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
81 重新认识
846年，冬。
新年刚过不久，调查兵团驻扎营地内有一半士兵驻守，大多数人都回家与家人团聚。留下驻守的人数数量比往年多了数倍——玛利亚墙破的第二年,他们都已无家可归。
家人尚在的也多数挤在幸存者仓库中和所有难民一起度过，史托黑斯区的街道上也不负往年的热闹，全都警惕地关上大门，谢绝访客。
尽管年前的暴动很快就被联防排以最快速度压制，参与暴动的幸存者也全都看守在牢房内，但显然，原城区的居民与幸存者之间的信任已跌至冰点。
更何况，今年无论是谁，都无法在新年的餐桌上饱餐一顿。
食物匮乏的情况越发严重，没有农作物产出也没有多余熏肉的冬日里，幸存者在难民转变为下一批暴动者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谁都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下多久。
镇压暴动后的第二天，史托黑斯区的领主就带着爱妻子女迅速逃往王都，能坐上领主之位的大多数都是王都内的贵族后裔。
诺大的城区不会没有管理者，王都告知，会在新年之后任命新的史托黑斯区领主。
今天就是新领主上任到达史托黑斯区的日子，还没休完新年假期的调查兵团高级干部们聚在团长办公室，等待埃尔文见完领主后会带来什么消息。
利威尔和泽蕾尔到的时候，米可和韩吉正在打开埃尔文的茶柜寻宝。
米可：“啧，这家伙把好茶叶放哪去了？”他余光里看到进来的两人，手上动作也没停，“呦，两位，新年过得怎么样。”
“布劳斯邀请我们去森林，掏了几条冬眠的蛇烤着吃。”泽蕾尔笑道：“布劳斯不愧是老猎手，烤蛇的手艺那是相当不错。”
韩吉一手搭上泽蕾尔的肩：“哇，听起来真是个丰盛的新年，真好啊，我也想试试烤蛇的味道。”她一头歪在旁边的肩膀上，口吻幽怨“让我想想上次吃肉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说罢，韩吉又催促米可道：“用用你的鼻子闻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怎么要找这么久。”
米可无语回头：“这五层柜子有三层都是茶叶，你还指名要格瑞公爵新送来的那两罐，这是闻一闻就能找到的事情吗？”
韩吉正打算回句什么，米可也不给她说话机会：“说了别把我当狗鼻子使，真的狗来了也不行。”
泽蕾尔：“因为真的狗不像米可你一样识字，认不出格瑞这个名字？”
“......”米可似是梗住，张了张嘴：“倒也不用如此认真思考原因的，泽蕾尔。”
一旁的韩吉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泽蕾尔也反应过来自己没留神把米可跟狗做了比较，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揉了把，利威尔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笨蛋。”
他走过去，精准打开第四层得某个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罐包装十分高级的茶叶，“你们要找的是这个？”
韩吉要找的就是这罐，恰好纳拿巴端着热水进来，两人正好凑一块泡茶去。
利威尔熟练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两包奶一包糖作势要走，脚步顿了顿，回头对上米可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话就说。”
米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端着副洞察所有的神情：“王都那些贵族小姐寄来的茶叶埃尔文都留了下来，还又打了个五层高的新茶柜......”
埃尔文以前不是不喝茶，但也只是当做解渴的东西罢了。他还以为埃尔文突然爱上喝茶了，现在看来，原因在这啊。
“......你也是个白痴。”利威尔伸手在泽蕾尔带来的包里掏了掏，从那里面掏出一个小药瓶直接扔给米可，“休假前埃尔文让我去买些这个带上来。”
后者接住后打开，一股刺激又清新的味道直冲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连日来被臭味堵塞许久的腔道舒爽了不少。
泽蕾尔友好解说：“这也是埃尔文拜托我们去地下街找的哦。”地下街空气浑浊，住在那里的贵族放逐者们都随身带着这种药。“他说你脏活干得太多了，怕你鼻子坏了以后出墙派不上用场，我就想到还有这玩意呢。”
米可揉揉鼻子，嗡声嗯了句。
总结。泽蕾尔：“埃尔文确实是位体贴下属和朋友的好团长呢。”
“？总觉得你这语气有点奇怪。”
“很奇怪吗？”泽蕾尔眨眨眼，歪头露出灿烂笑容：“大概是因为这个五层茶柜是埃尔文劳役我做的吧。”
这种特殊时期找不到木匠，找到人也给不了足够的报酬——调查兵团团长每日粮配也只是刚刚够吃————既如此，现成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泽蕾尔埋在木渣子里三天才终于打出来。
最后还让某个超能力者锻炼出木匠的手艺，现在给个图纸就能造。
但如果想要雕花的话就算了，她的手艺更适合朴实无华的风格。
会客沙发上的韩吉发出羡慕的声音：“真好啊你们，埃尔文对我就没这么体贴，我的提案都被他严令驳回两次了。”
“嗯——”
“这样啊。”
“......”
