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方冉冉和周朝光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一支录音笔。Gina坐在她旁边，直直盯着周朝光看。
方冉冉说：“您刚刚也提到，智驾未来希望成为一家能够穿越周期的公司。那我们也都看到，这两年整个自动驾驶行业遭遇商业化困难、融资寒潮等问题，大批企业裁员、倒闭。具体到自动驾驶卡车赛道，很多初创公司的生存发展状况也不太乐观，甚至包括个别已经上市的明星企业，也一度传出要倒闭的消息。那么，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行业陷入困境？”
周朝光答道：“大部分行业都是这样，有波峰就会有低谷；有成功者，但更多的是失败者。前几年自动驾驶行业的大繁荣，实际上存在很大的泡沫，大部分企业根本没有盈利能力，甚至根本不考虑盈利。同时，投资方也严重低估了商业化落地这件事情的难度，对行业发展速度有过于乐观的预期，所以当时他们很愿意投资自动驾驶初创公司。但最近两年，大家在实践中遭受现实的毒打，这才逐渐发现，高级别自动驾驶的量产落地难度远远超出想象。除了技术水平，软硬件成本控制、配套政策法规、基础设施、与主机厂的协同等等，每一项单拎出来都是巨大的难题。投资人这时候也发现，大部分创业公司当初承诺的商业化时间表并没有兑现，而且商业化前景比当初设想的要悲观得多，加上资本寒冬，很多投资人就不愿意再出手了。所以，今天出现的这些问题，根源就在于大部分创业公司本身没有盈利能力，依赖于融资输血，融资一停，公司就很容易崩盘。但这种现象，你也不能说它就是不好的，相反，这代表行业逐渐去掉泡沫，回归理性，回到企业最本质的盈利问题上。”
“所以，智驾未来会比其他同类型公司更关注盈利目标吗？”方冉冉问。
周朝光点点头，说：“企业的天职是盈利。一家注定无法盈利，始终要靠投资人的钱活着的公司，我认为是一个笑话，也是创业者的耻辱。所以，智驾未来不会是那样的公司。我们从一开始就关注盈利，并较早地对量产落地的困难和时间表有比较理智的评估，两年多来，我们也在围绕实现量产落地的战略目标，结合行业环境变化，灵活调整战术路径。所以，我们当初很果断地从城市开放道路，转向干线物流货运场景；我们明明拥有L4级无人驾驶的全栈技术，但选择把L4的技术降维应用到L3的场景，正是从盈利的角度出发，为了加速推进方案的量产落地。”
“回过头再看现在所谓的行业困境，你会发现，也并不是所有公司都活得不好，相反，有很多公司活得很好。而且，局面刚好跟四五年前是反过来的。以前，更受关注好认可的是做L4的自动驾驶公司，做L2、L3辅助驾驶的是被瞧不上的，因为大家普遍认为高阶自动驾驶技术更酷、更有想象力。但今天，那些本着更早落地去做辅助驾驶的公司，很多已经有了自造血能力，在资本市场也很受欢迎，反而很多做L4的活得很艰难，其中一部分最近开始降级求生，切入L3甚至L2的场景，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值得庆幸的是，智驾未来比他们更早一步意识到自动驾驶行业下一步拼的是什么：比起想象力，更重要的是落地。所以我们比起同类型的公司，在商业化落地上领先半步，在融资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说到商业化落地，其实整个自动驾驶卡车领域的量产交付进程，也是普遍滞后于预期的对吧？”方冉冉问，“虽然之前大家都觉得干线物流场景更容易落地，但实际上好像没那么容易？”
周朝光眉头皱起，思索片刻，答：“是。”
“那具体有哪些困难呢？我们先不论难度更高的L4，只说L3。”方冉冉追问，“L3级自动驾驶卡车量产交付，难在哪？”
周朝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这很复杂，涉及到技术、成本、市场需求、与主机厂的整合等等。我们先从技术讲起吧……”
约莫一小时后，方冉冉关掉录音笔，道：“那今天先到这里。我这边会尽快整理好文字稿，争取明天能够早点交过来。”
Gina还没说话，周朝光却抢先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我这边的原因，耽误了你们的工作进度。”他看向Gina，“晚两天再交，应该也不耽误事的吧？”
Gina赶忙说：“不耽误。”随即对方冉冉说：“那就周三吧？方总监你觉得可以吗？”
方冉冉点点头：“好，我这边没问题。”
周朝光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关于量产交付有多难那一段，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方总监，你可千万要帮忙保密。还有，关于我们几个联创在公司战略上有分歧那一段，也绝对不要外传。”
“放心，”方冉冉微笑道，“我保证不外传。”
方冉冉走出智驾未来公司大门时，天已经黑了。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收到周朝光发来的微信：“今晚加班吗？”
方冉冉回复：“本来是一定要加的，现在的话，可加可不加。”
“那一起吃晚饭吧。粤菜和云南菜，你想吃哪个？”
方冉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只要让我请，都行。”
