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嘎吱“砰”的一声。
姜宁身子一抖，失神目光赫然重聚眼前。
这是一间堂屋。
不知怎么就进来了，她背着包已然站在屋中央。
光线很暗。
屋子墙面是刷了白漆的，但粗糙且斑驳。周围的木柜地面，也沾显着灰旧，堆放着不少铜罐水盅类的杂乱的家用物件。那些物件中，还随意搁置着一个挂钟，不过好像和姜宁手机上的时间一样，半点不动。
姜宁只是一眼扫过这些大概，目光就不由又看回刚刚掠过的正对面那张墙璧上的情况。
这面墙其实安有一个简陋白炽灯泡，但并未打开；灯泡左右旁，则贴着一张年娃抱鱼喜庆陈旧的画报和一张大挂历。就是这张挂历。在那它12个月份规矩排版的斜上方，正大大的标注着四个粗体黑底的数字：
1980。
1980年？！
姜宁心下一个惊跳。
身后一直是有动静的，突然又一声劲响，姜宁急忙转过身去。
那老婆婆蓝布外衣下，正弯着干瘪的身子还在关门。
木门上是那种老式的很粗的木门闩，左右几根，她一一插牢后，又反复试试松紧。那谨慎模样，不知是防姜宁跑出去，还是防外面有什么东西闯进来。直到她又将左端门闩上的一根防盗长钉插上，方才满意罢手。
然后她微佝偻着背，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再后悔也进人家屋了，姜宁只有紧张地攥紧了手里唯一可做防具的石头。——这块尖石自她捡起就没打算扔过。
似乎没看到她小小动作，昏黄烛灯下，老婆婆仍是一张微微显笑的眼，她提着她的煤油灯走去木桌旁，将灯放下后，提起桌下的茶水壶又往桌面一只红花喜字的老式搪瓷杯“咕咚咕咚”倒水。
不知是不是凉了，没冒一点热水气。
水倒好了，她拿着装好水的搪瓷杯这下走向姜宁。一步一步，背着油灯光照，她人越走近姜宁，姜宁就越发发现她一张脸居然没有一点血色，发青发白得可怕。
虽然这样想很失礼貌，但姜宁真的觉得，对方像个死人。
姜宁暗暗心怵。
“别拘束，喝点水吧，丫头。”老婆婆脸上挂着微笑，已经近她面前来。
“呃......谢谢！”
姜宁赶紧把头垂下点回避对方，伸手去接搪瓷杯。
她不想接，但先前不知老人家是给她倒水，所以错过婉拒机会，现下人家端到面前来，她也不好再拒绝。但刚一接了，老人的手自然也松了开来，就从姜宁眼下而过。一双皮包骨的手，细长的，又皱又僵，莫明像干枯发黑的树杈。
之前就是这双手在朝自己一招一招的。
姜宁看得心慌，面上不敢显动静。
老人也并不关心她喝不喝，待她一接过，又问她饿不饿？姜宁果断摇头，说带了食物已经吃过。老婆婆就又向屋左边一个杂物间走去，边走还边说：“那你坐着，老婆子给你找洗脸脚的盆。”
“不用了婆婆......”
“坐吧。”老人家佝偻的身子完全走进了黑黑的小屋里。
“......”
姜宁低头看回手中水杯，里面的水静静沉沉，没有任何异味，但也不知存放了多久，有点混沌。姜宁不打算喝一口，朝那小屋子注意一眼，便把水杯又轻轻放回木桌上。
目光再度望向那张挂历。
1980。
这一定是个恶作剧般的梦......
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又开始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
姜宁不想再看那年号，也不敢放松，择了木桌旁一条木凳坐下，目光转而盯向那老人进的杂物间。
老人在里面翻找东西的声音悉悉索索。
姜宁忐忑不安得很。
会不会下一刻，人突然就拿着一把菜刀从黑屋子里冲出？
……
所幸慢吞吞的，老人从黑暗的门内走了出来。
佝偻的身子，一手拿着盆，和半新的长帕子。
姜宁当即起身去接。
洗漱的水还是用刚才那个大茶壶里的，这次没法掩过去，但用于擦个脸脚应该也没什么事？
洗漱，姜宁动作得很快，全程几乎过一道水就好。老人也没说嫌弃她什么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她，自言自语开始说些话。
说她的儿子儿媳去城里打工了，说这老房子就剩她，还给姜宁指了指一张夹柜台上放着的她和儿子儿媳一张家人的黑白老照片。
她并不问姜宁什么。
无论她们的精神面貌还是着装上，其实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那种由时代不同带来的差异感。但老人家一句没问，她就是挂着笑眯眯的眼盯着她。
姜宁也没敢多言，只是认真配合着听。
慢慢地，她有那么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心了，对方一个老人家收留她一夜，她却这么防备。老人一直过于专注的盯着自己，也许正是因为她家人常年不在，一个孤独老人，有年轻人来家里了，难免新奇......
可是自己进门前那道恍惚是怎么回事，是她过于敏感了？......
这一切还是够诡异了，真希望是梦，一个毫发不伤的梦......