韩吉：“喂，你们三个的反应都这么冷淡吗？一点都不好奇我的提案是什么吗？”
米可窝进沙发里，显然十分放松：“反正肯定又是跟巨人有关的。”
利威尔对纳拿巴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吹散茶汤烫意，浓郁的果调茶香芬香四溢，引得男人眉眼都愉悦舒展了。
茶很香，利威尔言辞难得温和：“肯定还是些乱七八糟荒谬可笑不考虑后果的危险想法。”
棕发分队长深受打击：“哈？利威尔你的评价好过分，太伤人心了，我这是大胆创新敢想敢做，而且很有条理，才没有乱七八糟！”
在场另外两人未发言评价，看着更像是默认。韩吉·佐耶深觉自己风评被害，试图挽回场子：“我只是提议下次出墙我们把巨人抓回来研究......”
“噗！咳咳...！”
正在喝茶的两位男士顿时遭了殃，米可嘴里热茶被同事的惊天发言呛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呛进了鼻腔，捂着口鼻大声咳嗽通气。
“米可班长！”纳拿巴连忙丢开茶壶，拿出随身手帕递过去，又给人拍后背缓解“还好吗？没事吧？”
利威尔的情况好些，没有狼狈的呛咳，他表情未变在呛住之前迅速拿开茶杯，显然稳住了自己，仅抖了抖手，红色茶汤滴落在他才洗干净的白色裤子上。
黑发兵长“......”
泽蕾尔迅速抽出手巾往那点污渍上怼，边打着哈哈：“哈哈哈，韩吉你怎么还在开这个玩笑，这个新年笑话挺有意思，对吧利威尔。”
利威尔放下茶杯，捏捏眉心，熟练地感到不可置信和头痛：“少开玩笑了，四眼白痴。”
韩吉正色：“我才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尽管进团第一天清楚好友对巨人的狂热喜爱，再联想到开发言灵能力时比自己更具热情和充满逻辑性的提议猜想，韩吉·佐耶从不掩饰她对超自然现象的热爱以及执着的好奇心，但抓巨人什么的，果然还是...
“太大胆了。”泽蕾尔想了好一会的形容词。
“就算埃尔文路子再野。”
——比如得知调查兵团要被强行解散就反手调查举证还把证据送到别人政敌桌上，搞垮一条龙服务，还毫不介意地收下对手附赠的地下街头号打手小团体；
“还是调查兵团的团长。”
——虽然本就是为了探索墙外谜题和人类未来而成立的兵团。
“也很难同意这件事情吧。墙内生活着这么多人类，如果没有控制好出现伤亡，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这些韩吉当然考虑过，但如果过于顾虑这些，那韩吉也就不是韩吉了。
她无比坚定自己的理念。
“泽蕾尔，就算包括调查兵团在内，我们人类对巨人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浅薄的，仅仅了解他们的致命弱点和行动轨迹远远不够，这意味着我们人类永远只能被动等待巨人的行动，无法做出有成效的主动反击。”
“正是为了维护这脆弱的世界，我们首先需要的就是更加深入地了解巨人，了解它们的诞生，了解它们的生态构成，了解它们身体构造，还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某件事情，比如巨人和我们人类的差别到底有哪些？这片土地上到底是先有巨人还是先有人类？如果是前者，人类出现在巨人眼前的那一刻就会全数灭亡。没人逃得过巨人的捕猎。如果是后者，按照如今我们所了解到的巨人习性，我们到底是被吃掉了多少人才能建立这整整三座围墙？那又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让它们出现。”
一连串的问题把泽蕾尔砸得有些头晕，她突然意识到，韩吉对巨人的热爱从来并不仅是出于私心的奇特爱好，而是也站在巨人的身前，展望着人类的未来，并且切实地，踏踏实实地，思考过许多方面的问题。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韩吉？
“对哦，我始终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加入调查兵团的。”韩吉肯定点头。
“诶？？”泽蕾尔慌张捂嘴“我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坐在对面的米可也看得真切：“哈哈，你没有说出来，只是脸上写满了这句话而已。”
“另外，我刚才的惊讶倒不是因为第一次知道这个想法，是没想到惊讶这家伙还在考虑这种事。在刚入团做新兵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把这些话差不多说过一遍了，然后被夏迪斯团长狠狠骂了一顿，说她是异想天开，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巨人杀光。”
利威尔挑眉：“那个人否定了你的理想，你还崇拜他？”
“利威尔，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理解，我当然也不会强求每个人都认同我的理念，又或者就此否定了这个人的另一面啊。”韩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缓解口渴，“夏迪斯团长还有其他很多值得追随的地方，只是你入团太晚，不太了解到啦。”
“......”
