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两村之间距离是十四多里路,差不多七八公里,杨玖估摸了下自己的脚程,腿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不到点,目下辰时两刻,还未至八点,十点到那边绝对是太晚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张平安点头,“出了村上车,走大路,路上快点,不会太久。”

    “为啥要出了村?”

    张平安纳闷地看杨玖,随即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

    他觉得杨玖虽然脑子清醒了,但有些地方依旧傻,未婚小娘子提出去杀猪已经很离谱了,与他一男子出门竟然丝毫没有避忌。

    虽说两家是通家之好,但该有分寸总该有吧。

    他爹竟然说迂腐。

    “什么?”

    杨玖没有反应过来。

    对上杨玖清凌凌的眸子,张平安挫败地发现自己说不出指责和回绝的话,好像只要对上她的目光,就觉得她所行所思便是合理的。

    “等等,你不会是说……”

    杨玖脑门上挂满了黑线。

    她没有多张一只眼睛也没有多一条腿,不至于在家里的也着急忙慌出来围观她。大爷喂,鞋,鞋都跑掉了……

    不至于,真不至于。

    “行得正、坐得端。”

    杨玖嘟囔。

    庆幸大齐朝民风开放,对女子束缚少,在她记忆里就听杨爹说过女将军、女商人的故事,在大齐独女顶门立户招婿继承家业的不在少数。

    所以她提出杀猪,他人顶多觉得惊讶,而不是大逆不道。

    不过村人窥视的视线给杨玖提了个醒,哪怕再开放的朝代,依旧是封建帝制的时期,对女子的苛刻对待始终不少,她需要谨言慎行的地方依旧需要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驴拉的车不大,一旦上车,势必和张平安有了点肢体接触,免得闲言碎语,还是避开视线后再坐上车吧,想通这点,杨玖对自己的穿越有了更真切的感悟。

    车上放了两张条凳、两个木盆、一捆绳,杨玖仔细打量了,车板是可以卸下来的。

    无论是车板、条凳,还是木盆、麻绳,缝隙里有着经年的锈色,哪怕清洗得再干净,也没法除去沟壑内的血迹。

    果然,杀猪这行当,没点胆气是做不成的。

    出了村,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终于消失,别说杨玖,就连张平安也松了一口气。

    村子里没啥新鲜事儿,一旦有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最近的话题集中在杨麻子身上。

    哦,杨麻子是住老屋的爷爷,从天花中活了下来,脸上多了许多麻点,慢慢他大名没人叫了,都管他叫麻子。

    上了驴车,速度果然提了上来。

    路上颠簸,傻妞原就苗条,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身板更显消瘦,杨玖这辈子就没有像现在这么轻盈过,她用力抓着驴车的边缘,有种颠簸的力道大了她会从车上抛出去的错觉。

    土路修缮维护的少,坑坑洼洼多,等走到大路路况就好了不少,杨玖松了一口气也有了闲心看路两边的风景。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未经开坑的荒地上长满了人高的草。

    时有鸟雀从草丛中腾起,也有大型动物一闪而过的身影,远远的看到草丛上面有鹿角冒出。

    “那是什么?”

    杨玖惊呼。

    张平安已经麻了,一路上杨玖大惊小怪的次数太多,他懒洋洋地说:“四不像。”

    麋鹿啊!

    杨玖只在短视频里刷到过从保护区里出逃的麋鹿,没想到能够远远瞥见活的。

    杨玖笑眯眯的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两条腿于悬空处来回晃荡,身后靠着自家的大黄狗。

    “你好像不烦心?”

    “烦心什么?”

    杨玖反问。

    张平安浓眉皱了起来,“家里,外面。”

    “这些又不是我烦心能够解决的,我做好自己能够做到的。”

    杨玖的声音充盈着笑意,挥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说:“尽人事、听天命。”

    “这……”

    张平安不懂很懂,他呢喃着这六个字,不懂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努力,难道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却没有成功,就这么放任自流了?

    “你读过书?”

