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亭还没回来吗?”一桌饭食已经没了温度,萧瑾始终未曾动筷。

    “还没。”棠雨如实答道。

    兴许是这日大理寺的事务要繁杂些,不过她今日也整整为着查证那时而操劳了一整日。左右现下也不想再做什么别的事,只是很盼着能见到他,她便吩咐了侍女用木盒盛了桌上的一盒糕点提在手上,乘车去了大理寺。

    这样一来能早些见到他,二来便是想着他能早些先在车上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车辙滚滚,夜间的风气寒凉,也不必太多功夫便能到达那已经去过好些次的大理寺。

    心中念着见他,脚下的步子也随之轻快了起来,从衣领灌入的寒风在此刻也正要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木门转动,正堂之中还存着文书被翻动的声音,烛火也燃得亮堂。

    可正对着门的桌案之后空空,环视一圈也并未在屋中见到他的影子,只有尹子同一人坐在左侧的小案上正提笔疾书。

    “大人不在吗?”

    “大人今日走得早,天将将黑便走了。”见公主亲至,他连忙起身应道。

    可事实却是他现在都并未回到府中,萧瑾接着往下问道:“那尹寺正可知他去了何处?”

    “大人并未交代,但想来应不是查案的公事,如今并无什么积压的案情,一些棘手的也前两日也都处理了差不多。”

    不是为了公事但却还未回府……

    可他也并未对她嘱托过什么,最坏的状况便是遇到了什么险情。念及如此,她心下慌乱,连忙要转身出门。

    手中的木盒有些沉重,萧瑾换了另一手提着,回府后便立刻唤了赫远去查他今日的动向和行踪来,所幸这消息来的也快,不久便查得他本人正在城中的一座宅邸中。

    当即再度乘上了车,萧瑾连忙要再去他现今所在之处,只是这处离她府上颇有些距离,行了好些时候才到。

    下车后便见这宅邸门前荒芜,推门才知其内更显破败,裴誉亭立于院中,一旁还有老管家带着几个小伙计在拾掇着杂乱的荒草。见他安然无恙,她心下连忙松了一口气来。

    来不及打量四周环境萧瑾便直向他走去,“怎么今日这般迟还未回府?”

    “以后不去了。”他话音有些冷涩,夹杂在寒风之中让人听起来有些含糊。

    “什么?”事出突然始得萧瑾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啊?这是你新买的宅邸吗?”

    此时得了空当观察四周,虽然位置是偏了些,但好在周围环境也还算清静,院内布局和空间大小也都还说得过去。不过他既然如此做想必也还有些自己的打算,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两人确实不太适合再住在一处,也省得朝中那些嚼舌根的老臣以此来找茬。

    踮起脚尖,她伸手挨上了他的面颊,本就冰凉的手掌触上了他久站室外所染上的冷气:“外面天凉,进去说吧。”

    闻言,裴誉亭并无什么反应,但她却自顾自地拉着他的手进了屋中。

    屋中的烛火燃得淡淡,光是暖调的但却寒气未减,空气中仍带着些凛冽。四下空当,除了两椅一桌以外再无任何陈设。

    “你还晚上还没吃吧,刚好我从府上带了些糕点,你且先垫垫肚子。”将木盒置于唯一的桌案上打开后萧瑾从中取出一块往他口中递去,可那瞧着白净诱人的糕点还未触及他唇上之时他便转向了一旁。

    “我不饿。”

    萧瑾见状只讪讪将这块糕点收回,转而送入了自己口中,在食物阻塞下口齿带上了些含糊:“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今日神色同往日比反常不少,往日里那双深沉的眸子常常倒映着她的身影,今日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你走吧。”他绕开身前之人出了房门。

    这冷淡的态度让她心中自是十分的不好受,那毕竟是忧心更占过一重,萧瑾追着出了门:“你这房中连起居之物都不曾置办,还是去我府上吧。”

    “不必了,你走吧。”这六个字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不留。

    见他主意这般坚定,定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她也没再勉强,只是留下了这一盒糕点便出了门去。

    院门将她的身影截断在了远处,院中之人眸光一晃。

    当真是无情至此,说走便走。

    她肯来此处找他也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还有那一丝能被利用得上的价值吧,他这一命能助她脱出现下困境。