左想右思，姜宁仍暗暗保留几分防备。
很快，一切收拾完毕。
在老人的带领下，姜宁跟着走向楼上。
通向二楼的楼道口黑静静的。
老人提着摇晃昏黄的煤油灯一走近，黑暗驱退一半，照出那楼道狭窄短短的一截。
老人拾石阶而上。
她低沉说：“你就睡我儿子他们那间房吧，他们很久没回来，正好空着。”
姜宁仔细听着，又听她像是走楼梯耗腿力，浑浊的从身体深处又幽叹一声，“哎，真的好久没回来了......”
她似乎实在思念家人，姜宁想了想，便轻轻接话：“是几年都没回来了吗？”
前方佝偻的背影依旧上着楼，这次却没有任何回应。
姜宁有一点尴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于是只有闭嘴。
上了楼，是楼道最左边的一间房。
老人家在门前停脚，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屋子凝聚着浓浓一片黑暗。
老人说：“电灯比较费电，就不开灯了，还是用它吧。”
和楼下一样，这间屋子大概也安了一个电灯泡，但老人并不想打开。姜宁住在人家屋子，自然是要选择听从。
她点点头，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油灯驱散了黑暗，屋子的陈设是很简单的。
屋中间一张叠大红花被的床，靠内墙一套实木衣柜，以及床头另一边的一张简易梳妆台。梳妆台上空空的，只有一张穿着朴实的夫妻大彩照相框立在大镜子旁下。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床和大衣柜，安的是两扇朝外开的玻璃窗，现在紧闭着，正映着屋外世界的一片漆黑。
这屋虽然也老旧，却一点不显灰尘。和楼下堂屋不同，它像是每天或定期都有被人打扫，床铺柜子都很干净。
姜宁无声打量着，老婆婆把手头那盏煤油灯放在梳妆台上，“这盏灯给你照着，窗子不要打开，雨会飘进来，那不是什么好雨。早点睡吧。”
“噢，好，谢谢婆婆。”
姜宁一边心里想原来对方也受那“腐蚀性”雨的困扰，一边又想起什么来，忙翻衣服的包。
两张一百的现金刚刚被她从衣包里努力找出，想当这夜的收留费，老人看出她的意思，摆摆手，并不感兴趣的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用不着用不着......老太婆晚上睡眠浅，丫头动作轻点就好。”
说着，走出屋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黑楼道中。
姜宁拿着钱的手刚伸出半空，小小有些尴尬。
但她倏地暗自一惊。
因为她忽然想起，这钱也许并不适合拿给老人，毕竟，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个什么环境......
老人走了，屋子只剩下姜宁。
对着黑洞洞的门口杵了一会儿，姜宁又看了看屋内，便把手里的钱收回去，要紧的，先把门关上才是。
确定了门锁，她方转身，这下可以好好寻视一番屋内情况了，姜宁先直步走向窗前。
窗子的插销是好的。
虽然老人叮嘱再先，但姜宁仍试了试，不算老化，咯吱咯吱几声轻响，打得开，也关得上。重要的是，窗子大小完全容进容出她的体积。
姜宁又把窗子关上了。因为一打开，屋外漆黑浓重的雨雾就铺面而来。
回身屋内，她又轻步走去梳妆台处。
那张相框里的夫妻合照没什么异处，他们着装朴实纯厚，笑得幸福又饱含精神气。虽然在姜宁看来，有一种遥远的割裂的距离感。
镜子映着烛光，正照着姜宁的侧脸。
姜宁感应到，抬眸看向它，微微凑近了看。
里面的她难掩迷茫忐忑之色，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尤其右脸眼角下面点，还显挂出了一道之前雾中雨滴带来灼痛后留下的红印，有点深。
姜宁不由皱了眉。
镜中的她也不由皱起眉，甚至，比姜宁的眉头似乎还要皱得深些......
恍眼了？
姜宁聚目朝镜中人惊看去，一模一样的镜中人也观察着她。
四目交汇。
姜宁赫然移开目光，起身离远了镜子。
镜子安静如初。
......
是自己吓自己吧......
姜宁略略感到窘恼。
旁边油灯轻轻颤息了一下，它快要燃尽了。
姜宁本不太喜欢这煤油灯照，昏昏黄黄，催人欲睡，又古幽古幽，透着说不出的一点诡色。但有光，总比黑暗好，她更不想这会就把手机电量用完。
所以不再磨蹭，她把柜子床下这些暗处又小心检查了下——就怕藏个人什么的。看了后，又把先前裹在外衣里的手机石头拿了出来，手机放背包里，石头还是放手心，背包最后放枕边，一切弄好，姜宁终于稍稍安心，躺倒床上去。
但她并没有脱衣脱鞋，人浅浅侧睡在床边，双脚还是垂在床下。
被子的味道怪怪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盖在身上微沉闷，不太舒适；姜宁躺下后两眼望着天花板，手里牢牢抓着石块，屋里好安静，屋外除了雨声也好安静。
老人出门后也睡下了么？
没有一点动静，大概是吧......
