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方冉冉陆续收到了6位下属的回复，有当面说的，也有发微信说的。
情况正如周朝光预测的那样，N+1的“大礼包”成了香饽饽，吴佳芮、孙璐、张志起都说想要。最令她意外的是，陈漫竟然也动了心。
陈漫是这么说的：“如果名额没满，那就算我一个。如果满了就算了，我继续在这待着。”
不仅如此，她还反过来劝道：“冉冉姐，我觉得公司可能撑不过今年了。行情不好没生意，加上偷税漏税的事元气大伤，说真的，张总打算把公司继续开下去，我还挺意外的。我觉得你也应该早做打算、骑驴找马才是。我一个朋友在甲方科技公司，正在招公关总监，我看要求跟你挺匹配的，要不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内推一个？”
方冉冉当然是拒绝了。
她尊重其他人的选择，但她始终对自己有要求。之前陈丽莎还在的时候，公司碰到过比现在更难的难关，全员降半薪长达半年她都挺过来了，现在更没有要“跳车”的道理。一方面可能就像周朝光说的，这是一种“主人翁意识”，另一方面，她心中那朴素的正义感，也不容许自己在公司最危难的时候弃之而去。她觉得越是困难，自己越应该奋力一搏，与公司并肩战斗。哪怕早晚要走，也得等到万不得已、不得不走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公司安全无虞、没那么需要她的时候，踏踏实实地离开。
晚上9点，周朝光的视频电话准时打来。她向他同步了裁员的最新进展，他则如他预料的那样，给她分析利弊，劝她早做打算。方冉冉越听越不是滋味，找了个理由，提前结束了通话。
第二天上午，方冉冉捧着一束鲜花来到医院。
病房门前的走廊里站了好些人，都是熟面孔。不光崔志强的母亲、儿子轩轩来了，他的姐姐姐夫也难得现身。过了一会儿，常程也来了。不过他们都被护士拦在了外头，以免打扰了病人休息。
方冉冉和大伙一块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姐姐搀着姐夫走出病房。方冉冉把花束塞给姐夫，笑道：“恭喜出院！从今往后健康常伴、平平安安！”
崔志强笑嘻嘻地捧着花，看了又看，道：“大老爷们第一次收花，嘴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谢冉冉，谢谢大家！”
“爸爸，我帮你拿着！”轩轩把鲜花拿过去抱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呀！”
大队人马呼啦啦地到了停车场。方雯雯道：“咱们两辆车，刚好能坐下。姐姐、姐夫，你们开我们家的车，载上妈和志强。我带着轩轩，跟小常和冉冉一起。”
方冉冉觉得姐姐的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她和常程、方妙妙三人，之前跟崔志强的姐姐姐夫干过一架，的确是不宜凑在一起。本来今天方妙妙也说要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她制止了。
大伙陆续上了车。方雯雯主动坐到副驾上，方冉冉带着轩轩坐在后排。
孩子一上车，眼珠就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即扯着嗓子道：“妈妈，你也太不懂事了吧！你怎么能坐副驾驶呢？”
“小孩子懂什么！”方雯雯着急道，“别瞎说话，知道吗？”
“切，你还没我懂呢！”孩子嚷嚷着，“小姨夫开车，当然小姨坐副驾驶啊！妈妈，你这叫鸠占鹊巢！”
方雯雯一脸尴尬，转头对常程道：“小孩子瞎胡闹，别介意啊。开车，开车吧！”
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得亏方雯雯灵机一动，连上蓝牙给轩轩放起了有声故事，这才叫小孩消停了。
方冉冉此时已是如坐针毡。尴尬只是一方面，更令她坐立难安的是，被揭了伤疤的常程，会难过吗？
俗话说“分手见人品”。在两人分手这件事上，常程的表现不止称得上“君子”，简直可以说是“天使”。理亏的自然是她，但他竟然只是默默退出，从没说过她半句不好。而在姐夫生病以来，常程不仅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忙在医院开了绿灯，还常常去看望。换作其他人，不“恨屋及乌”已经了不得了，怎么可能倾力相帮？
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幸运地找到一个空车位停下了。方冉冉两脚刚沾地，手机就响了起来。好巧不巧，正是周朝光拨来的视频电话。
“你们先上去，我接个电话，等下就上来。”
眼看其他几人走开了，她才接通电话。
“在忙吗？”周朝光看她一脸谨慎的样子，问道。
“还好。”方冉冉举着手机慢慢往前走着，“今天接我姐夫出院，这会儿刚到他们家小区门口。”
“哎，你先别动。”周朝光突兀地说。
方冉冉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了？”
周朝光顿了顿，嘴上说着“没事”，可眼神分明已经不对劲了：严肃、锐利，仿佛在审查着什么，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周朝光表情恢复如常，率先说道：“你姐夫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手术效果还不错，”方冉冉边走边道，“不过接下来还需要定期接受化疗，降低复发转移的风险。”
“嗯，挺好的。人接到了吧？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
