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同很快拿了那瓶子来清洗干净。

    “这是什么?”他抱着瓶子仔细端详瓶底,只见瓶底有一个极淡的黄色环形,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裴誉亭发话,“对着火看。”

    尹子同闻言照做,点起了旁边的一盏烛台。他将手中的瓶底凑近,只见在火光下,这环形变成了红色。

    “这是红玉教的玉环图案!”尹子同恍然大悟,“想必是方腾情急之下带不走这红玉教的证物,只能先在瓶底抹上泥加以掩饰。”

    裴誉亭点点头。

    “大人是何时发现的?”

    “初见这花瓶时我也不知此间玄机,后来在城外的那处村子发现了类似的白瓶后便有了这番猜测。”

    “原来如此。”尹子同放下手中的花瓶,“咱们大理寺好不容易除了内奸,如今又来了一个聂荣,他与晋王关系匪浅,真不知是祸是福。不过他干起活来倒是规矩,不多问也不多说。”

    “嗯。”

    尹子同叹道:“近日这起案子事关重大,后续我们大理寺也有得忙了。”

    *****

    萧瑾睁开眼已是接近黄昏了。

    “公主你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棠雨和暮桃立马凑上身来,眼中满是担忧。

    “公主下次还是将这药贴身装着,万一奴婢们不在身边了也好有个缓解的法子。”暮桃端来了温水,由棠雨扶起萧瑾要给她喂些水。

    萧瑾疼过了劲,现在只觉得心口麻麻的,像被什么重物压过一般。

    “公主现在可好些了?”

    萧瑾喝了一口温水,缓缓点点头。将将转醒,她此刻整个人有些没缓过神来。

    “那奴婢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来。”棠雨起身,踏出了门去。

    很快,桌子上便端来了清粥和几道小菜。

    萧瑾由两位侍女扶着起了身。

    “公主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公主一连失踪了两日,回来后身上还新添了几道血疤。”棠雨声音有些抖。

    “我不妨事的。”萧瑾缓缓舀起一勺粥来送入口中,“这两日你们怎么样?铺子可还好?”

    “铺子里一切都好,客人也越来越多了,咱们的暮眠香和玉蓉香都差点卖断货了呢,还好奴婢们前些日子手快,赶制了一批将将补上了缺。”

    “圣人派太子殿下出发荆州赈灾,今日天还未亮殿下便出城去了。昨日晚上殿下还来过一趟,嘱咐公主有事情便去找秦王殿下,还给您送来了两箱夜明珠。”

    “皇兄赈灾竟出发的如此匆忙啊。”萧瑾咽下一勺粥,“不过想来也是,今年荆州一带实属凶年,赈灾确实是急事,皇兄此行可千万要一切顺利。”一提到萧煜的南下,萧瑾眼中便满是忧色。皇兄的本事她自是不会怀疑,只是怕他有时因善良而糟了小人的暗算。

    “你方才说,皇兄给我留下两箱夜明珠?”

    “正是,奴婢已收入了库中,公主可要奴婢拿来查看一番?”棠雨道。

    “不必了,”萧瑾紧接着叹道:“皇兄出手怎么这般阔绰。”

    “这两箱夜明珠看着也价值倾城,殿下送来的这些钱也不知道咱们铺子几时才能赚到。”暮桃替萧瑾将菜碟挪得更近了些。

    萧瑾夹起一筷子菜,“既是皇兄送来的那便放在库中收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不要动用的好。再过些时日咱们铺子赚的钱应该也能维持赫远的行动开销了。”

    “对了公主,那裴大人的生辰似是快到了,您到时可还要替他准备生辰礼?”棠雨问道。

    “亏得你提醒,不然我还真没想起来,他生辰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棠雨答到。

    “那着实很近了,”萧瑾腮帮子被方才的一筷子菜填满,鼓鼓囊囊的,她咀嚼下肚后,道:“裴大人也算帮过我不少忙,前两日也多亏了他救我,这次礼物可得准备的精心些。”

    “那公主想好送什么了吗?奴婢好早些去准备。”

    萧瑾沉思了片刻,脑中浮现昨日裴誉亭断得只剩了一截的剑,道:“送把剑吧,我记得早些时候有人给皇兄献过一块玄铁,皇兄后来便将其转赠给我了,那玄铁是上等货色,用来给裴大人打一把剑正合适。这剑可须打得精细些,将咱们府上的香挑一味清新的萃进去,显得别致些。”

    棠雨道:“那奴婢明日便带着这铁去寻匠人制剑。”

