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这里……”楚月凌犹疑的话没问出口。

    江照摇头,“陛下并不知道这里这么热闹,但是他知道朝中有人不安分。”

    “所以殿下怀疑,长广郡王这次被困山谷也是有意为之?”

    江照微笑,这不是很显然吗,南疆中间插上一杠,长广郡王直接顺水推舟了。

    楚月凌后背冒起一阵寒风。

    “别怕,”江照安慰她,“陛下既然敢把最心爱的儿子拿出来当诱饵,想必会做万全的准备。”

    楚月凌仔细的想着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朝中有人想要致殿下们于死地,又怎么会让那个假郡王和你谈条件?”

    江照看着外面昏沉下来的天色,平静地说:“因为这只是一次试探罢了。”

    “殿下是说,这次是世家试探陛下?”

    “是彼此试探。”江照沉下心,最终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他心里意外轻松了不少。

    看着楚月凌如墨的长发被他弄乱了些许,江照从案下翻出一个梳子来。

    “别动,”江照拿过一面铜镜放在楚月凌的面前,轻轻按住她,“我来就好,你只管听我说。”

    “可还记得陛下应下你我的婚事,朝中的反应极大?”

    楚月凌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甚至有朝臣把她比作祸国妲己,那阵风言风语简直不堪入耳。

    “按道理讲,我娶谁是我的事。但在这个位置上,我的妻子是谁又不只是我的事。”

    “当今皇室与贵族世家通婚,其中的深意想必你都能明白,可是如今我的妻子,大晋未来的太子妃,竟然不是出自这些世家大族,所以那些人慌了。他们不断琢磨皇帝的心思,是不是终于想对他们动手了。”

    江照用玉梳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所以绛胤会在那个时间入宫,又搞出了祭祀的名头,陛下心里应该是清楚的,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楚月凌盯着镜面,她鲜少有这种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

    “可是,绛胤道长所说皆应验,而且——”

    “而且,”江照笑着说,“你不是也用了什么办法,让绛胤以阴阳平衡之说带上包括你在内的女孩们。”

    楚月凌眼睛微微睁大,好像在说,这你也猜到了?

    江照给她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簪上发簪,“我知道这些不奇怪,有时候跟一个人相处久了,不在身边也知道她想什么。”

    “阿梨,你不觉得吗?”

    楚月凌摇摇头,“那殿下知晓我的心思,我却从来看不透你的。”

    江照笑笑,命人端来新鲜的果子,在这个时节可是稀罕东西。

    江照关好门,把果盘放在她面前,剥开一个柑橘。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把剥好的柑橘递给楚月凌,不知是想到什么,轻叹一口气,“我要了谢相的私印,不是我真能预料南疆与他们勾结,那我是留的后路。”

    “如果皇帝真下狠心,用我们的命换世家覆灭,最起码我还能告知世家,我的立场。”

    楚月凌甚至忘了将手中的橘子瓣送入口中,“但是殿下,你当时已经把私印交出去了,那不是说……你已经表明了立场?”

    江照点头,不再看楚月凌,将头转到一边,“是啊,现在,我便是世家这条船上的人了。”

    “殿下?”楚月凌小声惊呼,“这是为什么?”

    他不是说,想要给那些无辜受苦的姑娘们一个公道,和世家一条船,怎么把他们掀下去?

    江照没有解释,眼前闪过前世他开刀世家的种种。

    他沉默了良久,说道:“阿梨,你相信我吗?”

    楚月凌几乎是立刻坚定地说:“当然,我永远相信你。”

    江照笑了,往前一步坐到她眼前,“那以后可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江照眼神极快的闪了一下,“当然是离我远一点。”

    楚月凌摇头,“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了了,殿下,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哦。”

    江照第一次允许自己有这样失礼的动作,他握住楚月凌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么阿梨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城庄里,所有人终于安眠了一夜。

    斋戒沐浴一日后,绛胤早早带人布置了道场,相安无事的举行祭祀,将神石请出来后,几个皇子甚至连城庄都不回了,等待结束后便要回京。

    三皇子几人围在一块巨石前面,见此巨石近看像一个“福”字,另一面从远处看又像是一只南方巨象,不由啧啧称奇。

    “原来真的有神石……”四皇子不经意间说了这句话,其他几个兄弟默契的当做没听见。

    江照独自从山腰上下来,他的仪式最长最繁琐,刚刚才结束。

    饶是江照一个好脾气的人也有点受不了,他满脸郁色的下了山,耳边一直萦绕着绛胤那平静又漫长的语调——

    “殿下,静心。”