“除非出现某种契机，让抓巨人研究这件事情的价值高过可预估的风险，他就会答应你。”利威尔语气淡淡，没有一口否决。
他直觉埃尔文的不同意是因为赌桌上另一边的筹码不够多。
只要筹码足够多，这个人搞不好就敢去疯狂一把。
米可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似是同意了利威尔的话。
韩吉深觉有理，她信这两个人对埃尔文的判断，乐观道：“在契机来临之前，我也会继续坚持努力的。筹码也可以由我来找到的嘛。”
泽蕾尔叹气，考虑等回去后加强自己关于物体硬度的训练。
她并没有觉得韩吉的想法有多荒谬，只是不想平添没必要的伤亡，也不希望好友最后背上‘疯子科学家’的口诛笔伐。
话题告一段落，纳拿巴走之前特意跟泽蕾尔搭上话：“泽蕾尔副班长喜欢吃姜饼吗？可以用来配茶，这次新年母亲做了很多，特意让我带回营地里给同伴们尝尝。”
泽蕾尔微愣，有些没有料到她会和自己搭话：“嗯？姜饼吗？”
“嗯，姜饼的味道甜中带些辛辣，我觉得很适合冬天搭配热茶食用。”
“好啊，确实很久没有吃到姜饼了。”上一次还是九岁那年的圣诞节。泽蕾尔用手肘戳戳身旁的利威尔：“利威尔也尝尝？味道很有意思哦~你应该还没吃过姜饼吧。”
“都行。”利威尔并不讲究配什么茶食，向来都是随泽蕾尔喜欢就行，“麻烦多准备些，辛苦了。”
利威尔的道谢让纳拿巴愣了瞬，显然有些意外这名平时看上去冰冷不耐的兵长原来也有跟人客气的一面。
她很快收回神，笑了笑，就往回走准备去宿舍拿特意准备好的姜饼去。
在场都是细致入微的战士，泽蕾尔自然没有错过纳拿巴的反应，等人出去后才跟利威尔打趣：“你看你看，就说你平时太凶了像个恶人吧，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原来你还是个会讲礼貌的人，利威尔兵长，有时候也要适当地跟下属拉近一下关系，传达一下你的亲切力嘛。”
利威尔不语，他扫过旁边转过头一脸兴味的米可韩吉，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泽蕾尔笑出酒窝的脸，沉思片刻，他一把掐上她的软颊：“你说我像个恶人？”
就算脸肉还在男人手里掐着，泽蕾尔仅仅思量一秒，微扬起下巴说道：“对啊，难道利威尔没有自觉吗？”
“哼，如果他们能因为惧怕我而老实听话，把我说的要点一字一句地都记到他们全是塞满乱七八糟多余想法的脑子里去，恶就恶吧。”指间的手感很好，利威尔忍不住加了点劲，多捏了几下才放手：“总比都给巨人填饱肚子强。”
泽蕾尔摸了摸脸，触到两边那块明显温度有些高的皮肤，愤愤瞪了眼利威尔：“利威尔兵长大人，谢尔盖他们要是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感动地哭出来的。”
修长苍白的食指伸出，戳点了下泽蕾尔的额头，“那麻烦泽蕾尔副班长转告一下他，平常训练犯蠢的样子已经多到让人反胃了，要是还边哭边犯蠢，那还是趁早申请转走去驻扎兵团修城墙吧。”
“那他绝对会哭得更大声的。”泽蕾尔偏头躲过第二下，旋即侧身越过利威尔，离开傻站了许久的门口往沙发上坐下。她想了想，嘴角浮现笑意，像是脑海里出现了谢尔盖抽抽搭搭的模样：“他会很难过亲爱的利威尔班长不要他的。”
然后就看到了米可韩吉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米可摆摆手：“别在意我们，你们可以继续。”
韩吉：“确实，比新年莫布里特请我去的话剧要精彩多了。”
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泽蕾尔激动发问，一巴掌拍上利威尔的大腿：“莫布里特请你看话剧？新年那天？？他主动的？？？”
这小子终于出息了啊！
“......啧。”利威尔无言，默默架起了二郎腿。
“他说被人放鸽子了家里人也没时间陪他去看，不想浪费票就邀请我了。”韩吉回忆道，讲着讲着就是一副不明觉厉的口吻：“演连环杀人案的，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最后被抓的那个女人会爱上变态杀手，但在舞台上亲得还挺激烈的。”
“不过还是看你们两个更有意思，那句词怎么说来着？巴纳小姐才讲给我听过....唔，对，氛围感！”韩吉煞有其事地总结：“你们两个之间总是聊着聊着就会出现某种旁无若人，旁人也插不进去的氛围感里，这种时候的利威尔看上去都没那么凶残了。”
“纳拿巴也跟我提过类似的话。”米可附和道，嘴角勾起笑意：“上次的镇压暴乱，她回来后脸红兴奋了一晚上，说没有想到还能有人打架打得这么帅，配合起来简直是直接扫清全场的统治力。”
“不，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听到这话泽蕾尔还怪不好意思的“我和利威尔就是打群架长大的，日常生活而已，你们只是没怎么揍过人，杀巨人和跟一帮混子打群架肯定还是很不一样的嘛。”
“如果纳拿巴觉得很帅的话，下次我可以教她两招人体身上的弱点，人体很脆弱的，只要能够精准打击，哪怕力量不够，也能站到上风优势。”
米可闻言，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那你和利威尔谁打架更厉害？”
“当然是利威尔。”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思考量：“就算是耍赖只准利威尔用一只手，我也打不过他。”
说到这，泽蕾尔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米可，要不哪天咱俩打一架试试！调查兵团武力第一这个宝座咱两都抢不到，但还是可以努力试试第二名归属于谁的。”
