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是江南唐家出来的贵子,和京城这边的世家权贵牵扯不大,颇有几分刚直在身上。

    他听命于皇帝,也在皇帝的授意下与江煦接触较多,所以对江煦有所了解。

    不过今天这样的问题,也只有这初出茅庐、一路有皇帝相护的毛头小子会给个确切的回答。

    瞧瞧这一圈的人,都在那抿着笑不接话,王太师这个老成精的更是如此。

    皇帝心里好笑,不过以他对两个儿子的了解,确实是江煦的赢面要大一些。

    只见四皇子蒙着眼,一箭射落了铜钱,周围人连声叫好,然后他挑衅的看着江煦。

    “五弟,该你了。”

    江煦温和一笑,命周围的人散开一箭之地,然后策马转身——他的后手原来是蒙眼背射。

    不得不说,这难度确实大了不少。四皇子虽蒙了眼,可也大致对铜钱方位心里有数,而转过身去蒙上眼,对于方位的感知就差了一大截,怎么看也不像能赢的样子。

    众人见两位殿下动起真格来,也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有什么动静打扰了五皇子射箭。

    不过人是懂得看事的,鹰就不一定了。在众人头上盘旋了许久的鹰不知是受了什么吸引,在五皇子要放箭的那一刻突然迅疾的俯冲下来!

    “殿下小心!”

    江煦蒙着眼,箭仍稳稳地射了出去,可转眼之间,那鹰就如遮天的云一样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巨大的喙子眼看就要啄到他的头!

    要知道这猎场吸引来的鹰不是寻常贵人驯养的鹰,而是野外长大的猛禽,一喙子下去,五皇子的头顶怕是要开花了。

    周围的人惊恐地叫出了声,侍卫纷纷举起箭,却怕伤了五皇子一时不敢放箭,四皇子声色俱厉地吼道:“快把这畜生射死,还在等什么!”

    皇帝难得变了脸色,从围场外疾步过来,周围的人连忙拦住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只箭稳稳地从侧面穿透那巨鹰的头和脖子,那巨鹰的喙子只来得及勾开江煦的发顶。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松一口气,那还在天上盘旋的另一只黑鹰见伴侣死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也直直的俯冲向看台上射箭的人。

    猎场上的谢元双目一凛,“殿下!”

    原来是江照拿起三皇子的弓箭给江煦救了急,不料这黑鹰像是有灵性一样,飞速像江照冲来,竟是要给死去的伴侣报仇。

    看台上的女眷们被这越来越近的黑云吓得花容失色。

    江照对三皇子喝一声:“将娘娘们带走!”

    说完屏气凝神,盯着这凶恶的黑鹰,默默估算着力度。

    好在三皇子虽然不通于骑射,可宫人不敢怠慢,所制的弓箭都是上好的足料,江照没有时间调试弓弦,将仅剩的两只箭搭上。

    场上的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刻。

    那黑鹰到了射程内,江照稳准的连续放了两箭,巨鹰被箭穿透喷出两股血来,一部分溅在江照的脸和衣襟上。

    它重重砸在地上,又扑腾两下,也死了。

    “殿……殿下威武!”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猎场上的士兵和众人也跟着舒了口气,齐声喊道:“殿下威武!”

    皇帝在一片欢呼声中走进来,其他人见状立刻安静下来,跪倒参拜道:“陛下圣安。”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地上两只“死不瞑目”的巨鹰,又看了看两个浑身是血的儿子,扫过在场的众人,任谁都能看不出皇帝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可不是吗,这场冬猎从开始到现在,宫里宫外就没消停过。

    皇帝不信好端端的猎场引来了两只大鹰,还无缘无故袭击皇子会是个巧合。

    “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赵朔出列,一张国字脸上满是严肃,“臣在!”

    “凌郡王!”

    “臣在!”

    皇帝又吩咐人去通知江烈,而后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你们三人主审,着刑部、大理寺协同会审,连同之前那个刺客的案子,月底,朕要一个答案!”

    被指名的二人默默低头道:“是,陛下。”

    “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戏码在前面等着,朕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下面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口中皆称,“陛下千秋正盛!”

