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跟着皇帝来到一间屋子，心里愈发下沉。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皇帝沉声道：“坐。”
谢元规矩坐了，不忘给皇帝添上一杯茶。
皇帝瞧着他，微微挑眉，谢家小辈里，谢元算得上最出色的那一拨了。
“知道到这里来干什么？”皇帝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广袖在桌上扫出柔和的弧度。
谢元微微低眉，笑了笑，“陛下想听什么话？”
“自然是真话。”
谢元壮着胆子抬起头，声音却压得十分低，“大概是来‘偷听的’。”
皇帝笑起来。
“还算是聪敏，就是不太会说话，”他放下茶，饶有深意地说：“不用这么小心，里面的人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皇帝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专心听着里面太子和卫国公的对话。
荀进将人送进去，李轩死死盯着荀进，江照便然他退下了。
李轩嗤笑一声，“居然敢单独留下来，太子果然是好胆量。”
“也对，”他抬起沉重的镣铐——这镣铐比铐着江照那副要重得多，也复杂得多，但是李轩还是毫不费力的抬起手，架起一条腿，眼里射出阴狠的光，“太子向来胆子大得很，若不然，怎么能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呢！”
江照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胜者的得意，只是说道：“侥幸罢了。”
“呵，好一个侥幸。”李轩眯起眼，“从没回京的时候，不对，从你在兰渠石手里拿出印信的时候，就想好怎么算计我了吧！”
李轩怒喝一声，即使是在墙外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李轩虽然是阶下囚，可是无论江照还是皇帝都没对他怎么样，但江照不同。
他从圩邙开始就没歇下来过，后来又服药、受刑，到如今才刚刚好一些，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虚弱。
“伯父，很多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当时隔着那么远，又没有千里眼，怎么知道在京中掌控全局的是你呢？”
李轩冷笑一声，“殿下，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我装吗？你的确不知道京中的人是谁，但是你知道，我们的陛下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李轩的眼神里流露出恶意，“你知道就算是证据确凿，皇帝也不会为了几个没什么价值的女子，一群已经死了的平民对我们下多重的手。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他的皇位！所以你根本不想去赌，但为了您那假仁假义的名声和面子，你又不得不想办法给他们个交代。”
“所以回京之后，你本来想顺水推舟，借着给谢家求情，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你是真跟我们站在一条船上的人。本来是想跟我们这些人徐徐图之吧？”
“没想到啊！”李轩大笑起来，“那群西昌的娘皮们跑了！殿下，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怕她们来找你报仇？是不是怕她们把你在圩邙县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
李轩身体前倾，两只手按在地上，一双眼饿狼一样看着江照，像是要把他撕碎。
“怎么不说话啊殿下？你回来没告诉你的好父皇你在圩邙都跟我们交易过什么吧？哦，不对，也许你说了，避重就轻美化一下，你父皇是不是觉得你和他一条心，哈哈。”
“可是你父皇应该不知道，你从圩邙县回来，就已经知道黎绾下落了。”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明明将这个人推上殿来，当年参与黎家一案的人就和圩邙一案的人串起来，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是你没有，你偏偏要搅得我们自己慌了，不得不跳出来，你才把这个撒手锏抛出来。”
“不仅省了查的功夫，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还把这件事推到了皇帝不得不按着你们心意解决的地步。”
“殿下，好手段啊！”李轩鼓起掌来，带动着手上的镣铐哗啦作响。
谢元听得一身冷汗，皇帝却像是没有意外一样，眼皮都没动一下。
江照看着李轩，眼神无悲无喜。
“国公爷只想说这些，孤就不奉陪了。”
“江擎安！”李轩叫住他，“我真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你那个父皇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你想做的事，他不会支持，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呢！”
