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很久,芙妮柯才有了意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迷茫的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混沌黑暗。

    意识不随身体控制,她像是漂浮在海中,被裹挟着前往不知名的地方,又像是在云端遨游,被飓风所控去往天外。

    芙妮柯发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梦境的深处。

    她尝试控制身体,终于不再飘荡,左右看看,似乎有人说会来?

    可为什么谁也不出现,她在原地等待了好久,没有人来救自己,只好独自往前走,黑暗中辨不出方向,她朝四面八方都试了试,最终一无所获。

    突然,她看到了一丝光亮,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站在裂缝后往外窥探……

    像是放电影一样,她看到了一周目的自己,二周目的自己……原来是死亡循环的噩梦,她面色麻木的想。

    她便知道了,还是没撑住睡着了,自己不仅状态虚弱会做噩梦,就连中的毒也是噩梦类的,真是倒霉了极点。

    思维不由得她乱想,裂缝外的故事已经走到了最可怕的三周目,她躲在裂缝后,看着她最惧怕、最仇恨的那个男人,走向了曾经的自己。

    ——快来个人救救我啊!

    她无助的大喊,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似乎有人说‘会很快回来’,那人呢?

    他为什么不出现?

    芙妮柯被噩梦所摄,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幕幕。

    切利尼多希的面目清晰可见,他有着一副奇特的长相,一半悲悯慈意,一半邪恶无情,似善又恶,把她当成一件物品随意切割……

    ……

    “啊啊啊啊啊!”芙妮柯猛地大叫,她激烈扑腾着四肢,想要逃离危险。

    “芙妮柯!你醒醒!”酷拉皮卡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焦急的抓住她的手。

    他刚从族长的住处回来,遗憾的是没有解药,族长给他指明地点让他自己去采药,正在收拾东西,前一刻还看到芙妮柯安静的沉睡,下一刻突然就挣扎起来。

    被噩梦所摄的人轻易叫不醒,酷拉皮卡试图按住她,芙妮柯的手劲极大,他怎么都控制不住,只好紧紧抱住她。

    他温声安抚:“你做噩梦了,不要陷进去,快醒来。”

    芙妮柯一边喊叫,一边挣扎,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

    酷拉皮卡担心的看着她,她除了尖叫不曾说梦话,浑身却散发一种极致的痛苦,令他深深震撼,一时楞了下,被芙妮柯一推,两人狼狈的滚到地上。

    黑狐猫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没有它插爪帮忙的空隙。

    拉比则是害怕的缩在门边,它是酷拉皮卡去族长家的路上,被喊回来照顾芙妮柯的,可没啥用,它不敢靠近芙妮柯,就一直蹲在门口。

    “喂,快点弄醒她!”黑狐猫看着滚到身边的两人,催促酷拉皮卡,再次示范了一下‘啪啪打脸’。

    酷拉皮卡好不容易按住芙妮柯,把她扶起来,听到黑狐猫的话,刚想说话,就被芙妮柯再次压倒,滚成一团……

    ——啊,真是看不下去了!

    黑狐猫翻个白眼,上前一步盯住芙妮柯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嗷!!!!”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不是芙妮柯,而是来自黑狐猫。

    它惊恐的看着一道黑色阴影凭空出现,变成人形怪物逐渐逼近,这是芙妮柯的诅咒自动防御、索命攻击。

    “阿黑……”被利齿咬合带来的剧痛刺激神经,芙妮柯惊醒,她虚虚睁开一只眼,瞧见黑狐猫的害怕的模样,招呼阿黑回来。

    阿黑化作的黑影瞬间消失,黑狐猫吓破了胆,恐惧的嗷叫着,连滚带爬夺门而出。

    拉比目睹它的惨样,瑟缩成一团往外蠕动。

    房间里,只剩下酷拉皮卡和芙妮柯。

    她感觉脑袋装的都是水,昏昏沉沉的,靠在酷拉皮卡怀里,眯缝着眼睛。

    “坚持住不要睡,别忘了,你中毒了,这种毒素会使你持续做噩梦。”酷拉皮卡紧紧握住她双手。

    芙妮柯晃晃头,迷茫的看着他,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像是十天半月没闭眼睡觉,极致的睡意袭来,根本不能抵挡。

    她含糊的说了声:“困……”

