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出江照的预料，约到午时，带着满身寒气的卫国公铩羽而归。
他气势汹汹的推开门，发出巨大的震响，任谁都看得出他如今的心情很不好。
但是江照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在案几旁，用没沾墨的狼毫笔静静的练字。
这是李轩庄内的一间客房，虽然精致有余，但笔墨纸砚这些卫国公府向来是摆设，所以在城外庄子上能找到一只笔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除此之外，砚台宣纸都是没有的。
不过江照不计较，十分专注的拿着笔在案上写字，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
“殿下真是好兴致！”
李轩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扔在地上。
江照缓缓靠在椅子上，抬头看他，“国公爷这么大的火气？”
李轩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吼着说：“已经半天了！你那个五弟现在还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江照有点惋惜的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笔，余下的时间可没得消磨了。
“来人，”江照不紧不慢地说：“给国公爷上杯茶消消火气。”
江照定定看着卫国公，微微转头，示意他坐下来。
李轩不知为何自己就在江照平静的眼神中泄了气，解下佩剑瘫在江照旁边的椅子上。
江照神色冷静地分析道：“老五身上有伤，救他的人身形瘦小，跑不远的。”
“而且你已经请旨把守住回京的关口，只要盯死了，他们是没机会回城的。”
“只要他们没和其他人接上头，那我们就还有退路。”
李轩皱眉，“殿下不知，我在去谢家的时候……”
“我表哥怎么样？”江照听得此处坐直了身体，“他伤得严重吗？能下床走路吗？”
李轩想到此事，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以老夫之间，他好得很，不仅能下床，恐怕还能跟五殿下在城外走个来回呢！”
江照若有所思的捻着手指，“孤来这城外前，派人去探望过他，相爷下手还是蛮重的。”
“殿下这话是不相信老夫？”
江照嘴唇碰了碰凉掉的茶，“不说谢子初与我关系亲厚，就算我们不共戴天，想动一动累世功勋的谢家，国公也要给我证据啊。”
李轩懊恼的一拍桌子，“我这不是查到半路被绛胤拦下了！”
江照有点惊诧：“绛胤道长，他去谢家干什么？”
李轩将自己面前的茶推到江照面前，“应该是陛下找他算五殿下的命数，他说——”
李轩看了江照一眼，“五殿下的安危系于我一身。”
江照神色微妙，“这位道长倒是一直算的挺准的。”
李轩一笑，可不是吗，如此一来反倒搞得他有些骑虎难下。
江照如今明白卫国公的暴躁从何而来，无论江煦能不能活着回京，李轩都讨不了好。
皇帝终究是皇帝，这步棋真是高，直接把李轩困住了。
“国公，”江照反倒是放松下来，“凡事要往好处想。”
李轩微微抬起眼睛，“殿下是觉得……”
“退一步讲，老五真的被人接应回京，那这第一个雷也有我顶着。”江照面容平淡，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如果我们能找到人，那就好办多了。”
李轩疑惑地看着江照，见他把那杯茶又推了回来，脸上带着他捉摸不透的情绪，“我们把这口锅推回去。”
“你是说找替死鬼……那帮家伙可不会……”李轩慢慢瞪大了眼睛，“殿下莫不是说——谢家？”
见他终于开窍，江照满意的点点头。
“可那不是……谢子初也……”
江照靠回椅子，两手交握，“没错，谢家是我的助力，我也舍不得这位表哥——”
“但我自己这条命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便也管不了太多。”江照笑着说：“国公不是说他很可能跟老五去过那山洞？”
“我只是看他那背上的伤觉得有些不对，至于证据——谢长微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一点没诈出来，”李轩的眼睛眯起来，“殿下说的，可是真话？”
江照像是有些不解：“不然呢？如果真是他，那么这件事终究会横亘在我们二人中间，而且以我表哥的心性，多半不会把这件事藏起来。”
“现在他们口说无凭，将山洞炸了便没什么证据可言，届时只要咬死谢家……”李轩说着说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可是殿下，我们如今找不到五殿下，就怕他……”
江照也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以国公来看，陛下那儿是什么态度？”
“不瞒你说，此次从圩邙回来，陛下对我十分不满，”江照冒出一声冷笑，“其实这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不过这次格外明显罢了。”
