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余震
小地瓜红着脸蛋扑到丁慧的怀里，二狗子开心地拉着闻一不松手，“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丁阿姨没有死。”
“当然。”闻一摸上小男孩的软趴趴的头发。
丁慧跟阮书灵抱成一团，她的眼泪像终于有机会打开的水龙头，嘴上操着一口正宗的中城话，“我滴干侄女哦，你们都还好吧。”
“王老太太身体咋样咯？”
“我们一切都好，我奶奶身子骨也硬朗得很，”阮书灵视线扫视营地一圈，没有看见老太太的身影，“我待会去找找她，正好让你们叙叙旧，老太太天天发牢骚说没人说话，心里焦虑得睡不着觉呢。”
“你也知道的，”她叹了口气，口音被带跑偏，“这营地大部分人都焦虑着呢，她是一天见不到阮玉，一天不会心情通畅。”
“好好好，我都听我干侄女的。”丁慧抱紧怀里的小地瓜，吧唧吧唧亲了两口，“本来你那亲姑姑也是要来的，可惜这两天路上不安全，那个工作人员说今天会有余震，我是拼了命才说服他们带我来见我们地瓜的。”
小地瓜回亲她，“妈妈是最世上最好滴。”
二狗挣脱闻一的怀抱，想去找别的小朋友玩，两个人的动静一下吸引住丁慧的目光。
“这位是哪个？”她问。
“你看我都聊天聊忘记咯，”阮书灵正式把闻一介绍给丁慧认识，“我男朋友闻一。”
“婶婶好，我是书灵男朋友。”闻一礼貌地回应对方，“等这次中城的灾情好些，我一定好好登门拜访。”
“闻一？”丁慧眯着眼睛打量起小伙子，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块儿听过你名字啊？”
闻一淡淡一笑，看向阮书灵。
“婶婶，他是明星。”阮书灵拉丁慧往屋子走，“老太太这会子应该回帐篷，我带你去找她吧。”
“婶婶再见。”闻一沉声告别。
“哦好，再见。”
“待会我去找你。”阮书灵对他摆摆手，使劲各种的眼色让他先走，可是闻一却偏偏要目送她。
丁慧同样一步三回头地瞧闻一，琢磨着对阮书灵耳语道：“我以前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孩子名字。”
“可能是在电视上吧。”她笑。
“我应该是老糊涂了吧。”
三个人相互搀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片蓝色间，闻一记起之前的事情，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定点定户的集装箱，但同样有一顶顶蓝色的，并排的帐篷。
灾情控制住的那段时间里，总会有孩子被寻来的家长接走，可直到夏季的末尾如约降临，闻沉才好不容易联系到这个安置点，他在得知了闻一和江晚的确切消息后，还没有来得及挂电话就泣不成声，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有一个亲人活着。
闻沉坐上最早的航班，一路滞留辗转在各路大巴和车站，闻一提着领到的小书包站在安置点的大门口，夏日晚霞最后一点粉色消失在天边，闻沉终是坐着救援的大巴车赶到他的面前。
父亲宽大的肩膀将弱小的他紧紧搂住，“孩子，让你受苦了。”
“妈妈为了保护我......”闻一憋住眼泪，“都怪我......”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你无关，”闻沉身上带着灰尘的味道，“爸爸带你走。”
“快，再不走等不及最后一班车了。”
“不行，”闻一甩开闻沉的手，他回头望向最远处的那顶蓝色帐篷，那小小的声音很坚定，“爸爸，你等等我。”
那天，阮书灵消失了一整天。
幼时的他用尽全力跑到她床前，从书包里掏出护士阿姨送他的绘本故事，他挑了一只红色的蜡笔，等拿起笔的时候才发现不会写她的名字，“阮书灵姐姐，你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他慢慢在图书的右下角画上爱心和一个数字0。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里？”丁慧放下刚取到的食物，笑呵呵地蹲在闻一的面前，“你爸爸不是今天来接你嘛，怎么滴是不是舍不得我那干侄女？”
干侄女。
她好像在说姐姐。
闻一反应片刻才点点头，认真拜托她，“婶婶能帮我把这个给姐姐吗？”
“行，”她翻了翻那本绘本故事，难得严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记在这个本子上，不然我怎么跟她说是谁送的。”
“闻一。”
“什么wen？”丁慧提笔等他回复。
“一个门一个耳。”
闻一歪着脑袋等她在封面上写完自己的名字，他左看右看才放下心离开。
“婶婶再见。”他挥动小手。
“闻老师！”工作人员就气喘吁吁地喊他，打断他回忆的思绪，“隔壁初中还困着不少学生呢，那边的安置点缺人手搬运东西，还有李言之医生需要更多志愿者做宣传，池然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隔壁离得近勒，我们两个徒步两分钟就能到。”男员工带着闻一抄近路，“我们抓紧过去帮忙，这样可以早点回来。”
“好。”闻一没有犹豫。
你说得对，姐姐。
只要我此刻明白你的心意，过去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忘记他便忘记吧。
-
王雯躺在屋里调收音机的天线，她一听见有掀帘子的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开始喊阮书灵的名字，“灵，这玩意肯定是坏了......”