片刻后，周朝光发来一个粤菜馆地址，就在她家不远。
方冉冉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周朝光来了。“点菜了吗？”他问。她摇摇头，说：“你熟，你点。”
周朝光很快点完了菜。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等他走远了，才说道：“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有吗？”方冉冉吃了一惊，“这么明显？”周朝光笑笑：“你的心不在焉都写在脸上了，根本藏不住。”
方冉冉单手托腮，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说：“今天找我吃饭，是为什么？”
“吃饭就是吃饭喽，还必须有个理由？”周朝光笑着反问。
方冉冉认真地看了看他，随后挪开视线，说：“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件让她很纠结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不太擅长处理这些，怕处理不好。”
周朝光带着笑意盯着她看：“那你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忙出出主意也不一定。”
方冉冉换过一种姿势，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左手抱胸，右手手肘撑在左手手背上，用手掌托着腮，缓缓说道：
“我朋友前段时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期间，她认识了一个异性朋友，人挺好的，也很有趣。她觉得，对方好像在跟她玩一种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跟她的互动显然比普通朋友更暧昧，这让她感到新鲜、好玩、刺激。”
说完这段，她抬眼观察着周朝光的反应，发现他的表情毫无波澜，便接着说道：
“不过，相处下来，她对这位新朋友，虽然有深交的欲望，但并没有心动的感觉。她不想在这个游戏里继续玩下去，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在不失去一个朋友的前提下，委婉地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
她停下来，看着对面的人。周朝光跟她对视片刻，笑道：“那你这位朋友有没有确认过，她的感觉和猜测是不是对的？也许，对方也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只想要发展友谊呢？”
方冉冉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并没有料到周朝光会这么说。她把右手放下来，也抱在胸前，说道：“的确，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她没办法确认她解读出的信息一定就符合对方的心意。如果真像你说的，对方只是想跟她做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即便这样，两人相处起来也还是会有一些问题。比如，如果对方的言行超出了她对友谊的理解和接受尺度，她要怎么处理呢？”
“她完全可以直说，可以拒绝，也可以要求对方调整他的边界感，如果她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话。”周朝光说。
“那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呢？”方冉冉问。
“如果她认为这段关系不对等，那就说明，她并没有把对方当作是真正的朋友。”周朝光说着，笑了起来，“你那位朋友还挺矛盾的。”
“是啊，她好像是有点想太多，人也不太机灵。但她人挺好的，没有坏心眼。”方冉冉道。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两道菜，周朝光顺势说道：“你朋友的问题解决了吗？可以吃饭了吗？”
方冉冉忍不住笑出来：“请开动吧！”
吃完饭，周朝光照例提出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在车上，他突然问道：“你今晚吃得格外少，是身体不舒服吗？”
“对，”方冉冉说，“最近胃不太舒服，吃点东西就撑得慌，吃不下。”
“会胃痛吗？”周朝光问。她点点头。于是他又说：“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可以考虑做个胃肠镜检查。”
方冉冉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说道：“不行，据说做那个可难受了，光想想就害怕！”
“怎么会？”周朝光笑笑，“你约个无痛的，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真的？”方冉冉半信半疑地问，“你做过吗？”
“当然。”周朝光很笃定地说，“我跟你保证，一点也不疼。”
“做完了也不疼吗？”?
