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淡,随着车速吹入的凉风呼呼做响。

    至于江掠意的话,沈初礼没有应声。

    没说好,也没说不行。

    他平静的开着车,目不斜视,江掠意看了下路标,不是回景江名都的方向。

    “我要回景江名都。”她再次重复。

    沈初礼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极快的转到车前,江掠意甚至没来得极抓住其中的情绪。

    她怔愣片刻,怒视着沈初礼,顾忌在开车,也不敢有抢方向盘这样不要命的行为。

    开过这个路段,沈初礼突然打了方向盘,车子转进一条黑乎乎的巷子里。

    借着前灯的照明,江掠意才勉强看清四周。这条巷子很窄,目测容纳不下两辆车相对而过。

    夜晚道路上没多少车,巷子内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杂音。

    夜黑风高,偏僻无人。

    江掠意心下一提,大脑不受控制的想到新闻里某些违法犯罪行为。

    虽然沈初礼看着不像能做出这些事。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沈初礼都能把她当替身骗婚,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说不准,他原本就是个变态偏执狂。

    江掠意身子瞬间绷紧,眼神也警惕的盯着他。

    沈初礼自然不知道她这一番胡思乱想,只是熄了火,准备开诚布公的与她谈一谈。

    “下午怎么了?”

    他语气挺温和,江掠意神色一松,随即轻扯唇,冷哼道:“还挺能装。”

    “什么?”沈初礼不解。

    “你看我这张脸眼熟么?”

    沈初礼皱眉,一时间茫然得不知如何作答。

    江掠意忍了忍,始终没有忍住,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你都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答应我爸相亲,还是说,一个合同就能让沈总你卖笑又卖身,或者是,我死对头结婚而我还单身这点让你起了怜悯之心。”

    她越说越觉得离谱,最后像是要倾泻全部情绪的高声质问:“沈初礼,追不上你的白月光就来耍我,很好玩吗?”

    江掠意不想哭,但是压制不住涌上的委屈,为什么她的吸渣体质这么根深蒂固。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她伸手急急的抹开,哽咽的声音里带着坚决,“离婚协议书放在你书房里,签好字,找个时间把婚离了,越快越好。”

    顶着“替身”的认知,多一天她都觉得恶心。

    沈初礼是个擅长抓住段落重点的人,但他此刻听她说的每个字,都觉得无比陌生。像是将罪名,生搬硬套到他头上。

    又见不得她脸上挂着泪,沈初礼胸口堵着铁石般,坠坠沉沉。他不禁抬手,江掠意见状,往后挪了位置,脊背紧贴着车门。

    沈初礼有几秒束手无措,嗓音干涩的开口,“我不知道你从哪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但你在发罪我之前,起码说清楚前因后果。江掠意,你觉得我像是,会拿结婚开玩笑的人吗?”

    这是在说她无理取闹了?

    江掠意顿时气急了眼,三两下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甩了过去,没控制力道,手机砸在他的大腿,接着滚落在座椅下。

    江掠意撇开眼,盯着前方黑茫茫的巷子深处。

    沈初礼弯腰捡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愣了几秒,忽而觉得荒唐。他抬头,看着江掠意的侧脸,不由得轻笑出声。

    江掠意蹙眉,这是什么痴情种,连看白月光的照片,都能笑出声。

    也不对,要是真痴情,就应该等个百八十年,找个替身算怎么回事。

    “掠意。”沈初礼喊了她一声。

    江掠意这会已经平复下情绪,转过头冷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

    江掠意身体僵住,第一反应便是,沈初礼想要推卸责任,只要她说不喜欢,他就能将这件事,定位到公平的范畴。

    反正,谁都不喜欢谁。

    江掠意沉默几秒。

    沈初礼没等她回答,便顾自说:“我说过,很早就认识你了,在校外。”

    她抬眼。

    “城大对面的那家咖啡厅。”沈初礼举着手机,伸长了手臂放到她脸边,声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拍的就这么差,连本人都认不出来?”

    江掠意瞳孔微缩,大脑被不知名情绪悄然席卷,变得一片空白。

    她抓住沈初礼的手臂,将手机屏幕带到她眼前,一眨不眨的看着。人影真的很像,但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去过这样一家咖啡厅。

    “不可能。”思考了会,江掠意斩钉截铁的说:“平心而论,你长得确实在我审美点上,如果我见过你,不可能没有印象。沈初礼,你别想忽悠我。”

    不知道是哪个词戳到他的笑点,沈初礼唇角微微勾起,“恐怕你当时,没有欣赏颜值的心思。”

    “?”

