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司的弟子和得救的人们听到周珩的话，脸上的神情马上变了。
他们恨不得立刻处死这恶妖，可无奈周珩已发话，无人敢提出异议。
“司主有令，暂且留这虎妖一命，先带回缉妖司审判。”周珩温声对一众弟子说道，“诸位辛苦了。”
周禹甚是不解，向周珩靠近一步，低声道：“师兄，这妖女杀人不眨眼，生性凶残，若不就地击杀，恐难以平息被囚之人的怒火。”
“师弟，此乃师父之意，我等不可违逆。”周珩对周禹温尔笑笑，“在回到缉妖司进行审判前，师弟可万不能让这虎妖死了。”
周禹一哽，不再坚持：“是，师兄。”
虽然周珩总是笑得温柔，不管发生何事，说话从不会疾言厉色，但周禹总能在他的笑中，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周禹命人将苏糖收入囚妖袋中，待弟子收拾了残局，便带人返回缉妖司。
周珩笑着将所有看戏的村民请走，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叹了一口气。
他走向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洞穴，施法召水，浇灭了大火。
那小虎妖若不是非要迎着剑气而上，以她的能力，不会那么快被擒住，而且她在昏迷前一直看着洞穴的方向，难道里面藏了什么？
周珩朝洞穴深处走去，一路灭火，忽然脚下踢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他弯腰捡起那个巴掌大的物件，从还没被烧毁的那一半，看出来这是个老虎模样的布偶。
他没有扔掉，而是拿着它继续往前走，走了百米左右，眼前豁然开朗。
从洞中一直蔓延的火势，将夜间的山林烧得明亮，浓烟盖住了天边的月牙与星辰。
周珩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一大片坟墓。
原来虎妖惦记的是这个。
看这数量，应是当初被击杀的所有虎妖都在这里了。
周珩望着坟包前立着的一根根刻字木牌，抬手凝出两股水柱，将山林里的火彻底扑灭。
没有一座坟墓被毁，周珩再度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来得及时......”
突然，他身后的衣服被扯了扯，他转过头，却没有看见人。
“哥哥......”孩童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周珩低头，看到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人族女童，头上扎着两束小辫，她怯怯地问道，“糖姐姐......去哪里了？”
周珩转身蹲下，还没开口，女童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小老虎，连忙抢了过来。
“这是糖姐姐最喜欢的小老虎，哥哥不能抢！”女童将玩偶紧紧护在怀里。
又有几个稍大一点的孩童，从不远处的树干后探出头，害怕地朝周珩看过来。
周珩对这些孩子的存在感到颇为意外，那些被囚之人说虎妖吃了孩子，可眼下的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周珩柔声询问女童：“你说的糖姐姐，可是那只虎妖？”
女童点点头，她望着被烧坏了的小老虎，眼里泛出泪花：“糖姐姐......死了吗？”
“小宝别哭，糖姐姐还活着。”周珩笑着哄了哄女童，开始打探消息，“不过你要回答哥哥几个问题，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哦。”
女童又用力点了点头。
周珩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童一时间答不上来，抱着小老虎，着急地看向另外几个孩童。
一个男童鼓起勇气走过来，拉着周珩走向那片坟墓，指了指最前方的墓碑。
周珩蹲下去看墓碑上的字，轻声念了出来：“苏糖......”