李轩含糊地笑了笑，天子家事，他们这群底下的人也都有所耳闻，若太子储君之位安稳，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何况皇帝如此抬举五皇子。
李轩宽慰道：“陛下许是对殿下期待看重……就算是诸多不满，这次谢家能成功脱险不还是因为殿下求情吗？”
面对李轩的试探，江照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显而易见的厌恶，“我求情……呵……总之，如今我的命攥在国公手里，如果国公想风风光光活下去，最好听我的，如果不想听，那咱们就一起黄泉相见吧。”
李轩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他算是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喜欢这位殿下了。
明明自己也说命在他的手里，居然反过来威胁他？
不过眼下情况来看，这位太子说得倒也没错。
看来不止是自己在懊恼这一次的邀请，他也在后悔来赴约吧。
罢了，罢了，现在也算是到了紧要关头，他这做长辈的还真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那殿下，您发话，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江照脸色还是没缓过来，语气也十分生硬，“劳烦国公爷告知咱们京中的‘同僚’们，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妄动，要是上蹿下跳的打听消息，定会引起陛下怀疑。”
李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他们活动，多少能得知京中情况。”
江照嗤笑一声，“伯父啊，你也算是跟了我这位父皇多年，你觉得他现在按兵不动是在等什么？”
李轩心中一惊，的确，皇帝虽然是被他以宫中稳定要紧为由劝下，没出动御林军，可是他完全可以从城外调兵啊！
“难道说，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李轩的脸上扭曲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江照摇头，“我不敢肯定，但是国公，绛胤道长还说什么关于老五的事了吗？”
李轩缓缓道：“他说，若是今日内找不到，五殿下必有性命之忧。”
江照轻轻闭了眼，“这该是我们最后的时间了。”
“昨日，我在御书房外见过陈观。”
李轩咬着牙，心中憋了一股狠劲儿，“不然——”
他和江照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清楚他想说什么。
江照擦了下头上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犹豫了半晌，说道：“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就算城外调兵，最快也要明日中午赶到。”
“伯父！”江照站起来，目光凝重地看着他，“去谢家传我的令，把谢子初提到这来。”
“谢家可以不顾你的命令，但绝不敢违背我！”
李轩也跟着站起来，“可是以什么名头呢？我只是以经验判断，若是殿下这个时候与谢家伤了和气……”
江照按着他的手，“没时间了，不管能不能找到老五，这都是我们最后的期限，你以为陛下现在任我们搜人，也许，他自己也在找。”
李轩已经被江照的推论吓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点头。
“而且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有谢子初在我们手上，谢家多少也会有所忌惮。”
李轩甚至在心中接道，也许能策动谢家，毕竟如果是江照上位，他谢家反倒更进一步呢。
于是他应道：“好，请殿下给老臣手令。”
“这……”江照有些为难，“出宫出的急，而且——”
谁也没能料到会有这种局面。
“这样，伯父给我准备笔墨，我来写份手令便是，”他沉声说道：“我了解我表哥，无论他是不是和老五来过城外，总归现在还是担心我的。只要是我的命令，他一定会来。”
“所以，”他双手握着卫国公，“就算是谢相拦在跟前，伯父也一定要把他带来。”
李轩看着太子，心里有些动摇，但终究还是不敢让江照回城接触谢家，便说道：“那殿下对人可要客气点，我只说是问话……”
他甚至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还是要留条后路，万一……”
江照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让自己对谢元动大刑，只是问出江煦的下落便罢。
万一真到反的那一步，谢家说不定真会帮上忙。
江照与他对视良久，叹了口气，“就依伯父吧，只是……”他摇着头苦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备纸笔吧。”