“奶奶快看。”阮书灵拔高声音，“二婶婶特意来看你。”
“我滴天哪，你咋来啦，今天不是有余震嘛。”王雯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是不是见不着小地瓜心里头着急，傻婶子你何必冒这个险呢，随便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我们，我们肯定是会帮你照顾好小地瓜的。”
“那也没有自己看在眼跟前安心。”丁慧偷偷抹泪。
小地瓜瞧见丁慧的眼泪，马上跳下床去隔壁找东西。
“阮玉她们还好吧。”王雯握住丁慧的手，心提到嗓子眼，“我其实能懂你的心情，妈妈看不到孩子那是一万个心急，我就怕我那可怜的女儿再出点什么事情。”
“你安下心，阮玉比谁都要聪明能干，她在那安置点都成为管理员了。”丁慧回忆起过往，语速加快许多，“你家的孩子那都是个顶个得厉害，要不是上次地震阮队救了我和我家那位，哪还会有今天的小地瓜啊，我当年执意想认书灵做干侄女，也是为了报答阮队的恩情。”
“都过去了，提什么恩不恩的。”
小地瓜抱着书包进来，蹲在阮书灵的脚边，他一股脑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被单上赫然多了几根铅笔和半块橡皮，以及一个五颜六色的本子。
小家伙打开本子翻来覆去找到一幅画，小小一张灰色的铅笔临摹画，他仰着脑袋递到丁慧的面前，“妈妈别哭，这是地瓜想你的时候画的。”
“哎哟，这孩子真是乖。”王雯忍不住夸赞。
阮书灵出去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闻一，给他发短信也没有回，她急得没地方去只能重新回到帐篷，桌上的热水冒着白腾腾的雾，丁慧甚是感动地帮孩子把画折好重新塞回本子的夹层。
那五彩本子在对方手里颠倒摆正，最后方才露出那富有童趣的标题：
《猜猜我有多爱你》
她惊喜地靠近，“这本故事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看图画书。”老太太打趣起阮书灵。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本书上，丁慧的思绪如同续上食的鱼钩，如数钓起一串又一串的回忆，她右手猛烈地拍击着大腿，左手翻开那绘本故事书的第一页，上面正是她当年用红色蜡笔写的名字。
“闻一。”她展示他的名字，“我就说我在哪里听过这孩子的名字，当年就是这孩子把这本故事书给的我。”
“婶子，这是什么情况？”
阮书灵嘴巴张张合合，竟然一时之间忘记出声。
“那天正好是阮队去世的日子，我是等了一天……不对，是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等到你回来。”丁慧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戳中阮书灵的痛处，“所以这本书我一直替你收着呢，后来时间一久我就彻底忘记了。”
“那......”阮书灵用手去摸名字下面那歪歪扭扭的数字0、以及那颗红红的爱心，“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他是谁了。”
“哎呀，傻孩子。”丁慧提醒她，“他就是那个睡在你隔壁床的小男孩，你成天小尾巴、小尾巴地叫人家，你能记得住人家是谁才怪呢！”
是他，她的小尾巴？！
闻一那红眼眶，喋喋不休的声音，软软的小手变成碎片组合在一起。
他没有不告而别。
阮书灵眼底有泪，她指尖颤抖地去拨通闻一的电话，这会儿才勉强收到他半个小时前发的短信。
【我去隔壁初中帮忙，过会儿就可以回来。】
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大声提示，“马上要有余震，现在需要大家紧急疏散到空地。”
安置点的人蜂拥而出，阮书灵扶着奶奶去到安全空地，丁慧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主动替她分忧，“你快去找那孩子吧，你奶奶交给我就好。”
“谢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安置点人潮错综复杂，隔壁学校警示的哨声绵延不断，外面的车辆纷纷往空地开，池然正巧带着盛荔从车子上跳下来。
“闻一呢？”她焦急地问。
“车子坐不下，他和领队走路的。”盛荔往后指，“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
“我去找他。”
阮书灵抬手不停去拨他的号码，闻一的电话接了挂，挂了接，每当他开始通话就只能听见对面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身边的工作人员催促他快点返回基地，后方有学生撞开他往反方向奔跑，其中两个学生架着一个崴脚的男学生被甩在最后面，他的电话再一次震动，但根本没有时间去接听，他头也不回地架住受伤的孩子重新返回学校操场。