姜宁又觉得有点不安。
她目光看向屋门，屋门下有条一寸来宽的缝，透漏着楼道里的漆黑。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姜宁才轻轻阖上眼，只打算浅眠，她要用耳朵时刻注意着，警惕周遭一切的响动。
楼下厨房，老人未睡。
暗暗的身影，在漆黑的厨房。
正忙。
忙着手下菜刀轻轻细细，一刀一刀死死切着久违的干瘪蔬菜。
老人两眼眯眯笑着，无声的，露出了掩盖下的贪婪神情。
雨，忽而小了许多。
雾在褪去。
厨房内一心切菜的老人还没有注意。
屋外，村子其它那些原本安静如死的砖瓦房，忽如七窍流血般，一道道漆黑暗影从它们各屋窗户或门框下突然爬出。暗影爬得飞快，如蜥蜴游蛇。虽然刻意躲避，但小了很多的雨滴仍有击打在它们身上。因为难忍，它们此起彼伏发出痛苦的低呜声。有的虚幻暗影，一下就被打出了实质形体。
那是一群正用四肢爬行的人。
被雨滴淋到后，所有蜥蜴般的人类爬得更快了，他们抑不住兴奋，全朝着老婆婆房院的方向围去，他们被浓浓吸引了。
厨房，老人还在专心切菜。
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骤然一个冷凝，切菜的动作顿然停了。
她拿着刀，转身就想朝楼上走。紧闭的橱窗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很用力的敲窗声，不止，还有大门处，老人的脚步顿时打住。
她没好脸色朝窗外看去，黑黑的窗户外，正挤挤死死的贴映着几张阴沉人脸。
他们阴怒地瞪着厨房里的老人。
老婆婆的眼色也阴沉下来，朝窗外低吼：“她是我的！”
这句话无疑更激怒了外面的那些异人，低吼着，大有要破窗的意思。
老人有些心虚了，“别拍了，别拍了，人睡了，再闹，等会儿就该醒了！”
于是屋外所有的拍敲声停止了，一下又死寂下来。
老婆婆很不甘心地，转道去开大门。
姜宁一下惊醒过来。
此刻屋里虚黑一片，那煤油灯的芯早已烧完。
她怎么真睡着了？！
黑暗中姜宁有些懊恼。
拿着石块的手心传来一些刺痛，她摸黑把手机拿出来，其实也能看到一点点周围情况了，打开灯一照，原来她熟睡后手心却一直把石头握得太紧，不甚让石头尖硬处刺破了皮肤，眼下已冒出了一点血红来。
姜宁无语地动了动僵硬化的五指。
然后她转头望向窗外，雨似乎停了，雾也淡了些，是要天亮了吗？感觉窗外有了一点点死青蓝色。
堂屋里挤满了人。
大家都是那种极朴素的旧年代薄衬衫，下搭或蓝或黑灰的棉麻宽裤；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村子一干村民都站在了这里，他们包围了老婆婆。
其中为首的男性老人，是村子村长，他先开了口，声音出奇的低，生怕谁听到一样：“老规矩办，大家平分。”
老婆婆也用一样压低的声音说：“我先发现的，我要心脏和脑子。”
人群里有个女人说：“你一要就这么多！”
另一个男人也接话：“对！活着的时候你就爱吃猪脑猪心，死了还专想那些！”
众人一听到其中某些字眼，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他们阴阴恻恻没人气儿的脸上，本就不太好看。男人于是闭了嘴。
村长又道：“心脏一半，脑子给你三分一。”
老婆婆：“行吧。”
众人一下激动起来，虽然谁也不敢大声一点，但嘴巴都热闹开争——
“我要腿！小腿肚！”
“我也要！”
“我就分肚子！”
“肠子两节!”
......
一时间翁麻麻地，屋子又低闹起声来，有几个见争一样的了，还大有动手的趋势。就在大家聚集自己头上忙着争执不断之时，一个小小黑影穿过人群，轻幽幽就朝二楼楼道游去。
“别急，都别急。”另一边村长还忙着拿出自己的本本和笔，压低声对众人道：“一个一个登记，大家商量好，不要争！”说着，他皱纹遍布的脸突然又一沉，看着大家十分小心提醒到，“不要惊动了岛上的那两个。”
众人一听，霎时安静，但安静几秒，又本能的嗡嗡嗡商讨起来，只是不敢再随意急眼。
姜宁看够了屋外的天色。
好像还没亮，好像又还滴着几颗雨。
要不再等会吧，等会儿天再亮点，她就起床，和老人家辞别。
屋外静静的，老人应该也正熟睡中.....
姜宁想着，身子又躺回去，刚躺下，动作陡然一顿！
——好像，也不是那么安静吧......?
迅速地，手微微支起，支起了上半身，姜宁立直了耳朵听门外。
她没听错，绝对有声音！
是猫？
是小偷？
那声音嗡嗡地，好像就是人在说话......
不止一个人！
姜宁一下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她幻听了？怎么可能有很多人的感觉，老婆婆在干什么？她有没有听到？
门下的缝隙口忽然蹿进来一道阴风，直扑姜宁脸上。
姜宁一个冷颤，忽然彻底警醒起来。
不行！她得马上起床！
说动就动，姜宁低头掀被，可刚一动作，她的身体骤然又是一僵！
有什么不对。
就在她的床边......
