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在殿外求见。”
座上的皇帝虽说近些日子反应迟钝，但还是被此言激得一震，当即皱了眉头来：“裴卿？他不是府上大火无人生还吗？”
“那人自称是裴大人，奴才看、看他长相也确实与大人如出一辙，而、而且他还随身带了个大箱子，看起来像、像一口棺材……。”这小太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本着些不信邪的态度，皇帝将身子往前靠着坐直了些道：“既然如此那便宣进来吧，是真是假也一见便知了。”
得了命令，怯生生的小太监面向大门将脖子伸直，拉长了声音道：“宣大理寺卿裴誉亭觐见——”
这话音一落，在场之人无不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数十道目光同时汇聚向了自外走入的那道身影。
“臣裴誉亭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睛望去，进了门的那人的确是裴誉亭无疑，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虽心中仍有些疑虑但还是眯了眯眼道：“裴卿如今能平安归来是再好不过，平身吧。”
“臣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得了皇帝准许，他接着道：“葬在皇陵之中的并不是真正的瑞安公主，真正的瑞安公主此刻还正在殿外。”
“此话怎讲？莫非瑞安也还或者不成？”
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太监得了示意将他带来的那口棺材呈了上来。先前本就郁积在殿中的腐臭味霎时加重，棺椁停在了大殿的正中间，众臣急忙欲往后退去以回避这臭气。
“公主为奸人所害，万不得已之时逃离长安而一路往西境流落，后来烟兰人将公主掳走在阵前欲迫使大盛退兵，幸而援兵抵达得及时，赵将军也将公主平安救回。”
“而后公主便是被安排在了穆临城中，一日夜间刺客潜入暗杀公主，第二日发现时已然是血流如注没了首级，只是那时微臣因身在西戎未能及时抓住凶手，只能将公主真正的遗骸暂且运回长安。”
朝臣哗然，萧炬率先在人群中开了口：“可是裴大人身为驸马竟连自己的发妻都护不住……”
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道：“王爷此言便是认可如今这棺材之中的才是瑞安公主。”
“荒唐！”自觉失言，萧炬心下有些慌乱但面上仍强装镇定着要给自己再扳下一局来：“是裴大人忽然之间没了踪迹才引得瑞安积郁于心日渐消瘦，若要细细论起大人当是瑞安之死的直接凶手。况且瑞安是父皇母后看着葬入皇陵的，当时本王也在场，难道说我们三人都认不得自己的血亲吗？”
全然没有理会他这一番话，裴誉亭接着对座上的皇帝道：“细思公主的死状，似乎和前几日裴府失火一事有相似之处。公主被发现之时已是没了首级，首级一失便很容易将人的真实身份模糊了去。而裴府经了一番大火，其中也只挣下了烧得焦黑的尸体，焦黑的尸体同样让人辨不出面目进而无法被确定身份。”
尸体腐烂的臭味一波又一波地自殿中四散，皇帝这些日子本就常常胸闷气短，被这味道一冲击更是浑身难受得紧。真萧玥也好假萧玥也罢，反正都改变不了死的结果，那也没必要再接着细究谁真谁假，至于真正被谁所杀而又为何而死他统统都不关心，只盼着能快些接触到新鲜的气息得以喘息。
“这事便由裴卿去负责吧，朕有些乏了，散朝吧。”
立在大殿之中的人此刻也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腐臭，当即逃也似的出了宫门，萧炬在这行色匆匆之列。
虽说母后不曾将萧玥的身世细说于他，但叶柳却早私下里将这事查了个清楚，所以当时萧玥之死不难猜出是母后的手笔，毕竟她存在之时第一个会威胁到的人便是母后，既然会威胁到母后那么势必也会将他牵扯进来，届时定然会有人因此怀疑他血缘的正统性。如今为了这方大业谋划了多年，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的岔子，于是心下虽然暗自知晓但他也并没有阻止生母此举，只装作毫不知情而在明面上配合着。
如果被裴誉亭找到了真正的萧玥尸身拿住了把柄那便又是一番大麻烦事。
将将回府叶柳便远远迎了上来低声同他道：“今日朝会上的事奴家已经听说过了，已经差人去皇后娘娘那处通了信，王爷莫担心，瑞安公主那事不会牵扯到咱们府上的。”
“这事……这次事出紧急，不得已之下只得贸然给娘娘传信，殿下不会怪罪奴家吧？”
听了她这一番话萧炬将心稍稍放下来了些，叶柳替她谋事多年，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自然不会，还得是你思量得周全。”