“反正我没有感觉。”
“可是我比较怕痛……”方冉冉喃喃道。这时车停在红灯前，周朝光转头看她，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揶揄道：“是吗？我看你之前滑雪的时候，摔得蛮痛快的嘛。”
方冉冉噗嗤一笑，道：“当时是因为不想在你面前丢脸，其实我摔得可痛了。”
“原来你还挺要面子。”周朝光笑道。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跑起来，很快来到来到方冉冉小区附近。周朝光突然说道：“我觉得你那位朋友，最近可能在感情上有一些波动。”
方冉冉愣了愣，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话，问道：“你指的是？”
周朝光笑笑：“她不是刚分手不久吗，或许打算跟前男友复合？”
方冉冉扎扎实实吃了一惊，脸一红，下意识地辩解道：“怎么会……”
周朝光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恋爱经验少，或许不太了解。情侣分手以后复合，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在分手后的前半年里。”
方冉冉被他说得好奇不已，问道：“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分手以后会复合？还是问为什么是在前半年里更容易复合？”
“都有。”
“先说为什么分手以后会想要复合吧，有很多种原因。”周朝光把车靠边停下，说道，“排除掉头脑一热冲动分手的情况，比较常见的一种复合原因是：你跟一个人在一起很久，形成了习惯，分手以后就会产生强烈的不适应感，感到焦虑不安，为了找回熟悉的舒适感，你就会想要重新回到那段关系里。”
“有道理。”方冉冉忍不住点头，“习惯的力量的确是巨大且顽强的。”
周朝光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常见的情况是：你发现前任没有你也过得很好，甚至很快有了新的对象。你被激发出竞争意识，想要夺回这个人，证明自己更强大。”
方冉冉琢磨着他的话，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你上次说的，因为有第三个人出现，爱情变成一场竞赛吗？”
“你记性还挺好。”周朝光笑着说，“是块当徒弟的好材料。”
他接着说道：“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复合原因，比如有的人分手之后找不到更好的就去挽回前任等等。至于为什么是前半年更容易复合，原因很简单，就是惯性的力量。刚分手的一段时间，双方都会有强烈的不适应感，惯性会牵扯着他们回到原有的状态中，所以这个时期复合的阻力很小，但凡有一方主动一点，两人很容易就会重归于好。半年以后，这种惯性力衰退，双方都逐渐习惯没有彼此，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彼此，复合的动机也就变弱了。”
“但我认为，因为惯性而复合的情侣，通常走不远。”周朝光笃定的话语，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如果两个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没有解决，即便是重归于好，问题也迟早会再一次爆发。”
方冉冉仔细思考着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没有可能，分手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比想象中要深得多？虽然矛盾也许还在，但两个人可以一起去解决。”
周朝光看了她一眼，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这位朋友就是想复合。”
方冉冉脸一红，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周朝光接着说道：“如果她有什么顾虑的话，可以让她来找我做个情感咨询，不收费，就当是情感博主正式上线前的内测。”
“嗯，谢谢。”方冉冉轻声说，随即解开安全带，“那我先走了，拜拜。”
“好，晚安。”周朝光淡淡地说了句，并没有要下车送她的意思。方冉冉下了车，冲他挥挥手，他也挥了挥手，随后启动车子离去。
方冉冉独自走进小区，边走边想：这人还挺知情识趣。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没那么简单，这大概就是所谓精英人士的高段位吧，对她而言实在太难捉摸，还是简单一点的好。
方冉冉说：“您刚刚也提到，智驾未来希望成为一家能够穿越周期的公司。那我们也都看到，这两年整个自动驾驶行业遭遇商业化困难、融资寒潮等问题，大批企业裁员、倒闭。具体到自动驾驶卡车赛道，很多初创公司的生存发展状况也不太乐观，甚至包括个别已经上市的明星企业，也一度传出要倒闭的消息。那么，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行业陷入困境？”