    *****

    一进冬日,日子过得一日赛过一日快。

    红玉教的余孽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只是目下还没有教主的消息。

    萧瑾在某日被高氏罚在宫门口跪了一宿,大病了一场,卧榻了半月有余,之后便是每日按部就班地经营香铺。

    铺子虽然规模不大,但因着配香独特,店里的生意日渐红火起来,也渐渐能回了本。

    自红玉教落网后,玉门十八剑也失了消息,城中也算短暂地安宁了些时日,大理寺也闲下来了些,不似往日那般繁忙。萧瑾派赫远等人关注城中动向,城中平静,一时也并未探查出些什么。

    也在萧瑾的意料之中,萧炬很快便被下旨召了回来,总是她心中气愤也无可奈何,好在萧炬回京后似乎老实了不少,也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来。

    裴誉亭一向不喜太热闹,也从没办过什么生辰宴,但即使没有生辰宴还是有人将这成山的礼物送入府中。至于后续如何处理这些礼物和相应的回礼,那便都是管家的事了。

    生辰的这日,最让他不耐的便是亲手挎着木盒上门的瑞安公主。

    “今日大人生辰,本宫特意亲手煮了长面来,大人可务必要尝一口。”萧玥坐在裴府的正厅,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她今日施了很厚的脂粉,衣裳也穿的是晃人眼睛的大红色,头上冠着的金玉珠宝沉甸甸的,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大人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亲自接待公主,公主可先行回府,改日再与大人相聚。”阶下的老管家笑得和气。

    萧玥一口回绝,道:“那怎么行!今日可是大人生辰,本宫是绝然要与他共度这日的。大人公务繁忙,乃我大盛栋梁,本宫便在此处候着大人回府。”

    “我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我,只是可惜了我这面,到时凉了便口味不佳了,还需劳烦管家到时派人将这面热上一番。”

    见劝不动萧玥,这老者也不好以下人的身份得罪这位公主,轻叹了一口气,只道了一声“是。”

    这位瑞安公主虽是个跋扈的性子,但在对待裴誉亭时却能拿出十二分的耐性来,竟生生在这厅堂从早坐到晚。

    裴誉亭一向回府迟,天已黑了个彻底,来了下人替萧玥点了灯。

    “你们家大人每日都回家这么迟吗?”

    “有时太迟了大人会直接宿在大理寺。”那下人恭敬答道。

    “好吧好吧,本宫再等等。”萧玥有些担忧。

    在此处坐着她不知不觉有些犯困,竟不知不觉用手撑着腮帮子打起瞌睡来。

    裴誉亭回府刚刚过戌时,听老管家说萧玥在正厅候了一天,他索性直接快步闪身去了卧房。

    “今日收礼了?”裴誉亭坐定,问道。

    管家有些奇怪裴誉亭一向不在乎别人送礼的人今年怎么主动问起这些,但还是恭敬回答道:“收了,都已放到库房去了。”

    “把礼单拿来给我看下。”

    裴誉亭也不知自己为何想看这礼单,只是忽然有一种想确认某个答案的欲望。

    “是。”老管家退出房门,很快便拿了礼单来。

    裴誉亭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到了心中的那个名字。

    “都放在库房了吗?”

    “啊,”管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都收在库房了。”

    “嗯。”裴誉亭起了身,霎时只留那老者一人在屋中。

    库房晚间无人,裴誉亭顺手拿来了一盏烛台。

    估摸着大小,他要寻的大概是个长条形的盒子。

    这木盒做工精致,放在一众礼盒里也是显眼,很快便被他找到了。

    他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了一旁,轻轻抬手掀开了这盖子。

    一股香气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倾泻而出,缓缓经过他的鼻腔而被他收入胸膛之中。

    这香气清新淡雅,不浓烈,不张扬,仿佛初春的微风拂过,带着一丝不易被觉察的动人花香和露水的清爽。这丝丝缕缕的味道便这般在不经意间渗透进他的感官,留下淡淡的余韵。

    裴誉亭伸手覆上这把剑,抽剑出鞘,剑刃锋利,光华内敛。剑柄由硬木所制,弧度趁手,与他的手掌全然贴合。

    他返回细看剑鞘,剑鞘较沉些,边缘嵌有蓝色的小宝石,低调而不晃眼,在一丝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伸手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

    剑刃斩断的是空气,但裴誉亭自己却不知他心中悄然挪动的那一块是什么。

    仓库的门被人推开,开门的声响打断了裴誉亭的思绪。

    “大人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叫本宫一声?”萧玥循着裴誉亭身旁的烛台向他走近,笑得甜蜜,“今日是你生辰,是要吃长面的,瑞安今日亲手煮的长面,大人快来常常瑞安的手艺。”

    裴誉亭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剑快速收入了鞘中。

    “大人怎么在自己府上还拿着把剑?”

    裴誉亭开口,话里没有温度,“公主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公主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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