女童跑过来冲周珩笑，等着他问下一个问题。
周珩摸了摸女童的头：“你们的爹娘呢？”
“我们没有爹娘，是糖姐姐给我们吃的。”
“她为何要抓那些人，关在洞穴里？”
女童想了想，眨着眼睛答道：“糖姐姐说，那些人吃了她的家人，她也要把他们都吃了。”
周珩回想起方才苏糖杀人或伤人，似是有计划地对某些部位下手，原来是这个原因。
人妖两族向来有不成文的规定，即使对方身死，亦不能食用尸身，对人如此，对妖亦如此。
难怪小虎妖那般愤怒，她看上去应是刚成年不久，若亲眼目睹那种残忍画面，怎能受得住？
周珩再三叹气，觉得司主此次交给他的任务甚是棘手，可又无法推辞。
他最后问了女童一个问题：“你们糖姐姐，平日里除了挖这些坟，还会做些什么？”
女童开心地笑了，这个问题最容易答了：“让我们陪她玩，还有摸她的头！”
*
苏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睁眼的机会。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大殿中央，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拴着她的铁链压着伤口，疼得厉害，身体也没有半点力气。
虽伤得重，样子也很狼狈，但气势不能输。
“我还道缉妖司的审判台有多气派，没想到如此小家子气。”苏糖冷笑道，声音在偌大的殿中似有回音。
几名缉妖司审判使高高围坐在她前方，神色淡漠，其中一人拍桌呵斥：“恶妖，犯下杀孽竟还敢口出狂言！”
“你蠢吗？”苏糖笑得癫狂，扯着苍白的唇，轻蔑说道，“若不犯杀孽，口出狂言有何乐趣？”
“孽畜！真不知司主为何还要我等来审判这种东西，直接杀了便是！”那名审判使恼羞成怒，起身对旁人怒道。
向来被绑在此处的妖，就算演，也要演出个痛哭流涕的求饶模样。苏糖这般直接辱骂审判使的，还真是头一个。
“好了诸位，既然司主说要审判，那便按例行事吧。”坐在中间位置旁边的周禹出言安抚，随后开始问苏糖问题。
可苏糖除了骂人，便是冷笑不答，一连串十个问题，半柱香时间不到便问完了。
周禹毫不恼怒，让几位审判使下判决。
所有人一致在虚空中写了一个“死”字。
苏糖看着一个个“死”字朝她飘来，在她面前消散，笑得浑身发抖：“你们算什么狗屁？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明？演什么审判者......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方才还气得面色涨红的审判使，此时甚是得意：“闭嘴吧妖女，待大师尊通过判决，你马上便能与族人团聚了。”
“不必劳烦诸位等待。”
审判殿的大门应声而开，周珩负手走入殿内，在苏糖身旁停下。
众人一同向周珩行礼，随即听到周珩用温柔的声线说道：“我会收此妖为徒，教她从善，带她西行造福，解救被西境大妖困住的人族，继而前往西境镇压大妖。”
此言一出，殿内的所有人皆大吃一惊。
“大师尊，这......这是为何？”
“这虎妖无可救药，岂是管教管教便能从良的？”
“还是杀了永绝后患更好！”
就连负责记录的几个小弟子，也在附和尽早处死苏糖。
周禹看着下方的周珩，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但并未开口言语。
周珩对议论纷纷的众人笑了笑：“我意已决，诸位亦无须忧心，有我在，此妖不敢造次。烦请弟子们先将此妖带回狱中。”
审判使们见再无转圜余地，都噤了声，向周珩行礼，以示服从命令。
“虚伪。”苏糖想骂得大声一点，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然而她还是强撑着，用周珩听得见的声音骂道，“装什么圣人？要杀就赶紧杀了，别在这里恶心我。”
周珩笑眯眯地转身看向她，轻声道：“莫要心急，苏糖。”
苏糖望着周珩修长疏朗的眉眼，虽然他亲和的话语和神情毫无破绽，但她以虎妖对情绪的敏锐感知，还是捕捉到了周珩疏离和厌烦的态度。
果然，缉妖司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什么大师尊，估计比那些弟子的嘴脸更丑恶。
不过，既然眼下死局已破，她便要拼命活下去。
她还要给她的族人洗清冤屈，并杀光陷害他们的人。
*
周珩离开审判殿后，径直去了缉妖司最深处的那座高塔，登上塔顶，闯进了司主周易安的房间。
周易安是周珩的师父，如今已有一百多岁，但看上去仍像五十岁。
“小子，跟你说多少遍了，进屋要先敲门。”正在闭眼打坐的周易安不必睁眼看，都知道来人是周珩。
整个缉妖司，乃至整个泽川大陆，大概也就只有周珩敢在他面前如此随意。
周珩直奔房中的一张躺椅，瘫在了上面，不想再动分毫，声音是他人未曾听过的慵懒：“这些繁杂的礼数，你我之间就不必讲究了吧？多累啊......”
