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楼除了展览活动期间,其余的时间被用作了自习室或者排练场所,可谓是全年无休。而且为了贴合主题,特意在二楼靠左侧打造了一间图书阅览室,并把图书馆里跟美术建筑等相关的艺术类书籍全都搬了进去,弄了一个自动化的图书出借系统。

    没在图书馆找到位置的谈音很幸运地在这一间只有三张桌子十二个座位的艺术阅览室找到了一个座位。

    手指敲下“发送”键的一刻,谈音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伸个懒腰,不自觉就对上了窗外的风景,是属于冬天的萧瑟与灰白,但却总能找见象征希望的绿色。

    直到看到树上的鸟飞远,她才合上电脑,把桌上的书放回书架原来的位置,收好东西准备回宿舍一趟。

    前脚刚下知行楼的台阶,邹钧儒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是以她只得将回宿舍的事放一放,先去老师办公室。

    “你呀”,邹钧儒已经把她发过来的文章看完,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我觉得你比这有能力,有时候觉得你在很努力搞研究了,但看你的东西,我又觉得你有所保留在敷衍我。”

    “冤枉啊老师”,谈音苦笑:“您是觉得我态度不够端正吗?”

    这已经是她改的第五稿了,而且她总觉得,老师对她寄予厚望,但更多的时候,她又怕自己让别人失望,所以在很小心地维持着那种平衡,就是尽量让别人降低对自己的期待,自己也尽全力在那一条及格线上。

    至于老师的话,那个“有所保留”是真,但并不是针对老师的。

    “你的态度很认真”,邹钧儒给以肯定:“但对于你师姐师兄他们,我会让他们能更加认真一些往里钻研一些,可你不一样,你和他们要反其道而行,你的太认真会把自己框到一个更学术的范围,那样就无法凸显你自己的个人特点了,这种样子的学术,只要肯努力用心是能达到的,但我觉得,你有更大的能力,只是你现在的思维像是一根藤蔓,虽然紧紧抓住了最粗的那截树干,但这也将你禁锢在了那个主干上,我更希望你能顺着树干爬的时候,也能趁机多发散发散开开小差溜上疏条横斜的枝头去看看墙外的世界。”

    这学生,论乖巧,比他带过的任何一个都乖巧,布置的任务也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中规中矩的但他总感觉差点什么。相较之下,他更喜欢面试时那个不拘一格的她。

    谈音细细听着,半晌后抬头道:“我觉得您对我的要求有点高。”

    “高就对了”,邹钧儒知道她一点就通:“低了对你反而是一种不负责任。”

    谈音哭笑不得。

    可是她“恐高”啊。

    “笃笃”,办公室门被敲响。

    邹钧儒抬眼,便见到自家外甥走了进来,道:“你怎么才来”,末了,又小声加了一句:“我都快撑不住了。”

    他今天对谈音说的这些话,虽然是诚心诚意,但也没必要非要今天讲,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等他外甥。

    迟倦一看到舅舅对面背对着他坐的女生便了然,走过去把钥匙放在他桌子上,悠悠道:“路上堵车。”

    邹钧儒差点气得打他一顿,两个小时前给他打的电话他现在才到,果然“路上堵车”是最佳借口,但谈音在,他又不好揭发他,只能自己喝口水冷静一下。

    要不是屈服于他姐的淫威,他实在是觉得这小子的性格一直单身才是对女孩子的负责任。

    谈音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偏过头往左侧看去。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是你”。

    邹钧儒将两人的样子看在眼里,也有些诧异,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谈音没说话,是迟倦回答的:“我上个月去采风有过一面之缘,但严格说来还不算认识,因为我们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多的,他也没说。

    邹钧儒瞪了自己外甥一眼,是谁自诩是情场高手风流纨绔的,到头来连女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丢人。

    谈音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谈音。”

    “我是迟倦”,迟倦轻轻与她的手握在一起,又放开。

    “你们认识更好”,邹钧儒指着一旁的书道:“喏,这些是我让谈音带回去假期看的书,太多了她一个人拿不动,你帮忙送去吧。”

    谈音也才注意到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帆布袋子,保守估计的话至少有十本书,不过,老师之前都是只开书单让自己找,实在找不到也是可以向他找的,这把书找好的待遇,不止她是第一次,相信师兄师姐应该也没经历过。

    她看向迟倦,见他一脸笑意的看向自己,顿时也明了了,道:“谢谢。”

    毕竟姜晚星和她说过,老师还乐于给她们介绍对象,之前因为师姐有男朋友还遗憾了会儿。

    “不用客气”,迟倦没有用拎的,而是双手托住底部抱在了怀里,和她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等到了楼梯口,确保老师听不见了,谈音朝着他伸出手:“给我吧。”

    “舅舅可是说要帮你送去的”,迟倦笑道,没给她,拐弯进了楼梯间。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谈音坚持。

    迟倦停下脚步,专注看她半晌,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不想麻烦别人?”