之前提过，不知是不是这里的夜短一些，又或雾的淡去，屋里的黑暗并没有睡前的浓了，姜宁是能看到一点点周围的情况的。
而此刻，淡淡黑屋里，为什么她的床边会有一道更黑的影子。
而且是直立着的。
姜宁后脖颈都要炸毛了，她缓缓抬头，往床边上方，顺着这道黑影看上去。
黑暗处，居然有两个微妙的亮点也正朝着她。
它们互相离得很近，它们直勾勾盯着姜宁。
缓缓地，它们动了，开始居然朝姜宁脸上靠近。
就是那么渐渐挨近了，姜宁才看清楚——
那是一个小孩正极端的张大着他黑洞般还流出口水的嘴，朝自己脸上凑近来，他想活吞了她！
“啊——！！！”
姜宁一个惊恐尖叫，手上的那个石块早已朝小孩头上招呼过去。
结结实实的一记，居然打中了！小孩被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床下。与此同时，姜宁早就如猫应激了一般朝后一弹跳，直接跳下了床，重重跌倒窗墙下。
那小孩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姜宁更懵。
可此时动静，已经惊动了楼下的人们。
霎时的，她听见楼下爆发出一阵吵闹声，急迫地，像随时都要冲上楼来。
“是谁不守规矩！”
“不准跟我抢！”
“我要吃手！”
“脖子，脖子......”
姜宁吓得全身发抖，吃什么？什么脖子？？谁的脖子？！
根本来不及犹豫，床对面还有个哇哇哭的大嘴小孩，姜宁直接转身，手抖如筛糠去拼命拔掉窗栓，窗子一打开，屋外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飞快跳上窗台，窗下是一片泥土地，她纵身一跳。
楼下确实争的不可开交。
在听到楼上惨叫后，所有村民都怒了，全都冲向二楼窄窄的楼梯口，你不让我，我偏挤你，尤其又听到小孩在哭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了，挤得更凶。谁也不愿别人先吃到第一口鲜肉，更怕别人抢先一步，一口吞掉所有鲜肉。于是所有村民都挤在了楼道，一时间谁也到不了那房间门口去。被夹在其中的老婆婆先也很愤怒，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得大喊：“窗子！窗子！”
可惜没人分心理会。
姜宁纵身一跳后，成功落到了地面。
膝盖不怎么难受，她迅速起身，这时雾散得更快了，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忽然渐亮起来。顷刻之间，周遭天地已是一片清晨朦胧之态。
姜宁一下更能摸清远处的方向了。
她再看一眼上方窗口，然后拔腿就跑，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她要跑回她掉落的崖底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对不对。
但刚跑一段路，她扭头看情况，就见身后她掉下来的窗口骤然不断地一下喷蹿出无数的黑影，它们飞向天空，狂舞几下，很快就朝她冲下来。
姜宁脸白了个彻底，但随时丧命之际，脚下却爆发更猛。
不过下一秒，那些半空叫嚣的黑影像被什么东西牵制着一般，又纷纷突然跌至地面，显出实体来。显了人形，好像又变弱了，这下大家都只有两条腿，姜宁在前面没命的跑，那些成形的村民也在后面死劲儿的追。
但他们的身子平日好像不太运动，所以一边吃力追，他们一边幽幽长长，万分不舍地喊：“你回来~~你回来~~”
其中有几个抱小孩的女人，更是紧紧乞求：“就一口，就一口，小妹！小妹！——可怜可怜孩子吧——”
姜宁恐极生怒，怒极无语，她发狂了跑，半回头大声拒绝：“半口也不行啊——”
身后吃人村民还是不住的喊，鬼声鬼语，又泣又诉。
很快，姜宁就跑到了来时的村尾下坡。
淡雾中，她又看见那片平静的湖，以及那座最大岛屿上，更夺人眼球的一片宁静而美丽的玫瑰庄园。这早已不是她之前所见。
这时不知是谁在后面慌忙喊了句——“她要跑湖那里，她要去岛上了！！”
人群一下更急迫起来，那种慌乱，似乎是对岛本能的害怕，以及更不舍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姜宁一听，那还犹豫什么？眼下就算她跑回崖底，又能怎样，还不是和一众村民猫捉老鼠？他们既然怕湖，怕那座岛，她就是游，也得游过去！
但再一跑近点，姜宁就看见了一支附带木浆、可容两人的小木船。
微微一愣，但现在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了，姜宁飞快跑到湖岸，跳到船上去。
其实这时候，她身后的村民已经不敢再多追一步了，他们就远远停在上坡道还种有几块小菜地的地方，为首还有那个收留她的老婆婆，他们都巴巴不舍又阴沉沉盯着姜宁。
“上来吧~~”
“上来吧~~”
青蓝暗淡的天，薄雾里一片死气，村民们身子直直探立聚堆在那儿，如此朝人招着手，几乎苦口婆心。