周易安被气笑了：“你我之间？我是你师父！”
周珩两眼一闭：“师父，要是哪天徒儿被累死了，您可就要重新接管缉妖司了。”
“行行行，就你忙，就你累。”周易安给周珩倒了杯茶，踢了踢他的椅子，把茶杯塞到他手里，“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周珩沉默地躺了片刻，忽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睁眼盯着周易安，“到底为何要我收徒？还是个情况如此复杂的小妖，我这日子还怎么清闲啊？”
“那小虎妖，心性如何？”周易安无视周珩的埋怨，坐在地上问道。
“不好不坏吧，只是恐怕心中怨恨难消。”周珩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躺下来简单总结，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所以您为何要我收她为徒？是嫌我平日里偷懒，要惩戒我吗？”
周易安叹了口气，摇头道：“非也，非也，此乃神明的旨意。”
他挥手唤出一张淡黄色的宣纸，悬于周珩眼前。
“命缉妖司大师尊周珩，收虎妖苏糖为徒，一同西行斩杀西境大妖，否则世间将有覆灭之祸。”周珩读出纸上所写，又端详片刻那稚嫩潦草的字迹，以及被撕得歪扭不齐的宣纸边缘，瞥了眼周易安，狐疑道，“您确定这是神明的旨意？不是谁捉弄您的把戏？”
周易安随手拿起一卷书，往周珩头上一敲：“不可质疑神明！”
“我看神明之意乃除掉西境那大妖，您去不是一样吗？”周珩轻摇着躺椅，阖眼品着茶，一脸惬意，“顺便多收个徒弟玩玩，路上还有伴儿，那小虎妖挺有意思的。”
周易安摸了把半白的胡子，幽幽说道：“只要你完成这个任务，我便允许你退隐。”
周珩弹坐起来，双眼发亮：“这可是您说的啊！可千万不能反悔，我现在就去正式收她为徒！”
他一改方才的疲惫模样，起身就要往外走，周易安却瞬移至他面前，肃色道：“不行。”
周珩：“？”
周易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的大弟子，收徒自然要在正殿举行拜师仪式，场面必须要大。”
周珩一听见“大”字，脸马上就垮了：“别吧师父，您知道我最怕人多的场面了，平日里免不了与人交谈便罢了，收徒这事儿，就让我私下办了可好？”
周易安摆摆手，把周珩推出门外：“此事已定，我会吩咐人为你办妥。”
周珩都快要哭了：“今日两次当众和他们唱反调，我都尴尬到要挖地三尺了，您居然还要我当着整个缉妖司的面，收小虎妖为徒？我光是对着他们笑，就得把一年的力气耗光，您这真不是在惩罚我吗？”
周易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独留周珩在门外抱头崩溃。
*
是夜，月色清冷，晚风微凉。
囚妖的牢狱是特制的牢笼，不仅会压制妖族的能力，还会削弱他们的精力，以免吵闹。
苏糖本就伤重，躺在牢笼里更是虚弱。
她蜷缩成一团不敢动，只要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会像撕裂般疼痛。她又饿又渴，还觉得浑身发冷，睁不开眼，精神混沌，可对危险的敏感令她强撑着不要陷入昏迷。
万一她失去了意识，那些狡诈的缉妖司弟子来杀她呢？
她可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尤其是今天那个审判使，应是被她气得不轻，想想他那吃瘪模样，苏糖觉得难受都少了几分。
正当她如此自我安慰着，牢笼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轻微的吱呀声传进了苏糖耳中。
她知道有人进来了，甚至感觉到那人正朝她伸手，可她却动弹不得，无法闪躲。
糟了，真的有人来杀她了。
苏糖用尽全力想要动一动，身体却沉重僵硬得如同一块巨石。
来人的手越靠越近，带着一股淡淡的杜衡香。
苏糖以为那只手要落在她脖子上，一把掐死她，不曾想，那只手却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普通的那种抚摸，而是她最喜欢的、家人对她的那种摸法——小幅度快速地揉摸。