周朝光答道：“大部分行业都是这样，有波峰就会有低谷；有成功者，但更多的是失败者。前几年自动驾驶行业的大繁荣，实际上存在很大的泡沫，大部分企业根本没有盈利能力，甚至根本不考虑盈利。同时，投资方也严重低估了商业化落地这件事情的难度，对行业发展速度有过于乐观的预期，所以当时他们很愿意投资自动驾驶初创公司。但最近两年，大家在实践中遭受现实的毒打，这才逐渐发现，高级别自动驾驶的量产落地难度远远超出想象。除了技术水平，软硬件成本控制、配套政策法规、基础设施、与主机厂的协同等等，每一项单拎出来都是巨大的难题。投资人这时候也发现，大部分创业公司当初承诺的商业化时间表并没有兑现，而且商业化前景比当初设想的要悲观得多，加上资本寒冬，很多投资人就不愿意再出手了。所以，今天出现的这些问题，根源就在于大部分创业公司本身没有盈利能力，依赖于融资输血，融资一停，公司就很容易崩盘。但这种现象，你也不能说它就是不好的，相反，这代表行业逐渐去掉泡沫，回归理性，回到企业最本质的盈利问题上。”
“所以，智驾未来会比其他同类型公司更关注盈利目标吗？”方冉冉问。
周朝光点点头，说：“企业的天职是盈利。一家注定无法盈利，始终要靠投资人的钱活着的公司，我认为是一个笑话，也是创业者的耻辱。所以，智驾未来不会是那样的公司。我们从一开始就关注盈利，并较早地对量产落地的困难和时间表有比较理智的评估，两年多来，我们也在围绕实现量产落地的战略目标，结合行业环境变化，灵活调整战术路径。所以，我们当初很果断地从城市开放道路，转向干线物流货运场景；我们明明拥有L4级无人驾驶的全栈技术，但选择把L4的技术降维应用到L3的场景，正是从盈利的角度出发，为了加速推进方案的量产落地。”
“回过头再看现在所谓的行业困境，你会发现，也并不是所有公司都活得不好，相反，有很多公司活得很好。而且，局面刚好跟四五年前是反过来的。以前，更受关注好认可的是做L4的自动驾驶公司，做L2、L3辅助驾驶的是被瞧不上的，因为大家普遍认为高阶自动驾驶技术更酷、更有想象力。但今天，那些本着更早落地去做辅助驾驶的公司，很多已经有了自造血能力，在资本市场也很受欢迎，反而很多做L4的活得很艰难，其中一部分最近开始降级求生，切入L3甚至L2的场景，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值得庆幸的是，智驾未来比他们更早一步意识到自动驾驶行业下一步拼的是什么：比起想象力，更重要的是落地。所以我们比起同类型的公司，在商业化落地上领先半步，在融资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说到商业化落地，其实整个自动驾驶卡车领域的量产交付进程，也是普遍滞后于预期的对吧？”方冉冉问，“虽然之前大家都觉得干线物流场景更容易落地，但实际上好像没那么容易？”
周朝光眉头皱起，思索片刻，答：“是。”
“那具体有哪些困难呢？我们先不论难度更高的L4，只说L3。”方冉冉追问，“L3级自动驾驶卡车量产交付，难在哪？”
周朝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这很复杂，涉及到技术、成本、市场需求、与主机厂的整合等等。我们先从技术讲起吧……”
约莫一小时后，方冉冉关掉录音笔，道：“那今天先到这里。我这边会尽快整理好文字稿，争取明天能够早点交过来。”
Gina还没说话，周朝光却抢先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我这边的原因，耽误了你们的工作进度。”他看向Gina，“晚两天再交，应该也不耽误事的吧？”
Gina赶忙说：“不耽误。”随即对方冉冉说：“那就周三吧？方总监你觉得可以吗？”
方冉冉点点头：“好，我这边没问题。”
周朝光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关于量产交付有多难那一段，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方总监，你可千万要帮忙保密。还有，关于我们几个联创在公司战略上有分歧那一段，也绝对不要外传。”
“放心，”方冉冉微笑道，“我保证不外传。”
方冉冉走出智驾未来公司大门时，天已经黑了。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收到周朝光发来的微信：“今晚加班吗？”
方冉冉回复：“本来是一定要加的，现在的话，可加可不加。”
“那一起吃晚饭吧。粤菜和云南菜，你想吃哪个？”
方冉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只要让我请，都行。”
片刻后，周朝光发来一个粤菜馆地址，就在她家不远。
方冉冉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周朝光来了。“点菜了吗？”他问。她摇摇头，说：“你熟，你点。”