姜宁气喘嘘嘘看着他们，她已经没有选择，牙关一咬，她转头划动木浆，木船悠悠晃晃，开始朝那座庄园之岛划去。
姜宁身子一抖，失神目光赫然重聚眼前。
这是一间堂屋。
不知怎么就进来了，她背着包已然站在屋中央。
光线很暗。
屋子墙面是刷了白漆的，但粗糙且斑驳。周围的木柜地面，也沾显着灰旧，堆放着不少铜罐水盅类的杂乱的家用物件。那些物件中，还随意搁置着一个挂钟，不过好像和姜宁手机上的时间一样，半点不动。
姜宁只是一眼扫过这些大概，目光就不由又看回刚刚掠过的正对面那张墙璧上的情况。
这面墙其实安有一个简陋白炽灯泡，但并未打开；灯泡左右旁，则贴着一张年娃抱鱼喜庆陈旧的画报和一张大挂历。就是这张挂历。在那它12个月份规矩排版的斜上方，正大大的标注着四个粗体黑底的数字：
1980。
1980年？！
姜宁心下一个惊跳。
身后一直是有动静的，突然又一声劲响，姜宁急忙转过身去。
那老婆婆蓝布外衣下，正弯着干瘪的身子还在关门。
木门上是那种老式的很粗的木门闩，左右几根，她一一插牢后，又反复试试松紧。那谨慎模样，不知是防姜宁跑出去，还是防外面有什么东西闯进来。直到她又将左端门闩上的一根防盗长钉插上，方才满意罢手。
然后她微佝偻着背，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再后悔也进人家屋了，姜宁只有紧张地攥紧了手里唯一可做防具的石头。——这块尖石自她捡起就没打算扔过。
似乎没看到她小小动作，昏黄烛灯下，老婆婆仍是一张微微显笑的眼，她提着她的煤油灯走去木桌旁，将灯放下后，提起桌下的茶水壶又往桌面一只红花喜字的老式搪瓷杯“咕咚咕咚”倒水。
不知是不是凉了，没冒一点热水气。
水倒好了，她拿着装好水的搪瓷杯这下走向姜宁。一步一步，背着油灯光照，她人越走近姜宁，姜宁就越发发现她一张脸居然没有一点血色，发青发白得可怕。
虽然这样想很失礼貌，但姜宁真的觉得，对方像个死人。
姜宁暗暗心怵。
“别拘束，喝点水吧，丫头。”老婆婆脸上挂着微笑，已经近她面前来。
“呃......谢谢！”
姜宁赶紧把头垂下点回避对方，伸手去接搪瓷杯。
她不想接，但先前不知老人家是给她倒水，所以错过婉拒机会，现下人家端到面前来，她也不好再拒绝。但刚一接了，老人的手自然也松了开来，就从姜宁眼下而过。一双皮包骨的手，细长的，又皱又僵，莫明像干枯发黑的树杈。
之前就是这双手在朝自己一招一招的。
姜宁看得心慌，面上不敢显动静。
老人也并不关心她喝不喝，待她一接过，又问她饿不饿？姜宁果断摇头，说带了食物已经吃过。老婆婆就又向屋左边一个杂物间走去，边走还边说：“那你坐着，老婆子给你找洗脸脚的盆。”
“不用了婆婆......”
“坐吧。”老人家佝偻的身子完全走进了黑黑的小屋里。
“......”
姜宁低头看回手中水杯，里面的水静静沉沉，没有任何异味，但也不知存放了多久，有点混沌。姜宁不打算喝一口，朝那小屋子注意一眼，便把水杯又轻轻放回木桌上。
目光再度望向那张挂历。
1980。
这一定是个恶作剧般的梦......
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又开始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
姜宁不想再看那年号，也不敢放松，择了木桌旁一条木凳坐下，目光转而盯向那老人进的杂物间。
老人在里面翻找东西的声音悉悉索索。
姜宁忐忑不安得很。
会不会下一刻，人突然就拿着一把菜刀从黑屋子里冲出？
……
所幸慢吞吞的，老人从黑暗的门内走了出来。
佝偻的身子，一手拿着盆，和半新的长帕子。
姜宁当即起身去接。
洗漱的水还是用刚才那个大茶壶里的，这次没法掩过去，但用于擦个脸脚应该也没什么事？
洗漱，姜宁动作得很快，全程几乎过一道水就好。老人也没说嫌弃她什么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她，自言自语开始说些话。
说她的儿子儿媳去城里打工了，说这老房子就剩她，还给姜宁指了指一张夹柜台上放着的她和儿子儿媳一张家人的黑白老照片。
她并不问姜宁什么。
无论她们的精神面貌还是着装上，其实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那种由时代不同带来的差异感。但老人家一句没问，她就是挂着笑眯眯的眼盯着她。
姜宁也没敢多言，只是认真配合着听。
慢慢地，她有那么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心了，对方一个老人家收留她一夜，她却这么防备。老人一直过于专注的盯着自己，也许正是因为她家人常年不在，一个孤独老人，有年轻人来家里了，难免新奇......
可是自己进门前那道恍惚是怎么回事，是她过于敏感了？......
这一切还是够诡异了，真希望是梦，一个毫发不伤的梦......
