的母妃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坐在原地。

    萍姑此刻急的四处乱投医。

    “娘娘,我们要不要去求求陛下,让陛下叫殿下回来?”

    萍姑话音落地了好久,魏长陵的母妃才轻笑一声,淡淡道:“你怎知她去北夏不是陛下的主意?”

    “陛下!?”萍姑不可思议,“怎么会?他可是殿下的父亲!”

    言下之意便是,这世上哪有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魏长陵的母妃眼神一暗,轻轻闭上了眼,才慢慢开口道,“你要明白,男人的天性是权力与欲望,感情于他们而言只是闲暇时的消遣。”

    “小槿若能为他争得荣耀,那便是他独一无二的女儿,若不能,他的膝下也不缺儿女。”

    萍姑听后,垂眸沉默,一室寂静。

    魏长陵的母妃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望向空荡荡的殿外。

    她从前觉得皇宫很大,大到终日见不得心上人一面,现在又觉得皇宫很小,小到装不下她这小小的愁丝。

    但她坚信,小槿会和她有不一样的结局。

    一定要有和她不一样的结局。

    此时,一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落下。

    *

    车子入了北夏,一路被人牵引,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但愈是这种时候,魏长陵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她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都是平静的海面。高明的捕猎者,都是让猎物先放松警惕,然后再一口吃掉你。

    “殿下,快到了。”清淼收起了一路上的轻松,面色有些沉重。

    饶是迟钝如她,也明白北夏邀请殿下,绝不会安什么好心。但既然殿下要来,她便陪着,总归这一生,她都要与殿下生死相依。

    魏长陵点了点头,收起了手里的书,默了一默后开口,“把驸马叫进来吧。”

    “是。”清淼没有提出疑问,这里不是大魏,殿下的任何决策自有道理,她不会在如此危机四伏的地方质疑殿下、拖累殿下。

    不多时,卫景时撩起帘子进来,还带进了外面的寒气,惹得魏长陵不自觉皱了眉。

    卫景时察觉到后,微微垂眸。

    魏长陵自当他不愿见自己,也不作他想,只想把自己的话说完。

    他们这一路上不是没有说过话,虽交谈的不多,但也多少针对魏泽锋的谋划进行过推演。

    魏泽锋行的是一步险棋,他们何尝不是兵行险招。

    这种时候,他们不是同床异梦的夫妻,而是共处一室的战友,有共同的目标自然可以暂时放下过往种种,一致对外,他们都是聪明人,这点自然懂得。

    只是……

    大夏此行凶险,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不能让外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龃龉。

    这个口子,卫景时不肯开,自然就要由她来开。

    魏长陵既然想好了,也不会多加犹豫,想好了便说了。

    “我们此行凶险,除却此前商量过的,我还希望你做一件事。”

    卫景时抬眸,视线却没落在魏长陵的身上,只道:“你说。”

    魏长陵垂眸:“与我扮演一回恩爱夫妻吧。”

    她的话音刚落,卫景时讶异的目光就落在了魏长陵的身上。

    魏长陵苦笑一下,只继续低头道:“我……”

    她本想说她从小就给北夏使绊子,北夏对她只怕恨不得饮其骨血,若是让他们见到夫妻不睦,怕是只会更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算计起她来毫无顾虑。

    若只她一个还好,可她身后还有古离,还有清淼,她得把他们一起全须全尾的带回去才行,如此一来,能少一些麻烦还是少一些麻烦的好。

    可这样的示弱的话,终归只能说给心疼自己的人听。

    对着卫景时,魏长陵还是说不出口。

    于是话到嘴边便变成了。

    “若是不睦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必会想分而击之。虽然我们也可以以此下套,但中间绕圈太大,时间太长,不是上策。”

    “而且魏泽锋肯定会将我们感情不和的消息告诉北夏众人,但若彼时我们以恩爱夫妻的面貌出现在他们眼前,扰乱视听,也可以让他们与魏泽锋之间的信任打上一个问号。”

    柔情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有因有果的计谋,倒是更适合这两个人此时此刻的心境,但也多了丝凉薄的味道,将两人的距离越推越远。

    卫景时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慢慢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

    魏长陵可能还是怕他误会,抿了抿嘴后,终于把心中滚了千百遍的话吐出了口。

    “别担心,只是暂时的……若是事情顺利,你我的事情都办妥,待回到京都,我会寻个合适的机会与你和离的。”

    和离的话,上次险境,生死一线之际,魏长陵曾提过。

    可之后便是卫景时昏死,再就是千里奔袭,夜救魏长陵。

    之后两个人更是再也从未提及此事,卫景时此刻再听见,心中波涛翻涌,自己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高兴吗?

    是该高兴的。

    他所筹谋的东西,到最后,他们终归会是绝对对立的立场。到时候兵戈相见,凭着这层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做什么都会被束缚住手脚。

    可和离不同。

    和离了,就是再也没有关系了,不是夫妻,也不是盟友,意味着两个人所有的联系,所有的因果,悉数归于了无。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

    卫景时的胸口突然涌起一阵烦闷,整个人相较之前多了些莫名躁意。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魏长陵的话,只沉着脸,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速度很快,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但这在魏长陵看来,却是愉悦轻松的背影,似乎是想迫不及待的想与她划清界限。

    长此以往,两个人之间的沟壑只会越来越深。

    古离看着阴沉的天空,抬头如是想到。

    而队伍里的左承澜骑着马,手里拿着张不知从哪拿来的烧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他眯着眼看着翻身下了马车的卫景时。

    又回想起这一路的点点滴滴,他似乎隐隐觉得,这二位的感情并没有军中传言的那般恩爱?

    是他的错觉么?

    但他很难想象,以殿下的品貌与性情,竟然真的会有男人……不动心于她?

    想到这里,左承澜咽下嘴里的粮食,悠悠叹了口气,眼神由明转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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