那人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三月春风：“小糖别怕，我来了。”
他们恨不得立刻处死这恶妖，可无奈周珩已发话，无人敢提出异议。
“司主有令，暂且留这虎妖一命，先带回缉妖司审判。”周珩温声对一众弟子说道，“诸位辛苦了。”
周禹甚是不解，向周珩靠近一步，低声道：“师兄，这妖女杀人不眨眼，生性凶残，若不就地击杀，恐难以平息被囚之人的怒火。”
“师弟，此乃师父之意，我等不可违逆。”周珩对周禹温尔笑笑，“在回到缉妖司进行审判前，师弟可万不能让这虎妖死了。”
周禹一哽，不再坚持：“是，师兄。”
虽然周珩总是笑得温柔，不管发生何事，说话从不会疾言厉色，但周禹总能在他的笑中，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周禹命人将苏糖收入囚妖袋中，待弟子收拾了残局，便带人返回缉妖司。
周珩笑着将所有看戏的村民请走，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叹了一口气。
他走向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洞穴，施法召水，浇灭了大火。
那小虎妖若不是非要迎着剑气而上，以她的能力，不会那么快被擒住，而且她在昏迷前一直看着洞穴的方向，难道里面藏了什么？
周珩朝洞穴深处走去，一路灭火，忽然脚下踢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他弯腰捡起那个巴掌大的物件，从还没被烧毁的那一半，看出来这是个老虎模样的布偶。
他没有扔掉，而是拿着它继续往前走，走了百米左右，眼前豁然开朗。
从洞中一直蔓延的火势，将夜间的山林烧得明亮，浓烟盖住了天边的月牙与星辰。
周珩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一大片坟墓。
原来虎妖惦记的是这个。
看这数量，应是当初被击杀的所有虎妖都在这里了。
周珩望着坟包前立着的一根根刻字木牌，抬手凝出两股水柱，将山林里的火彻底扑灭。
没有一座坟墓被毁，周珩再度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来得及时......”
突然，他身后的衣服被扯了扯，他转过头，却没有看见人。
“哥哥......”孩童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周珩低头，看到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人族女童，头上扎着两束小辫，她怯怯地问道，“糖姐姐......去哪里了？”
周珩转身蹲下，还没开口，女童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小老虎，连忙抢了过来。
“这是糖姐姐最喜欢的小老虎，哥哥不能抢！”女童将玩偶紧紧护在怀里。
又有几个稍大一点的孩童，从不远处的树干后探出头，害怕地朝周珩看过来。
周珩对这些孩子的存在感到颇为意外，那些被囚之人说虎妖吃了孩子，可眼下的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周珩柔声询问女童：“你说的糖姐姐，可是那只虎妖？”
女童点点头，她望着被烧坏了的小老虎，眼里泛出泪花：“糖姐姐......死了吗？”
“小宝别哭，糖姐姐还活着。”周珩笑着哄了哄女童，开始打探消息，“不过你要回答哥哥几个问题，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哦。”
女童又用力点了点头。
周珩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童一时间答不上来，抱着小老虎，着急地看向另外几个孩童。
一个男童鼓起勇气走过来，拉着周珩走向那片坟墓，指了指最前方的墓碑。
周珩蹲下去看墓碑上的字，轻声念了出来：“苏糖......”