“这不是为了跟你视频吗？”方冉冉望向前方，姐姐、轩轩和常程三人在前面走着，很快就要到楼下。姐夫那一车人也许是因为开得慢，还没有跟上来。
“一会儿在他们家吃饭吗？”周朝光又问。
“不了，我准备待一会儿就走，中午还约了雅菲一块儿吃饭。要不，咱们晚上再聊？”
“嗯，你忙吧，晚上再聊。”
挂断电话，方冉冉感觉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也不知道究竟是周朝光今天的确表现得不同寻常，还是自己想多了，总之，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以及随后如同盘问一般的对话，都给她造成了不适感。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也许他又在怀疑她和常程搅合在一起，却藏着掖着不肯直说。但是，有必要吗？
方冉冉在楼下溜达了几分钟才上去。进门以后，发现这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比想象中还要拥挤：在她来之前，狭小的空间已经容纳了7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她只能见缝插针地站到厨房门口，给忙着端茶倒水洗水果的姐姐搭把手。
忙完之后，趁着崔母在和儿女们说话，方雯雯悄悄把妹妹拉进厨房，还把门带上了。
“冉冉，我跟你商量个事啊……”方雯雯小声道，“这个周阿姨，我们下个月不太想继续请她了。”
“啊？”方冉冉“怎么了呢？是服务不好，还是跟你婆婆处不来？”
“没有没有。”方雯雯连连摆手，“她挺勤快的，做饭、接送孩子都干得好。之前做饭都偷偷在外头做，也没有惹到我婆婆。只是……我跟你姐夫商量了一下，出了院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用阿姨。实在不行，找个小时工，应该也够用……”
方冉冉狐疑地看着她，道：“姐，你是不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方雯雯神色一凛，由于一会儿，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方冉冉抓起她的手，道，“请阿姨的钱，我来出。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故意作出轻快的样子，“就当是报答你从小带我的恩情好了，要是没有你，光靠咱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长大呢！”
“别瞎说！”方雯雯嗔怪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倒显出几分当妈的样子来。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我们家也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怎么能用你的钱呢？再说了，你也不能因为没有成家就不存钱呀！听姐的，不管怎么样，房子还是得买一套……”
方冉冉生怕她又说个没完，赶紧打断：“就算要买房，我的首付款也存够了，一个月多几千块钱的支出，不碍事。这个周阿姨，你们就先继续用着，怎么也得用上半年才行。其实，我是从别的雇主手里截了胡，把她挖过来的，害她损失一个老主顾，结果才用完一个月就把人家开了，多不好啊！”
这番话成功说动了方雯雯，她不安地说：“也是，这么干确实不够地道……”
“对！”方冉冉趁机道，“那就半年以后再看。”
方雯雯点点头，接着又道：“一码归一码，钱还是不能由你来出——”
话音未落，被方冉冉强势打断：“哎呀，你就别跟我掰扯这个了，怪见外的！你还把我当亲妹妹吗？”
方雯雯被她这番数落镇住了，抿住嘴不再与她争辩。方冉冉正要出去，被她拉住。
“你先别走，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
方雯雯拉着她往里走了半步，思来想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憋住，道：“我知道你和常程闹得不太愉快，但是，他是个好男人。别的不说，你看他对你姐夫，多仗义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一家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你看你姐夫那亲姐姐，一个妈生的，可这才来第二回……”
方冉冉点点头，道：“常程他，的确是挺仗义的。可是，我俩真的没可能了，你们就不要再撮合了。”
“我知道。”方雯雯叹了口气，“我跟你姐夫也没打算再撮合你们，我只是想说：做不成爱人，做朋友也不错。像常程这样的，真的不多了。”
“咱就别一厢情愿了吧……”方冉冉苦笑道，“人家可未必想跟我做朋友。毕竟我，那个……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方雯雯摇摇头，道：“你们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细问。但是吧，我能看出来，常程他对你没有敌意。你也别一见着他，就跟老鼠见着猫一样的，我看着都难受。”
方冉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
方雯雯露出宽慰的笑容，想了想，突然又说道：“上回病房门口那男的，高高大大，戴帽子和口罩那个，是你的新男朋友吧？”
方冉冉神色一凛，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不情不愿道：“是。”