李轩站起身来，“殿下，你完全有手段在跟我们合作之后把你那个皇帝老子推下去，再之后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有人挡得了你？”
谢元屏住呼吸，半晌，听到江照笑了。
“伯父这话我也不明白，我是储君，现如今又是长子，继承大统也是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干这种提着脑袋的事？”
“你真不知道吗？”李轩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我不信，你父皇到底对你如何，你清楚，我清楚，有些朝臣也清楚。”
“你真以为你能活到那天吗？”
“太子啊太子，名为储君，实则无亲信无党朋无权无势，高高架在这个位置上，底下烤着的，可是烈火啊！”
良久，里面传来江照坚定却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伯父这么看不上太子吗？”
“太子本身，就是最大的权势。”
“江擎安，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我赌，我的命，比你的命长。”
江照轻笑一声，“不必了。”
然后就走了出去。
李轩在后面大声喊，“为什么不赌，是不是不敢了，江擎安我告诉你，终有一日你会死在皇帝的手里！”
江照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因为上辈子已经验证过了，李轩早早就死了，无论在哪一世，江照一定死在他后头。
旁边的密室里，皇帝轻轻抿了口已经凉掉的茶，谢元脸朝下，俯伏在地。
“怕什么？”皇帝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他是我儿子，他有多能耐我是知道的。”
皇帝甚至没有发怒，父子俩的笑声倒是如出一辙。
“朕就说，这小子回来没把事情闹起来根本不对劲儿，原来是在这等着朕。”
“谢子初，黎绾的消息，你也知道吧？”
谢元在地，低头缓缓说道：“是。”
皇帝将杯子放在桌上，定定看着地上跪伏的人，“你知道，谢家知道吗？”
谢元只觉浑身一凉，“不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所以太子要干什么，你也不知道？”
谢元抬起头来，望着皇帝的眼睛，“殿下没有告诉臣，但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谢元这话，就是在说，太子没有下令他做任何事，他的所有行动皆为自己的决定。
皇帝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稚子之语，他轻叹一声，“果然还是年轻，等你知道生的宝贵，就不会随随便便把什么‘赴汤蹈火’挂在嘴边了。”
“起来吧。”
谢元没有起身，他壮着胆子看着皇帝，“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殿下？”
皇帝饶有兴趣的低下身来，“处置？你是说朕要处置一个为捉逆贼深入虎穴受了重伤的太子，还是处置一个为朕分忧解难的儿子？”
谢元眼中微微一亮，“陛下这话，是不怪太子所有隐瞒……”
皇帝靠在椅子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这很正常。他不能体会朕的苦心，也没关系。”
“只要他知道自己的心，该放在哪里，就很好。”
见谢元隐隐透着些欢喜的神情，皇帝有点不悦，“怎么，真当朕是铁石心肠？以为李轩区区几句话就能让朕对太子做什么？”
“子初，虎毒尚且不食子，朕也是个人啊。”
谢元郑重地拜下身去，“陛下言重，是臣妄自揣测天子心意，请陛下降罪。”
皇帝像是恍惚了一下，他相信，若是刚刚他说要太子的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替太子去死。
“那便罚你……这些天给我好好看着那个孽障，你今天就做得很好，让他也吃点苦头，知道自己是肉身，不是铁做的！”
谢元再次拜下身去，“谢陛下！”
“还有，今天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谢元离开后，皇帝脸色变了几变，下令的手终究是没挥下去。
“陛下……谢公子已经快出皇宫了。”
“算了，”皇帝疲惫地扬起头，“太子呢，他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有什么动静？”
暗卫一一将几人的行踪报给皇帝，这一次，连楚月凌也，没有放过。
“倒是安分，继续盯着点，若有异动，”皇帝深深皱起了眉，终究还是说道：“就地斩杀。”
“是！”
谢元兴匆匆地回了江照的寝宫，正巧阿单端着药汤，他接过来。
“这段时间，喂药的事就无需他人了。”
阿单笑眯眯地应下，有了谢公子，殿下的伤病一定好得更快些。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照放下手中的书，“表哥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么高兴？”
“刚从泰明宫回来。”
“什么？”江照的声音拔高，“你刚刚回来？”
“是啊。”谢元记得皇帝的话，想打个哈哈过去，却见江照面色凝重，一把将他抓过去。