“可以啊，我完全没问题。”米可欣然接受这份决斗邀请。
四人说说笑笑着，时间很快就流逝过去了，直到她们说到疲惫，泽蕾尔都靠着利威尔小眯了会后，埃尔文才带着一身疲惫的冷风回来。
“抱歉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屋内壁炉烧得很旺，埃尔文进屋后直接脱下了正装外套，随手扯开两粒领扣，躺坐在沙发上，长舒了口气。
米可给他倒了杯热茶，埃尔文摆手拒绝：“我已经在领主那喝了足够多的茶了，幸亏走得快，不然还得被皮克西斯司令拉去喝酒。”
米可：“驻扎兵团的团长？他也到史托黑斯来了？”
埃尔文揉了揉眉心，脸上神色颇为疲倦：“嗯，因为暴动的事情，所以王室任命他过来协助领主管辖治安问题，他来了也好，我也能轻松一些，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是打算将我的提议放进兵团未来的墙外调查目标安排里了吗？！”韩吉闻言兴奋了起来，“没错，这才是我们调查兵团最该干的事情！”
埃尔文眉头紧皱，悠悠叹气：“韩吉，我说过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韩吉：“但是埃尔文你也并没有全部否决这个想法，我以为你也很赞成。”
“夏迪斯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壁外调查，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有得到像样的回报，那下一次我们这样做了，如果还是一样的结果，你们不会后悔吗。”
泽蕾尔思考措辞，努力让自己的表达听上去不像是一份质疑。
她只是确实不明白而已。
当初单纯抱着陪伴利威尔继续走下去的想法才最终决定加入调查兵团的她，今天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能彻底搞清楚这些人的所信念之物，而是迷迷糊糊地加入，这样是不行的。
伙伴只有步调一致时，才能相互扶持着前进。
等等......
原来在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想成为他们的同伴了吗？就像伊莎贝尔、法兰那样的同伴？
埃尔文注视着脸色变化的泽蕾尔，与她身侧的利威尔对视了一眼，在后者垂眸默许下，正色言道：“墙破之前，你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或许墙破之后的今天，也许我再说一遍，你能更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这幅言调，泽蕾尔从自家丈夫怀里坐直，下意识摆正着姿态准备认真听讲。
埃尔文口吻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宁、幸福，这是一年前除了调查兵团士兵以外，所有人类都视作理所当然的正常生活。墙内的生活质量很高，就算是最外墙的城区，人们也能有条不紊地维持平静生活。所以被当做不要命的疯子，对于调查兵团而言，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是你我应该都清楚这些都只是幻想，尤其是在出了墙外见识过真正的巨人后，对吗？”
“只要墙壁被破坏掉，巨人的袭击，一瞬间就可以把所有都毁灭殆尽，我们不仅没有反抗之力，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安份了近千年的巨人会突然懂得如何破墙，并且进化出与众不同的特殊品类。”
韩吉见缝插针：“所以我才说捕捉巨人进行研究绝对是我们调查兵团必须马上要做的事情啊！”
“我没有否定这件事情的正确性，韩吉。”
埃尔文抬手阻止了韩吉的下一句话：“你让我先说完。”
“调查兵团从始至终就没有成功过，”说到这里，埃尔文自己先笑了声，带了些自嘲，更多是面对现实的平静。
“但我们不会放弃努力，无论还要继续付出多少牺牲，我们都会持续反抗到底。当然，既然我当上了团长，就会做出改变，用我的方式来带领大家继续前进。”
“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感到后悔，想做的事情只有去做才会知道结果，没做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所以我不会因为失败的结果停下，只会继续往前走。”
“人类的历史，那些流传至今的记录，都是无数士兵鲜血积累起来的。他们的死亡在当下，在现在，或许都还没有意义，但我坚信，在人类得到解放的未来，那些终将生活在没有巨人的理想世界的人们，会为牺牲的士兵们，赋予最好的死亡意义。”
他的眸光坚定，是丝毫不会为外物所动摇的信念与信仰：“泽蕾尔，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一直反抗前行。直到人类与巨人的战斗迎来结束的那一天。”
“这就是调查兵团所期盼的未来，也是我们献出心脏的意义。”
如果换个人在她面前说了一大堆这种话，泽蕾尔觉得自己可能早就不耐烦地远离了。
但埃尔文·史密斯这个男人，也许是个天生就该当领导的人，从他嘴里说出的一字一句信服力十足，甚至让听完的人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提到出去杀两个巨人作为功勋给他看。
