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进过了一个时辰后，带着小内侍推开殿门，迎面的太子正襟危坐，荀进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和太子的目光对视。
“殿下，您……”
荀进打量着江照面前的白纸，将头低得更低了。“殿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老奴……”
江照起身，声音中带着些沉重的意味，“孤要见陛下，还有五弟。”
荀进连忙恭敬地垂头拱手：“殿下，陛下已然歇下，您看不如……”
江照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荀进的身上，让他生生改了口风。
“不如先等老奴去禀报一声。”荀进一边干笑一边脚步后退，抬头迎上江照的眼神，简直头皮发麻。
“那孤就等公公的好消息。”
荀进出了门，心中叫苦不迭。
太子这哪里是让他去问，这是让他直接给个结果。
如果陛下肯见，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如果陛下不见，那么以后也没他什么事了。
这太子发起火来虽不像陛下一样雷霆万钧，可是真遇上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来对明郡主动手这件事，是真戳到太子心窝子上了。
荀进一路疾行，到了皇帝的寝宫，还未进门就听见皇帝的笑声。
“煦儿如今真是越来越有朕的风范了。”
荀进头上沁出冷汗，这里面不仅是五殿下在，听着声音，仿佛皇后也在。
他心中像是坠了一块石头，皇后许久未见圣颜，怎么偏偏就赶在了今天！
他脸上堆起笑意，硬着头皮挤了进去，见皇后坐在皇帝的床边，一双保养的极好的纤纤玉手正搭在皇帝的额头上，轻轻揉着。
五殿下在一旁坐着好似在给皇帝汇报课业，皇帝则靠在榻上闭着眼睛。
皇帝这几天来难得清净，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
“太子说什么了？”
皇后转头，轻轻瞥了他一眼，荀进心里哀叹，却不得不堆出笑脸说道：“殿下说，想和陛下单独……额……还有五殿下……”
江煦略有疑惑，“二哥的意思是——要见陛下，还有我？”
荀进讪笑着点头，皇帝和江煦还没什么反应，皇后轻哼一声：“太子有话和陛下说，臣妾自然不敢阻拦，只是还是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本宫都多少时日见不着人了。”
皇帝不着痕迹地推了皇后一下，然后从榻上直起身子，“这是什么话，你儿子不去看你，难道还是朕的错？”
皇后双手收回来，“臣妾没这个意思，但是陛下！煦儿他还是个孩子，这些天奔波劳累的，本宫看着心疼啊！”
皇帝不耐烦的站起身来。一挥手：“好了……”
“父皇，母后，儿臣愿意去见皇兄！”
皇后没想到江煦出来打断自己，一时怔住，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太子心机深沉，煦儿将他那点阴诡心思全数挑明，这时候他不知道有多恨，江煦这孩子怎么在这种时候犯傻！
皇帝也暗暗皱起了眉，半晌却是说：“既然煦儿想去，那咱们父子俩就一块过去！”
他略略递给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皇后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再行阻拦，只能目送父子二人远去。
待到他们走远后，皇后也离开了宫殿，路上，她似是不经意间问道：“明郡主去了哪？怎么不见他回来？”
她身边的宫人连忙应道：“回娘娘，明郡主自从被陛下召见就没了消息。”
皇后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没人看到过她？”
宫人谨慎地说：“陛下的泰明宫自然无人敢靠近窥视。”
皇后听明白了，她停下脚步，“陛下将太子关在哪里？”
宫人直接跪了下去，声音甚至有些发颤：“娘娘，这种事情，奴婢们不敢打听。”
皇后居高临下的翻了宫人一眼，“知道了，你起来吧。”
她身边的这个宫人是她兄长送进宫的，美其名曰为她出谋划策，实际上皇后心中清楚，这是娘家看她前几次办事不利，宫里良美人又根本借不上力，这才赶紧送人进来。
这宫人什么都要劝上两句，着实麻烦。
皇后心中想着过些日子就找个理由把这人打发了，一边想着，却远远瞥见另一条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高挑，姿态优容，一身藕荷色的冬装穿在她身上分外惹眼。
这不是她的好侄女，陛下亲封的良美人吗！
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泰明宫。
这个时间，良美人去，皇帝是没时间见她了，看来她一番小心思白费了。
皇后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本宫忽然想起有个镯子落在陛下那里了。素馨，你陪着本宫回去，阿璇，你带着这些人回宫，晚上本宫想喝上一碗热腾腾鸽子汤。”
