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清楞了下,随即笑道:“嗨,她是来谈生意的。”说说话,边往外走,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顾弈清知道自己在心慌,白秋的眼睛亮得灼人,她想对自己说话,但顾弈清不想听,因为他不想拒绝。

    顾弈清不知道,白秋已看出他的慌张。

    顾弈清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能让他慌张是件困难的事。白秋先是一懵,随即,怒火升腾,就这么想躲着自己?!

    莘白秋快走,最后几步甚至可以说是跑,总算挡住顾弈清:“你躲我干什么?!”

    顾弈清面上不解:“白秋,这是怎么了?”又抬眼扫过四周,将周围的听差女佣全都看一遍。被顾先生的目光威慑,那些人,无论是佯装不知还是探头探脑,全都缩回去。

    白秋不管他,一手拉住顾弈清,顺着屋外的小径往书房走。

    “啪”!书房门被关上。

    顾弈清难得陪笑:“白秋,天气越来越热,开门吧,不要憋坏了!”

    白秋不回答,只是挡在门前:“开门可以,听我说完再走。”

    白秋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和顾弈清的关系说清楚。

    避无可避,顾弈清叹气:“白秋,你还太小。”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张口就来,说什么‘还太小’?”白秋心一横,挑破了:“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弈清张口,却被白秋大声打断:“我不小了,玫红……”

    顾弈清大喝:“白秋,你胡说什么?!”见白秋噤声,这才恢复平常的音量:“当初说好了,再也不提,忘了?”

    对,玫红班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从那里出来的女人,只要被人知道来历,男人知道了,就想从你身上占便宜,女人知道了,就会拉帮结伙,私下里排挤,甚至当面嘲笑,还有动手的,总而言之,从八大胡同妓院里出来的女人,只要被人知道来历,就再也不要想过普通女人的正常日子。

    白秋对玫红班深恶痛绝,恨不得在那里的记忆全部消失,可顾弈清这么说,白秋只觉得又难过又委屈:“我知道。”

    顾弈清心疼地伸手,想要安慰白秋,她猛地避过。

    “我年纪比你小,但我不是没见过这种事,我知道,我喜欢你。”白秋越说越勇敢,她脸上闪烁明亮光芒,如钻石般耀眼:“你呢,你对我什么感觉?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救命恩人的遗孤,还是你喜欢的女人?”

    只听到长长的叹息声,随即,感觉到顾弈清温暖的手指,他无奈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白秋这才意识到,她早已泪如雨下,她想往后退,不但没成功反而差点跌倒——不知是哭得没力气还是心力交瘁的缘故,她浑身都没了力气。

    顾弈清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身前,仍是无奈的叹息:“白秋,你还小……”

    白秋抓住他的双臂,望着他的双眼,从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那么清晰,他是喜欢自己的吧,把自己当成女人的喜欢。

    她定下心思,盯着顾弈清眼中的自己:“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白秋,你才刚过十九岁的生日,没见过什么男人,你不知道……”

    又是说的老一套!白秋打断:“你喜欢不喜欢我?只要你说喜欢我,我就跟你,跟你一辈子!”

    阿南浑身一抖,像猫儿叼着鱼从厨房悄悄溜走般,点着脚尖往后退,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敏捷。

    “阿……”

    阿南眼睛一瞪,玲子吓得噤声。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察觉到外面的声音。

    梨花带雨的面容,坚定执着的眼神,顾弈清早知道自己对白秋的爱情,可他仍然为自己怦怦跳的心而震惊,他从未有过的肯定,自己爱上这个女人,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准女大学生。

    感觉到顾弈清灼热的眼神,白秋激动地满脸涨红,双手紧抓住他,渴切地叫道:“弈清!”

    干涩的男子声音响起:“白秋,你先上学,多交几个朋友,再说,好不好?”顾弈清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但是,他不能害了白秋:“你去京师大学上学后,我给你介绍几位条件好的男朋友,好不好?”

    一句话前后,天堂地狱。

    白秋晕眩向后靠,“给你介绍几位条件好的男朋友……”这句话在她脑中回想。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倾心爱恋的男人,居然要把自己推到别人怀里?

    白秋喉中像是吞了根铁钉,一字一顿地道:“顾弈清,你要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白秋,你才十九岁,没见过什么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前几天看书,不是说什么‘雏鸟效应’,你觉得你对我……”

    “你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你太小,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你要给我介绍什么人?你要把我卖给谁?”