方雯雯再一次叹气，道：“回头带他见见我们吧，也帮你掌掌眼。我瞅着他，看着没有常程靠谱……”
“你都没看清人家，怎么就知道不靠谱。”方冉冉埋怨了一句，又道，“我正好也准备让你们见见，改天吧。”
方冉冉回到客厅待了一会儿，眼瞅着快到十一点，便说中午约了人，不能跟大伙儿去饭店吃午饭。方雯雯夫妻俩也没有多劝。
她在电梯口等了好一会儿。进去之后，门刚关了一半，突然又打开了。方冉冉抬眼向外看去，没想到是常程。
她往后缩到电梯角落里，偏头盯住墙上的广告，把上面的文字一个不落地看完以后，电梯终于停在了一楼。
等常程走出电梯以后，她才低着头，慢腾腾地出去。没有想到，刚走出单元门，常程居然停了下来。
她顿时停住脚步，在不安中听到他说：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着，你不自在，我看着也不自在。”
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常程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与她对上视线，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在他身后不远处，仲春的阳光正穿过一棵盛放的海棠花树，在地上投下明媚的光点，衬得这个笑容越发的温暖和明亮。
“对你，我已经放下了。毕竟咱俩终究要走向两条不同的路，只是分开的日子提前了而已。”常程道，“但是在我心里，你已经像朋友和亲人一样，是生命里不能抹掉的一部分，我不想我们成为陌生人。”
方冉冉怔住了，蓦地感到喉头一紧，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常程这句话，于她而言无比珍贵，意味着她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不仅被原谅了，也被彻底接纳和消解了。他从伤口中种出了一朵玫瑰，不光解救了她，更重要的是早晚将会治愈他自己，而这正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方冉冉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重新定义彼此吧。”常程向他伸出右手，手心朝上。
方冉冉眼圈泛红，感动地注视着他，随即也伸出右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轻轻地握了握。松开的时候，她由衷地露出了释怀的笑容：“谢谢。”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到了小区门口，常程问：“你去哪？要我送你吗？”
方冉冉连忙摇头，道：“你忙你的。”
“好。”常程冲她扬了扬手，“再见。”
“嗯，再见。”
情况正如周朝光预测的那样，N+1的“大礼包”成了香饽饽，吴佳芮、孙璐、张志起都说想要。最令她意外的是，陈漫竟然也动了心。
陈漫是这么说的：“如果名额没满，那就算我一个。如果满了就算了，我继续在这待着。”
不仅如此，她还反过来劝道：“冉冉姐，我觉得公司可能撑不过今年了。行情不好没生意，加上偷税漏税的事元气大伤，说真的，张总打算把公司继续开下去，我还挺意外的。我觉得你也应该早做打算、骑驴找马才是。我一个朋友在甲方科技公司，正在招公关总监，我看要求跟你挺匹配的，要不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内推一个？”
方冉冉当然是拒绝了。
她尊重其他人的选择，但她始终对自己有要求。之前陈丽莎还在的时候，公司碰到过比现在更难的难关，全员降半薪长达半年她都挺过来了，现在更没有要“跳车”的道理。一方面可能就像周朝光说的，这是一种“主人翁意识”，另一方面，她心中那朴素的正义感，也不容许自己在公司最危难的时候弃之而去。她觉得越是困难，自己越应该奋力一搏，与公司并肩战斗。哪怕早晚要走，也得等到万不得已、不得不走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公司安全无虞、没那么需要她的时候，踏踏实实地离开。
晚上9点，周朝光的视频电话准时打来。她向他同步了裁员的最新进展，他则如他预料的那样，给她分析利弊，劝她早做打算。方冉冉越听越不是滋味，找了个理由，提前结束了通话。
第二天上午，方冉冉捧着一束鲜花来到医院。
病房门前的走廊里站了好些人，都是熟面孔。不光崔志强的母亲、儿子轩轩来了，他的姐姐姐夫也难得现身。过了一会儿，常程也来了。不过他们都被护士拦在了外头，以免打扰了病人休息。
方冉冉和大伙一块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姐姐搀着姐夫走出病房。方冉冉把花束塞给姐夫，笑道：“恭喜出院！从今往后健康常伴、平平安安！”
崔志强笑嘻嘻地捧着花，看了又看，道：“大老爷们第一次收花，嘴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谢冉冉，谢谢大家！”
“爸爸，我帮你拿着！”轩轩把鲜花拿过去抱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呀！”
大队人马呼啦啦地到了停车场。方雯雯道：“咱们两辆车，刚好能坐下。姐姐、姐夫，你们开我们家的车，载上妈和志强。我带着轩轩，跟小常和冉冉一起。”
方冉冉觉得姐姐的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她和常程、方妙妙三人，之前跟崔志强的姐姐姐夫干过一架，的确是不宜凑在一起。本来今天方妙妙也说要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她制止了。