阿璇抬起眉眼，有些犹豫地说，“可是……娘娘……”
成四老爷切切嘱咐她要时时陪在皇后身边。
“怎么？这不是你最拿手的？还是说，如今兄长送进来的人，本宫都使唤不动了？”
阿璇连忙低下头，深深弯腰，恭敬地说：“奴婢不敢，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她起身，含着担忧的眼望了素馨一眼，然后带着大部分宫人回坤宁宫去了。
皇后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对素馨说道：“快，跟上成念，本宫记得她跟楚家那个丫头关系不错。”
素馨扶着皇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良美人，看着她在泰明宫前被人拦下，然后不知是说了什么，侍卫便放行，还派了人在她前面引路。
那条路不通往皇帝的书房，寝宫也不再那个地方。
皇后眯起眼睛，“果然有古怪。”
于是她带着素馨和两个宫人也回到了泰明宫。
侍卫不敢拦皇后，只能一边派人跟着，一边让人去禀报皇帝。
另一边，江照闭着眼，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近，然后他面前的门开了，带进一股寒风。
江照睁开眼睛，看见皇帝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看着他，江煦跟在他身后，低着头。
江照起身行礼，“陛下。”
皇帝将身上的大氅脱掉，交给荀进，自己坐在窗边的座椅上。
“人都下去吧。”他如此吩咐道。
“是。”荀进垂着眼，正要带着内侍们下去，却没想到被江照叫住。
“等等。”江照转过身和皇帝对视，“陛下，不管怎么说，郡主一人在这里不合适。”
皇帝看了眼躺在榻上，盖着太子衣裳的楚月凌，微微挑起眉，“你想怎么样？跟朕求饶吗？”
江照摇头，“陛下做事，臣不敢置喙，但是能不能让她……给她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皇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朕还没见过你为什么人如此着急过。”
“看来这个太子妃，选得很合你心？”
江照双手一揖，没有否认，“请陛下成全。”
皇帝像是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他早逝母亲的身影，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请陛下停手。”
皇帝一手转着扳指，突然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你很聪明。”
江照一怔，但还是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没动。
“没喊冤，没抱怨，也没说什么含沙射影的话来讽刺君父，朕很高兴。”
他还以为太子会说什么“郡主也是受连累”的话。
江照的脸上划过一丝讥讽，“陛下做事，比臣看得长远，所以，陛下的决定，臣接受。”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好，朕就给你个面子，荀进——”
“老奴在。”
“给明郡主准备间卧房，里面布置好，别让什么人打扰，让郡主好好睡一觉。”
“是。”
江照又是一礼，“谢陛下。”
荀进从门外召进来几个宫女，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将楚月凌抬出去。
江煦一直站在门边，在人抬出去的那一刻，他好像看到明郡主的手动了一下。
江煦又看了一眼，那手还是有些僵直，他心道该是自己眼花了。
在来的路上，皇帝将楚月凌的事告诉了他，江煦虽然震惊于皇帝的做法，但这件事说到底因他而起，江煦只能盼着太子不再欺瞒，这样楚月凌才能有活路。
“好了，”皇帝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将朕和你五弟找来，想说什么？”
江照站直了身体，眼神越过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禀陛下，圩邙一事涉及世家甚广，不过这些人中，臣确有隐瞒。”他和皇帝对上视线，“因为臣觉得，不该对这些世家，赶尽杀绝。”
江煦在一边暗暗皱了眉，皇帝则是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江照一眼，“这么说，你之前对朕口口声声说的那些话，是忘了呢，还是——根本就是在拖着朕？”
这句话很重。
所以江照和江煦二人都跪了下去。
“煦儿，你起来。”皇帝声音中带着愠怒。
对皇帝的诘问，江照像是完全没有意外，他平静地撩袍跪下，“臣句句所说，俱为实话，今日将五弟也请来，就是要将心中所想，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陛下，南疆大王兰渠石将臣掳去时，说了番话。”