嗯，泽蕾尔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她回头，干巴巴地说出今天已经问过的一句话：“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吗？”
利威尔嘴角轻勾：“是的，他一直如此。”
他理解他所说的一切，所以也一直相信着这个人。
846年，冬。
新年刚过不久，调查兵团驻扎营地内有一半士兵驻守，大多数人都回家与家人团聚。留下驻守的人数数量比往年多了数倍——玛利亚墙破的第二年,他们都已无家可归。
家人尚在的也多数挤在幸存者仓库中和所有难民一起度过，史托黑斯区的街道上也不负往年的热闹，全都警惕地关上大门，谢绝访客。
尽管年前的暴动很快就被联防排以最快速度压制，参与暴动的幸存者也全都看守在牢房内，但显然，原城区的居民与幸存者之间的信任已跌至冰点。
更何况，今年无论是谁，都无法在新年的餐桌上饱餐一顿。
食物匮乏的情况越发严重，没有农作物产出也没有多余熏肉的冬日里，幸存者在难民转变为下一批暴动者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谁都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下多久。
镇压暴动后的第二天，史托黑斯区的领主就带着爱妻子女迅速逃往王都，能坐上领主之位的大多数都是王都内的贵族后裔。
诺大的城区不会没有管理者，王都告知，会在新年之后任命新的史托黑斯区领主。
今天就是新领主上任到达史托黑斯区的日子，还没休完新年假期的调查兵团高级干部们聚在团长办公室，等待埃尔文见完领主后会带来什么消息。
利威尔和泽蕾尔到的时候，米可和韩吉正在打开埃尔文的茶柜寻宝。
米可：“啧，这家伙把好茶叶放哪去了？”他余光里看到进来的两人，手上动作也没停，“呦，两位，新年过得怎么样。”
“布劳斯邀请我们去森林，掏了几条冬眠的蛇烤着吃。”泽蕾尔笑道：“布劳斯不愧是老猎手，烤蛇的手艺那是相当不错。”
韩吉一手搭上泽蕾尔的肩：“哇，听起来真是个丰盛的新年，真好啊，我也想试试烤蛇的味道。”她一头歪在旁边的肩膀上，口吻幽怨“让我想想上次吃肉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说罢，韩吉又催促米可道：“用用你的鼻子闻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怎么要找这么久。”
米可无语回头：“这五层柜子有三层都是茶叶，你还指名要格瑞公爵新送来的那两罐，这是闻一闻就能找到的事情吗？”
韩吉正打算回句什么，米可也不给她说话机会：“说了别把我当狗鼻子使，真的狗来了也不行。”
泽蕾尔：“因为真的狗不像米可你一样识字，认不出格瑞这个名字？”
“......”米可似是梗住，张了张嘴：“倒也不用如此认真思考原因的，泽蕾尔。”
一旁的韩吉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泽蕾尔也反应过来自己没留神把米可跟狗做了比较，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揉了把，利威尔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笨蛋。”
他走过去，精准打开第四层得某个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罐包装十分高级的茶叶，“你们要找的是这个？”
韩吉要找的就是这罐，恰好纳拿巴端着热水进来，两人正好凑一块泡茶去。
利威尔熟练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两包奶一包糖作势要走，脚步顿了顿，回头对上米可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话就说。”
米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端着副洞察所有的神情：“王都那些贵族小姐寄来的茶叶埃尔文都留了下来，还又打了个五层高的新茶柜......”
埃尔文以前不是不喝茶，但也只是当做解渴的东西罢了。他还以为埃尔文突然爱上喝茶了，现在看来，原因在这啊。
“......你也是个白痴。”利威尔伸手在泽蕾尔带来的包里掏了掏，从那里面掏出一个小药瓶直接扔给米可，“休假前埃尔文让我去买些这个带上来。”
后者接住后打开，一股刺激又清新的味道直冲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连日来被臭味堵塞许久的腔道舒爽了不少。
泽蕾尔友好解说：“这也是埃尔文拜托我们去地下街找的哦。”地下街空气浑浊，住在那里的贵族放逐者们都随身带着这种药。“他说你脏活干得太多了，怕你鼻子坏了以后出墙派不上用场，我就想到还有这玩意呢。”
米可揉揉鼻子，嗡声嗯了句。
总结。泽蕾尔：“埃尔文确实是位体贴下属和朋友的好团长呢。”
“？总觉得你这语气有点奇怪。”
“很奇怪吗？”泽蕾尔眨眨眼，歪头露出灿烂笑容：“大概是因为这个五层茶柜是埃尔文劳役我做的吧。”
这种特殊时期找不到木匠，找到人也给不了足够的报酬——调查兵团团长每日粮配也只是刚刚够吃————既如此，现成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泽蕾尔埋在木渣子里三天才终于打出来。
最后还让某个超能力者锻炼出木匠的手艺，现在给个图纸就能造。
但如果想要雕花的话就算了，她的手艺更适合朴实无华的风格。
会客沙发上的韩吉发出羡慕的声音：“真好啊你们，埃尔文对我就没这么体贴，我的提案都被他严令驳回两次了。”
“嗯——”
“这样啊。”
“......”