    头一歪,就趴在酷拉皮卡肩膀上了。

    酷拉皮卡一看她这样,想起族长说的此毒霸道,念能力高手中招也没辙,他实在没办法,想了想黑狐猫的建议。

    打脸,啃咬……

    要是面对小杰、奇犽或者雷欧力,任意一个人,他绝对不犹豫。

    可芙妮柯是女孩子,面对她,他心里似乎格外柔软,这两天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徘徊,酷拉皮卡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归为,男女有别。

    女孩子不能粗暴对待,他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原因。

    于是,他只好紧紧抱住芙妮柯,在她耳边轻轻唱起窟卢塔族的歌谣。

    芙妮柯被吵的睡不着,这声音不似一味喊人清醒那般吵闹,而是一种异样的旋律,勾的她听了还想听。

    她不懂窟卢塔族的语言,只能听出这是一首颇具神性的、歌唱者充满虔诚的歌谣,她勉强睁着眼,恢复了一点精神。

    她枕在酷拉皮卡肩膀,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脑子里想法有很多,快的一闪而过,只有一条被她抓住牢记。

    ——也不是没人来啊,酷拉皮卡来了,把她从噩梦中喊醒了啊!

    她持续的发了一会呆,酷拉皮卡见她似乎清醒,不敢耽误时间,给她披上一件花草编织特别细密的大衣,背着她往外走。

    “去,哪里?”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垂着脑袋只能看见他脚边的事物。

    走出石屋的时候,拉比一脸胆怯的跟了上来,芙妮柯就盯着拉比看,看的拉比一阵发毛。

    “族里没有给你解毒的药材,爸……咳,”它小心的瞅了一眼酷拉皮卡,见他专注唱着歌,没注意自己,用耷拉的耳朵擦擦汗。

    “酷拉皮卡得带着你去现采,我给你们带路。”

    “我,是不是好麻烦……”芙妮柯看似是在看拉比,实则眸光涣散,喃喃自语。

    受伤,中毒,毒发,一连串倒霉加成,都不会让她心灵脆弱。

    被狐猫一族判言不喜,被拉比喊不善者,被黑狐猫见死不救、冷嘲热讽,种种不公平待遇,也不会使她心灵软弱。

    曾经她是个一点苦都不能忍的傻白甜,惨死六次后,好歹锻炼出一些耐受力,所以以上这些,她都挺过来了,并且能苦中作乐揶揄自己:不就是恶运缠身嘛,理解理解。

    但方才的噩梦,再度梦见切利尼多希那个恶鬼,让她溃不成军,破防的彻底,忍不住去想一些负面的东西,糟糕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很快就到了。”酷拉皮卡听到她话语中浓浓的自弃,声音放柔安慰她。

    一直胆怯不敢直视芙妮柯的拉比,注意到酷拉皮卡给它使眼色,明白‘爸爸’的意思后,它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一只狐猫笑起来,诡异的不能再诡异,偏偏它不知道。

    “是,是呀,别乱想,听酷拉皮卡的!”拉比磕磕巴巴的学着酷拉皮卡的话。

    一人一狐猫努力安慰她,不知哪个环节出错了,芙妮柯一开始还嗯了几下当做回复,之后就一路沉默,不再吭声。

    拉比尴尬的脚趾扣地。

    酷拉皮卡只当她病中乏力,继续说了几句不再说,眼神示意拉比关注芙妮柯的情绪,自己则专心的赶路。

    芙妮柯垂着眼睛看他脚下的路,所谓的很快就到了,其实是骗她的,她虽然迷糊,却也听到了之前酷拉皮卡和拉比的对话。

    解药生长在狐猫族地的边界,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目的地是一处偏僻难寻的危险峡谷。

    酷拉皮卡需要穿过蜿蜒崎岖的山崖小路,转不尽的弯道中,隐藏不计其数的陡峭悬崖。

    拉比与酷拉皮卡贴的很近,走在外侧,略略靠前一点,是在为他探路,避免酷拉皮卡不小心踩空掉下悬崖。

    芙妮柯默默看了一路,突然意识到,给她找解药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这样的路只适合体型娇小的拉比经过,对人类来说简直是极致挑战。