皇帝眼神掠过一丝寒意，“说！”
“殿下，您……”
荀进打量着江照面前的白纸，将头低得更低了。“殿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老奴……”
江照起身，声音中带着些沉重的意味，“孤要见陛下，还有五弟。”
荀进连忙恭敬地垂头拱手：“殿下，陛下已然歇下，您看不如……”
江照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荀进的身上，让他生生改了口风。
“不如先等老奴去禀报一声。”荀进一边干笑一边脚步后退，抬头迎上江照的眼神，简直头皮发麻。
“那孤就等公公的好消息。”
荀进出了门，心中叫苦不迭。
太子这哪里是让他去问，这是让他直接给个结果。
如果陛下肯见，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如果陛下不见，那么以后也没他什么事了。
这太子发起火来虽不像陛下一样雷霆万钧，可是真遇上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来对明郡主动手这件事，是真戳到太子心窝子上了。
荀进一路疾行，到了皇帝的寝宫，还未进门就听见皇帝的笑声。
“煦儿如今真是越来越有朕的风范了。”
荀进头上沁出冷汗，这里面不仅是五殿下在，听着声音，仿佛皇后也在。
他心中像是坠了一块石头，皇后许久未见圣颜，怎么偏偏就赶在了今天！
他脸上堆起笑意，硬着头皮挤了进去，见皇后坐在皇帝的床边，一双保养的极好的纤纤玉手正搭在皇帝的额头上，轻轻揉着。
五殿下在一旁坐着好似在给皇帝汇报课业，皇帝则靠在榻上闭着眼睛。
皇帝这几天来难得清净，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
“太子说什么了？”
皇后转头，轻轻瞥了他一眼，荀进心里哀叹，却不得不堆出笑脸说道：“殿下说，想和陛下单独……额……还有五殿下……”
江煦略有疑惑，“二哥的意思是——要见陛下，还有我？”
荀进讪笑着点头，皇帝和江煦还没什么反应，皇后轻哼一声：“太子有话和陛下说，臣妾自然不敢阻拦，只是还是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本宫都多少时日见不着人了。”
皇帝不着痕迹地推了皇后一下，然后从榻上直起身子，“这是什么话，你儿子不去看你，难道还是朕的错？”
皇后双手收回来，“臣妾没这个意思，但是陛下！煦儿他还是个孩子，这些天奔波劳累的，本宫看着心疼啊！”
皇帝不耐烦的站起身来。一挥手：“好了……”
“父皇，母后，儿臣愿意去见皇兄！”
皇后没想到江煦出来打断自己，一时怔住，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太子心机深沉，煦儿将他那点阴诡心思全数挑明，这时候他不知道有多恨，江煦这孩子怎么在这种时候犯傻！
皇帝也暗暗皱起了眉，半晌却是说：“既然煦儿想去，那咱们父子俩就一块过去！”
他略略递给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皇后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再行阻拦，只能目送父子二人远去。
待到他们走远后，皇后也离开了宫殿，路上，她似是不经意间问道：“明郡主去了哪？怎么不见他回来？”
她身边的宫人连忙应道：“回娘娘，明郡主自从被陛下召见就没了消息。”
皇后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没人看到过她？”
宫人谨慎地说：“陛下的泰明宫自然无人敢靠近窥视。”
皇后听明白了，她停下脚步，“陛下将太子关在哪里？”
宫人直接跪了下去，声音甚至有些发颤：“娘娘，这种事情，奴婢们不敢打听。”
皇后居高临下的翻了宫人一眼，“知道了，你起来吧。”
她身边的这个宫人是她兄长送进宫的，美其名曰为她出谋划策，实际上皇后心中清楚，这是娘家看她前几次办事不利，宫里良美人又根本借不上力，这才赶紧送人进来。
这宫人什么都要劝上两句，着实麻烦。
皇后心中想着过些日子就找个理由把这人打发了，一边想着，却远远瞥见另一条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高挑，姿态优容，一身藕荷色的冬装穿在她身上分外惹眼。
这不是她的好侄女，陛下亲封的良美人吗！
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泰明宫。
这个时间，良美人去，皇帝是没时间见她了，看来她一番小心思白费了。
皇后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本宫忽然想起有个镯子落在陛下那里了。素馨，你陪着本宫回去，阿璇，你带着这些人回宫，晚上本宫想喝上一碗热腾腾鸽子汤。”
阿璇抬起眉眼，有些犹豫地说，“可是……娘娘……”
成四老爷切切嘱咐她要时时陪在皇后身边。