韩吉：“喂，你们三个的反应都这么冷淡吗？一点都不好奇我的提案是什么吗？”
米可窝进沙发里，显然十分放松：“反正肯定又是跟巨人有关的。”
利威尔对纳拿巴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吹散茶汤烫意，浓郁的果调茶香芬香四溢，引得男人眉眼都愉悦舒展了。
茶很香，利威尔言辞难得温和：“肯定还是些乱七八糟荒谬可笑不考虑后果的危险想法。”
棕发分队长深受打击：“哈？利威尔你的评价好过分，太伤人心了，我这是大胆创新敢想敢做，而且很有条理，才没有乱七八糟！”
在场另外两人未发言评价，看着更像是默认。韩吉·佐耶深觉自己风评被害，试图挽回场子：“我只是提议下次出墙我们把巨人抓回来研究......”
“噗！咳咳...！”
正在喝茶的两位男士顿时遭了殃，米可嘴里热茶被同事的惊天发言呛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呛进了鼻腔，捂着口鼻大声咳嗽通气。
“米可班长！”纳拿巴连忙丢开茶壶，拿出随身手帕递过去，又给人拍后背缓解“还好吗？没事吧？”
利威尔的情况好些，没有狼狈的呛咳，他表情未变在呛住之前迅速拿开茶杯，显然稳住了自己，仅抖了抖手，红色茶汤滴落在他才洗干净的白色裤子上。
黑发兵长“......”
泽蕾尔迅速抽出手巾往那点污渍上怼，边打着哈哈：“哈哈哈，韩吉你怎么还在开这个玩笑，这个新年笑话挺有意思，对吧利威尔。”
利威尔放下茶杯，捏捏眉心，熟练地感到不可置信和头痛：“少开玩笑了，四眼白痴。”
韩吉正色：“我才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尽管进团第一天清楚好友对巨人的狂热喜爱，再联想到开发言灵能力时比自己更具热情和充满逻辑性的提议猜想，韩吉·佐耶从不掩饰她对超自然现象的热爱以及执着的好奇心，但抓巨人什么的，果然还是...
“太大胆了。”泽蕾尔想了好一会的形容词。
“就算埃尔文路子再野。”
——比如得知调查兵团要被强行解散就反手调查举证还把证据送到别人政敌桌上，搞垮一条龙服务，还毫不介意地收下对手附赠的地下街头号打手小团体；
“还是调查兵团的团长。”
——虽然本就是为了探索墙外谜题和人类未来而成立的兵团。
“也很难同意这件事情吧。墙内生活着这么多人类，如果没有控制好出现伤亡，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这些韩吉当然考虑过，但如果过于顾虑这些，那韩吉也就不是韩吉了。
她无比坚定自己的理念。
“泽蕾尔，就算包括调查兵团在内，我们人类对巨人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浅薄的，仅仅了解他们的致命弱点和行动轨迹远远不够，这意味着我们人类永远只能被动等待巨人的行动，无法做出有成效的主动反击。”
“正是为了维护这脆弱的世界，我们首先需要的就是更加深入地了解巨人，了解它们的诞生，了解它们的生态构成，了解它们身体构造，还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某件事情，比如巨人和我们人类的差别到底有哪些？这片土地上到底是先有巨人还是先有人类？如果是前者，人类出现在巨人眼前的那一刻就会全数灭亡。没人逃得过巨人的捕猎。如果是后者，按照如今我们所了解到的巨人习性，我们到底是被吃掉了多少人才能建立这整整三座围墙？那又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让它们出现。”
一连串的问题把泽蕾尔砸得有些头晕，她突然意识到，韩吉对巨人的热爱从来并不仅是出于私心的奇特爱好，而是也站在巨人的身前，展望着人类的未来，并且切实地，踏踏实实地，思考过许多方面的问题。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韩吉？
“对哦，我始终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加入调查兵团的。”韩吉肯定点头。
“诶？？”泽蕾尔慌张捂嘴“我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坐在对面的米可也看得真切：“哈哈，你没有说出来，只是脸上写满了这句话而已。”
“另外，我刚才的惊讶倒不是因为第一次知道这个想法，是没想到惊讶这家伙还在考虑这种事。在刚入团做新兵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把这些话差不多说过一遍了，然后被夏迪斯团长狠狠骂了一顿，说她是异想天开，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巨人杀光。”
利威尔挑眉：“那个人否定了你的理想，你还崇拜他？”
“利威尔，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理解，我当然也不会强求每个人都认同我的理念，又或者就此否定了这个人的另一面啊。”韩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缓解口渴，“夏迪斯团长还有其他很多值得追随的地方，只是你入团太晚，不太了解到啦。”
“......”