大伙陆续上了车。方雯雯主动坐到副驾上，方冉冉带着轩轩坐在后排。
孩子一上车，眼珠就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即扯着嗓子道：“妈妈，你也太不懂事了吧！你怎么能坐副驾驶呢？”
“小孩子懂什么！”方雯雯着急道，“别瞎说话，知道吗？”
“切，你还没我懂呢！”孩子嚷嚷着，“小姨夫开车，当然小姨坐副驾驶啊！妈妈，你这叫鸠占鹊巢！”
方雯雯一脸尴尬，转头对常程道：“小孩子瞎胡闹，别介意啊。开车，开车吧！”
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得亏方雯雯灵机一动，连上蓝牙给轩轩放起了有声故事，这才叫小孩消停了。
方冉冉此时已是如坐针毡。尴尬只是一方面，更令她坐立难安的是，被揭了伤疤的常程，会难过吗？
俗话说“分手见人品”。在两人分手这件事上，常程的表现不止称得上“君子”，简直可以说是“天使”。理亏的自然是她，但他竟然只是默默退出，从没说过她半句不好。而在姐夫生病以来，常程不仅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忙在医院开了绿灯，还常常去看望。换作其他人，不“恨屋及乌”已经了不得了，怎么可能倾力相帮？
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幸运地找到一个空车位停下了。方冉冉两脚刚沾地，手机就响了起来。好巧不巧，正是周朝光拨来的视频电话。
“你们先上去，我接个电话，等下就上来。”
眼看其他几人走开了，她才接通电话。
“在忙吗？”周朝光看她一脸谨慎的样子，问道。
“还好。”方冉冉举着手机慢慢往前走着，“今天接我姐夫出院，这会儿刚到他们家小区门口。”
“哎，你先别动。”周朝光突兀地说。
方冉冉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了？”
周朝光顿了顿，嘴上说着“没事”，可眼神分明已经不对劲了：严肃、锐利，仿佛在审查着什么，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周朝光表情恢复如常，率先说道：“你姐夫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手术效果还不错，”方冉冉边走边道，“不过接下来还需要定期接受化疗，降低复发转移的风险。”
“嗯，挺好的。人接到了吧？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
“这不是为了跟你视频吗？”方冉冉望向前方，姐姐、轩轩和常程三人在前面走着，很快就要到楼下。姐夫那一车人也许是因为开得慢，还没有跟上来。
“一会儿在他们家吃饭吗？”周朝光又问。
“不了，我准备待一会儿就走，中午还约了雅菲一块儿吃饭。要不，咱们晚上再聊？”
“嗯，你忙吧，晚上再聊。”
挂断电话，方冉冉感觉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也不知道究竟是周朝光今天的确表现得不同寻常，还是自己想多了，总之，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以及随后如同盘问一般的对话，都给她造成了不适感。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也许他又在怀疑她和常程搅合在一起，却藏着掖着不肯直说。但是，有必要吗？
方冉冉在楼下溜达了几分钟才上去。进门以后，发现这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比想象中还要拥挤：在她来之前，狭小的空间已经容纳了7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她只能见缝插针地站到厨房门口，给忙着端茶倒水洗水果的姐姐搭把手。
忙完之后，趁着崔母在和儿女们说话，方雯雯悄悄把妹妹拉进厨房，还把门带上了。
“冉冉，我跟你商量个事啊……”方雯雯小声道，“这个周阿姨，我们下个月不太想继续请她了。”
“啊？”方冉冉“怎么了呢？是服务不好，还是跟你婆婆处不来？”
“没有没有。”方雯雯连连摆手，“她挺勤快的，做饭、接送孩子都干得好。之前做饭都偷偷在外头做，也没有惹到我婆婆。只是……我跟你姐夫商量了一下，出了院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用阿姨。实在不行，找个小时工，应该也够用……”
方冉冉狐疑地看着她，道：“姐，你是不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方雯雯神色一凛，由于一会儿，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方冉冉抓起她的手，道，“请阿姨的钱，我来出。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故意作出轻快的样子，“就当是报答你从小带我的恩情好了，要是没有你，光靠咱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长大呢！”
“别瞎说！”方雯雯嗔怪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倒显出几分当妈的样子来。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我们家也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怎么能用你的钱呢？再说了，你也不能因为没有成家就不存钱呀！听姐的，不管怎么样，房子还是得买一套……”