李轩郑重地行礼，“是，请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他气势汹汹的推开门，发出巨大的震响，任谁都看得出他如今的心情很不好。
但是江照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在案几旁，用没沾墨的狼毫笔静静的练字。
这是李轩庄内的一间客房，虽然精致有余，但笔墨纸砚这些卫国公府向来是摆设，所以在城外庄子上能找到一只笔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除此之外，砚台宣纸都是没有的。
不过江照不计较，十分专注的拿着笔在案上写字，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
“殿下真是好兴致！”
李轩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扔在地上。
江照缓缓靠在椅子上，抬头看他，“国公爷这么大的火气？”
李轩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吼着说：“已经半天了！你那个五弟现在还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江照有点惋惜的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笔，余下的时间可没得消磨了。
“来人，”江照不紧不慢地说：“给国公爷上杯茶消消火气。”
江照定定看着卫国公，微微转头，示意他坐下来。
李轩不知为何自己就在江照平静的眼神中泄了气，解下佩剑瘫在江照旁边的椅子上。
江照神色冷静地分析道：“老五身上有伤，救他的人身形瘦小，跑不远的。”
“而且你已经请旨把守住回京的关口，只要盯死了，他们是没机会回城的。”
“只要他们没和其他人接上头，那我们就还有退路。”
李轩皱眉，“殿下不知，我在去谢家的时候……”
“我表哥怎么样？”江照听得此处坐直了身体，“他伤得严重吗？能下床走路吗？”
李轩想到此事，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以老夫之间，他好得很，不仅能下床，恐怕还能跟五殿下在城外走个来回呢！”
江照若有所思的捻着手指，“孤来这城外前，派人去探望过他，相爷下手还是蛮重的。”
“殿下这话是不相信老夫？”
江照嘴唇碰了碰凉掉的茶，“不说谢子初与我关系亲厚，就算我们不共戴天，想动一动累世功勋的谢家，国公也要给我证据啊。”
李轩懊恼的一拍桌子，“我这不是查到半路被绛胤拦下了！”
江照有点惊诧：“绛胤道长，他去谢家干什么？”
李轩将自己面前的茶推到江照面前，“应该是陛下找他算五殿下的命数，他说——”
李轩看了江照一眼，“五殿下的安危系于我一身。”
江照神色微妙，“这位道长倒是一直算的挺准的。”
李轩一笑，可不是吗，如此一来反倒搞得他有些骑虎难下。
江照如今明白卫国公的暴躁从何而来，无论江煦能不能活着回京，李轩都讨不了好。
皇帝终究是皇帝，这步棋真是高，直接把李轩困住了。
“国公，”江照反倒是放松下来，“凡事要往好处想。”
李轩微微抬起眼睛，“殿下是觉得……”
“退一步讲，老五真的被人接应回京，那这第一个雷也有我顶着。”江照面容平淡，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如果我们能找到人，那就好办多了。”
李轩疑惑地看着江照，见他把那杯茶又推了回来，脸上带着他捉摸不透的情绪，“我们把这口锅推回去。”
“你是说找替死鬼……那帮家伙可不会……”李轩慢慢瞪大了眼睛，“殿下莫不是说——谢家？”
见他终于开窍，江照满意的点点头。
“可那不是……谢子初也……”
江照靠回椅子，两手交握，“没错，谢家是我的助力，我也舍不得这位表哥——”
“但我自己这条命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便也管不了太多。”江照笑着说：“国公不是说他很可能跟老五去过那山洞？”
“我只是看他那背上的伤觉得有些不对，至于证据——谢长微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一点没诈出来，”李轩的眼睛眯起来，“殿下说的，可是真话？”
江照像是有些不解：“不然呢？如果真是他，那么这件事终究会横亘在我们二人中间，而且以我表哥的心性，多半不会把这件事藏起来。”
“现在他们口说无凭，将山洞炸了便没什么证据可言，届时只要咬死谢家……”李轩说着说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可是殿下，我们如今找不到五殿下，就怕他……”
江照也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以国公来看，陛下那儿是什么态度？”
“不瞒你说，此次从圩邙回来，陛下对我十分不满，”江照冒出一声冷笑，“其实这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不过这次格外明显罢了。”
