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大面积湖泊的气候调节作用,鲸海市的夏天比宜城要凉一些,冬天也比宜城要暖上一些。

    纪临白的航班准时落在鲸海机场,回到家五点四十,父母都不在。

    等他洗了澡换身衣服下楼来,看到明女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明澜看到自己儿子也很诧异:“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之前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准信,想着都这么大了也不可能走丢就懒得管了。

    “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纪临白坐下,接过明女士手里的橙子,一点点剥开。

    “差点就成惊吓”,明澜觑他一眼。

    要不是实验室临时有事,他们夫妻两此刻已经杀到宜城逮人去了。

    “之前教授那里有点事情要做,又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做完,所以也不敢随便告诉你们时间,怕到时候失约你们失望”,纪临白细心地把橙子上白色的橘络一点点剥去。

    “不失望,你不回来我和你爸二人世界不是更好”,明澜漫不经心哼了一声。

    说是这样说,可她那见到儿子就扬起的嘴角始终不曾塌下过。

    更何况,她本来是在学校等老公的,可听到家里阿姨打电话说儿子回来时,就立马先回来了。

    “那我爸呢?”纪临白已经处理好橙子,一瓣瓣掰好放进盘子里。

    “马上就回来了”,明澜捡了一块放嘴里,真甜。

    院子里传来车子的引擎声,声音消失不久,纪焱钦便出现在了客厅,直奔目标,略微委屈抱怨:“你怎么都不等我啊。”

    明澜起身接过他的外套,笑道:“你和你的实验相亲相爱,我也可以和儿子相亲相爱啊,说得像是我没有人爱似的。”

    “那臭小……”纪焱钦像是才发现旁边的大活人,声音里还带着那么一点的……嫌弃:“儿子你回来了呀。”

    纪临白早就习惯了这种父母才是真爱的模式,懒洋洋叫了声:“爸。”

    “你回来得正好,帮我弄一下系统和网页”,纪焱钦坐都没坐下,拉着纪临白的胳膊就要往楼上冲。

    “等吃完饭再弄”,明澜阻止了二人。

    “我还不饿”,纪焱钦回答道。

    “你可以废寝忘食,但我儿子不行”,明澜绝不通融。

    “你饿了吗?”纪焱钦问纪临白。

    纪临白想了几秒,决定站在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母亲一边,点头道:“饿了。”

    他说的是实话,中午吃得早,现在虽不至于饥肠辘辘,但也是饿了。

    纪焱钦略微遗憾:“那先吃饭吧。”

    吃过饭,等明澜端着切好的果盘从厨房出来,已不见了父子两人。

    她摇了摇头,端着东西上了二楼的书房。

    纪临白本来想着做个系统应该不复杂不会用太多时间,哪成想等他做完已经是年二十八下午,最主要的是身边还有个像是打了鸡血的父亲监工,除了吃饭和上厕所,让他彻底做到了别人睡觉我不能睡,别人醒着我还要工作,他都怀疑他爹是来讨债的黄世仁。

    等系统完成,纪临白困得连晚饭都没吃就去睡觉去了。

    大年三十一大早,纪临白被明女士从床上薅起来,喝着个牛奶就被推上了车,一起去超市置办年货。

    纪临白推着购物车,神色懒懒的看着前方明女士兴致勃勃穿梭于人群于商品之间,耳边是《好日子》《恭喜发财》……那些每年各大超市年货市场不断循环播放的歌曲,像是重返人间体会到了久违的热闹,但也有点……吵。

    她那里,应该也会热闹的吧,但她好像不喜欢热闹。

    “愣着做什么呢,你来看看,这两个糖买哪个?”明澜推了身后发呆的儿子一把。

    “随便,不都一样的”,纪临白一副没睡够精神萎靡的样子。

    明女士这人,平常是个工作狂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但有两种情况是特殊:一是家人过生日,二是过年。特别是过年,她给公司人的假前后加起来最短的也会有十天,而且她对年三十买年货的事情十分热衷,每年必定亲历亲为,颇有闲情逸致地带上他和他爸,即使他们家从年三十晚上一直到年初五都不在家,她还是会精心准备好年货。

    “怎么会一样”,明澜每只手各提着一盒糖,严肃道:“你看这个是鱼的就很传统,可这边这只小老虎也很可爱还是今年的生肖。”

    纪临白微微叹口气,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比较想念他爸,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只用做推车的工具人,安安静静跟着就好,因为他爸总是有耐心哄着他妈,即使他妈早有了答案而他爸给的答案统统都被反向选择,也能达到两人都很快乐满意的效果。

    “我觉得小老虎的很可爱”,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明澜火速把鱼放下,把小老虎放进购物车,对着来人笑道:“还是小逸有眼光啊。”

    “明姨”,钟逸打招呼:“小白弟弟。”

    明澜亲切的拉着她的手,看向她身后的两人:“你们这一家三口可真是羡煞旁人。”她像是想到什么,偏过头对着纪临白道:“这是你谈阿姨。”

    当年两人结婚时纪临白在学校,后来也没见过。

    纪临白神色平静地打招呼:“薛叔叔,谈阿姨。”

    “小白真是越长越帅了呀”,薛燊似乎没见到老友的身影:“老纪这是又回学校了?”