方冉冉生怕她又说个没完，赶紧打断：“就算要买房，我的首付款也存够了，一个月多几千块钱的支出，不碍事。这个周阿姨，你们就先继续用着，怎么也得用上半年才行。其实，我是从别的雇主手里截了胡，把她挖过来的，害她损失一个老主顾，结果才用完一个月就把人家开了，多不好啊！”
这番话成功说动了方雯雯，她不安地说：“也是，这么干确实不够地道……”
“对！”方冉冉趁机道，“那就半年以后再看。”
方雯雯点点头，接着又道：“一码归一码，钱还是不能由你来出——”
话音未落，被方冉冉强势打断：“哎呀，你就别跟我掰扯这个了，怪见外的！你还把我当亲妹妹吗？”
方雯雯被她这番数落镇住了，抿住嘴不再与她争辩。方冉冉正要出去，被她拉住。
“你先别走，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
方雯雯拉着她往里走了半步，思来想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憋住，道：“我知道你和常程闹得不太愉快，但是，他是个好男人。别的不说，你看他对你姐夫，多仗义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一家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你看你姐夫那亲姐姐，一个妈生的，可这才来第二回……”
方冉冉点点头，道：“常程他，的确是挺仗义的。可是，我俩真的没可能了，你们就不要再撮合了。”
“我知道。”方雯雯叹了口气，“我跟你姐夫也没打算再撮合你们，我只是想说：做不成爱人，做朋友也不错。像常程这样的，真的不多了。”
“咱就别一厢情愿了吧……”方冉冉苦笑道，“人家可未必想跟我做朋友。毕竟我，那个……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方雯雯摇摇头，道：“你们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细问。但是吧，我能看出来，常程他对你没有敌意。你也别一见着他，就跟老鼠见着猫一样的，我看着都难受。”
方冉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
方雯雯露出宽慰的笑容，想了想，突然又说道：“上回病房门口那男的，高高大大，戴帽子和口罩那个，是你的新男朋友吧？”
方冉冉神色一凛，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不情不愿道：“是。”
方雯雯再一次叹气，道：“回头带他见见我们吧，也帮你掌掌眼。我瞅着他，看着没有常程靠谱……”
“你都没看清人家，怎么就知道不靠谱。”方冉冉埋怨了一句，又道，“我正好也准备让你们见见，改天吧。”
方冉冉回到客厅待了一会儿，眼瞅着快到十一点，便说中午约了人，不能跟大伙儿去饭店吃午饭。方雯雯夫妻俩也没有多劝。
她在电梯口等了好一会儿。进去之后，门刚关了一半，突然又打开了。方冉冉抬眼向外看去，没想到是常程。
她往后缩到电梯角落里，偏头盯住墙上的广告，把上面的文字一个不落地看完以后，电梯终于停在了一楼。
等常程走出电梯以后，她才低着头，慢腾腾地出去。没有想到，刚走出单元门，常程居然停了下来。
她顿时停住脚步，在不安中听到他说：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着，你不自在，我看着也不自在。”
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常程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与她对上视线，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在他身后不远处，仲春的阳光正穿过一棵盛放的海棠花树，在地上投下明媚的光点，衬得这个笑容越发的温暖和明亮。
“对你，我已经放下了。毕竟咱俩终究要走向两条不同的路，只是分开的日子提前了而已。”常程道，“但是在我心里，你已经像朋友和亲人一样，是生命里不能抹掉的一部分，我不想我们成为陌生人。”
方冉冉怔住了，蓦地感到喉头一紧，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常程这句话，于她而言无比珍贵，意味着她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不仅被原谅了，也被彻底接纳和消解了。他从伤口中种出了一朵玫瑰，不光解救了她，更重要的是早晚将会治愈他自己，而这正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方冉冉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重新定义彼此吧。”常程向他伸出右手，手心朝上。
方冉冉眼圈泛红，感动地注视着他，随即也伸出右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轻轻地握了握。松开的时候，她由衷地露出了释怀的笑容：“谢谢。”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到了小区门口，常程问：“你去哪？要我送你吗？”
方冉冉连忙摇头，道：“你忙你的。”
“好。”常程冲她扬了扬手，“再见。”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