“除非出现某种契机，让抓巨人研究这件事情的价值高过可预估的风险，他就会答应你。”利威尔语气淡淡，没有一口否决。
他直觉埃尔文的不同意是因为赌桌上另一边的筹码不够多。
只要筹码足够多，这个人搞不好就敢去疯狂一把。
米可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似是同意了利威尔的话。
韩吉深觉有理，她信这两个人对埃尔文的判断，乐观道：“在契机来临之前，我也会继续坚持努力的。筹码也可以由我来找到的嘛。”
泽蕾尔叹气，考虑等回去后加强自己关于物体硬度的训练。
她并没有觉得韩吉的想法有多荒谬，只是不想平添没必要的伤亡，也不希望好友最后背上‘疯子科学家’的口诛笔伐。
话题告一段落，纳拿巴走之前特意跟泽蕾尔搭上话：“泽蕾尔副班长喜欢吃姜饼吗？可以用来配茶，这次新年母亲做了很多，特意让我带回营地里给同伴们尝尝。”
泽蕾尔微愣，有些没有料到她会和自己搭话：“嗯？姜饼吗？”
“嗯，姜饼的味道甜中带些辛辣，我觉得很适合冬天搭配热茶食用。”
“好啊，确实很久没有吃到姜饼了。”上一次还是九岁那年的圣诞节。泽蕾尔用手肘戳戳身旁的利威尔：“利威尔也尝尝？味道很有意思哦~你应该还没吃过姜饼吧。”
“都行。”利威尔并不讲究配什么茶食，向来都是随泽蕾尔喜欢就行，“麻烦多准备些，辛苦了。”
利威尔的道谢让纳拿巴愣了瞬，显然有些意外这名平时看上去冰冷不耐的兵长原来也有跟人客气的一面。
她很快收回神，笑了笑，就往回走准备去宿舍拿特意准备好的姜饼去。
在场都是细致入微的战士，泽蕾尔自然没有错过纳拿巴的反应，等人出去后才跟利威尔打趣：“你看你看，就说你平时太凶了像个恶人吧，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原来你还是个会讲礼貌的人，利威尔兵长，有时候也要适当地跟下属拉近一下关系，传达一下你的亲切力嘛。”
利威尔不语，他扫过旁边转过头一脸兴味的米可韩吉，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泽蕾尔笑出酒窝的脸，沉思片刻，他一把掐上她的软颊：“你说我像个恶人？”
就算脸肉还在男人手里掐着，泽蕾尔仅仅思量一秒，微扬起下巴说道：“对啊，难道利威尔没有自觉吗？”
“哼，如果他们能因为惧怕我而老实听话，把我说的要点一字一句地都记到他们全是塞满乱七八糟多余想法的脑子里去，恶就恶吧。”指间的手感很好，利威尔忍不住加了点劲，多捏了几下才放手：“总比都给巨人填饱肚子强。”
泽蕾尔摸了摸脸，触到两边那块明显温度有些高的皮肤，愤愤瞪了眼利威尔：“利威尔兵长大人，谢尔盖他们要是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感动地哭出来的。”
修长苍白的食指伸出，戳点了下泽蕾尔的额头，“那麻烦泽蕾尔副班长转告一下他，平常训练犯蠢的样子已经多到让人反胃了，要是还边哭边犯蠢，那还是趁早申请转走去驻扎兵团修城墙吧。”
“那他绝对会哭得更大声的。”泽蕾尔偏头躲过第二下，旋即侧身越过利威尔，离开傻站了许久的门口往沙发上坐下。她想了想，嘴角浮现笑意，像是脑海里出现了谢尔盖抽抽搭搭的模样：“他会很难过亲爱的利威尔班长不要他的。”
然后就看到了米可韩吉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米可摆摆手：“别在意我们，你们可以继续。”
韩吉：“确实，比新年莫布里特请我去的话剧要精彩多了。”
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泽蕾尔激动发问，一巴掌拍上利威尔的大腿：“莫布里特请你看话剧？新年那天？？他主动的？？？”
这小子终于出息了啊！
“......啧。”利威尔无言，默默架起了二郎腿。
“他说被人放鸽子了家里人也没时间陪他去看，不想浪费票就邀请我了。”韩吉回忆道，讲着讲着就是一副不明觉厉的口吻：“演连环杀人案的，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最后被抓的那个女人会爱上变态杀手，但在舞台上亲得还挺激烈的。”
“不过还是看你们两个更有意思，那句词怎么说来着？巴纳小姐才讲给我听过....唔，对，氛围感！”韩吉煞有其事地总结：“你们两个之间总是聊着聊着就会出现某种旁无若人，旁人也插不进去的氛围感里，这种时候的利威尔看上去都没那么凶残了。”
“纳拿巴也跟我提过类似的话。”米可附和道，嘴角勾起笑意：“上次的镇压暴乱，她回来后脸红兴奋了一晚上，说没有想到还能有人打架打得这么帅，配合起来简直是直接扫清全场的统治力。”
“不，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听到这话泽蕾尔还怪不好意思的“我和利威尔就是打群架长大的，日常生活而已，你们只是没怎么揍过人，杀巨人和跟一帮混子打群架肯定还是很不一样的嘛。”
“如果纳拿巴觉得很帅的话，下次我可以教她两招人体身上的弱点，人体很脆弱的，只要能够精准打击，哪怕力量不够，也能站到上风优势。”
米可闻言，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那你和利威尔谁打架更厉害？”
“当然是利威尔。”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思考量：“就算是耍赖只准利威尔用一只手，我也打不过他。”
说到这，泽蕾尔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米可，要不哪天咱俩打一架试试！调查兵团武力第一这个宝座咱两都抢不到，但还是可以努力试试第二名归属于谁的。”
“可以啊，我完全没问题。”米可欣然接受这份决斗邀请。
四人说说笑笑着，时间很快就流逝过去了，直到她们说到疲惫，泽蕾尔都靠着利威尔小眯了会后，埃尔文才带着一身疲惫的冷风回来。