    皇帝冷笑一声,没有再出现过。

    这场冬猎也就在兵荒马乱中,无疾而终了。

    第二日,听说皇帝将皇帐中近身的内侍全部杖毙,几个皇子周围的人也都被换了一圈。

    第二日中午,被查到与此前刺杀以及巨鹰事件有所关联的朝中大臣和军中将领也都被皇帝下旨,直接抄家,斩首示众。

    皇帝竟是连审也不愿审一下,还要凌郡王和江烈等人继续查。

    然后起驾回宫了。

    皇帝这一套雷厉风行的动作下来,京中人人自危,不少大臣暗中费解,皇帝为何连审也不愿审一下,一旦查出有关联就直接处死。

    不过上面这些老臣看的明白,从之前太子屡屡遇险,再到如今冬猎的风波不断,一切都有外患插手的影子。

    几个皇子不省心也好,朝中势力明争暗斗也罢,没有外族的介入,那南疆古毒从何而来?害人的巨鹰又是何人训练?

    皇帝冷眼看着底下人都得如火如荼,因为这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可是如今有外族插手,那就怪不得他要给众人一个警告了。

    不怪皇帝心狠,大晋立国不到百年,前朝就出了太子被邪祟所害,大肆杀戮皇室的事情,如今这南疆和西域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皇帝又如何不警惕?

    这一次皇帝完全不给辩驳的机会,不问缘由,查出实证就杀,的确是让各方都安静了些日子。

    不过这种平静下藏着暗涌。

    如今皇帝膝下成年的皇子不多,除了废为庶民的江熙,就只有今年年底才及冠的太子。其他的皇子年纪尚轻,虽然也随着听政,总不得用。只有太子和五皇子才思机敏,遇事谦虚谨慎,又不拘泥于陈腐的条规,所以常常得朝臣的称赞。

    以至于京中人对于未来继承大统的人,大多看好太子和五皇子。

    而京中势力复杂,太子一派,由于生母出自谢家,所以更多得到文臣世家的拥护。不过近几年,由于世家联姻、新贵崛起,再加上皇帝对武将的抬举,也有不少世家两头下注甚至转而支持五皇子。

    就比如王家、廖家、楼家等。

    江照靠在马车上,微微眯着眼。重来一世,这些世家的算盘在他这里都等于明牌。

    三个国公里面,英国公王家早早在暗中倒在五皇子麾下,郑国公梁家只忠于皇帝,不涉皇位之争。

    而卫国公李家嘛……这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主。

    除开几个国公,以廖家、萧家为首的武将,成家、唐家为首的文臣,以及六部中的户部、工部也在这些世家的渗透之下。

    不过江照很清楚,吏部与刑部等目前虽然不会有什么倾向,但只要皇帝发话,这些人会立刻变成皇帝手中的刀。

    更别提皇室中,大多数人态度暧昧。

    江照如此一算,除了永远站在他身后的谢家,以及之前倒台的黎家,自己竟是没什么可用之人。

    毕竟身为太子,但凡结交个人都会引起皇帝的警觉,何况是他这种朝不保夕的储君,皇帝只想利用完后尽快扔掉。

    然而江照并不担心,比起上一世,他已经算是占得了先机。

    他的目光落在不久之后的科举上。

    上一世,谢家以左相谢长徊辞官为代价,皇帝将他从东宫里放出来,还把主持科举的大权下放给他。

    江照也一扫颓势,想要做出点成绩来,但是这件事激怒了成家。成国公暗中贿赂考官卖题,事情败露以致考生群情激愤,酿出惨案。

    最重要的是,王家借此次科考无效之机,大肆对寒门考生“恩助”,还向上谏言,在考生的身份上做文章,封堵了拒绝与之同流的考生科考之路。

    为后来的南平州起义埋下祸根,王家又指使成家伪造证据,在谢元平叛的路上设伏,纵使谢元逃得性命回来,朝中也早就将与叛军勾结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江照至今还能想起皇帝冰冷的眼神,还有满城风雨时众人退避三舍的情形。

    江照从回忆醒过神来。

    这一世,成家早早被按下了,春闱的时候也快到了,他沉沉的听着马车外,众人不时发出的爽朗的笑声,慢慢的拨动手上的扳指。

    储位之争暗流涌动,他也该动上一动了。

    江照怀中摸出那块满是鲜血的布帛,心中暗道,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御驾回京之后,江照便又“病了”,泰明宫这面没去几天,就又不见人影了。

    皇帝忍着气请太医流水一样进东宫,可都瞧不出个所以然,连许太医都只是说,“太子忧劳成疾,需要静养。”

    后宫中,太后不知听了谁的言语,要从民间请一位仙道给太子“看上一看”。

    “这宫中进来晦事不断,找位道长来瞧瞧也不是坏事。”

    皇帝知晓太后这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太后去了。

    东宫里,江照摆弄棋子的手顿了一下,“可知请的什么人?”

    “听说,唤作绛胤道长。”

    江照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又是一位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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