左想右思，姜宁仍暗暗保留几分防备。
很快，一切收拾完毕。
在老人的带领下，姜宁跟着走向楼上。
通向二楼的楼道口黑静静的。
老人提着摇晃昏黄的煤油灯一走近，黑暗驱退一半，照出那楼道狭窄短短的一截。
老人拾石阶而上。
她低沉说：“你就睡我儿子他们那间房吧，他们很久没回来，正好空着。”
姜宁仔细听着，又听她像是走楼梯耗腿力，浑浊的从身体深处又幽叹一声，“哎，真的好久没回来了......”
她似乎实在思念家人，姜宁想了想，便轻轻接话：“是几年都没回来了吗？”
前方佝偻的背影依旧上着楼，这次却没有任何回应。
姜宁有一点尴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于是只有闭嘴。
上了楼，是楼道最左边的一间房。
老人家在门前停脚，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屋子凝聚着浓浓一片黑暗。
老人说：“电灯比较费电，就不开灯了，还是用它吧。”
和楼下一样，这间屋子大概也安了一个电灯泡，但老人并不想打开。姜宁住在人家屋子，自然是要选择听从。
她点点头，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油灯驱散了黑暗，屋子的陈设是很简单的。
屋中间一张叠大红花被的床，靠内墙一套实木衣柜，以及床头另一边的一张简易梳妆台。梳妆台上空空的，只有一张穿着朴实的夫妻大彩照相框立在大镜子旁下。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床和大衣柜，安的是两扇朝外开的玻璃窗，现在紧闭着，正映着屋外世界的一片漆黑。
这屋虽然也老旧，却一点不显灰尘。和楼下堂屋不同，它像是每天或定期都有被人打扫，床铺柜子都很干净。
姜宁无声打量着，老婆婆把手头那盏煤油灯放在梳妆台上，“这盏灯给你照着，窗子不要打开，雨会飘进来，那不是什么好雨。早点睡吧。”
“噢，好，谢谢婆婆。”
姜宁一边心里想原来对方也受那“腐蚀性”雨的困扰，一边又想起什么来，忙翻衣服的包。
两张一百的现金刚刚被她从衣包里努力找出，想当这夜的收留费，老人看出她的意思，摆摆手，并不感兴趣的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用不着用不着......老太婆晚上睡眠浅，丫头动作轻点就好。”
说着，走出屋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黑楼道中。
姜宁拿着钱的手刚伸出半空，小小有些尴尬。
但她倏地暗自一惊。
因为她忽然想起，这钱也许并不适合拿给老人，毕竟，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个什么环境......
老人走了，屋子只剩下姜宁。
对着黑洞洞的门口杵了一会儿，姜宁又看了看屋内，便把手里的钱收回去，要紧的，先把门关上才是。
确定了门锁，她方转身，这下可以好好寻视一番屋内情况了，姜宁先直步走向窗前。
窗子的插销是好的。
虽然老人叮嘱再先，但姜宁仍试了试，不算老化，咯吱咯吱几声轻响，打得开，也关得上。重要的是，窗子大小完全容进容出她的体积。
姜宁又把窗子关上了。因为一打开，屋外漆黑浓重的雨雾就铺面而来。
回身屋内，她又轻步走去梳妆台处。
那张相框里的夫妻合照没什么异处，他们着装朴实纯厚，笑得幸福又饱含精神气。虽然在姜宁看来，有一种遥远的割裂的距离感。
镜子映着烛光，正照着姜宁的侧脸。
姜宁感应到，抬眸看向它，微微凑近了看。
里面的她难掩迷茫忐忑之色，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尤其右脸眼角下面点，还显挂出了一道之前雾中雨滴带来灼痛后留下的红印，有点深。
姜宁不由皱了眉。
镜中的她也不由皱起眉，甚至，比姜宁的眉头似乎还要皱得深些......
恍眼了？
姜宁聚目朝镜中人惊看去，一模一样的镜中人也观察着她。
四目交汇。
姜宁赫然移开目光，起身离远了镜子。
镜子安静如初。
......
是自己吓自己吧......
姜宁略略感到窘恼。
旁边油灯轻轻颤息了一下，它快要燃尽了。
姜宁本不太喜欢这煤油灯照，昏昏黄黄，催人欲睡，又古幽古幽，透着说不出的一点诡色。但有光，总比黑暗好，她更不想这会就把手机电量用完。
所以不再磨蹭，她把柜子床下这些暗处又小心检查了下——就怕藏个人什么的。看了后，又把先前裹在外衣里的手机石头拿了出来，手机放背包里，石头还是放手心，背包最后放枕边，一切弄好，姜宁终于稍稍安心，躺倒床上去。
但她并没有脱衣脱鞋，人浅浅侧睡在床边，双脚还是垂在床下。
被子的味道怪怪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盖在身上微沉闷，不太舒适；姜宁躺下后两眼望着天花板，手里牢牢抓着石块，屋里好安静，屋外除了雨声也好安静。
老人出门后也睡下了么？
没有一点动静，大概是吧......