周朝光很快点完了菜。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等他走远了，才说道：“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有吗？”方冉冉吃了一惊，“这么明显？”周朝光笑笑：“你的心不在焉都写在脸上了，根本藏不住。”
方冉冉单手托腮，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说：“今天找我吃饭，是为什么？”
“吃饭就是吃饭喽，还必须有个理由？”周朝光笑着反问。
方冉冉认真地看了看他，随后挪开视线，说：“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件让她很纠结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不太擅长处理这些，怕处理不好。”
周朝光带着笑意盯着她看：“那你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忙出出主意也不一定。”
方冉冉换过一种姿势，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左手抱胸，右手手肘撑在左手手背上，用手掌托着腮，缓缓说道：
“我朋友前段时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期间，她认识了一个异性朋友，人挺好的，也很有趣。她觉得，对方好像在跟她玩一种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跟她的互动显然比普通朋友更暧昧，这让她感到新鲜、好玩、刺激。”
说完这段，她抬眼观察着周朝光的反应，发现他的表情毫无波澜，便接着说道：
“不过，相处下来，她对这位新朋友，虽然有深交的欲望，但并没有心动的感觉。她不想在这个游戏里继续玩下去，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在不失去一个朋友的前提下，委婉地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
她停下来，看着对面的人。周朝光跟她对视片刻，笑道：“那你这位朋友有没有确认过，她的感觉和猜测是不是对的？也许，对方也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只想要发展友谊呢？”
方冉冉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并没有料到周朝光会这么说。她把右手放下来，也抱在胸前，说道：“的确，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她没办法确认她解读出的信息一定就符合对方的心意。如果真像你说的，对方只是想跟她做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即便这样，两人相处起来也还是会有一些问题。比如，如果对方的言行超出了她对友谊的理解和接受尺度，她要怎么处理呢？”
“她完全可以直说，可以拒绝，也可以要求对方调整他的边界感，如果她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话。”周朝光说。
“那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呢？”方冉冉问。
“如果她认为这段关系不对等，那就说明，她并没有把对方当作是真正的朋友。”周朝光说着，笑了起来，“你那位朋友还挺矛盾的。”
“是啊，她好像是有点想太多，人也不太机灵。但她人挺好的，没有坏心眼。”方冉冉道。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两道菜，周朝光顺势说道：“你朋友的问题解决了吗？可以吃饭了吗？”
方冉冉忍不住笑出来：“请开动吧！”
吃完饭，周朝光照例提出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在车上，他突然问道：“你今晚吃得格外少，是身体不舒服吗？”
“对，”方冉冉说，“最近胃不太舒服，吃点东西就撑得慌，吃不下。”
“会胃痛吗？”周朝光问。她点点头。于是他又说：“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可以考虑做个胃肠镜检查。”
方冉冉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说道：“不行，据说做那个可难受了，光想想就害怕！”
“怎么会？”周朝光笑笑，“你约个无痛的，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真的？”方冉冉半信半疑地问，“你做过吗？”
“当然。”周朝光很笃定地说，“我跟你保证，一点也不疼。”
“做完了也不疼吗？”?