    如此想着,抬眼望去,天上高挂的弯月正与地上的枯树相对,仿佛眯起的眼在打量着地上万物,又对那渺小的一个又一个生命报以嘲讽。

    也罢,她也并未投诸什么真情于他,两人的恩怨在现下这个地步其实也已然了结了差不多,他也没必要再要贴上前去献殷勤。

    早该放下了,毕竟是强求不来的情谊。

    可是……

    没什么可犹豫的,那一柄欲他死的匕首早已暗示了一切。

    屋中被掀开盖子的白色糕点暴露在空气中,隐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院中再度归为沉寂,只有老管家带着下人收拾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再度传来的人声,只是这次并不是一人,似乎是多人齐聚,脚步声略显散乱。

    院门被重新推开,只见数人以此抬着起居之物鱼贯而入,始得他原本寂冷的庭院霎时显得热闹了些。

    “当心些。”萧瑾一面随之迈步而行一面又叮嘱着,同时又指挥着这一众人将所抬之物各司其位。不多时,床榻、被褥、饭桌、暖炉、书桌等等一应生活之物齐备。

    虽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但瞧他仍旧是冷着一张脸萧瑾也便不再打扰他,留了一句“早些”休息便乘车回了自己府上。

    第二日忙完一众事宜又估摸着他散值回他那新置府邸的时候,萧瑾早便吩咐了侍女准备好饭菜而挟着去了他那处。

    恰好他将将回府,又恰好这饭菜还热着,她便连忙放在桌上欲摆开而和他共进晚膳。

    昨日紧急替他置办府上的这些事务,萧瑾回府后研看赫远送来的证物,近乎是一整夜没睡。他这府邸远些也有远些的好处,能远离那些让她颇感窒息的案情和证物而透透气。

    白日里心中自是万分的沉重,但若是想着他手上的温度和眼中的温情,心中的苦痛瞬时便能消解下不少。

    “快来吃吧,不然要凉了。”萧瑾替他摆好了筷子后对着门外的身影唤道,自己也落了坐而等着他来。

    没有反应。

    “快来吃饭吧。”她再度唤道,接连的劳累始得她嗓音略有些哑。

    仍旧是没有回应,她只得起身走过去而从后拉了拉他的袖口,放缓了语气道:“累了一天了……”

    可还未等她这句话说完他便冷言打断,连转头看她都未曾:“带着你的东西离开。”

    周身的气压骇然,萧瑾只觉得眼前之人陌生。

    “没听懂吗?”他语气又放重了些,不耐之意更甚,将身后之人震得愣在原地而有些不知所措。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萧瑾只见他快速地将她方才摆好的饭食和碗筷装入了她提来的餐盒之中。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也并不轻柔,瓷质的碗碟与木盒相撞,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很快他便将桌上的东西收了个干净,将这方颇有些分量的木盒递到了她眼下。

    “快点。”见她动作迟疑,他蹙起了眉毛,一如传言之中的性子乖戾。

    见这木盒悬在空着半晌,萧瑾只得抬手接过,虽不知确切发生了什么,但定然于他而言是十分棘手之事。但再怎么棘手和心绪不能都得先将肚子填饱了才有心思面对,她再次将这个木盒递向了裴誉亭道:“就算你不愿意见我也要把饭留下来吃些才是,不然……”

    话音未落,萧瑾只觉得肩上一通,紧接着是听到“啪”的一声,再次低头去看时只见盒中饭菜均已被打翻在地,原本琳琅而精致的的菜品被浑成一团,一片狼藉。

    是他出手打翻的。

    这猝不及防的一个动作牵动到她肩上的旧伤,手臂无力地垂下,萧瑾倏地就红了眼眶。

    两日间被压抑的万般情绪便被这食盒的散落的声音打开了一个缺口,她再不愿于此久留,转过身而快步出了府。

    抬了有些发颤的手臂欲要将眼泪擦去,可一道又一道的泪水却是如玉珠短线一般滚滚而落,抹也抹不尽。

    分明他是这偌大的长安之中她唯一的信赖之人了,又分明上一刻还在日日相伴,转念之间便是这样的情谊散尽。

    分明她那双眼睛先前是情真意切的,可转念间便是一片冷硬与不耐。

    自那日在萧鼎桓房中回来之后,她几乎要失了勇气再接着下去。但只是静静见他一眼心中便瞬间多出来了底气与希冀,可是这样的底气和希冀却在今日被他亲手打碎,正如碎在地上的食盒一般。

    泪湿袖口,帘外冷风萧然浸入,帘内之人浑然不绝。

    望着那一道单薄的身影在视线中远去,他袖中的拳心也兀自紧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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