    狐猫一族只有幼崽能经过此地,隐藏的危险让长辈们禁止它们前来,这也是为什么族内没有收集相关解毒药草的原因。

    “不……”她微弱的开口。

    “我是个倒霉蛋,所有跟我有关的人都会跟着倒霉,你放下我!”芙妮柯突然抓紧他的肩膀,病痛与噩梦带来的负面思想越来越多。

    “你放下我,自己走吧,跟我在一起会倒霉的!” 黑暗想法滋生,使她自暴自弃。

    此时,酷拉皮卡正面对一个最陡峭的狭路,实在难以分心安慰她,斗大的汗珠从他脸上划落,下一刻就坠落深不见底的悬崖。

    拉比生气了,鼓足勇气指责她。

    “你不要乱动!”还没说完,眼尖的他撇见酷拉皮卡落脚点有错。

    吓的拉比猛地咬住他裤腿,用自己的身体把对方撞向内侧,才避免了危险。

    酷拉皮卡失去平衡,连带着芙妮柯摔坐在地上,他却没说什么,只是赶紧把芙妮柯半抱在怀里,看她有没有伤到。

    “坏蛋,你差点害酷拉皮卡掉下去了!”拉比愤怒的盯着她。

    “看吧,我差点害你掉下悬崖。”拉比刺耳的喊叫令芙妮柯心里一痛,她强忍着愧疚口是心非。

    “还不扔下我,”她木然的看着酷拉皮卡,声音沙哑:“不要管我了。”

    芙妮柯安静的看着前方,还有数不尽的险路,她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一幕幕过去又开始回放。

    贱阱塔中,若不是遇到恶运缠身的自己,酷拉皮卡只要等待惩罚时间过去,就能安全通关,却被她连累的一身伤。

    这场考试,若不是带着恶运缠身的自己,酷拉皮卡一个人遇到狐猫族,他的善良被狐猫喜爱,应该能顺利得到线索。

    现在,又因为恶运缠身的自己,背着一个人,走上危险的山路,去找那不知道还有没有的药材。

    哦,还有拉比,被迫带路冒险……

    她默默看了拉比一眼:“我之前听到了,解药生长的地方太危险,狐猫许久不去,根本不能确定如今还是否生长?”

    “别白费力气了。”遇到她,百分百草药灭绝了,才配的上她的恶运。

    酷拉皮卡带着她坐在地上,听到她的这些消极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驳,他先看了看拉比是否安全,然后一手紧紧揽住芙妮柯,避免她激动出错掉出悬崖。

    然后,用另一只手扶过芙妮柯的脸,让她看向自己,酷拉皮卡褪去了温和的笑意,难得严肃的看着她。

    “你现在的想法是不对的,是病痛影响了心智,噩梦使你精神衰弱,才会胡思乱想,静下心来,不要去想那些东西。”

    有些时候,大自然很奇妙,天气会随着人的心情变化,比如电视里分手戏总伴着倾盆大雨。

    此刻,天气暗沉,乌云密布,不如中午那般阳光灿烂,安静美好。

    芙妮柯静静的看着他,抿唇不语。

    酷拉皮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最好看,在太阳光折射下会闪着耀眼的光斑,即使现在没有阳光,也是一抹夺目的亮色,使得芙妮柯蒙灰的眼中,倒映出丝丝光彩。

    他的面容也很好看,芙妮柯第一次认真看酷拉皮卡的脸,线条柔和,面容秀气,星目明亮,是一种能透出智慧与良善的俊秀长相。

    这个人是自己最终的情缘,他真的很善良,温柔,真诚的对待自己,令芙妮柯不自觉想起其它人。

    库洛洛也会专注的看着自己,但更多,是关注他的事业,他的团员,他们只是彼此人生一段旅程的过客,错过就错过。

    伊尔迷也会专注的看着自己,但他的爱太沉重,太扭曲,太自我,根本不知道芙妮柯想要什么,彼此悲喜不通,甜蜜的爱恋如同空中花园,坠落的时候两败俱伤。

    帕里斯通专注看自己,是奇货可居,不怀好意。

    西索……两人只能谈利益。

    酷拉皮卡不一样,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用善良的眼神温和注视自己,真诚的对她说:

    “不要怕噩梦,不管梦到了什么,要想着去战胜对方,而不是沉沦其中。”

    “芙妮柯,加油!”

    “你害怕的话,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他,真的,好温柔啊,没有一点私心啊,纯粹的关心真温暖啊。

    可是,芙妮柯心里的黑暗不容易驱散,甚至影响她的大脑,令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噩梦是那么好战胜的?我不信,你知道我的噩梦是什么吗?”

    她凑近酷拉皮卡,一如那次询问自己好不好看,前所未有的近,两人额头相抵。

    酷拉皮卡想要后退,被她柔软无力的手一搭肩膀,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看着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那你呢,酷拉皮卡,你有没有从窟卢塔灭族的噩梦中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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