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祥宫内灯火通明。

    皇帝有些疲倦的坐在上首,皇后惊疑不定的坐在一侧。

    太后和杨太妃回了寝殿。

    五皇子虚弱的喘着气,坐在瑞王下首的椅子上,皇帝刚刚发话让他回去,但是江煦不肯。

    几个皇子依次站在皇帝下首。福阳公主和其他公主带着众家小姐站在殿东侧的屏风后。

    剩下的人也都没走,安静地站在皇子们下面。

    “诸位都是皇亲国戚,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这几个孽畜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朕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底下的人纷纷拱手:“臣等惶恐。”

    他们是真惶恐,皇室密辛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皇帝和太子的颜面。

    他们中还有人刚刚对太子好一顿“教导”。

    “今日,皇室中凡是查明对同胞动手之人,一律逐出皇室家谱,废为庶人,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皇兄……”瑞王刚想说些什么,皇帝抬手制止了他。

    “我朝以孝悌治天下,今日之后,诸皇子中若再生同室操戈之事,当诛。”

    皇帝既已下定了决心,便无人敢反驳。

    他眉中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眼风扫过一众皇子,叫江照回话。

    江照出列,面对皇帝躬下身去。

    太子如往常一样礼数周到,皇帝却没什么耐心,“你宫中那些宫女是怎么回事,当着大家解释清楚,以人饲鱼的传言终究对你的名声不好。”

    一旁的皇后闻言,本就青红的脸色更加不好。

    江照抬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对着阿单抬手,阿单便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在太子的示意下递给荀公公。

    荀进把药方呈了上去,阿单在下面跪下说道:“启禀陛下,太子挂念着太后胃疾难愈,阅遍古籍找到一个方子,需要用到活鱼入药。于是让宫女们连着二十多天在院中试药,同时命医师将每个人的情况记录在案,千辛万苦总结出一张药方,昨日已经命人给太后娘娘送去了。”

    皇帝看向许太医等人,太医们纷纷点头,道:“确有此事。”

    “好,荀进,传东宫的医师和宫女去偏殿,查实之后,朕希望,不要有人再以行邪术一事堕太子威名。”

    皇后讪讪的低下头去,几个皇子面色也不甚好看。

    皇帝抬手,挥退太子,接着将目光转向江照旁边精神有些恍惚的大皇子。

    “熙儿。”皇帝叫他的名,大皇子没有反应。

    皇帝提高了声音,叫道:“老大!”

    大皇子有些踉跄地出列,跪倒在地上,脸色灰败。

    “把你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给朕讲出来,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假话!”

    大势已去,大皇子没有在挣扎,将自己如何指使东宫内侍陈三乐不成便杀人埋尸,又如何如何给五皇子下毒,最后又误导五皇子身边的人,嫁祸到太子身上。

    皇后的脸上愤恨不已,五皇子看着江熙,脸上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皇帝脸色阴郁,眼神疲惫,听着大皇子的话,时不时看向江照和江煦。

    这二人目前的表情倒是如出一辙,不过五皇子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安静。

    而江照,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皇帝闭了闭眼,早在暗卫发现大皇子宫中那个生病伤了脸的侍妾有些不对时,皇帝便又重新梳理了一遍五皇子中毒的经过。

    当时,江照惊讶委屈的神情不似作假,皇帝本以为,就算不是江照亲手所为,也和他身边的人脱不开关系,所以他盛怒之下甚至动了废太子的念头,顾忌着谢家,他只是杖责太子封禁东宫,不听任何人为太子辩解。

    可是太子中毒后,大皇子行事蹊跷,这让他起了疑心。

    太子的事情,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证明东宫内侍确实找不到人了。

    于是他将太子放出来,若和大皇子脱不了干系,那么这也算是给众人了留了个台阶;若还是太子所为,也算是向太子和谢家彰显皇恩,同时还让太子欠下五皇子一次。

    他还暗示了皇后。

    可惜皇后并没有听懂,或者说,皇后从心理上抗拒这种可能,认定太子就是暗害五皇子的人。

    在今日,五皇子的人又大张旗鼓的对太子肆意羞辱。

    太子若是发怒还好,可是他全盘接受,侍卫又好巧不巧的将尸体和朝服翻出来,不仅让五皇子和皇后等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也把他这个皇帝架在火上烤。

    事到如今,如何给受了冤屈的太子一个满意的结果,或者说,如何给谢家一个满意的态度才是关键。

    大皇子说完了很久,见皇帝没有反应,心中更慌了,连滚带爬到皇帝脚下,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儿臣以为那是普通的泻药不是剧毒,儿臣再也不敢了!”

