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醒呀?”周朝光的眼神深沉而温柔,爱意如涨水的湖泊,盛不住地往外溢出。

    “嗯。”方冉冉把正面转向床头灯的方向,侧躺着对他说,“刚才睡了一觉。”

    “下午玩累了?让我猜猜……你俩肯定是去吃甜品了。”

    “你怎么知道?”方冉冉笑道,“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

    “其实我控制了整个天眼系统。我还知道,某个小懒猪只顾睡觉,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

    “你不我都忘了,我想吃黄金开口笑。”

    “没问题,回来就给你安排上!哎,我现在给你点个外卖吧,这么晚不宜吃太油腻的,砂锅粥怎么样?”

    “不要。我生病的时候才喝砂锅粥,想起来都是发烧口苦的味道。”

    “那来个惊喜盲盒吧,我点什么你吃什么,行吗?”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卖盲盒到了。方冉冉拿了一看,有小米南瓜粥、虾饺、白灼生菜,还有一份卤牛肉。

    “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餐厅不多,将就一下。”周朝光道,“等我回来,第一时间给你做厨神全席。”

    方冉冉边吃边和他聊。吃完后她去洗澡、刷牙,期间视频通话一直开着,手机放在床上。等她回到房间,周朝光依然还在。他的手机被立在书桌上,人坐在书桌前。

    她掀开被子,在床头坐下:“你那边是几点?”

    “7点一刻。”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床边,随后开始脱衣服。

    方冉冉看得眼都直了。周朝光知道她在看,却丝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然后拿起床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去。

    “你的身材真好,不去做模特好可惜。”方冉冉笑着说。

    周朝光回到书桌前,笑道:“你舍得我被别人看光了?”

    “我不介意。”方冉冉眨眨眼,“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

    “那我不行,我绝不能跟别人分享你。”一瞬间,周朝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旋即又恢复如常,但被方冉冉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更自信一点,也更相信我一点。”

    对方沉默不语,她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今天有没有见常程?上午的时候,你已经怀疑了吧?”

    周朝光瞳孔一震,半晌没说话。

    方冉冉笑笑,道:“没错,今天他也在。我们后来把话说开了。我跟他,都已经放下了彼此,但不可能从生命里抹掉对方,从今以后我们会是朋友,是亲人,一定不会是爱人。”

    方冉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屏幕中的人,满以为他会理解,不料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是他说的吧?”周朝光严肃地说,“你太单纯了。两个人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日夜肌肤相亲,怎么可能再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呢?身体会有记忆,心会有共鸣,你能保证自己、保证对方不越界吗?”

    “是你太狭隘了。”方冉冉道,“只是你自己没有经历过而已,不代表不存在。而且,我现在喜欢的是你,对他只有珍重、感激,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你不信任我?”

    周朝光深呼吸了一口,酝酿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认为你可能不够了解自己,也不够了解别人。况且,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不好控制的……这样,等我回来,我们再当面聊这个问题,好吗?”

    “我觉得你应该试着抛弃成见,因为哪怕是多数人认可的规律,也未必就是真理。”方冉冉道,“像我跟你这一对,其实很多人并不看好。我们有明显的阶层差距,而且,你显然有更丰富的感情经历和更大的择偶空间,依照大多数人的经验来判断,会认为我俩并不相配,你只是玩玩而已,而我不应该投入太多真心。但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做,我才是去描绘和定义整件事情的人。如果我相信大多数人坚持的就是对的,那我根本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这不是一个应该用逻辑解释的问题。”周朝光说道,“你试着体谅一下我的感受,或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跟前女友拉拉扯扯,你能接受吗?”

    “什么叫拉拉扯扯?”方冉冉皱眉道,“我跟常程就是握手言和,放下了矛盾,从此在一些不可避免的社交场合,我们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自然地相处。除此之外,我不可能会跟他有什么主动的接触。你觉得我连最起码的边界感都没有吗?”

    “这跟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周朝光目光犀利,嘴下也不留情,“你刚才说,你们不可能从生命里抹掉对方,从今以后会是朋友,是亲人。那样的关系下,能没有主动的接触吗?再说你怎么定义主动?他约你,你同意,这算不算主动?”

    方冉冉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又气恼又委屈,但是找不出辩解的话。

    周朝光的眼神冷下来,说了句“我要出门了,回头再聊”,便率先结束了通话。

    方冉冉把手机扔到旁边,感觉心烦意乱。时而认为周朝光心胸狭隘,无理取闹,时而又觉得他有些话不无道理,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当她在北京的深夜辗转难眠的时候,大洋彼岸,周朝光已经开始新一天的日程。

    在研究生导师赫克曼教授的带领下,他先是访问了近期炙手可热的一家人工智能创业公司,参观交流了几个小时。下午时,又与一位知名投资人喝咖啡,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到斯坦福大学,认识了赫克曼教授近年新招的两位得意门生。天黑以后,三个男人一起前往餐厅,参加校友聚会。

    这是由创投圈某位新贵发起的饭局,基本上每月都会有一场。晚宴规模不大,一共二三十来人,基本都是已经或准备投身AI创业或投融资的校友。每个人都是一副充满能量又自在随意的样子。但周朝光很清楚,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试图在这场造神或造富的神话里分一杯羹,要耗费多大的心力才能撑起这种看上去毫不费力的松弛感。也正因如此,晚宴还未结束,他已经略微感到疲倦。

    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面朝窗户发呆。玻璃映出身后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通常被形容为“正在改变世界的人”“全世界最聪明的脑袋”。但实际上,这个圈子的规则与其他大部分的圈子,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这么想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容:如果她来到这样的场合不知会作何表现,也许会显得格格不入吧?