李轩含糊地笑了笑，天子家事，他们这群底下的人也都有所耳闻，若太子储君之位安稳，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何况皇帝如此抬举五皇子。
李轩宽慰道：“陛下许是对殿下期待看重……就算是诸多不满，这次谢家能成功脱险不还是因为殿下求情吗？”
面对李轩的试探，江照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显而易见的厌恶，“我求情……呵……总之，如今我的命攥在国公手里，如果国公想风风光光活下去，最好听我的，如果不想听，那咱们就一起黄泉相见吧。”
李轩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他算是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喜欢这位殿下了。
明明自己也说命在他的手里，居然反过来威胁他？
不过眼下情况来看，这位太子说得倒也没错。
看来不止是自己在懊恼这一次的邀请，他也在后悔来赴约吧。
罢了，罢了，现在也算是到了紧要关头，他这做长辈的还真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那殿下，您发话，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江照脸色还是没缓过来，语气也十分生硬，“劳烦国公爷告知咱们京中的‘同僚’们，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妄动，要是上蹿下跳的打听消息，定会引起陛下怀疑。”
李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他们活动，多少能得知京中情况。”
江照嗤笑一声，“伯父啊，你也算是跟了我这位父皇多年，你觉得他现在按兵不动是在等什么？”
李轩心中一惊，的确，皇帝虽然是被他以宫中稳定要紧为由劝下，没出动御林军，可是他完全可以从城外调兵啊！
“难道说，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李轩的脸上扭曲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江照摇头，“我不敢肯定，但是国公，绛胤道长还说什么关于老五的事了吗？”
李轩缓缓道：“他说，若是今日内找不到，五殿下必有性命之忧。”
江照轻轻闭了眼，“这该是我们最后的时间了。”
“昨日，我在御书房外见过陈观。”
李轩咬着牙，心中憋了一股狠劲儿，“不然——”
他和江照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清楚他想说什么。
江照擦了下头上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犹豫了半晌，说道：“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就算城外调兵，最快也要明日中午赶到。”
“伯父！”江照站起来，目光凝重地看着他，“去谢家传我的令，把谢子初提到这来。”
“谢家可以不顾你的命令，但绝不敢违背我！”
李轩也跟着站起来，“可是以什么名头呢？我只是以经验判断，若是殿下这个时候与谢家伤了和气……”
江照按着他的手，“没时间了，不管能不能找到老五，这都是我们最后的期限，你以为陛下现在任我们搜人，也许，他自己也在找。”
李轩已经被江照的推论吓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点头。
“而且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有谢子初在我们手上，谢家多少也会有所忌惮。”
李轩甚至在心中接道，也许能策动谢家，毕竟如果是江照上位，他谢家反倒更进一步呢。
于是他应道：“好，请殿下给老臣手令。”
“这……”江照有些为难，“出宫出的急，而且——”
谁也没能料到会有这种局面。
“这样，伯父给我准备笔墨，我来写份手令便是，”他沉声说道：“我了解我表哥，无论他是不是和老五来过城外，总归现在还是担心我的。只要是我的命令，他一定会来。”
“所以，”他双手握着卫国公，“就算是谢相拦在跟前，伯父也一定要把他带来。”
李轩看着太子，心里有些动摇，但终究还是不敢让江照回城接触谢家，便说道：“那殿下对人可要客气点，我只说是问话……”
他甚至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还是要留条后路，万一……”
江照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让自己对谢元动大刑，只是问出江煦的下落便罢。
万一真到反的那一步，谢家说不定真会帮上忙。
江照与他对视良久，叹了口气，“就依伯父吧，只是……”他摇着头苦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备纸笔吧。”
李轩郑重地行礼，“是，请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