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亭下意识皱了眉,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萧瑾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使劲看了裴誉亭一眼以示意。

    裴誉亭虽心下不耐但终是以这个姿势和萧瑾相携向前走去。

    二人被引到了二楼的一处小室。他们那处在走廊尽头,是离楼梯最远的一间。

    楼间小室外的长廊宽阔,纵使三人并排同行也仍绰绰有余。

    落了座后,萧瑾细细打量起四周来。

    室内的茶案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往后看去,靠墙之处置了一面紫檀小架,架上摆着的是蓝底掐丝珐琅花瓶,十分雅致。小室门前挂着珠帘卷起,透过这帘能看到楼下新进来成双男女。

    萧瑾目光一转,看到了裴誉亭面色如常,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有些懊悔,“今日出门太急了些,竟忘了提醒大人贴些胡须。”

    裴誉亭不语。

    “大人到时再见了人可千万换换表情,不然您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萧瑾担忧道。

    裴誉亭只给了萧瑾一记冷眼,萧瑾只得闭了嘴。

    此时两个伙计进来给二人上了茶。

    裴誉亭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左右同裴誉亭呆在一室里也是无聊,萧瑾索性出了小室倚靠在栏杆上向下望去。

    这一楼和二楼虽很是协调,但区别倒也一看便知——一楼全然不如二楼精致。

    想来也是,一楼是白日里谁人都能进的场子,自然布置得稍亲民些。二楼往上边都是小室包厢了,对应着也更豪华些。

    忽然,楼下一道刚进门的身影吸引了萧瑾的目光。

    从二楼俯瞰,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人的翡翠簪子。随着那人的动作,她辨认出这位夫人正是那日在凤仪宫所见的杜相夫人柳氏。

    她急忙转了身小跑向裴誉亭,凑近了些放低声音,道:“杜相夫人也来了。”

    “谁?”裴誉亭拧了眉毛。

    “大人快过来看。”

    裴誉亭立即起了身随萧瑾到了这走廊的栏杆前向下看。

    只见楼下那贵妇人颈间拥着的狐裘雪白,举手头足甚是端庄得体。她右臂挽着的是一个颇为瘦高的郎君。

    从上俯瞰,只见得这郎君眉骨劲隆,鼻梁高挺。虽瞧不清他的确切模样,但毫无疑问的是,此人不是杜沐祺。

    “这郎君不是杜相啊。”楼下那二人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楼梯处,萧瑾细细辨认着与柳氏相携的那郎君。

    杜沐祺断不会这般年轻,况且从身型上看,他属矮胖型,与眼前这人截然不同。

    “那这柳氏万一认出我们来了怎么办?”想到此处,萧瑾不禁担忧。

    估摸着这二人就要上楼来,裴誉亭沉声道:“先进去吧。”

    萧瑾即刻紧跟着裴誉亭进了小室。

    “她怎么会在这?这年轻郎君又是谁?那杜相知晓此事吗?”萧瑾此时脑中满是疑惑。

    “等会切记不要让她发现我们。”

    萧瑾颔首,“大人放心,本宫知晓。”

    擂鼓声动,二人将目光转向窗外。

    只见一方高台从上空缓缓降下,高台之上的是数名舞女。一时间丝竹管弦乍起,台上一排绯色舞衣飘然而动,婀娜生姿。

    一曲舞毕,叫好声从各处传来,这一排女子亭亭而立,站得整齐。细细看去,她们腰间都别了号牌,从一号到十号,按序排开。

    “今夜的赌局正式开始——”一道雄厚的男声从楼下传出。这音色洪亮且有穿透力,霎时回响在楼中的每个角落。

    萧瑾向前凑了些往下看,瞥见了楼下一个敦实的身影。

    “第一局——请各位客官选出此十女中能弹琵琶者,写出所选之人的编码。答对者可进下一轮赌局,答错者到此为止。”

    话音刚落,一排伙计鱼贯而入,给每间小室都上了纸笔。

    “竟是这么个赌法。”萧瑾皱眉,而后细细观察那一排舞女来。

    这方台此刻徐徐旋转,使得每个位置都能一览台中全貌。

    “弹琵琶之人指尖有薄茧,小指指尖略弯。”萧瑾定睛细看了两圈,而后语气确定,低声对裴誉亭道:“二号和五号。”

    裴誉亭淡淡“嗯”了一声,而后提笔写下“二”、“五”两字交由了那伙计。

    很快,所有人的结果便汇总了一处。

    “选错的客官请到后院。”楼下洪亮的声音响起,而后便有伙计引着几对男女离场了。这些离场之人有的满脸遗憾,有得骂骂咧咧,还有人似是不以为然。

    第一局难度不很大,因而离场的人并不多。

    萧瑾观察着前方下了楼去的男女,道:“大人,杜夫人留下来了。”

