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赶路，众人经过商议决定将怀云华托付给当地医馆即刻启程。
在苏阳城的第三天中午，大家吃过午饭回到客栈各自收拾东西。
怀云华醒了。那身湿哒哒的嫁衣被换下来，正穿着一件平山月的浅紫色宽袍子。
瞧得出她原先该是明艳的人，一双大眼睛睫毛浓密，小巧的脸庞如今虽然憔悴但轮廓饱满，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气质仍在的。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她坐在床上，一身伤仍然下不来床，她下意识抓着樾珩的手臂，眼睛看着玉情，眼神坚定
“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不拖后腿。”
怀云华手上力气很大，坐在床边的樾珩被她抓的面容扭曲。
“痛痛痛啊大姐，别这么大力啊喂。”
怀云华一把放开樾珩的手臂，樾珩一得自由就几步走远到玉情身边，揉着被自己被抓疼得手
“玉情，别带这个疯婆娘上路。”
玉情坐在八仙桌边分类收拾这些天用下来得药瓶药罐工具。她脸上带着她面对病人时惯常的温柔笑意。
“你的头骨、肋骨、手骨、腿骨都有伤，内里也需要温养。如无必要，上路不是首选。车马劳顿。”
樾珩在玉情旁边坐下，猛点头。
玉情看一眼樾珩，觉得他很古怪
“她不是你朋友吗？你这么急着撇下她?”
樾珩噎着吐一句“谁，谁和她是朋友了。”
那边躺床上的怀云华冷笑一声“哼，手下败将。”
“哈？有种再打一次？你哪次不是耍阴招？”
樾珩唰地起来，显得十分激动愤慨。
怀云华仰着毫无血色的脸，冷言冷语
“打就打，姑奶奶就算让你两手两脚也能赢。”
樾珩气急发笑，叉着腰歪头看怀云华
“哈，也不知道是谁快死在路边被救回来的，真是，狗咬吕洞宾！”
怀云华斜着眼看他
“我当然知道谁救的我，也知道是谁在那里无功自居。”
“你！啊啊啊……”
樾珩正要走过去，结果被玉情一把扯着衣袖按他坐下。
玉情带着笑看向樾珩，眼睛眉毛弯弯的
“你俩别闹，她伤着呢，我好不容易将她的命捞回来，你别给我又放生了。”
话说完也没管樾珩哼哼唧唧，转头向怀云华
“消消气，气血郁结不利于恢复。”
怀云华张张嘴，打了个小哈欠，轻飘飘地扫一眼樾珩
“医师说得对，不生小人的气，伤得自己。”
樾珩气得拍桌
“母夜叉你说谁是小人！”
“谁应声谁是。”
“你是母夜叉！你应了，你是母夜叉！”
“呵，幼稚。”
……
怀云华和樾珩两人似乎只要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彼此连呼吸都是相冲的。
一开始玉情还能两头和稀泥，后面只能任由他们两个隔空互骂。
眼见怀云华出口成章神色自若，樾珩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好像不用担心病人伤情。
甚至怀云华骂着骂着，眼角眉梢看着多几分舒坦。
也许这是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玉情想。
平山月拎着包袱坐在马车里哼着歌等其他人来。
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是怀云华，她掀开帘子动作迟缓地进了马车，脸色苍白。在她身后的是玉情。
玉情扶着怀云华手肘，神色轻松如常。
平山月感到奇怪，遂看向玉情
“不是要送这位姑娘去医馆吗?”