    杨玖好奇地问。

    张平安嗯了声后摇头,为了甩脱低落,他挥了挥手上的鞭子,鞭尾抽打空气发出脆响,懒怠的驴感受到了催促又加快了速度。

    “跟着杨伯学了几年。”

    记忆中杨铁柱是个平顺乐呵的父亲,会杀猪、会哄孩子、会做饭,自妻子故去后,他是又当妈又当爹,没什么埋怨和唠叨,当然也没续弦。

    但他好像又不是个普通屠户,识字的杀猪匠可不多。

    蒙在杨爹身上的谜团变多了呢。

    “识字明白些道理就行,日后我可以教你。”

    杨玖不介意把自己这个行为叫做笼络人心。

    张平安笑了笑,也没说可以不可以。

    杨玖耸肩,抬头继续看天,口中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嘿嘿呜呜旺旺地应和,让这一路变得不再单调。

    时间就飞快过去,远远看到天际有一条起伏的线,路上人也多了起来,路边还看到了茶棚。

    “我们走的这道人算少的,西边那条通往江临县的人多,驮马人流日夜不绝。”

    张平安给杨玖介绍。

    傻妞没去过太远的地方,石榴村更是没有踏足。

    杨玖缓缓张开了嘴巴,“不是说是个村子吗?”

    靠近后发现,石榴村的规模太大了点吧,还有属于自己的城墙,虽说低矮了些,但那一圈的确是城墙啊!

    “那是用于海防的城墙,多年没有修缮了,已经朽坏了不少。”

    石榴村有个似模似样的城门,两侧贴着红对联、正上是“出入平安”的横批,尤带一些过年的气氛。

    城门无人把守,但有个两三巡丁靠墙侃大山。

    “石榴村是个镇。”

    看到杨玖惊讶地合不拢嘴,张平安觉得很受用。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叫做石留存,要是有机会就带你去码头那边看看,就能看出来镇子造在河湾里,传说石头到了这个河湾也要留下,传着传着,石留存就变成了石榴村。

    “海边煮的粗盐用船送来在石榴村码头上卸货装车,驮马再送去江临县装船,沿江向上,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就到了府城东洲,听杨伯说粗盐会在东洲府精炼成细盐,上品的精盐会送去都城。”

    进了镇上,杨玖真是目不暇接、目瞪口呆了。

    她在的地方竟然产盐!

    距离石榴村百里,就是绵延千里的海岸线。

    她呼吸隐隐急促,有种隔着千年与现代遥望的恍惚感。

    她穿的地方,不会是古代的家乡吗?!

    “东洲府属于什么地方?”

    换个人也许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张平安听明白了。

    “江南省,杨伯说他去过省府,那边城墙高耸,护城河宽阔,勾栏瓦子的灯火彻夜不灭。”

    张平安心向往之。

    杨玖一颗心忽悠悠地就落下了。

    真是熟悉的配方。

    她笑了起来,“以后有机会去玩玩。”

    张平安笑了笑,没驳斥说天方夜谭,杨玖说那么轻松,说不定就可以了呢。

    “对,有机会。”

    天知道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来。

    石榴村镇柳溪街杜家。

    杜家即将嫁女,婚嫁的对象是家里有五条船的跑船人,只要向路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目的地所在。

    杜家果然张灯结彩,来往皆喜气洋洋。

    他家算是富户,但没富到宅院深深、门禁森严的地步,有点钱,依旧是庶民,后者只有有过当官的人家才能够营造的规制。

    招待他们的直接就是杜家的话事人,船老大的泰山。

    “杨屠户呢?”

    杜有德纳闷,怎么就来了俩人,其中一个还是姑娘。

    张平安跟着杨铁柱见过世面,但终究是个村里青年,杜有德面庞赤红、声音洪亮,他的质疑和瞪过来的眼神很能唬人。张平安话到嘴边舌头却有点打结,用力地捏了下拳头找着勇气,正准备继续说话,却听到杨玖说,“杜家老爷安,我爹爹伤了腿,不良于行,怕没按约定来杀猪耽误了您家的好事儿,就让小女来杀猪。”

    张平安看向镇定自若、冷静应对的杨玖,忽然青年的心底涌出自卑,他向后半步站在了杨玖的身后,默默给她撑着场面。

    杜有德看到这一幕,眼底浮现出笑意,当然他更是笑出了声,倒不是有意嘲笑,他打量着杨玖的小身板,轻视不自觉就流露了出来。

    未说话,却仿佛已经说了许多——“杀猪,就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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