    皇帝垂眼看着他的大儿子,对他更清晰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儿时。那时他尚是亲王,江熙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黏他黏得紧,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他这个父王身上。

    什么时候,竟然开始用毒,还会用阴诡手段陷害他自己的兄弟了呢?

    他又叹了口气,问道:“那在东宫给太子下毒的人又是谁?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大皇子似是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到了希望,连忙死死抓着皇帝的下襟说道:“儿臣确实不知,儿臣……儿臣只是……”

    “还在撒谎!”皇帝一声怒喝,将大皇子吓得直哆嗦。

    “儿臣不是……不是故意的!”

    皇帝失望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看着一个个低着头的人,又看向下面几个从宴会开始,一直到现在仍然八风不动的谢家人,再一次点出江照来。

    “比起你五弟,你是老大两次三番下毒最大的苦主,他陷害于你,又毒害你和老五,你说怎么办?”

    江照心中一哂,皇帝今天真是喜欢征求自己的意见。

    江照垂首,复又抬起头来,“回陛下,臣本愚钝,皇兄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大错,臣以为——是臣未尽劝导之责。”

    上首的皇帝听到此话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算什么,江照都有错,那错处更大的岂不是他这个父皇?

    “皇室本该为天下之表率,兄友弟恭、和睦相扶才应是我皇家风范。”

    太子提高了声音,像是深有感触的模样,“承蒙唐大人、楼太傅教导,臣受益匪浅,所以对于皇兄下毒一事,臣决定原谅皇兄。”

    大皇子惊愕的回头看着他,皇帝面容抽搐,皇后的脸色更是不能看。

    楼维在下面,在太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见周边的同僚明里暗里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挂不住面子。

    江照微笑着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见大家都像是被噎到了,他十分满意,于是又加了一句:

    “就如同五弟待我一样,善良宽容,不记恨。”

    谢元松了口气,同时低头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免得抬头看皇后等人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刚想说话,江照十分没有眼色继续说道:“至于皇兄毒害五弟陷害臣一事,臣决定,兄友弟恭不能光靠嘴上说说,那么之前的禁足等事情,就当做臣替皇兄受过了。”

    “至于五弟如何,儿臣相信五弟自有分辩。”

    说完,太子对着皇帝又是一礼,就退了回去。

    皇后听了太子的话差点忍不住站起来,听听太子说的叫什么话!

    他被禁足的时间过去了,当然可以毫不在乎的装好人,可是他儿子被害到身体有损,连一点薏米不注意都能要了他的命!

    素馨在一旁拼命拉住皇后,不断提醒皇后注意分寸,皇帝已经扫过这面好几眼了!

    可是皇后的敌意已经掩饰不住了。

    害他儿子的凶手就在眼前,证据确凿,这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等等,皇后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突然想起,自己给江煦预备的晚膳是特意叮嘱过的。

    不应该有薏米啊!

    看着皇后不知为何平和下来,素馨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没等她这口气松到底,皇后命她附耳过来,素馨听着皇后的话慢慢睁大了眼睛。

    皇后这边不知吩咐了什么下去,那边一众人听完太子的话后,脸色都很精彩。

    大皇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不停摆弄扳指的皇帝。

    想象中太子对他得穷追猛打冷嘲热讽都没有。

    太子竟然会说代他受过,明知是江照在挤兑其他人的话,大皇子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升起一丝希冀。

    被逐出皇室废为庶人,那他还有什么活路,那样卑贱的活着,他还不如去死。

    皇帝的视线终于来到五皇子这里。

    他制止了五皇子要起身的动作,“煦儿还小,他的事朕与皇后来决断。”

    众人心下了然,这是把五皇子从火堆上架下来,免得因为太子的说辞不好应答。

    四皇子撇撇嘴,皇帝在五皇子这里一直是个慈父。

    皇帝没有下最终的决断,但是观其将五皇子摘出来这个举动就知道,大皇子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毕竟皇帝有言在先,又请众人做了见证。

    但是对于今天的事,皇帝下令众皇子一起去跪太庙,名曰好好学学孝悌之道。

    五皇子因为身体虚弱今夜就免了。

    太子带着众皇子领命。

    谢丞相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轻轻皱起了眉。

    太子也才刚刚病愈啊

    殿内终于重归平静,不知落下谁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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