姜宁又觉得有点不安。
她目光看向屋门，屋门下有条一寸来宽的缝，透漏着楼道里的漆黑。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姜宁才轻轻阖上眼，只打算浅眠，她要用耳朵时刻注意着，警惕周遭一切的响动。
楼下厨房，老人未睡。
暗暗的身影，在漆黑的厨房。
正忙。
忙着手下菜刀轻轻细细，一刀一刀死死切着久违的干瘪蔬菜。
老人两眼眯眯笑着，无声的，露出了掩盖下的贪婪神情。
雨，忽而小了许多。
雾在褪去。
厨房内一心切菜的老人还没有注意。
屋外，村子其它那些原本安静如死的砖瓦房，忽如七窍流血般，一道道漆黑暗影从它们各屋窗户或门框下突然爬出。暗影爬得飞快，如蜥蜴游蛇。虽然刻意躲避，但小了很多的雨滴仍有击打在它们身上。因为难忍，它们此起彼伏发出痛苦的低呜声。有的虚幻暗影，一下就被打出了实质形体。
那是一群正用四肢爬行的人。
被雨滴淋到后，所有蜥蜴般的人类爬得更快了，他们抑不住兴奋，全朝着老婆婆房院的方向围去，他们被浓浓吸引了。
厨房，老人还在专心切菜。
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骤然一个冷凝，切菜的动作顿然停了。
她拿着刀，转身就想朝楼上走。紧闭的橱窗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很用力的敲窗声，不止，还有大门处，老人的脚步顿时打住。
她没好脸色朝窗外看去，黑黑的窗户外，正挤挤死死的贴映着几张阴沉人脸。
他们阴怒地瞪着厨房里的老人。
老婆婆的眼色也阴沉下来，朝窗外低吼：“她是我的！”
这句话无疑更激怒了外面的那些异人，低吼着，大有要破窗的意思。
老人有些心虚了，“别拍了，别拍了，人睡了，再闹，等会儿就该醒了！”
于是屋外所有的拍敲声停止了，一下又死寂下来。
老婆婆很不甘心地，转道去开大门。
姜宁一下惊醒过来。
此刻屋里虚黑一片，那煤油灯的芯早已烧完。
她怎么真睡着了？！
黑暗中姜宁有些懊恼。
拿着石块的手心传来一些刺痛，她摸黑把手机拿出来，其实也能看到一点点周围情况了，打开灯一照，原来她熟睡后手心却一直把石头握得太紧，不甚让石头尖硬处刺破了皮肤，眼下已冒出了一点血红来。
姜宁无语地动了动僵硬化的五指。
然后她转头望向窗外，雨似乎停了，雾也淡了些，是要天亮了吗？感觉窗外有了一点点死青蓝色。
堂屋里挤满了人。
大家都是那种极朴素的旧年代薄衬衫，下搭或蓝或黑灰的棉麻宽裤；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村子一干村民都站在了这里，他们包围了老婆婆。
其中为首的男性老人，是村子村长，他先开了口，声音出奇的低，生怕谁听到一样：“老规矩办，大家平分。”
老婆婆也用一样压低的声音说：“我先发现的，我要心脏和脑子。”
人群里有个女人说：“你一要就这么多！”
另一个男人也接话：“对！活着的时候你就爱吃猪脑猪心，死了还专想那些！”
众人一听到其中某些字眼，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他们阴阴恻恻没人气儿的脸上，本就不太好看。男人于是闭了嘴。
村长又道：“心脏一半，脑子给你三分一。”
老婆婆：“行吧。”
众人一下激动起来，虽然谁也不敢大声一点，但嘴巴都热闹开争——
“我要腿！小腿肚！”
“我也要！”
“我就分肚子！”
“肠子两节!”
......
一时间翁麻麻地，屋子又低闹起声来，有几个见争一样的了，还大有动手的趋势。就在大家聚集自己头上忙着争执不断之时，一个小小黑影穿过人群，轻幽幽就朝二楼楼道游去。
“别急，都别急。”另一边村长还忙着拿出自己的本本和笔，压低声对众人道：“一个一个登记，大家商量好，不要争！”说着，他皱纹遍布的脸突然又一沉，看着大家十分小心提醒到，“不要惊动了岛上的那两个。”
众人一听，霎时安静，但安静几秒，又本能的嗡嗡嗡商讨起来，只是不敢再随意急眼。
姜宁看够了屋外的天色。
好像还没亮，好像又还滴着几颗雨。
要不再等会吧，等会儿天再亮点，她就起床，和老人家辞别。
屋外静静的，老人应该也正熟睡中.....
姜宁想着，身子又躺回去，刚躺下，动作陡然一顿！
——好像，也不是那么安静吧......?
迅速地，手微微支起，支起了上半身，姜宁立直了耳朵听门外。
她没听错，绝对有声音！
是猫？
是小偷？
那声音嗡嗡地，好像就是人在说话......
不止一个人！
姜宁一下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她幻听了？怎么可能有很多人的感觉，老婆婆在干什么？她有没有听到？
门下的缝隙口忽然蹿进来一道阴风，直扑姜宁脸上。
姜宁一个冷颤，忽然彻底警醒起来。
不行！她得马上起床！
说动就动，姜宁低头掀被，可刚一动作，她的身体骤然又是一僵！
有什么不对。
就在她的床边......