    这是一个从来不善于矫饰的女人,同时也不屑于矫饰和讨好。她明明经历过一些磨难和阴暗,却没有从中学会之对抗的狠辣,或者明哲保身的事故和圆滑。她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志向,但对人生价值有着过于理想化的想象。她常常展现出人意料的勇敢和敏锐,但她又长久地陷在自身观念的局限里,过着平凡的人生。在很多方面她都过于的单纯、天真,把一些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又会在另一些事情上过度在意其中不值一提的细节,使她有时显得过分刻板和倔强。

    她无疑是真诚的、正义的、善良的、包容的、清澈的……他几乎要相信自己可以全然信赖她,把全部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她,但有时他又会怀疑,她可能出于旁人难以理解的某个逻辑,作出完全不符合常理和世情的举动,狠狠地伤害他,这使他不得不防备起来。他正在逐渐适应这样的她。

    想到她,就想到早上两人之间的分歧,周朝光感到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一样。这对一个理性人来说,根本就是应该主动规避的被动处境。然而,说这些都已经太晚,因为他已经掉进了她的宇宙里。同与她心意相通、腹心相照、被她全然接纳时,所获得的巨大幸福相比,这些痛苦不仅是可以忍受的,而且是必要的。

    “你是第一次过来吗?我从前没看到过你。”

    柔亮甜美的嗓音,流利而过于板正的中文发音。周朝光循声看去,来人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性感而得体的深V领连衣裙,拿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间尽是潇洒自信。

    同行的伙伴已经私下里向他介绍过,这位是近些年硅谷创投圈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是校友聚会的常客。她运营着一支数额不菲的私募基金,人脉广,路子野,加上拥有美貌,人送外号“私募魔女”。

    “久仰,Justice小姐。”周朝光主动伸出手,“我叫周朝光,你可以叫我Ethan。”

    “我的中文名是贾思亭,”对方跟他握了手,继续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思念的思,亭亭玉立的亭。你可以叫我思亭。”

    两人聊了二十几分钟,当场加了WhatsApp,还互关了Instagram。贾思亭说自己的父亲是个中国通,她从小就对中国文化有兴趣,去过中国好几次,还专门找老师学了中文。听说周朝光还没有确立二次创业的方向,她便分享了自己对AI行业发展的一些看法以及创业机会,可谓大有见地。

    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周朝光收到贾思亭发来的消息,问他想不想出去单独聊聊。他推说跟中国的投资人约了个会,婉拒了。

    回到酒店,他快速洗了个澡,瘫倒在床上。早晨5点就起床,在外头奔波一天,这会儿已经过了0点,他实在是累了。

    打开微信,看着熟悉的名字,他有些犹豫。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却主动发来了消息。

    “对不起,我的确是太自以为是了,忽略了你的感受。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吧。晚安。”

    周朝光感觉心脏忽然被一股暖流充满了。热热的,酸酸涨涨的,是幸福的疼痛感。

    人在处于巨大幸福之中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感到疼痛呢?接下来的几天,周朝光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到最后他得出结论:或许是因为超出限度的幸福会显得虚假,所以大脑有必要制造出一些疼痛感,以确认此刻是处于真实还是幻觉之中。除此之外,人类过往的生活经验表明,高浓度的幸福并非人生的常态,无法永存,所以在此刻的幸福还没有消失前,人就已经开始为幸福的注定逝去感到怅然无力了。

    譬如此刻,飞机缓缓降落,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他就能回到家,而他思念的人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沉睡,毫无防备地等着他归来。他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美妙、更值得期待的事。

    凌晨3点45分,周朝光拧开指纹锁,拎起箱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玄关处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除此之外,屋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出是否有人在。他脱掉外套,洗了个手,走进卧室。

    过了一会儿双眼才适应屋里的昏暗,他看到隆起的被子,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个侧躺的身体轮廓。他走过去坐到床边,俯下身子倾听她均匀的呼吸声。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混合着洗发水和她的气味。

    他静坐了一会儿,随即去客卫洗了个澡。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的身体逐渐灼热起来。

    悄悄在她背后躺下,他把右手探进被子里,隔着薄薄的睡裙四处点火。

    她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几个音节,身体不安地动着,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说:“不要……”

    他感到身体沸腾起来。直到她翻了个身,用求饶般的语气说:

    “别闹了,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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