“怎么？这不是你最拿手的？还是说，如今兄长送进来的人，本宫都使唤不动了？”
阿璇连忙低下头，深深弯腰，恭敬地说：“奴婢不敢，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她起身，含着担忧的眼望了素馨一眼，然后带着大部分宫人回坤宁宫去了。
皇后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对素馨说道：“快，跟上成念，本宫记得她跟楚家那个丫头关系不错。”
素馨扶着皇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良美人，看着她在泰明宫前被人拦下，然后不知是说了什么，侍卫便放行，还派了人在她前面引路。
那条路不通往皇帝的书房，寝宫也不再那个地方。
皇后眯起眼睛，“果然有古怪。”
于是她带着素馨和两个宫人也回到了泰明宫。
侍卫不敢拦皇后，只能一边派人跟着，一边让人去禀报皇帝。
另一边，江照闭着眼，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近，然后他面前的门开了，带进一股寒风。
江照睁开眼睛，看见皇帝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看着他，江煦跟在他身后，低着头。
江照起身行礼，“陛下。”
皇帝将身上的大氅脱掉，交给荀进，自己坐在窗边的座椅上。
“人都下去吧。”他如此吩咐道。
“是。”荀进垂着眼，正要带着内侍们下去，却没想到被江照叫住。
“等等。”江照转过身和皇帝对视，“陛下，不管怎么说，郡主一人在这里不合适。”
皇帝看了眼躺在榻上，盖着太子衣裳的楚月凌，微微挑起眉，“你想怎么样？跟朕求饶吗？”
江照摇头，“陛下做事，臣不敢置喙，但是能不能让她……给她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皇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朕还没见过你为什么人如此着急过。”
“看来这个太子妃，选得很合你心？”
江照双手一揖，没有否认，“请陛下成全。”
皇帝像是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他早逝母亲的身影，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请陛下停手。”
皇帝一手转着扳指，突然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你很聪明。”
江照一怔，但还是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没动。
“没喊冤，没抱怨，也没说什么含沙射影的话来讽刺君父，朕很高兴。”
他还以为太子会说什么“郡主也是受连累”的话。
江照的脸上划过一丝讥讽，“陛下做事，比臣看得长远，所以，陛下的决定，臣接受。”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好，朕就给你个面子，荀进——”
“老奴在。”
“给明郡主准备间卧房，里面布置好，别让什么人打扰，让郡主好好睡一觉。”
“是。”
江照又是一礼，“谢陛下。”
荀进从门外召进来几个宫女，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将楚月凌抬出去。
江煦一直站在门边，在人抬出去的那一刻，他好像看到明郡主的手动了一下。
江煦又看了一眼，那手还是有些僵直，他心道该是自己眼花了。
在来的路上，皇帝将楚月凌的事告诉了他，江煦虽然震惊于皇帝的做法，但这件事说到底因他而起，江煦只能盼着太子不再欺瞒，这样楚月凌才能有活路。
“好了，”皇帝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将朕和你五弟找来，想说什么？”
江照站直了身体，眼神越过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禀陛下，圩邙一事涉及世家甚广，不过这些人中，臣确有隐瞒。”他和皇帝对上视线，“因为臣觉得，不该对这些世家，赶尽杀绝。”
江煦在一边暗暗皱了眉，皇帝则是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江照一眼，“这么说，你之前对朕口口声声说的那些话，是忘了呢，还是——根本就是在拖着朕？”
这句话很重。
所以江照和江煦二人都跪了下去。
“煦儿，你起来。”皇帝声音中带着愠怒。
对皇帝的诘问，江照像是完全没有意外，他平静地撩袍跪下，“臣句句所说，俱为实话，今日将五弟也请来，就是要将心中所想，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陛下，南疆大王兰渠石将臣掳去时，说了番话。”
皇帝眼神掠过一丝寒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