玉情扶着怀云华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她说想跟着我们。”
平山月笑容放大，两只眼睛笑得眯起来。心里嘀咕着，说跟着就跟着，你们倒是有个人拒绝一下啊。
平山月盯着玉情，试图眼神传意
“她伤得那么重。跟着我们。不方便吧？”
玉情视若无睹，仿佛一个瞎子
“还好。还好。”
怀云华言辞恳切地承诺
“无须顾虑我。我不耽误行程。”
平山月脸色温和地嗯声点头，双手抱臂身子后靠，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才怪。
这群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觉得往车上塞人很正常吗？司空意呢?韩大伯的？就这么同意了？
正想着。司空意也掀帘子进来了。
他看一眼怀云华，好像早知道她会跟着，他并不感到惊奇，向各人问声好就从容落座。
平山月见罢心死。这群人是真的心大。
在苏阳三天，她将怀云华打听得七七八八。大的问题没有，就是怀姑娘她自己的经历有点惨。
五天前怀家被抄家，抄家前她爹怀晗峰大概是收到了风声，提前将怀云华嫁了出去。嫁出去就是别家媳妇，娘家再有什么大罪也落不到她头上。
怀云华大婚第二天得了怀家被降罪抄家的消息。在雾蓝色的清早，她冲出夫家抢了一匹马跑回怀家，只见得人去楼空，昔日家宅空空荡荡。
后来她就一路骑着马出了城，被追赶她的人拦堵，无路可逃，于是跳了桥。
怀云华跳的桥是横跨粟岚江的高雁桥。江水湍急，她跳下去大家都默认她不可能生还。
谁想到她飘出40里地还活着！
玉情对怀云华异常宽容，甚至很热切，大概是因为——怀云华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平山月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怀云华手里拿的刀。
刀不可能随她一路漂流，只能是她从搁浅地走到路上沿途拾取。那把刀的刀柄缠绳样式又独特……
“怀姑娘。你还记得你那天拿的刀是怎么来的吗？”
怀云华被问得突然，明明平山月问得毫无道理，但她也配合着凝眉思索，艰难地回忆
“我醒来。感觉自己泡在水里，黏糊糊的。我什么也看不清，视野发红。我随手摸了个东西作支撑，一路走出来。大概就是你说的刀。”
平山月留神听着，眼皮下垂盖住一半的眼眸神色
“好。我知道了。谢谢。”
玉情偏首“为什么要问那把刀？”
平山月打哈哈“我最近看的书里面有些兵器相关的，碰巧问问。”
玉情哦声。
这时，外面一阵动响，是韩大伯和樾珩上车。樾珩扯着嗓子提醒，语调轻快
“要出发了～准备好哦～”
玉情卷起车窗帘子。将事先切好的姜片拿一块放嘴里。
啪。马鞭落下。马车动起来。
昊柳和苏阳都临着粟岚江，但是两城间横着一片绵延的丘陵。
过南江需经昊柳渡口，而要到昊柳城，必须借道汉湾城。
平山月不留痕迹地看几眼怀云华。
怀云华窝在角落里，披着毯子，脑袋靠着车厢闭眼歇息。
看其他人的样子，大概还不清楚怀云华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自己又是九死一生捡回条性命，虽然现在看着沉静平稳，只不过是还没回过味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刚醒过来难免迷瞪。也许……等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伤才真正开始痛。
平山月收回打量的余光，也闭眼休息。
轱辘辗着地面的声音，马蹄的踏步声，沙沙沙沙，骨碌碌。漫长枯燥的旅途，睡觉都显得格外煎熬。
这片区域城池密布，从苏阳到汉湾用马车只需不到一天脚程。
平山月打着瞌睡。模模糊糊听见樾珩说一句“就快到了。”又沉沉睡去。
“小月！小月！”有人在惊呼，猛力推她。
平山月睁眼，眼前是玉情因急迫微微发红的脸庞。耳朵听见冰刃交接的刺耳声响，环视车厢，不见司空意的身影。
“我们遇上匪寇了。”
玉情的声音隔着外面的动乱穿进平山月的耳朵里。
平山月她不紧张也不害怕，只是感觉灵魂抽离在身体之外，自上而下俯瞰这一切，所有感官都变得生硬迟钝。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晚上了呀。”