二人进屋落座后萧炬接着道：“本王还怕裴誉亭由玥儿之死引到他府上失火一案，虽说玥儿的死我不曾参与，但府上那事却和我们脱不了干系。”
“此番我们只能以退为进了。”
“此话怎讲？”
“王爷便引未能及时发现真假瑞安公主之咎辞去调度援兵的一应事务，由此在圣人面前做出谦卑恭敬的悔恨姿态。此时岭南的战情已然是不容乐观，也不再需要王爷接着出手了，也好早些趁机洗去谋害太子的罪名来。”
于是萧炬当即便把一应事宜准备妥当，往上递了折子以颇为悔恨自责又羞愧难当的口闻推去调度援兵一任。
如此一来，现下最头痛的人便要属皇帝了。
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了他面前，他全然没有一点要处理的心思。萧玥是死是活是真是假他一点不关心，交给裴誉亭他爱查成什么样子便查成什么样子吧。如今他还能平安地站在众人面前，则裴府失火的事便也可不了了之。就是萧炬此时非要凑这么一个热闹将调度援兵的烂摊子丢过来，好在现下萧鼎桓手中没什么活计，让他接过去管着便是。
强撑着精神把这几件事情安排毕了，他忽而感到胸腔猛地一痛，紧接着便是喉头一腥，往面前的桌子上咳出了一口泛着黑气的血来。
“陛下——”一旁的王保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接着便急急朝外喊着“快传太医”，但还没有等到太医来却等到了另一件让他更为头疼的事。
只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跪在阶下道：“陛下，不好了，皇后、皇后薨了！”
“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氏前几日时分明身子还很是结实，如今竟然人说没便没了。
错愕之情大于伤痛，他急忙起了车架要往凤仪宫去，待他跨入宫门的那一刻已然是哭声四起，萧炬已经跪在榻下哭成了泪人。
本就一阵一阵发痛的胸腔如今被这哭声扰得更为沉重，他上前看去却分明只看到了高氏平静的脸，就像平日夜里困极而睡着了一般，但那榻上之人却是已没了生息。
肥胖的面颊不再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那紧闭的嘴唇之上并不是苍白的色彩。
但将其饮食起居一一排查过来竟是连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也无，太医说无疾而终是一种福分，起码人不用遭罪。
生老病死都是难免的事，他此刻也已经是疲累到了极点，而病痛又不断加剧着身上的不适之感，再不愿多在此刻停留半分，他只将此间事宜交给了一旁的宫人便欲要回自己寝宫歇着。
青天白日之下琉璃砖瓦闪着光泽，哀戚之色在光与热之中不断往开扩散。
当一切料理完毕时灯盏中的烛体已经燃得快见了底，萧炬也将浑身的力气都痛哭了个干净，直至到了回府的马车上时他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久违的清净。
坐在车中的叶柳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递了上来。
此时着实是腹中饥饿，萧炬一面接过糕点放在口中嚼着一面发了问：“你做的？”
“这就是你说的和皇后送信？”
车中沉默了良久，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才应了“是”。
这声“是”后又接着长久的沉寂。
将这一盒糕点都吞咽去了腹中，萧炬浑身上下最明显的感受便是口渴，好在她同时还备了水，直至将水囊喝了个空他才觉得自己重新恢复了生气。
好像此时心中多出来的如释重负之感远远大于悲痛。
罢了。
王者本该如此。
割舍去了多余的情感才能据有天下。
如今皇后一薨还有好多身后事料理，也完全没有时间留给他去顾念旧情和一蹶不振。目前最担心的还是她手中萧玥的事情办不利索，他还得将这事重新捋顺了脉络而将证据尽数毁去才是。
同样深夜回府的还有萧瑾。
虽说高氏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但毕竟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总得到场以表示自己的伤痛与孝心。
凤仪宫中象征着丧失的白幡高高挂起，一如当年母后去世一般。
夜间的虫鸣之声一阵又一阵，加之车马颠簸，她的困意也由此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去。
抵达府邸之后由侍女扶着下了车，余光一转，她忽地就睡意全无，撤了步子往后猛退半步。