    他决定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全让给他亲爱的皇弟们。

    楚月凌站在福阳公主后面,江照派人请她过去。

    “呵,这野鸡如今换了身毛。”

    楚月凌把福阳公主抛在脑后,并不理会。她走到江照身边,看见安王世子快步走过来,路过江照身边极快的说了句话。

    她依稀听着,好似是“闫奇状告谢家囤地”。

    然后江烈神色无异常,笑着迎向后面的谢元,一把揽过后者走远,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楚月凌低头想到,这便是太子昨日说所的,世家索要太子的诚意。

    如果皇帝想要开刀,那就先拿谢家顶雷,如果太子能够保全谢家,那他们的利益也能得到保证。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办法。

    楚月凌听太子小声说道:“人不换也就算了,连词也不换换。”

    他说的是,当初指认黎家的也是闫奇,如今还是这个人,还是这套说辞。

    之前在花厅里,假郡王说他不可能查得到背后主使,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是重来过一遍的人。

    能够在御林军中插手的,也只有那几个人,梁国公、卫国公、英国公、怀庆侯,谢家伸手都有些勉强。

    除了梁国公驻守边关常年不在京城,还有调兵权的是英国公和怀庆侯。这两个人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秘密的也只有卫国公。

    上一世,陈四喜在他手中吃过大苦头。

    除此之外,能帮助南疆在朝中安插人手,吏部脱不了干系。

    然后就是剩下这些浑浑噩噩的世家,家中祖荫日渐薄弱,想要抱住大腿挣扎一下。

    江照心中略略过了一遍,薛家、萧家、王家……在这些事上恐怕干净不了。

    冬猎小孤山时,吏部尚书章默、礼部侍郎薛博和怀庆侯世子极力阻拦楼岩等人凿冰钓鱼。

    当时那冰下便藏着刺客。

    江照沉吟,这一局说是好破,但也不好破。

    他低声对楚月凌说了句话,对方惊讶的睁大了眼,却还是点点头,眼里纯粹的信任让他心中一暖。

    神石既已经被请出来,众人直接启程了。

    这几天怕是他们大多数人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了,不过路上没再出什么危险。

    用江烈的话说,那就是“牛鬼蛇神被太子吓怕了”。

    短暂的时间里,无论是京内还是境外,恐怕没有能力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直到他们第二天三更时抵京,所有人才听说,谢家被皇帝软禁了。

    皇帝特意派亲兵来“接”谢元回府。

    江照眉头一皱,“孤也与子初同去。”

    “陛下有口谕给殿下,”为首的人是叶通,“希望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说完便将谢元带走了。

    江烈在一旁暗暗皱眉,他在半个时辰前接到他父亲安王的急信,言辞迫切的告诉他,这次的事情他一点也不可以参与。

    江照回头看了几个皇弟一眼,三皇子乖觉得拉着几个弟弟上前,江烈带着其他人离远了些。

    “皇兄,你有什么吩咐?”江煦看江照的脸色不太好,“如果有需要我作证的,臣弟绝不推诿。”

    “臣弟亦然!”

    江照不知为何,重重叹了口气,“陛下的身子不好,你们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该不该说,你们要斟酌清楚。”

    “别给我添乱!”

    几个皇弟虽然云里雾里的有点疑惑,但还是纷纷应是,毕竟这一路若是没有太子相护,他们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这个时候他们对于江照还是很敬畏的。

    江照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转身策马进了城,然后众人就再不能轻易得知他的消息了。

    江煦看着太子的背影,心中也甚是焦虑。

    这件事情想要有个圆满的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连证据也没了,不知江照要如何履行那个“赌约”。

    于是第二日,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发酵起来。

    听说先是前一天,陈观将此行诸事汇报上去,包括圩邙县众人遭到西昌国暗算、太子被南疆大王劫持、御林军出问题、真假郡王事件,还有最重要最棘手的,那就是圩邙县上下勾结残害女人,朝中应该有不少人参与其中的事情。

    他甚至没敢提太师寿宴有人以皇帝性命威胁太子的事情,皇帝就已经震怒不已,陈观直接被革职削爵,戴罪禁足于府内。

    太子身穿麻衣跪在御书房前,给谢家求情。

    “据说,谢家吞的那一片地,就在圩邙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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