鸣笛的声音没有减弱，还有最后三十秒的倒计时。
当阮书灵赶到乌泱泱的操场时，学生们都乱成一团，他们穿着相同的校服分散在大操场上，她不得不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学生间，周围的每张脸似乎都化成了飘忽的乱码，耳边是校广播室的提示语，头顶大片的云间飘出第一片雪花，紧接着春天的雪倾斜地落在她的肩膀。
下一秒，脚下的大地轻微晃动了一刹那，便立刻恢复同以往一样的平静。
“还好，这次震感不强烈。”
“一起走吧。”
“别忘了去食堂门口领吃的。”
人群散开，雪仍然在下。
场中央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他转身送走受伤的学生，头顶的发丝间有白色的雪，那双如初见般清冷，拒人千里的眸子，在看见她的第一瞬间闪过惊讶。
阮书灵加速避开所有人，所有人生路上的障碍物，在这一刻紧紧地抱住他，而他即便疑惑还是承托住她的冲动。
当他本能回抱她。
当她在他怀里仰视他。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她的眼泪在见到他的那一秒才舍得掉下，“那个话多还爱哭的小尾巴是你啊。”
“怎么现在变成你爱哭了。”他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承认一切，“是我。”
漫天飞舞的大雪，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林荫树旁。
她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只是不由分说地咬上他的唇，他们默契地掠夺着对方的呼吸，哪怕感受到空气里的寒冷，都没有再次分开彼此的身体。
因为再没有分开的理由。
“当然。”闻一摸上小男孩的软趴趴的头发。
丁慧跟阮书灵抱成一团，她的眼泪像终于有机会打开的水龙头，嘴上操着一口正宗的中城话，“我滴干侄女哦，你们都还好吧。”
“王老太太身体咋样咯？”
“我们一切都好，我奶奶身子骨也硬朗得很，”阮书灵视线扫视营地一圈，没有看见老太太的身影，“我待会去找找她，正好让你们叙叙旧，老太太天天发牢骚说没人说话，心里焦虑得睡不着觉呢。”
“你也知道的，”她叹了口气，口音被带跑偏，“这营地大部分人都焦虑着呢，她是一天见不到阮玉，一天不会心情通畅。”
“好好好，我都听我干侄女的。”丁慧抱紧怀里的小地瓜，吧唧吧唧亲了两口，“本来你那亲姑姑也是要来的，可惜这两天路上不安全，那个工作人员说今天会有余震，我是拼了命才说服他们带我来见我们地瓜的。”
小地瓜回亲她，“妈妈是最世上最好滴。”
二狗挣脱闻一的怀抱，想去找别的小朋友玩，两个人的动静一下吸引住丁慧的目光。
“这位是哪个？”她问。
“你看我都聊天聊忘记咯，”阮书灵正式把闻一介绍给丁慧认识，“我男朋友闻一。”
“婶婶好，我是书灵男朋友。”闻一礼貌地回应对方，“等这次中城的灾情好些，我一定好好登门拜访。”
“闻一？”丁慧眯着眼睛打量起小伙子，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块儿听过你名字啊？”
闻一淡淡一笑，看向阮书灵。
“婶婶，他是明星。”阮书灵拉丁慧往屋子走，“老太太这会子应该回帐篷，我带你去找她吧。”
“婶婶再见。”闻一沉声告别。
“哦好，再见。”
“待会我去找你。”阮书灵对他摆摆手，使劲各种的眼色让他先走，可是闻一却偏偏要目送她。
丁慧同样一步三回头地瞧闻一，琢磨着对阮书灵耳语道：“我以前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孩子名字。”
“可能是在电视上吧。”她笑。
“我应该是老糊涂了吧。”
三个人相互搀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片蓝色间，闻一记起之前的事情，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定点定户的集装箱，但同样有一顶顶蓝色的，并排的帐篷。
灾情控制住的那段时间里，总会有孩子被寻来的家长接走，可直到夏季的末尾如约降临，闻沉才好不容易联系到这个安置点，他在得知了闻一和江晚的确切消息后，还没有来得及挂电话就泣不成声，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有一个亲人活着。
闻沉坐上最早的航班，一路滞留辗转在各路大巴和车站，闻一提着领到的小书包站在安置点的大门口，夏日晚霞最后一点粉色消失在天边，闻沉终是坐着救援的大巴车赶到他的面前。
父亲宽大的肩膀将弱小的他紧紧搂住，“孩子，让你受苦了。”