之前提过，不知是不是这里的夜短一些，又或雾的淡去，屋里的黑暗并没有睡前的浓了，姜宁是能看到一点点周围的情况的。
而此刻，淡淡黑屋里，为什么她的床边会有一道更黑的影子。
而且是直立着的。
姜宁后脖颈都要炸毛了，她缓缓抬头，往床边上方，顺着这道黑影看上去。
黑暗处，居然有两个微妙的亮点也正朝着她。
它们互相离得很近，它们直勾勾盯着姜宁。
缓缓地，它们动了，开始居然朝姜宁脸上靠近。
就是那么渐渐挨近了，姜宁才看清楚——
那是一个小孩正极端的张大着他黑洞般还流出口水的嘴，朝自己脸上凑近来，他想活吞了她！
“啊——！！！”
姜宁一个惊恐尖叫，手上的那个石块早已朝小孩头上招呼过去。
结结实实的一记，居然打中了！小孩被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床下。与此同时，姜宁早就如猫应激了一般朝后一弹跳，直接跳下了床，重重跌倒窗墙下。
那小孩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姜宁更懵。
可此时动静，已经惊动了楼下的人们。
霎时的，她听见楼下爆发出一阵吵闹声，急迫地，像随时都要冲上楼来。
“是谁不守规矩！”
“不准跟我抢！”
“我要吃手！”
“脖子，脖子......”
姜宁吓得全身发抖，吃什么？什么脖子？？谁的脖子？！
根本来不及犹豫，床对面还有个哇哇哭的大嘴小孩，姜宁直接转身，手抖如筛糠去拼命拔掉窗栓，窗子一打开，屋外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飞快跳上窗台，窗下是一片泥土地，她纵身一跳。
楼下确实争的不可开交。
在听到楼上惨叫后，所有村民都怒了，全都冲向二楼窄窄的楼梯口，你不让我，我偏挤你，尤其又听到小孩在哭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了，挤得更凶。谁也不愿别人先吃到第一口鲜肉，更怕别人抢先一步，一口吞掉所有鲜肉。于是所有村民都挤在了楼道，一时间谁也到不了那房间门口去。被夹在其中的老婆婆先也很愤怒，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得大喊：“窗子！窗子！”
可惜没人分心理会。
姜宁纵身一跳后，成功落到了地面。
膝盖不怎么难受，她迅速起身，这时雾散得更快了，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忽然渐亮起来。顷刻之间，周遭天地已是一片清晨朦胧之态。
姜宁一下更能摸清远处的方向了。
她再看一眼上方窗口，然后拔腿就跑，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她要跑回她掉落的崖底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对不对。
但刚跑一段路，她扭头看情况，就见身后她掉下来的窗口骤然不断地一下喷蹿出无数的黑影，它们飞向天空，狂舞几下，很快就朝她冲下来。
姜宁脸白了个彻底，但随时丧命之际，脚下却爆发更猛。
不过下一秒，那些半空叫嚣的黑影像被什么东西牵制着一般，又纷纷突然跌至地面，显出实体来。显了人形，好像又变弱了，这下大家都只有两条腿，姜宁在前面没命的跑，那些成形的村民也在后面死劲儿的追。
但他们的身子平日好像不太运动，所以一边吃力追，他们一边幽幽长长，万分不舍地喊：“你回来~~你回来~~”
其中有几个抱小孩的女人，更是紧紧乞求：“就一口，就一口，小妹！小妹！——可怜可怜孩子吧——”
姜宁恐极生怒，怒极无语，她发狂了跑，半回头大声拒绝：“半口也不行啊——”
身后吃人村民还是不住的喊，鬼声鬼语，又泣又诉。
很快，姜宁就跑到了来时的村尾下坡。
淡雾中，她又看见那片平静的湖，以及那座最大岛屿上，更夺人眼球的一片宁静而美丽的玫瑰庄园。这早已不是她之前所见。
这时不知是谁在后面慌忙喊了句——“她要跑湖那里，她要去岛上了！！”
人群一下更急迫起来，那种慌乱，似乎是对岛本能的害怕，以及更不舍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姜宁一听，那还犹豫什么？眼下就算她跑回崖底，又能怎样，还不是和一众村民猫捉老鼠？他们既然怕湖，怕那座岛，她就是游，也得游过去！
但再一跑近点，姜宁就看见了一支附带木浆、可容两人的小木船。
微微一愣，但现在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了，姜宁飞快跑到湖岸，跳到船上去。
其实这时候，她身后的村民已经不敢再多追一步了，他们就远远停在上坡道还种有几块小菜地的地方，为首还有那个收留她的老婆婆，他们都巴巴不舍又阴沉沉盯着姜宁。
“上来吧~~”
“上来吧~~”
青蓝暗淡的天，薄雾里一片死气，村民们身子直直探立聚堆在那儿，如此朝人招着手，几乎苦口婆心。
姜宁气喘嘘嘘看着他们，她已经没有选择，牙关一咬，她转头划动木浆，木船悠悠晃晃，开始朝那座庄园之岛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