“抱歉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屋内壁炉烧得很旺，埃尔文进屋后直接脱下了正装外套，随手扯开两粒领扣，躺坐在沙发上，长舒了口气。
米可给他倒了杯热茶，埃尔文摆手拒绝：“我已经在领主那喝了足够多的茶了，幸亏走得快，不然还得被皮克西斯司令拉去喝酒。”
米可：“驻扎兵团的团长？他也到史托黑斯来了？”
埃尔文揉了揉眉心，脸上神色颇为疲倦：“嗯，因为暴动的事情，所以王室任命他过来协助领主管辖治安问题，他来了也好，我也能轻松一些，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是打算将我的提议放进兵团未来的墙外调查目标安排里了吗？！”韩吉闻言兴奋了起来，“没错，这才是我们调查兵团最该干的事情！”
埃尔文眉头紧皱，悠悠叹气：“韩吉，我说过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韩吉：“但是埃尔文你也并没有全部否决这个想法，我以为你也很赞成。”
“夏迪斯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壁外调查，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有得到像样的回报，那下一次我们这样做了，如果还是一样的结果，你们不会后悔吗。”
泽蕾尔思考措辞，努力让自己的表达听上去不像是一份质疑。
她只是确实不明白而已。
当初单纯抱着陪伴利威尔继续走下去的想法才最终决定加入调查兵团的她，今天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能彻底搞清楚这些人的所信念之物，而是迷迷糊糊地加入，这样是不行的。
伙伴只有步调一致时，才能相互扶持着前进。
等等......
原来在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想成为他们的同伴了吗？就像伊莎贝尔、法兰那样的同伴？
埃尔文注视着脸色变化的泽蕾尔，与她身侧的利威尔对视了一眼，在后者垂眸默许下，正色言道：“墙破之前，你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或许墙破之后的今天，也许我再说一遍，你能更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这幅言调，泽蕾尔从自家丈夫怀里坐直，下意识摆正着姿态准备认真听讲。
埃尔文口吻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宁、幸福，这是一年前除了调查兵团士兵以外，所有人类都视作理所当然的正常生活。墙内的生活质量很高，就算是最外墙的城区，人们也能有条不紊地维持平静生活。所以被当做不要命的疯子，对于调查兵团而言，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是你我应该都清楚这些都只是幻想，尤其是在出了墙外见识过真正的巨人后，对吗？”
“只要墙壁被破坏掉，巨人的袭击，一瞬间就可以把所有都毁灭殆尽，我们不仅没有反抗之力，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安份了近千年的巨人会突然懂得如何破墙，并且进化出与众不同的特殊品类。”
韩吉见缝插针：“所以我才说捕捉巨人进行研究绝对是我们调查兵团必须马上要做的事情啊！”
“我没有否定这件事情的正确性，韩吉。”
埃尔文抬手阻止了韩吉的下一句话：“你让我先说完。”
“调查兵团从始至终就没有成功过，”说到这里，埃尔文自己先笑了声，带了些自嘲，更多是面对现实的平静。
“但我们不会放弃努力，无论还要继续付出多少牺牲，我们都会持续反抗到底。当然，既然我当上了团长，就会做出改变，用我的方式来带领大家继续前进。”
“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感到后悔，想做的事情只有去做才会知道结果，没做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所以我不会因为失败的结果停下，只会继续往前走。”
“人类的历史，那些流传至今的记录，都是无数士兵鲜血积累起来的。他们的死亡在当下，在现在，或许都还没有意义，但我坚信，在人类得到解放的未来，那些终将生活在没有巨人的理想世界的人们，会为牺牲的士兵们，赋予最好的死亡意义。”
他的眸光坚定，是丝毫不会为外物所动摇的信念与信仰：“泽蕾尔，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一直反抗前行。直到人类与巨人的战斗迎来结束的那一天。”
“这就是调查兵团所期盼的未来，也是我们献出心脏的意义。”
如果换个人在她面前说了一大堆这种话，泽蕾尔觉得自己可能早就不耐烦地远离了。
但埃尔文·史密斯这个男人，也许是个天生就该当领导的人，从他嘴里说出的一字一句信服力十足，甚至让听完的人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提到出去杀两个巨人作为功勋给他看。
嗯，泽蕾尔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她回头，干巴巴地说出今天已经问过的一句话：“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吗？”
利威尔嘴角轻勾：“是的，他一直如此。”
他理解他所说的一切，所以也一直相信着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