    白秋这句话不过十六个字,每个字都化作一把钢刀,捅到顾弈清的脑子里,顾弈清头痛欲裂,他跌坐到一旁,怒吼道:“莘白秋!”

    声音直传到外面去,听到的仆役都吓了一跳,顾先生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白秋院中以阿南为首,所有人都看向阿南,阿南抿唇蹙眉,道:“不用进去。”她相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顾先生都不会伤害小姐。

    所有人都听阿南的,毕竟,她既是小姐的心腹,又是君嫂的外甥女,两尊大神在她身后,她担得起责任。

    人都散了,阿南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不会真的出事吧?她在自己屋里转来转去,终于打个电话:“喂,君姨?”

    面对顾弈清的怒吼,莘白秋凌然不惧:“我说错了吗?我知道,天下没白费的午餐,你把我救出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虽然在玫红班没伺候过客人,但我知道怎么伺候人,你让我伺候谁,我绝对伺候得他……”眼看着顾弈清的脸被她气得越来越白,白秋心里越来越疼,说的话也越来越过分。

    过去在玫红班的一幕一幕再次浮现,一句一句描述着自己压在脑海最深处拼命想要忘记的事,白秋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

    “啪!”顾弈清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到白秋脸上,他听不得白秋这么侮辱自己。

    “莘白秋,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捂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白秋大哭。

    小心翼翼的两下敲门声响起,只有十年前,君嫂刚来的前半年,顾弈清才听过君嫂这么犹豫的声音:“先生,我来服侍小姐睡觉了?”

    白秋哭得满脸通红,眼睛肿得核桃一般。

    听到君嫂的声音,她睁着红肿的眼睛,站起来,去开门。

    君嫂“哎呀”一声,连忙拉白秋到书房带着的洗漱室:“怎么哭成这样!”打开水龙头放水,“先洗脸,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后一句话是对跟进来的顾弈清说的。

    白秋低头洗脸,也不理他。

    刚才气急打了一巴掌,白秋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顾弈清看着心疼,后悔不已,想起自己外书房有化淤伤的膏药,忙去按电铃,让守在那里的听差拿过来。

    君嫂边拧手巾边道:“小姐,疼不疼?疼就哭出来,别忍着。”见白秋只是摇头,不说话的模样乖巧得像只幼猫,心中怜爱,忍不住横顾弈清一眼:“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忍心打!有气对自己发,冲女孩发火,算什么本事!”

    被一顿排揎,顾弈清苦笑,只好认了。

    听差拿来淤伤膏药,在门口等着,顾弈清拿到洗漱室。

    君嫂劈手拿过来,直接轰人:“先生回去吧,别耽误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和阿吴小姐打电话做生意吗?”来之前,君嫂持中立态度,但现在,君嫂实在心疼白秋小姐,完全站在她那边,对顾先生毫不客气。

    顾弈清尴尬。

    白秋不忍心,拉拉君嫂袖子:“君嫂……你帮我攃膏药吧。”又对顾弈清道:“你回去休息吧,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反倒耽误休息。”

    没办法,顾弈清叮嘱白秋几句,这才离开。

    书房外长廊上,阿南坐在台阶上,攃花盆边的泥,见到顾弈清出来,也不过是叫声:“顾先生。”便低头继续干活,和过去言笑晏晏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是认为自己辜负白秋了?顾弈清摇头,回到自己院里。

    听着顾弈清远去的脚步声,白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哭起来。

    君嫂叹气,道:“小姐,别太伤心,伤了自己的身体,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后悔了。”

    伤心毁身,白秋当然知道,可是她太痛苦,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君嫂叹气,默默为她擦泪。

    无论发生什么,黑夜和昨天一样,照常落下。

    整个顾家也陷入黑暗中,偶尔有零星灯火,闪了闪,又灭了。

    但,顾弈清院子里的书房,依旧亮着灯。

    君嫂轻敲书房门:“顾先生。”

    得到顾弈清的允许,推门进去,只见顾弈清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白秋怎么样了?”

    “眼泪一直没断过,劝了好半天,总算睡着了。”君嫂心疼白秋,脸上带了几分责备。

    顾弈清听出来:“君嫂,你觉得让她伤心一时好,还是让她一辈子后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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