扛！刀砍在马车上，被人打了回去。
平山月神情出奇淡漠，她若无其事撩起帘子向外看。
星光暗微，两侧矮山 树影斑驳，马车前一群人混战，樾珩、韩大伯、司空意和来人周旋。对方五个人，俱是江湖人士装束。
平山月笃定开口“他们不是匪寇。”
“那是什么？”
“是北地军营的招式。”
平山月还没开口，怀云华先一步答
平山月听了点点头。莫名其妙想起怀云华捡的那把刀的，刀柄的缠绳也是北地特有的。
“你们先走！”
韩大伯一把截下试图靠近马车的人将对方打回去，转身时朝车内她们高声嘱咐。
平山月身体快于思考，几步跨出车厢到车前，抓住辔绳控马调头，扬起马鞭就是跑。
“嘿，看不出来，她车技了得！”
樾珩将对手的刀推出去，眼睛看着离去的马车感叹。
“遭了！”
这时正和人缠斗的司空意忽然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低喊
樾珩看过去一眼。林子里不知哪里又出来第六个人，远远追上马车。
在苏阳城的第三天中午，大家吃过午饭回到客栈各自收拾东西。
怀云华醒了。那身湿哒哒的嫁衣被换下来，正穿着一件平山月的浅紫色宽袍子。
瞧得出她原先该是明艳的人，一双大眼睛睫毛浓密，小巧的脸庞如今虽然憔悴但轮廓饱满，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气质仍在的。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她坐在床上，一身伤仍然下不来床，她下意识抓着樾珩的手臂，眼睛看着玉情，眼神坚定
“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不拖后腿。”
怀云华手上力气很大，坐在床边的樾珩被她抓的面容扭曲。
“痛痛痛啊大姐，别这么大力啊喂。”
怀云华一把放开樾珩的手臂，樾珩一得自由就几步走远到玉情身边，揉着被自己被抓疼得手
“玉情，别带这个疯婆娘上路。”
玉情坐在八仙桌边分类收拾这些天用下来得药瓶药罐工具。她脸上带着她面对病人时惯常的温柔笑意。
“你的头骨、肋骨、手骨、腿骨都有伤，内里也需要温养。如无必要，上路不是首选。车马劳顿。”
樾珩在玉情旁边坐下，猛点头。
玉情看一眼樾珩，觉得他很古怪
“她不是你朋友吗？你这么急着撇下她?”
樾珩噎着吐一句“谁，谁和她是朋友了。”
那边躺床上的怀云华冷笑一声“哼，手下败将。”
“哈？有种再打一次？你哪次不是耍阴招？”
樾珩唰地起来，显得十分激动愤慨。
怀云华仰着毫无血色的脸，冷言冷语
“打就打，姑奶奶就算让你两手两脚也能赢。”
樾珩气急发笑，叉着腰歪头看怀云华
“哈，也不知道是谁快死在路边被救回来的，真是，狗咬吕洞宾！”
怀云华斜着眼看他
“我当然知道谁救的我，也知道是谁在那里无功自居。”
“你！啊啊啊……”
樾珩正要走过去，结果被玉情一把扯着衣袖按他坐下。
玉情带着笑看向樾珩，眼睛眉毛弯弯的
“你俩别闹，她伤着呢，我好不容易将她的命捞回来，你别给我又放生了。”
话说完也没管樾珩哼哼唧唧，转头向怀云华
“消消气，气血郁结不利于恢复。”
怀云华张张嘴，打了个小哈欠，轻飘飘地扫一眼樾珩
“医师说得对，不生小人的气，伤得自己。”
樾珩气得拍桌
“母夜叉你说谁是小人！”
“谁应声谁是。”
“你是母夜叉！你应了，你是母夜叉！”
“呵，幼稚。”
……
怀云华和樾珩两人似乎只要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彼此连呼吸都是相冲的。
一开始玉情还能两头和稀泥，后面只能任由他们两个隔空互骂。
眼见怀云华出口成章神色自若，樾珩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好像不用担心病人伤情。
甚至怀云华骂着骂着，眼角眉梢看着多几分舒坦。
也许这是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玉情想。
平山月拎着包袱坐在马车里哼着歌等其他人来。
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是怀云华，她掀开帘子动作迟缓地进了马车，脸色苍白。在她身后的是玉情。
玉情扶着怀云华手肘，神色轻松如常。
平山月感到奇怪，遂看向玉情
“不是要送这位姑娘去医馆吗?”