女童跑过来冲周珩笑，等着他问下一个问题。
周珩摸了摸女童的头：“你们的爹娘呢？”
“我们没有爹娘，是糖姐姐给我们吃的。”
“她为何要抓那些人，关在洞穴里？”
女童想了想，眨着眼睛答道：“糖姐姐说，那些人吃了她的家人，她也要把他们都吃了。”
周珩回想起方才苏糖杀人或伤人，似是有计划地对某些部位下手，原来是这个原因。
人妖两族向来有不成文的规定，即使对方身死，亦不能食用尸身，对人如此，对妖亦如此。
难怪小虎妖那般愤怒，她看上去应是刚成年不久，若亲眼目睹那种残忍画面，怎能受得住？
周珩再三叹气，觉得司主此次交给他的任务甚是棘手，可又无法推辞。
他最后问了女童一个问题：“你们糖姐姐，平日里除了挖这些坟，还会做些什么？”
女童开心地笑了，这个问题最容易答了：“让我们陪她玩，还有摸她的头！”
*
苏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睁眼的机会。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大殿中央，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拴着她的铁链压着伤口，疼得厉害，身体也没有半点力气。
虽伤得重，样子也很狼狈，但气势不能输。
“我还道缉妖司的审判台有多气派，没想到如此小家子气。”苏糖冷笑道，声音在偌大的殿中似有回音。
几名缉妖司审判使高高围坐在她前方，神色淡漠，其中一人拍桌呵斥：“恶妖，犯下杀孽竟还敢口出狂言！”
“你蠢吗？”苏糖笑得癫狂，扯着苍白的唇，轻蔑说道，“若不犯杀孽，口出狂言有何乐趣？”
“孽畜！真不知司主为何还要我等来审判这种东西，直接杀了便是！”那名审判使恼羞成怒，起身对旁人怒道。
向来被绑在此处的妖，就算演，也要演出个痛哭流涕的求饶模样。苏糖这般直接辱骂审判使的，还真是头一个。
“好了诸位，既然司主说要审判，那便按例行事吧。”坐在中间位置旁边的周禹出言安抚，随后开始问苏糖问题。
可苏糖除了骂人，便是冷笑不答，一连串十个问题，半柱香时间不到便问完了。
周禹毫不恼怒，让几位审判使下判决。
所有人一致在虚空中写了一个“死”字。
苏糖看着一个个“死”字朝她飘来，在她面前消散，笑得浑身发抖：“你们算什么狗屁？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明？演什么审判者......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方才还气得面色涨红的审判使，此时甚是得意：“闭嘴吧妖女，待大师尊通过判决，你马上便能与族人团聚了。”
“不必劳烦诸位等待。”
审判殿的大门应声而开，周珩负手走入殿内，在苏糖身旁停下。
众人一同向周珩行礼，随即听到周珩用温柔的声线说道：“我会收此妖为徒，教她从善，带她西行造福，解救被西境大妖困住的人族，继而前往西境镇压大妖。”
此言一出，殿内的所有人皆大吃一惊。
“大师尊，这......这是为何？”
“这虎妖无可救药，岂是管教管教便能从良的？”
“还是杀了永绝后患更好！”
就连负责记录的几个小弟子，也在附和尽早处死苏糖。
周禹看着下方的周珩，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但并未开口言语。
周珩对议论纷纷的众人笑了笑：“我意已决，诸位亦无须忧心，有我在，此妖不敢造次。烦请弟子们先将此妖带回狱中。”
审判使们见再无转圜余地，都噤了声，向周珩行礼，以示服从命令。
“虚伪。”苏糖想骂得大声一点，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然而她还是强撑着，用周珩听得见的声音骂道，“装什么圣人？要杀就赶紧杀了，别在这里恶心我。”
周珩笑眯眯地转身看向她，轻声道：“莫要心急，苏糖。”
苏糖望着周珩修长疏朗的眉眼，虽然他亲和的话语和神情毫无破绽，但她以虎妖对情绪的敏锐感知，还是捕捉到了周珩疏离和厌烦的态度。
果然，缉妖司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什么大师尊，估计比那些弟子的嘴脸更丑恶。
不过，既然眼下死局已破，她便要拼命活下去。
她还要给她的族人洗清冤屈，并杀光陷害他们的人。
*
周珩离开审判殿后，径直去了缉妖司最深处的那座高塔，登上塔顶，闯进了司主周易安的房间。
周易安是周珩的师父，如今已有一百多岁，但看上去仍像五十岁。
“小子，跟你说多少遍了，进屋要先敲门。”正在闭眼打坐的周易安不必睁眼看，都知道来人是周珩。
整个缉妖司，乃至整个泽川大陆，大概也就只有周珩敢在他面前如此随意。
周珩直奔房中的一张躺椅，瘫在了上面，不想再动分毫，声音是他人未曾听过的慵懒：“这些繁杂的礼数，你我之间就不必讲究了吧？多累啊......”
