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小锦立在门口。

    我震惊:“我还打算去等你……”

    “他灌了两大壶,喝着喝着就倒地。”

    思及宋誉足足三人大的身躯,确有道理,他该是把酒当水喝了。

    “那你此刻就带我们飞出城外?”

    她犹豫:“我估摸着,还是找辆马车明早出城稳妥些。”

    马车?单单是从南襄到京城单程就要耗费大半月,我只有两月时间。

    我清清嗓,“你不想早日洗冤么?你带我们飞到京城,找个荒废的小院子住下,连夜把孙士程审了,明日你就能带着人证去找司,二殿下伸冤。”

    “再说,我俩路引一概没准备,更别提带着孙士程,大白天的,我们马车如何进得京?”

    她若有所思点头。

    “你带钱了么?白住他人地方不好,我们留些钱财作赁金吧。”

    我扶额:“带了。”

    今晚夜色晦暗,星月隐没,是个适合飞的好时间。

    直到小锦一手抓住孙士程,一手揽住我,我才知她说的“稳妥”是何意。

    “小锦,你飞稳些啊!”

    “你站直啊!不要斜……”

    “咱们要不把孙士程丢下去?之前没他,啊啊啊……!没他你也打算进京的……”

    ……

    两个时辰后。

    我扶墙,吐得昏天黑地。终于懂得原装妖精与冒牌货区别。

    “这是哪条街?呕……!”

    “我没来过京城,不认得,只是见此处无人,可以作个落脚地方。”

    “孙士程呢?小锦,你……一路都是这样用绳子提着他吗?”

    小锦点头,“中途手酸,也会换个姿势。”

    孙士程像一条鱼,被脖子与脚两处的绳子提起,他……不会被勒死了吧?

    此处也凄冷得古怪,大夏天的晚上竟阴风阵阵。我半眯着眼,在晦暗夜色中摸索孙士程的脖颈,一探——

    在动。

    算他命大。

    “我们先进屋。”

    “这什么地儿,连根蜡烛都没有。”

    整屋霍地亮堂,才看清,这屋子别说蜡烛,连个完整的椅子腿也找不着,碎布飘翻,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小锦施法的手落下。

    “小锦,你还会这一手!虚空生光,怎么做到的?”

    “从别处索来的光。”

    还有这种法术,我一喜,拉住她衣袖轻轻拽,“可否教教我?”

    “是这躯身血脉与光亲近,旁人怕是不好学。”

    这便是灵族么?早知它们为天地所钟爱,却不想偏爱至此。

    “罢了,你试试,手指像我这样结个印,心中默念:光来、光来……”

    我拧着手指,念了几十遍光来,屋内依旧;倒是小锦,示范时,这间屋子愈来愈亮堂,最后亮晃晃如同正午时的灿灿阳光。

    我急忙止住她,“能不能‘光走、光走’?怕是别人会被引来。”

    “我试试。”

    光当真走了。

    对光呼来唤去,实在是……即便我回妖身,念得嘴发酸,怕也唤不来半缕光。

    我忽地有些羡慕她。

    她回头,与我对视片刻后收回探索目光,淡淡:“天生万物,该是各有造化。这躯体法力高深,等闲伤害近不得身,只是我魂居其中,才晓得其中羁缚。”

    我撇嘴,生来灵胎,日日穿天越地、想去哪儿去哪儿的,有什么束缚?

    呲嚓——

    孙士程好像动了,我与小锦对视,齐齐移到他身旁。

    “呕……!”

    我蹦地后跳一大步。

    他吃了些什么?呕吐物连苍蝇都被熏走……我捏住鼻子,一张口,馊味儿连连窜进嘴,急急把口鼻全部捂紧,“把他弄醒……咳……问完,我们出去……”

    小锦立在呕吐物旁,一把扯了孙士程的帽冠堵住他口鼻,他脸色渐涨红,手脚欲挣扎却被绳索困住,扭动间勒出深褶。十几息后,他蓦地睁大眼。

    “你、你们是何人?!绑我作甚!”

    “我要告官!”

    小锦冷笑:“你觉得我是何人?”

    他抵脚一分分往后挪动,“卑贱的青楼女!可知我是何人,又知我宋兄是何人?若识趣,尽早放了我,我、我便不与你们多计较!”

    我轻笑,凡人说的色厉内荏原来是这副情状。

    小锦不知从何处扯了根布带子,绕他脖颈两圈,作势就要发力,孙士程破声:“你要、要杀我?!我与你有什么仇……我是京城孙家人,你、你敢对我,孙家不会饶你!”

    带子收紧一分。

    “美人……女侠,姑奶奶!你们要、要什么,钱财我有,就存在钱庄……”

    再收紧。

    “咳……你们是要我?只要放我离开,我回头就八抬大轿把姑奶奶您娶回去!”

    我脸忽地抽搐一下,有些凉。

    屋门紧闭,但窗户破了大半,冷风呼呼吹入,蛛网摇动,小锦长发像水妖般飘起。

    水妖是投水的女子冤魂化生,形容美艳、媚态横生,而小锦脊背挺正、目色冰冷。

    她和水妖也不大像。

    孙士程喘气,又惧又累:“你……你究竟要什么?”

    小锦垂眼,沉闷的笑声从胸膛传出,“你叫孙士程,是户部尚书孙远邈的庶孙,是个逃犯。”

    “你的祖父伯伯哥哥们,在狱中必定思念你。”

    绳索急促摩擦声不断,孙士程扭摆挣扎,呕吐物沾了他半身。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现在杀了你,二是你说出江家案的真相。”

    他猝然抬头:“江家人死绝了,你是谁?”

    小锦不言,收紧手中带子,孙士程脖子拧得皱缩,满脸涨红,青筋一点点突出。

    “我说!”

    “江上醇名字是别人添在账本上的。江南地税厚,一层层收上来有谁不捞?偏他江上醇死要面子……”

    小锦斥:“谁添的名字?”

    孙士程弱声:“我……都是逼不得已,他女儿是个妒妇,我的轻红怀胎五月也不让进门,”他声音放大,理直气壮:“你去满京城的问问,哪家的公子哥儿没个妾室?那妒妇早该被休,若不是祖父拦着……”

    小锦问:“你祖父为何要拦?”

    他弱了声势:“江南的税银上来要过江上醇的司仓。”

    “所以你不仅伪造账本上的名字,还有税银往来文书上的名字?”小锦气极反笑,扯住孙士程头发,“这就是你们害了江家一门的缘由……人命在你们眼中算什么?你夫人白绫吊死、一尸两命在你眼中又算什么?”

    孙士程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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