“妈妈为了保护我......”闻一憋住眼泪，“都怪我......”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你无关，”闻沉身上带着灰尘的味道，“爸爸带你走。”
“快，再不走等不及最后一班车了。”
“不行，”闻一甩开闻沉的手，他回头望向最远处的那顶蓝色帐篷，那小小的声音很坚定，“爸爸，你等等我。”
那天，阮书灵消失了一整天。
幼时的他用尽全力跑到她床前，从书包里掏出护士阿姨送他的绘本故事，他挑了一只红色的蜡笔，等拿起笔的时候才发现不会写她的名字，“阮书灵姐姐，你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他慢慢在图书的右下角画上爱心和一个数字0。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里？”丁慧放下刚取到的食物，笑呵呵地蹲在闻一的面前，“你爸爸不是今天来接你嘛，怎么滴是不是舍不得我那干侄女？”
干侄女。
她好像在说姐姐。
闻一反应片刻才点点头，认真拜托她，“婶婶能帮我把这个给姐姐吗？”
“行，”她翻了翻那本绘本故事，难得严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记在这个本子上，不然我怎么跟她说是谁送的。”
“闻一。”
“什么wen？”丁慧提笔等他回复。
“一个门一个耳。”
闻一歪着脑袋等她在封面上写完自己的名字，他左看右看才放下心离开。
“婶婶再见。”他挥动小手。
“闻老师！”工作人员就气喘吁吁地喊他，打断他回忆的思绪，“隔壁初中还困着不少学生呢，那边的安置点缺人手搬运东西，还有李言之医生需要更多志愿者做宣传，池然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隔壁离得近勒，我们两个徒步两分钟就能到。”男员工带着闻一抄近路，“我们抓紧过去帮忙，这样可以早点回来。”
“好。”闻一没有犹豫。
你说得对，姐姐。
只要我此刻明白你的心意，过去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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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雯躺在屋里调收音机的天线，她一听见有掀帘子的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开始喊阮书灵的名字，“灵，这玩意肯定是坏了......”
“奶奶快看。”阮书灵拔高声音，“二婶婶特意来看你。”
“我滴天哪，你咋来啦，今天不是有余震嘛。”王雯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是不是见不着小地瓜心里头着急，傻婶子你何必冒这个险呢，随便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我们，我们肯定是会帮你照顾好小地瓜的。”
“那也没有自己看在眼跟前安心。”丁慧偷偷抹泪。
小地瓜瞧见丁慧的眼泪，马上跳下床去隔壁找东西。
“阮玉她们还好吧。”王雯握住丁慧的手，心提到嗓子眼，“我其实能懂你的心情，妈妈看不到孩子那是一万个心急，我就怕我那可怜的女儿再出点什么事情。”
“你安下心，阮玉比谁都要聪明能干，她在那安置点都成为管理员了。”丁慧回忆起过往，语速加快许多，“你家的孩子那都是个顶个得厉害，要不是上次地震阮队救了我和我家那位，哪还会有今天的小地瓜啊，我当年执意想认书灵做干侄女，也是为了报答阮队的恩情。”
“都过去了，提什么恩不恩的。”
小地瓜抱着书包进来，蹲在阮书灵的脚边，他一股脑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被单上赫然多了几根铅笔和半块橡皮，以及一个五颜六色的本子。
小家伙打开本子翻来覆去找到一幅画，小小一张灰色的铅笔临摹画，他仰着脑袋递到丁慧的面前，“妈妈别哭，这是地瓜想你的时候画的。”
“哎哟，这孩子真是乖。”王雯忍不住夸赞。
阮书灵出去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闻一，给他发短信也没有回，她急得没地方去只能重新回到帐篷，桌上的热水冒着白腾腾的雾，丁慧甚是感动地帮孩子把画折好重新塞回本子的夹层。
那五彩本子在对方手里颠倒摆正，最后方才露出那富有童趣的标题：
《猜猜我有多爱你》
她惊喜地靠近，“这本故事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看图画书。”老太太打趣起阮书灵。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本书上，丁慧的思绪如同续上食的鱼钩，如数钓起一串又一串的回忆，她右手猛烈地拍击着大腿，左手翻开那绘本故事书的第一页，上面正是她当年用红色蜡笔写的名字。