    “因为你那会,刚泼了你男朋友一身咖啡。”他停顿了下,像是在回忆,“听你后面撂下的话,好像是他劈腿了。”

    劈腿!

    这两个字,仿佛是开启记忆大门的钥匙,江掠意眼睫颤了下,脑海中恍惚闪过几段场景碎片。

    紫色百褶裙。

    她大学时,好像真跟风买过一件。

    “想起来了吗?”

    江掠意虽然没完全拼凑出当时的场景,但天平已经完全向误会那一侧倾斜。

    她还是不太相信,会存在这样的巧合,很快,就抓到了逻辑漏洞,“你怎么确定是我,说不定是其他长得跟我比较像的人。”

    “很确定,你当时撂下了话。”他像是想起什么趣事,似笑非笑的问:“真想听?”

    江掠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

    沈初礼清咳了声,语调没有起伏的陈述。

    “追我江掠意的人能从这排到城大南门,你算什么东西,八条腿的章鱼都比你老实。”

    话音落下。

    场面顿时凝固。

    流转于车厢的空气,都蔓延着淡淡的尴尬气息。

    江掠意脸颊烧了起来,被人明晃晃的重复自己的自恋语录,任谁都会尴尬到脚趾抠地。

    短暂的安静半响,窗外起了风,卷着叶子吹进车里。

    沈初礼捡起副驾驶上的绿叶,丢至窗外,率先开口,“这事算过了?”

    既然他递了台阶,江掠意便顺势下来,“嗯。”

    “那你冤枉我一次怎么算?”沈初礼没有息事宁人,反倒跟她较真。

    “我这是合理猜测。”江掠意顾不上尴尬,扬声反驳,“谁让你没拍出我十成的美貌。”

    “……”

    “是我的错。”沈初礼不加辩解,“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她抬了抬下巴,“回吧。”

    “回哪?”

    江掠意知道他是故意问的,却难得的顺着回答一次,“枫林雅居。”

    沈初礼轻笑,踩下油门,车子倒出暗巷,驶上公路。

    江掠意心里,莫名的轻松些许。

    她原以为,今晚两人就会结束这两个月的婚姻生活,往后各不相干。或许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他从记忆中揪出来,大骂几声渣男。

    但这个误会,好像还挺让人愉悦。

    有种……江掠意绞尽脑汁,才想起那句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她难得文艺了一回,望着窗外幕布般的黑夜,忍不住悄悄弯了嘴角。

    —

    耽搁了挺久,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

    江掠意习惯性要拿衣服洗澡,打开衣柜空空如也,才记起,自己下午把睡衣等贴身衣物都收进了行李箱,打算离婚后,走得干净利落。

    在沈初礼的凝视下,她连忙跑到衣帽间,将行李箱又拖了回来。

    沈初礼瞧了眼,神色莫名,“准备的还挺充分。”

    “啊,忘了件事。”江掠意拉开行李箱,有点心虚的说:“我没有收拾书房。”

    “我去看看。”

    她提醒,“那你小心点,地上有玻璃。”

    “好。”

    江掠意摆放好衣服,想了想,也去了书房。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沈初礼正拿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在看。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念着手上的文字,“第三条,男方需负责孩子的抚养,每月抚养费十万,直至孩子成年。第四条,在不影响孩子学习的情况下,男方——”

    江掠意快步进去,抽走他手上的协议书,打定主意要让网上咨询的律师全额退款。

    瞧瞧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她把三份离婚协议书通通塞进碎纸机里,转动的目光落到桌面上。沈初礼已经打扫好书房,由于相框报废,照片暂时夹在文件中,露出带字的边角。

    江掠意当即想起,他附在背面的那行字。

    “沈初礼,我当时表现得是不是很勇敢?”

    “?”

    她点了点照片,“不然你怎么学会的勇敢呢?”

    “我没学会。”他揉了揉江掠意的脑袋,“不过你当时,确实很勇敢。尤其是泼咖啡的时候,店员都看得目瞪口呆。”

    “!”

    江掠意心下一哽,转而想到这是六七年前的事,才松了口气,没那么在意。

    转回心神,察觉到沈初礼在敷衍话题,她嗅到一丝秘密的痕迹,便试探道:“你也想学我泼咖啡?”

    “……”

    “那想学什么?”

    沈初礼迟疑片刻,坦白说,“我想学会,不给出轨的人留面子。”

    江掠意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前女友也出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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