“反正我没有感觉。”
“可是我比较怕痛……”方冉冉喃喃道。这时车停在红灯前，周朝光转头看她，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揶揄道：“是吗？我看你之前滑雪的时候，摔得蛮痛快的嘛。”
方冉冉噗嗤一笑，道：“当时是因为不想在你面前丢脸，其实我摔得可痛了。”
“原来你还挺要面子。”周朝光笑道。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跑起来，很快来到来到方冉冉小区附近。周朝光突然说道：“我觉得你那位朋友，最近可能在感情上有一些波动。”
方冉冉愣了愣，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话，问道：“你指的是？”
周朝光笑笑：“她不是刚分手不久吗，或许打算跟前男友复合？”
方冉冉扎扎实实吃了一惊，脸一红，下意识地辩解道：“怎么会……”
周朝光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恋爱经验少，或许不太了解。情侣分手以后复合，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在分手后的前半年里。”
方冉冉被他说得好奇不已，问道：“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分手以后会复合？还是问为什么是在前半年里更容易复合？”
“都有。”
“先说为什么分手以后会想要复合吧，有很多种原因。”周朝光把车靠边停下，说道，“排除掉头脑一热冲动分手的情况，比较常见的一种复合原因是：你跟一个人在一起很久，形成了习惯，分手以后就会产生强烈的不适应感，感到焦虑不安，为了找回熟悉的舒适感，你就会想要重新回到那段关系里。”
“有道理。”方冉冉忍不住点头，“习惯的力量的确是巨大且顽强的。”
周朝光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常见的情况是：你发现前任没有你也过得很好，甚至很快有了新的对象。你被激发出竞争意识，想要夺回这个人，证明自己更强大。”
方冉冉琢磨着他的话，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你上次说的，因为有第三个人出现，爱情变成一场竞赛吗？”
“你记性还挺好。”周朝光笑着说，“是块当徒弟的好材料。”
他接着说道：“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复合原因，比如有的人分手之后找不到更好的就去挽回前任等等。至于为什么是前半年更容易复合，原因很简单，就是惯性的力量。刚分手的一段时间，双方都会有强烈的不适应感，惯性会牵扯着他们回到原有的状态中，所以这个时期复合的阻力很小，但凡有一方主动一点，两人很容易就会重归于好。半年以后，这种惯性力衰退，双方都逐渐习惯没有彼此，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彼此，复合的动机也就变弱了。”
“但我认为，因为惯性而复合的情侣，通常走不远。”周朝光笃定的话语，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如果两个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没有解决，即便是重归于好，问题也迟早会再一次爆发。”
方冉冉仔细思考着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没有可能，分手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比想象中要深得多？虽然矛盾也许还在，但两个人可以一起去解决。”
周朝光看了她一眼，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这位朋友就是想复合。”
方冉冉脸一红，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周朝光接着说道：“如果她有什么顾虑的话，可以让她来找我做个情感咨询，不收费，就当是情感博主正式上线前的内测。”
“嗯，谢谢。”方冉冉轻声说，随即解开安全带，“那我先走了，拜拜。”
“好，晚安。”周朝光淡淡地说了句，并没有要下车送她的意思。方冉冉下了车，冲他挥挥手，他也挥了挥手，随后启动车子离去。
方冉冉独自走进小区，边走边想：这人还挺知情识趣。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没那么简单，这大概就是所谓精英人士的高段位吧，对她而言实在太难捉摸，还是简单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