    “是呀”,明澜虽然嘴上埋怨,但眼里都是笑意:“这天都还没亮就起了,说是想起了一个方案,就怕去晚了会忘记。”

    薛燊也笑:“这倒是他会做的事。”

    薛家和纪家关系亲近些,薛燊想来也是深知纪焱钦痴迷学术的性子。

    “我们买得差不多了要回去了,你们呢?”明澜发现儿子推着的购物车已经堆满了,购物的欲望消减。

    “我们才来”,薛燊道:“你们先走吧我们再转转,小白,有时间来叔叔家玩。”

    “好的”,纪临白应道。

    “小逸有空也来阿姨家玩啊”,明澜拍了拍钟逸的胳膊。

    “好的。”

    两拨人错开。

    明澜走了好几米,回过头发现儿子还站在原地,看着薛家人离开的方向。

    她忍不住走回去,用手肘推了推自己儿子:“走吧。”

    纪临白回过神:“好。”

    结好帐,纪临白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去地下车库放进车子后备箱。

    明澜提前给家里的阿姨司机都放了假,开车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纪临白身上。

    回到家,明澜坐在沙发喝着水,指挥纪临白把东西分门别类做规整。

    “妈,关于谈阿姨和薛叔叔的事,你知道多少?”纪临白随意问道。

    “你薛叔叔和谈阿姨应该是很早就认识,但那时候你薛叔叔有你钟阿姨,后来你钟阿姨病逝之后你薛叔叔就独自带着小逸生活,据说他们是五年前重新遇见的,也是三年前才重新在一起”,明澜道。

    她和薛燊并没有什么交情,是纪焱钦和薛燊是多年朋友,但纪焱钦这人,除了学术方面什么都慢半拍,特别是感情方面,慢的不止一拍半,能知道这么多还是她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要不是当年她明晃晃地追他,硬生生挤进了他的生活,恐怕纪临白现在可能都还没出生。

    “哦”,纪临白把东西放好,直起身。

    “你问这个做什么?”明澜像是发现什么忽然兴奋:“你不会是喜欢小逸吧,不过你谈敏妍对小逸挺好的,视如己出不过如此,你要是有心娶小逸,恐怕你谈阿姨比你薛叔叔更难搞定一些。”

    毕竟薛燊虽然和纪焱钦两人见面就是鸡飞狗跳,但纪临白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年钟秦还开玩笑要给两人定娃娃亲呢。

    “没有”,纪临白无奈。

    他实在不明白明女士的脑洞如此之大,作为一个霸总成天这么八卦你的员工知道吗?

    更何况,他和钟逸不仅对彼此无意,更可以说是根本就不对付。

    “小逸也曾经是我的儿媳妇人选之二”,明澜略微遗憾。

    纪临白一听,立马想起了那个未曾蒙面就差点被明女士绑去订婚的人选之一,忙不迭道:“你那个什么下属你想都别想。”

    明澜觑他一眼,凉凉道:“你现在要是想我还不想了呢。”

    纪临白差点被她带偏,立马回归正题:“那关于谈阿姨,你知道多少?”

    明澜用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眼神看他:“你想知道什么?”

    虽然现在知道不多,但如果儿子真想知道,那也不是不能打听。

    “谈阿姨之前,有没有过孩子什么的?”纪临白问。

    “这个倒没听说过,这两年你薛叔叔大多时候都带着她到处游玩连你爸都没见过几面,她与这个圈子接触不多,自然很多事都不甚了解”,明澜想了想:“她对小逸确实是好。”

    纪临白心头像是猛然间被重物砸中,木了一瞬之后那种钝痛从心口一点点往四肢百骸蔓延,不是很痛,但始终沉沉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她的父母呢?”

    明澜没有留意到儿子的异样:“这个我知道,她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这些年她算是孑然一身。”

    当初两人婚礼都没大办,请的都是一些亲近的朋友,也知道新娘是一个人,但薛燊对那场婚礼的用心程度和温馨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场婚礼。

    脑海中的很多碎片越过时间的甬道瞬间袭来,走马观花式的随意乱蹿,纪临白觉得心口的那种疼像是忽然间炸裂开来,那碎片飞溅到了身体的每个部分,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孑然一身的,另有其人啊。

    可是那人,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被时间年复一年的遗忘在旧岁里,也被……自己遗忘。

    明澜总算是注意到纪临白惨白的脸色,吓一大跳,担忧地轻拍着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

    纪临白闭上眼睛,深深呼一口气,终于是站直了身子:“我有点不舒服,上楼休息一下。”

    “需要叫医生吗?”明澜眼里的担忧丝毫不减。

    纪临白摇头:“不用。”拒绝了母亲的搀扶,一步步往楼上走,脚下的步子沉重至极。

    十分钟后,纪临白拖着一个行李箱下楼。

    “你这是?”明澜看着儿子的架势有些懵,前一刻要死要活,这一刻是要上演离家出走?这转场太快她根本闹不明白啊。

    “妈,我要出去一趟,不和你们一起过年了”,纪临白垂下眼,遮住了眼里浓重的悲伤与痛苦:“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里你帮我一下,我晚几天再去陪他们。”

    “好,你放心去吧”,明澜不再追问,但看到他的状态还是忍不住问一句:“要不我送你去?”

    “我叫了车”,纪临白走进了些:“妈妈,对不起。”

    “没事的”,明澜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有需要帮助和我说。”

    “我会的”,纪临白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明澜看着儿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有些惆怅。

    这些年,在儿子身上,不论是学习交友还是为人处世,都没有她需要操心的,就连她身边的朋友也纷纷调侃这儿子是来报恩的,但谁说又不是呢,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在儿子身上毫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甚至忽略了儿子才刚二十出头的事实。

    但刚才,她甚至觉得儿子有些脆弱,有了孩子的模样,是以她忍不住抱了他,想要给他安慰和力量。

    希望,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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