    谈音愣了一下,而后冷静开口:“不是,我只是觉得书挺多的太重了,要不你给我一点。”

    不想麻烦别人是真,但不想被人轻易看出也是真。

    “不重”,迟倦道:“我们走吧。”

    走道里上下的学生不多了。

    “好的”,谈音也没再坚持,走在了他的左侧:“那我们去学校东门吧,离这里最近。”

    她原先的计划是先回一趟宿舍,然后把书分成两份,只带一份回家。

    “好。”

    上课铃声已经响过,校园再次恢复了安静。

    “你猜到了吧,谈骞是我外公”,谈音和他并排,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嗯,我知道你是他最可爱的孙女”,迟倦微微感慨:“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是我舅舅的学生。”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老师的外甥”,谈音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

    这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

    “谈音。”

    谈音笑容一顿,冲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正前方朝着她走来的纪临白。

    纪临白之前在她书房看过她的课表知道她在这幢楼上课,也没刻意问她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上了,只是……他在两人面前站定,对着迟倦道:“三哥,你也在。”

    “嗯”,迟倦饶有趣味的看看一脸平静的纪临白,再看看显然还在状况外的谈音,开口道:“你这是?”

    “我来接她一起回家”,纪临白看向谈音。

    谈音想到之前他说过在学校不要装作不认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移步到他身侧。

    纪临白好似很满意她的表现,脸上也有了浅浅笑意,问道:“这些是你的?”

    谈音点头:“是的”,而后她对着迟倦说:“你把东西都给他吧。”

    迟倦难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刚才对他可是客气有加,生怕有一点点麻烦了他似的,可现在对上纪临白她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把东西给他。

    纪临白也不意外,朝着迟倦伸出手:“我来吧”,接过东西后他问道:“三哥你怎么到宜大来了?”

    之前倒是听说,他有可能道宜大来任教,但是以什么形式尚不清楚。

    “给我舅舅送钥匙”,迟倦一愣,看向谈音道:“啊,差点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谈音试图从纪临白手上拿过两本书,但被拒绝了。

    “元旦过后我有一个画展,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迟倦从兜里拿出邀请函递了过去。

    谈音接过,低头看了看时间:“我应该有时间能去。”

    “那你去了提前告诉我,我好安排”,迟倦道。

    “好。”谈音回。

    “三哥都不邀请我去吗?”纪临白忽然出声。

    “啊”,迟倦也不戳穿他:“你要去当然欢迎啊,只是今天出来得急了些就带了一张,等晚点我让人给送过来。”

    之前的画展,虽然每次迟倦都邀请,但纪临白要不在实验室忙,要不就是不在同一座城市,时间地点总是对不上,虽然总能收到他的祝贺礼物,但他知道,纪临白比起这些对他的字符更加感兴趣,也不勉强。

    想到这,他不免把目光落在低头看邀请函的谈音身上。

    纪临白不动神色上前小半步挡在谈音身前,滴水不露:“那到时候我和谈音一起去。”

    迟倦对着他啼笑皆非,道:“我忘记和舅舅说一件事情了,先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纪临白如此……护食的样子。他和纪临白从小就认识,他之前还一直觉得,这个弟弟就如同电脑里那些个代码,理性,有序,跟他的程序一般极少出错,说难听一点就是没有感情,没想到啊没想到。

    “三哥再见”,纪临白道。

    迟倦往回走。

    纪临白轻轻推了一下谈音,道:“我们也走吧。”

    “好。”

    邹钧儒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见自己的外甥去而复返,恨铁不成钢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迟倦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妈说了,我舅妈这一出差你就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看来的确如此啊。”

    这舅妈才走了一天他就成功把自己锁在了门外也是没谁了。

    邹钧儒被噎住,这是秋后算账?还有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他那是给外甥创造认识优秀小姐姐的机会,真是白瞎了他一幅好皮囊。

    迟倦也不管他的表情,继续传达消息:“你姐说让你明天下午去她家吃饭。”

    他有时候也搞不懂他妈和他舅这对奇葩姐弟,连邀请个人都别别扭扭,更别提赴约的人了。

    “好”,邹钧儒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不是要给我送画展邀请函,拿来吧。”

    迟倦毫无诚意地敷衍:“忘记了,你明天去我家拿吧。”说完他朝着他摆摆手。

    邹钧儒差点拿书扔他。

    忘记个屁,他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因为他特意让他多带一份他可能就已经想到了,索性一份也不带。不然以他那个记性,他可是记得当年他结婚,才五岁的小外甥把他那些个有的没的的情史当着他老婆的面编排个通透。

    迟倦走到门口,忽然回过身来,问道:“舅舅,你有多长时间没联系纪叔叔了?”

    “那哪是我不联系他,明明是他一进到实验室处于失联状态”,邹钧儒不明所以,凝神思索一番道:“算起来也该有三个月他快出关了,可是你忽然问他做什么?你是考虑好要去鲸大了吗?”

    就昨天,校长还问他关于迟倦来学校任教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可是他哪知道啊,他这外甥一向很有主见,别说他这个舅舅,就是他亲妈也未必能左右。

    “没什么”,迟倦露出一个很是温和的表情:“就是觉得你们或许应该关注一下小白弟弟的感情生活啊。”他站在门口阳光半明半暗的交界处,显得整个人有些朦胧,也更加的捉摸不定。

    邹钧儒意识到自己被耍,终于是抄起桌子上的橙子扔了过去。

    迟倦也不恼,动作敏捷接住橙子后还示威般朝着他扬了扬,而后踏出了办公室。

    看起来,这弟弟的情窦初开还瞒得挺紧的。

    邹钧儒回过神,呆呆看向桌子,而后满脸的痛心疾首。

    老婆走之前给他在冰箱买了橙子做了标记,让他一天一个吃完她就回来了,可今天的……他觉得他外甥就是来骗他橙子的。

    难道这家伙已经穷得连橙子都吃不上了?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大不了下次让老婆多买点给臭小子也送点,谁让他老婆挑的橙子又甜又多汁呢。

    哎,老婆出差的第二天,特别特别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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