“表哥，你没什么事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皇帝沉声道：“坐。”
谢元规矩坐了，不忘给皇帝添上一杯茶。
皇帝瞧着他，微微挑眉，谢家小辈里，谢元算得上最出色的那一拨了。
“知道到这里来干什么？”皇帝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广袖在桌上扫出柔和的弧度。
谢元微微低眉，笑了笑，“陛下想听什么话？”
“自然是真话。”
谢元壮着胆子抬起头，声音却压得十分低，“大概是来‘偷听的’。”
皇帝笑起来。
“还算是聪敏，就是不太会说话，”他放下茶，饶有深意地说：“不用这么小心，里面的人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皇帝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专心听着里面太子和卫国公的对话。
荀进将人送进去，李轩死死盯着荀进，江照便然他退下了。
李轩嗤笑一声，“居然敢单独留下来，太子果然是好胆量。”
“也对，”他抬起沉重的镣铐——这镣铐比铐着江照那副要重得多，也复杂得多，但是李轩还是毫不费力的抬起手，架起一条腿，眼里射出阴狠的光，“太子向来胆子大得很，若不然，怎么能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呢！”
江照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胜者的得意，只是说道：“侥幸罢了。”
“呵，好一个侥幸。”李轩眯起眼，“从没回京的时候，不对，从你在兰渠石手里拿出印信的时候，就想好怎么算计我了吧！”
李轩怒喝一声，即使是在墙外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李轩虽然是阶下囚，可是无论江照还是皇帝都没对他怎么样，但江照不同。
他从圩邙开始就没歇下来过，后来又服药、受刑，到如今才刚刚好一些，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虚弱。
“伯父，很多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当时隔着那么远，又没有千里眼，怎么知道在京中掌控全局的是你呢？”
李轩冷笑一声，“殿下，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我装吗？你的确不知道京中的人是谁，但是你知道，我们的陛下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李轩的眼神里流露出恶意，“你知道就算是证据确凿，皇帝也不会为了几个没什么价值的女子，一群已经死了的平民对我们下多重的手。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他的皇位！所以你根本不想去赌，但为了您那假仁假义的名声和面子，你又不得不想办法给他们个交代。”
“所以回京之后，你本来想顺水推舟，借着给谢家求情，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你是真跟我们站在一条船上的人。本来是想跟我们这些人徐徐图之吧？”
“没想到啊！”李轩大笑起来，“那群西昌的娘皮们跑了！殿下，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怕她们来找你报仇？是不是怕她们把你在圩邙县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
李轩身体前倾，两只手按在地上，一双眼饿狼一样看着江照，像是要把他撕碎。
“怎么不说话啊殿下？你回来没告诉你的好父皇你在圩邙都跟我们交易过什么吧？哦，不对，也许你说了，避重就轻美化一下，你父皇是不是觉得你和他一条心，哈哈。”
“可是你父皇应该不知道，你从圩邙县回来，就已经知道黎绾下落了。”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明明将这个人推上殿来，当年参与黎家一案的人就和圩邙一案的人串起来，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是你没有，你偏偏要搅得我们自己慌了，不得不跳出来，你才把这个撒手锏抛出来。”
“不仅省了查的功夫，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还把这件事推到了皇帝不得不按着你们心意解决的地步。”
“殿下，好手段啊！”李轩鼓起掌来，带动着手上的镣铐哗啦作响。
谢元听得一身冷汗，皇帝却像是没有意外一样，眼皮都没动一下。
江照看着李轩，眼神无悲无喜。
“国公爷只想说这些，孤就不奉陪了。”
“江擎安！”李轩叫住他，“我真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你那个父皇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你想做的事，他不会支持，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呢！”