座上的皇帝虽说近些日子反应迟钝，但还是被此言激得一震，当即皱了眉头来：“裴卿？他不是府上大火无人生还吗？”
“那人自称是裴大人，奴才看、看他长相也确实与大人如出一辙，而、而且他还随身带了个大箱子，看起来像、像一口棺材……。”这小太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本着些不信邪的态度，皇帝将身子往前靠着坐直了些道：“既然如此那便宣进来吧，是真是假也一见便知了。”
得了命令，怯生生的小太监面向大门将脖子伸直，拉长了声音道：“宣大理寺卿裴誉亭觐见——”
这话音一落，在场之人无不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数十道目光同时汇聚向了自外走入的那道身影。
“臣裴誉亭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睛望去，进了门的那人的确是裴誉亭无疑，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虽心中仍有些疑虑但还是眯了眯眼道：“裴卿如今能平安归来是再好不过，平身吧。”
“臣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得了皇帝准许，他接着道：“葬在皇陵之中的并不是真正的瑞安公主，真正的瑞安公主此刻还正在殿外。”
“此话怎讲？莫非瑞安也还或者不成？”
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太监得了示意将他带来的那口棺材呈了上来。先前本就郁积在殿中的腐臭味霎时加重，棺椁停在了大殿的正中间，众臣急忙欲往后退去以回避这臭气。
“公主为奸人所害，万不得已之时逃离长安而一路往西境流落，后来烟兰人将公主掳走在阵前欲迫使大盛退兵，幸而援兵抵达得及时，赵将军也将公主平安救回。”
“而后公主便是被安排在了穆临城中，一日夜间刺客潜入暗杀公主，第二日发现时已然是血流如注没了首级，只是那时微臣因身在西戎未能及时抓住凶手，只能将公主真正的遗骸暂且运回长安。”
朝臣哗然，萧炬率先在人群中开了口：“可是裴大人身为驸马竟连自己的发妻都护不住……”
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道：“王爷此言便是认可如今这棺材之中的才是瑞安公主。”
“荒唐！”自觉失言，萧炬心下有些慌乱但面上仍强装镇定着要给自己再扳下一局来：“是裴大人忽然之间没了踪迹才引得瑞安积郁于心日渐消瘦，若要细细论起大人当是瑞安之死的直接凶手。况且瑞安是父皇母后看着葬入皇陵的，当时本王也在场，难道说我们三人都认不得自己的血亲吗？”
全然没有理会他这一番话，裴誉亭接着对座上的皇帝道：“细思公主的死状，似乎和前几日裴府失火一事有相似之处。公主被发现之时已是没了首级，首级一失便很容易将人的真实身份模糊了去。而裴府经了一番大火，其中也只挣下了烧得焦黑的尸体，焦黑的尸体同样让人辨不出面目进而无法被确定身份。”
尸体腐烂的臭味一波又一波地自殿中四散，皇帝这些日子本就常常胸闷气短，被这味道一冲击更是浑身难受得紧。真萧玥也好假萧玥也罢，反正都改变不了死的结果，那也没必要再接着细究谁真谁假，至于真正被谁所杀而又为何而死他统统都不关心，只盼着能快些接触到新鲜的气息得以喘息。
“这事便由裴卿去负责吧，朕有些乏了，散朝吧。”
立在大殿之中的人此刻也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腐臭，当即逃也似的出了宫门，萧炬在这行色匆匆之列。
虽说母后不曾将萧玥的身世细说于他，但叶柳却早私下里将这事查了个清楚，所以当时萧玥之死不难猜出是母后的手笔，毕竟她存在之时第一个会威胁到的人便是母后，既然会威胁到母后那么势必也会将他牵扯进来，届时定然会有人因此怀疑他血缘的正统性。如今为了这方大业谋划了多年，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的岔子，于是心下虽然暗自知晓但他也并没有阻止生母此举，只装作毫不知情而在明面上配合着。
如果被裴誉亭找到了真正的萧玥尸身拿住了把柄那便又是一番大麻烦事。
将将回府叶柳便远远迎了上来低声同他道：“今日朝会上的事奴家已经听说过了，已经差人去皇后娘娘那处通了信，王爷莫担心，瑞安公主那事不会牵扯到咱们府上的。”
“这事……这次事出紧急，不得已之下只得贸然给娘娘传信，殿下不会怪罪奴家吧？”
听了她这一番话萧炬将心稍稍放下来了些，叶柳替她谋事多年，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自然不会，还得是你思量得周全。”