“闻一。”她展示他的名字，“我就说我在哪里听过这孩子的名字，当年就是这孩子把这本故事书给的我。”
“婶子，这是什么情况？”
阮书灵嘴巴张张合合，竟然一时之间忘记出声。
“那天正好是阮队去世的日子，我是等了一天……不对，是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等到你回来。”丁慧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戳中阮书灵的痛处，“所以这本书我一直替你收着呢，后来时间一久我就彻底忘记了。”
“那......”阮书灵用手去摸名字下面那歪歪扭扭的数字0、以及那颗红红的爱心，“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他是谁了。”
“哎呀，傻孩子。”丁慧提醒她，“他就是那个睡在你隔壁床的小男孩，你成天小尾巴、小尾巴地叫人家，你能记得住人家是谁才怪呢！”
是他，她的小尾巴？！
闻一那红眼眶，喋喋不休的声音，软软的小手变成碎片组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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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书灵眼底有泪，她指尖颤抖地去拨通闻一的电话，这会儿才勉强收到他半个小时前发的短信。
【我去隔壁初中帮忙，过会儿就可以回来。】
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大声提示，“马上要有余震，现在需要大家紧急疏散到空地。”
安置点的人蜂拥而出，阮书灵扶着奶奶去到安全空地，丁慧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主动替她分忧，“你快去找那孩子吧，你奶奶交给我就好。”
“谢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安置点人潮错综复杂，隔壁学校警示的哨声绵延不断，外面的车辆纷纷往空地开，池然正巧带着盛荔从车子上跳下来。
“闻一呢？”她焦急地问。
“车子坐不下，他和领队走路的。”盛荔往后指，“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
“我去找他。”
阮书灵抬手不停去拨他的号码，闻一的电话接了挂，挂了接，每当他开始通话就只能听见对面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身边的工作人员催促他快点返回基地，后方有学生撞开他往反方向奔跑，其中两个学生架着一个崴脚的男学生被甩在最后面，他的电话再一次震动，但根本没有时间去接听，他头也不回地架住受伤的孩子重新返回学校操场。
鸣笛的声音没有减弱，还有最后三十秒的倒计时。
当阮书灵赶到乌泱泱的操场时，学生们都乱成一团，他们穿着相同的校服分散在大操场上，她不得不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学生间，周围的每张脸似乎都化成了飘忽的乱码，耳边是校广播室的提示语，头顶大片的云间飘出第一片雪花，紧接着春天的雪倾斜地落在她的肩膀。
下一秒，脚下的大地轻微晃动了一刹那，便立刻恢复同以往一样的平静。
“还好，这次震感不强烈。”
“一起走吧。”
“别忘了去食堂门口领吃的。”
人群散开，雪仍然在下。
场中央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他转身送走受伤的学生，头顶的发丝间有白色的雪，那双如初见般清冷，拒人千里的眸子，在看见她的第一瞬间闪过惊讶。
阮书灵加速避开所有人，所有人生路上的障碍物，在这一刻紧紧地抱住他，而他即便疑惑还是承托住她的冲动。
当他本能回抱她。
当她在他怀里仰视他。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她的眼泪在见到他的那一秒才舍得掉下，“那个话多还爱哭的小尾巴是你啊。”
“怎么现在变成你爱哭了。”他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承认一切，“是我。”
漫天飞舞的大雪，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林荫树旁。
她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只是不由分说地咬上他的唇，他们默契地掠夺着对方的呼吸，哪怕感受到空气里的寒冷，都没有再次分开彼此的身体。
因为再没有分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