李轩站起身来，“殿下，你完全有手段在跟我们合作之后把你那个皇帝老子推下去，再之后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有人挡得了你？”
谢元屏住呼吸，半晌，听到江照笑了。
“伯父这话我也不明白，我是储君，现如今又是长子，继承大统也是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干这种提着脑袋的事？”
“你真不知道吗？”李轩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我不信，你父皇到底对你如何，你清楚，我清楚，有些朝臣也清楚。”
“你真以为你能活到那天吗？”
“太子啊太子，名为储君，实则无亲信无党朋无权无势，高高架在这个位置上，底下烤着的，可是烈火啊！”
良久，里面传来江照坚定却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伯父这么看不上太子吗？”
“太子本身，就是最大的权势。”
“江擎安，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我赌，我的命，比你的命长。”
江照轻笑一声，“不必了。”
然后就走了出去。
李轩在后面大声喊，“为什么不赌，是不是不敢了，江擎安我告诉你，终有一日你会死在皇帝的手里！”
江照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因为上辈子已经验证过了，李轩早早就死了，无论在哪一世，江照一定死在他后头。
旁边的密室里，皇帝轻轻抿了口已经凉掉的茶，谢元脸朝下，俯伏在地。
“怕什么？”皇帝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他是我儿子，他有多能耐我是知道的。”
皇帝甚至没有发怒，父子俩的笑声倒是如出一辙。
“朕就说，这小子回来没把事情闹起来根本不对劲儿，原来是在这等着朕。”
“谢子初，黎绾的消息，你也知道吧？”
谢元在地，低头缓缓说道：“是。”
皇帝将杯子放在桌上，定定看着地上跪伏的人，“你知道，谢家知道吗？”
谢元只觉浑身一凉，“不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所以太子要干什么，你也不知道？”
谢元抬起头来，望着皇帝的眼睛，“殿下没有告诉臣，但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谢元这话，就是在说，太子没有下令他做任何事，他的所有行动皆为自己的决定。
皇帝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稚子之语，他轻叹一声，“果然还是年轻，等你知道生的宝贵，就不会随随便便把什么‘赴汤蹈火’挂在嘴边了。”
“起来吧。”
谢元没有起身，他壮着胆子看着皇帝，“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殿下？”
皇帝饶有兴趣的低下身来，“处置？你是说朕要处置一个为捉逆贼深入虎穴受了重伤的太子，还是处置一个为朕分忧解难的儿子？”
谢元眼中微微一亮，“陛下这话，是不怪太子所有隐瞒……”
皇帝靠在椅子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这很正常。他不能体会朕的苦心，也没关系。”
“只要他知道自己的心，该放在哪里，就很好。”
见谢元隐隐透着些欢喜的神情，皇帝有点不悦，“怎么，真当朕是铁石心肠？以为李轩区区几句话就能让朕对太子做什么？”
“子初，虎毒尚且不食子，朕也是个人啊。”
谢元郑重地拜下身去，“陛下言重，是臣妄自揣测天子心意，请陛下降罪。”
皇帝像是恍惚了一下，他相信，若是刚刚他说要太子的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替太子去死。
“那便罚你……这些天给我好好看着那个孽障，你今天就做得很好，让他也吃点苦头，知道自己是肉身，不是铁做的！”
谢元再次拜下身去，“谢陛下！”
“还有，今天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谢元离开后，皇帝脸色变了几变，下令的手终究是没挥下去。
“陛下……谢公子已经快出皇宫了。”
“算了，”皇帝疲惫地扬起头，“太子呢，他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有什么动静？”
暗卫一一将几人的行踪报给皇帝，这一次，连楚月凌也，没有放过。
“倒是安分，继续盯着点，若有异动，”皇帝深深皱起了眉，终究还是说道：“就地斩杀。”
“是！”
谢元兴匆匆地回了江照的寝宫，正巧阿单端着药汤，他接过来。
“这段时间，喂药的事就无需他人了。”
阿单笑眯眯地应下，有了谢公子，殿下的伤病一定好得更快些。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照放下手中的书，“表哥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么高兴？”
“刚从泰明宫回来。”
“什么？”江照的声音拔高，“你刚刚回来？”
“是啊。”谢元记得皇帝的话，想打个哈哈过去，却见江照面色凝重，一把将他抓过去。
“表哥，你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