二人进屋落座后萧炬接着道：“本王还怕裴誉亭由玥儿之死引到他府上失火一案，虽说玥儿的死我不曾参与，但府上那事却和我们脱不了干系。”
“此番我们只能以退为进了。”
“此话怎讲？”
“王爷便引未能及时发现真假瑞安公主之咎辞去调度援兵的一应事务，由此在圣人面前做出谦卑恭敬的悔恨姿态。此时岭南的战情已然是不容乐观，也不再需要王爷接着出手了，也好早些趁机洗去谋害太子的罪名来。”
于是萧炬当即便把一应事宜准备妥当，往上递了折子以颇为悔恨自责又羞愧难当的口闻推去调度援兵一任。
如此一来，现下最头痛的人便要属皇帝了。
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了他面前，他全然没有一点要处理的心思。萧玥是死是活是真是假他一点不关心，交给裴誉亭他爱查成什么样子便查成什么样子吧。如今他还能平安地站在众人面前，则裴府失火的事便也可不了了之。就是萧炬此时非要凑这么一个热闹将调度援兵的烂摊子丢过来，好在现下萧鼎桓手中没什么活计，让他接过去管着便是。
强撑着精神把这几件事情安排毕了，他忽而感到胸腔猛地一痛，紧接着便是喉头一腥，往面前的桌子上咳出了一口泛着黑气的血来。
“陛下——”一旁的王保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接着便急急朝外喊着“快传太医”，但还没有等到太医来却等到了另一件让他更为头疼的事。
只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跪在阶下道：“陛下，不好了，皇后、皇后薨了！”
“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氏前几日时分明身子还很是结实，如今竟然人说没便没了。
错愕之情大于伤痛，他急忙起了车架要往凤仪宫去，待他跨入宫门的那一刻已然是哭声四起，萧炬已经跪在榻下哭成了泪人。
本就一阵一阵发痛的胸腔如今被这哭声扰得更为沉重，他上前看去却分明只看到了高氏平静的脸，就像平日夜里困极而睡着了一般，但那榻上之人却是已没了生息。
肥胖的面颊不再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那紧闭的嘴唇之上并不是苍白的色彩。
但将其饮食起居一一排查过来竟是连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也无，太医说无疾而终是一种福分，起码人不用遭罪。
生老病死都是难免的事，他此刻也已经是疲累到了极点，而病痛又不断加剧着身上的不适之感，再不愿多在此刻停留半分，他只将此间事宜交给了一旁的宫人便欲要回自己寝宫歇着。
青天白日之下琉璃砖瓦闪着光泽，哀戚之色在光与热之中不断往开扩散。
当一切料理完毕时灯盏中的烛体已经燃得快见了底，萧炬也将浑身的力气都痛哭了个干净，直至到了回府的马车上时他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久违的清净。
坐在车中的叶柳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递了上来。
此时着实是腹中饥饿，萧炬一面接过糕点放在口中嚼着一面发了问：“你做的？”
“这就是你说的和皇后送信？”
车中沉默了良久，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才应了“是”。
这声“是”后又接着长久的沉寂。
将这一盒糕点都吞咽去了腹中，萧炬浑身上下最明显的感受便是口渴，好在她同时还备了水，直至将水囊喝了个空他才觉得自己重新恢复了生气。
好像此时心中多出来的如释重负之感远远大于悲痛。
罢了。
王者本该如此。
割舍去了多余的情感才能据有天下。
如今皇后一薨还有好多身后事料理，也完全没有时间留给他去顾念旧情和一蹶不振。目前最担心的还是她手中萧玥的事情办不利索，他还得将这事重新捋顺了脉络而将证据尽数毁去才是。
同样深夜回府的还有萧瑾。
虽说高氏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但毕竟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总得到场以表示自己的伤痛与孝心。
凤仪宫中象征着丧失的白幡高高挂起，一如当年母后去世一般。
夜间的虫鸣之声一阵又一阵，加之车马颠簸，她的困意也由此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去。
抵达府邸之后由侍女扶着下了车，余光一转，她忽地就睡意全无，撤了步子往后猛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