    裴誉亭又“嗯”了一声。

    萧瑾早已习惯了裴誉亭这冷漠的态度,接着开口道:“那富春行的东家定然也留下来了吧,他想来办起事来心思缜密,应不会连这小事也看不出。”

    裴誉亭端起茶盏一引而尽,又听萧瑾道:“你说我们能顺利找到富春行的东家吗?毕竟我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话说这茶很好喝吗?大人竟已饮了两盏。”萧瑾说着坐定申了左手,也欲饮茶。

    裴誉亭没再搭理萧瑾,默默观察着这四周状况。

    无量楼既命之为楼,自然所建甚高。向上看去,目力所及之处有九层之高,最顶端似是还有一处阁楼。

    “第二局——”鼓声又响。

    “请诸位客官选出能吹笛者——”这男声拖长了音调。

    “四号、六号、七号。”萧瑾放下茶盏,低声对裴誉亭道。

    裴誉亭动了动眼皮,显然没想到萧瑾能这般快地看出来。

    “方才第一轮时本宫便细看这几人的面部。”萧瑾似是看出了裴誉亭的疑惑,“四六七这三位娘子唇部略厚,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是常年吹笛的缘故。”

    裴誉亭垂了眼眸,又一挥手提笔写下了“四”、“六”、“七”三字。边上的伙计很快拿了这纸条送往楼下。

    “公主可是会什么乐器?”他突然发问道。

    “略会一点琴吧。”萧瑾如实回答道。

    裴誉亭抬了头,漆黑的眸子笼住萧瑾,虽未开口,但却是追问下去的意思。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萧瑾无奈开口,道:“皇叔教的。”

    见裴誉亭目光不动,萧瑾只得接着道:“皇叔通晓音律这是满朝皆知的事,他老人家也曾试图教过我这琵琶与竹笛,可惜本宫天赋不在此也不感兴趣,只勉勉强强将这琴学了下来。”

    裴誉亭转开了目光,似是信了这说辞。

    这轮猜错的人比上轮稍多了些,又有几对男女面怀不甘地下了楼去。

    连着两轮下来,他们所在的二楼的小室倒是空了小半。

    待这轮猜错之人都离开后,那楼下的男声响起:“在坐的客官请务必双人携手移步四楼——”

    “务必携手?这无量楼的怪要求当真多。”萧瑾不禁撇了撇嘴。

    “等柳氏走了我们再走。”

    “但依大人。”

    瞧着柳氏与她那同行的小郎君手牵手上了楼后,二人动了身。裴誉亭站起身来径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见状,萧瑾心下暗暗着急。她加快步子跟上裴誉亭,赶忙用左手握住裴誉亭宽大的手掌。

    裴誉亭下意识眉毛狠狠蹙起。

    “要携手的,莫要露了破绽。”萧瑾咬牙低声提醒道,裴誉亭终是表情缓和了些,反握住了萧瑾的手。

    萧瑾的手掌纤巧,裴誉亭只是轻轻一翻手掌便将她的手裹入了自己手心。不同于他的手那般温热,萧瑾的手有些冰凉,像细腻的白玉。只一段路的功夫,他掌心的温度竟是已将萧瑾的手暖了个大概。

    上了四楼,他们一众人被带到了一个宽厅。

    裴誉亭和萧瑾刚刚站定,便见柳氏忽然回头。

    裴誉亭瞧见柳氏扭头,萧瑾却对此并未注意,只顾着环看周围。情急之下,裴誉亭赶忙伸出手臂将萧瑾拉进了自己怀中,而后用手掌扶着她的发,将她的脑袋埋在了自己胸口,随后他则迅速低下头去,下巴则抵上了萧瑾的发丝。这样一来柳氏即便是回了头也看不清两人的面貌。

    萧瑾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但转念一想,裴誉亭定是有其道理,便顺着他的力道没有挣扎。

    隔着衣裳,萧瑾听到了裴誉亭有力的心跳。一刹那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裴誉亭感觉到柳氏挪开目光后迅速将萧瑾从怀中放出,低声道了句“情况紧急”。

    萧瑾也瞧见了前方的柳氏,登时会了意,“多谢大人。”

    鼓声再响。

    “第三局——”熟悉的男声拖长了音调。

    “夫人们先这边请——”

    在场之人无不相顾私语。片刻,女眷们皆向前走去。

    看样子此局是须男女分开了。

    萧瑾看了裴誉亭一眼,裴誉亭微微颔首,眸色似点漆。由这双眼想到方才的心跳,萧瑾忽得觉得心中无由来的安定。脚下便挪着步子随一众女眷走去。

    “此局的规矩是——这边的客官仅能凭一双玉手来寻得夫人——”

    这道话一落下,另一边的女眷便爆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真是荒谬!我等女子之手岂能叫旁的男人随便摸了去!”

    “就是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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