周易安被气笑了：“你我之间？我是你师父！”
周珩两眼一闭：“师父，要是哪天徒儿被累死了，您可就要重新接管缉妖司了。”
“行行行，就你忙，就你累。”周易安给周珩倒了杯茶，踢了踢他的椅子，把茶杯塞到他手里，“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周珩沉默地躺了片刻，忽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睁眼盯着周易安，“到底为何要我收徒？还是个情况如此复杂的小妖，我这日子还怎么清闲啊？”
“那小虎妖，心性如何？”周易安无视周珩的埋怨，坐在地上问道。
“不好不坏吧，只是恐怕心中怨恨难消。”周珩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躺下来简单总结，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所以您为何要我收她为徒？是嫌我平日里偷懒，要惩戒我吗？”
周易安叹了口气，摇头道：“非也，非也，此乃神明的旨意。”
他挥手唤出一张淡黄色的宣纸，悬于周珩眼前。
“命缉妖司大师尊周珩，收虎妖苏糖为徒，一同西行斩杀西境大妖，否则世间将有覆灭之祸。”周珩读出纸上所写，又端详片刻那稚嫩潦草的字迹，以及被撕得歪扭不齐的宣纸边缘，瞥了眼周易安，狐疑道，“您确定这是神明的旨意？不是谁捉弄您的把戏？”
周易安随手拿起一卷书，往周珩头上一敲：“不可质疑神明！”
“我看神明之意乃除掉西境那大妖，您去不是一样吗？”周珩轻摇着躺椅，阖眼品着茶，一脸惬意，“顺便多收个徒弟玩玩，路上还有伴儿，那小虎妖挺有意思的。”
周易安摸了把半白的胡子，幽幽说道：“只要你完成这个任务，我便允许你退隐。”
周珩弹坐起来，双眼发亮：“这可是您说的啊！可千万不能反悔，我现在就去正式收她为徒！”
他一改方才的疲惫模样，起身就要往外走，周易安却瞬移至他面前，肃色道：“不行。”
周珩：“？”
周易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的大弟子，收徒自然要在正殿举行拜师仪式，场面必须要大。”
周珩一听见“大”字，脸马上就垮了：“别吧师父，您知道我最怕人多的场面了，平日里免不了与人交谈便罢了，收徒这事儿，就让我私下办了可好？”
周易安摆摆手，把周珩推出门外：“此事已定，我会吩咐人为你办妥。”
周珩都快要哭了：“今日两次当众和他们唱反调，我都尴尬到要挖地三尺了，您居然还要我当着整个缉妖司的面，收小虎妖为徒？我光是对着他们笑，就得把一年的力气耗光，您这真不是在惩罚我吗？”
周易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独留周珩在门外抱头崩溃。
*
是夜，月色清冷，晚风微凉。
囚妖的牢狱是特制的牢笼，不仅会压制妖族的能力，还会削弱他们的精力，以免吵闹。
苏糖本就伤重，躺在牢笼里更是虚弱。
她蜷缩成一团不敢动，只要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会像撕裂般疼痛。她又饿又渴，还觉得浑身发冷，睁不开眼，精神混沌，可对危险的敏感令她强撑着不要陷入昏迷。
万一她失去了意识，那些狡诈的缉妖司弟子来杀她呢？
她可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尤其是今天那个审判使，应是被她气得不轻，想想他那吃瘪模样，苏糖觉得难受都少了几分。
正当她如此自我安慰着，牢笼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轻微的吱呀声传进了苏糖耳中。
她知道有人进来了，甚至感觉到那人正朝她伸手，可她却动弹不得，无法闪躲。
糟了，真的有人来杀她了。
苏糖用尽全力想要动一动，身体却沉重僵硬得如同一块巨石。
来人的手越靠越近，带着一股淡淡的杜衡香。
苏糖以为那只手要落在她脖子上，一把掐死她，不曾想，那只手却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普通的那种抚摸，而是她最喜欢的、家人对她的那种摸法——小幅度快速地揉摸。
那人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三月春风：“小糖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