玉情扶着怀云华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她说想跟着我们。”
平山月笑容放大，两只眼睛笑得眯起来。心里嘀咕着，说跟着就跟着，你们倒是有个人拒绝一下啊。
平山月盯着玉情，试图眼神传意
“她伤得那么重。跟着我们。不方便吧？”
玉情视若无睹，仿佛一个瞎子
“还好。还好。”
怀云华言辞恳切地承诺
“无须顾虑我。我不耽误行程。”
平山月脸色温和地嗯声点头，双手抱臂身子后靠，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才怪。
这群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觉得往车上塞人很正常吗？司空意呢?韩大伯的？就这么同意了？
正想着。司空意也掀帘子进来了。
他看一眼怀云华，好像早知道她会跟着，他并不感到惊奇，向各人问声好就从容落座。
平山月见罢心死。这群人是真的心大。
在苏阳三天，她将怀云华打听得七七八八。大的问题没有，就是怀姑娘她自己的经历有点惨。
五天前怀家被抄家，抄家前她爹怀晗峰大概是收到了风声，提前将怀云华嫁了出去。嫁出去就是别家媳妇，娘家再有什么大罪也落不到她头上。
怀云华大婚第二天得了怀家被降罪抄家的消息。在雾蓝色的清早，她冲出夫家抢了一匹马跑回怀家，只见得人去楼空，昔日家宅空空荡荡。
后来她就一路骑着马出了城，被追赶她的人拦堵，无路可逃，于是跳了桥。
怀云华跳的桥是横跨粟岚江的高雁桥。江水湍急，她跳下去大家都默认她不可能生还。
谁想到她飘出40里地还活着！
玉情对怀云华异常宽容，甚至很热切，大概是因为——怀云华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平山月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怀云华手里拿的刀。
刀不可能随她一路漂流，只能是她从搁浅地走到路上沿途拾取。那把刀的刀柄缠绳样式又独特……
“怀姑娘。你还记得你那天拿的刀是怎么来的吗？”
怀云华被问得突然，明明平山月问得毫无道理，但她也配合着凝眉思索，艰难地回忆
“我醒来。感觉自己泡在水里，黏糊糊的。我什么也看不清，视野发红。我随手摸了个东西作支撑，一路走出来。大概就是你说的刀。”
平山月留神听着，眼皮下垂盖住一半的眼眸神色
“好。我知道了。谢谢。”
玉情偏首“为什么要问那把刀？”
平山月打哈哈“我最近看的书里面有些兵器相关的，碰巧问问。”
玉情哦声。
这时，外面一阵动响，是韩大伯和樾珩上车。樾珩扯着嗓子提醒，语调轻快
“要出发了～准备好哦～”
玉情卷起车窗帘子。将事先切好的姜片拿一块放嘴里。
啪。马鞭落下。马车动起来。
昊柳和苏阳都临着粟岚江，但是两城间横着一片绵延的丘陵。
过南江需经昊柳渡口，而要到昊柳城，必须借道汉湾城。
平山月不留痕迹地看几眼怀云华。
怀云华窝在角落里，披着毯子，脑袋靠着车厢闭眼歇息。
看其他人的样子，大概还不清楚怀云华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自己又是九死一生捡回条性命，虽然现在看着沉静平稳，只不过是还没回过味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刚醒过来难免迷瞪。也许……等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伤才真正开始痛。
平山月收回打量的余光，也闭眼休息。
轱辘辗着地面的声音，马蹄的踏步声，沙沙沙沙，骨碌碌。漫长枯燥的旅途，睡觉都显得格外煎熬。
这片区域城池密布，从苏阳到汉湾用马车只需不到一天脚程。
平山月打着瞌睡。模模糊糊听见樾珩说一句“就快到了。”又沉沉睡去。
“小月！小月！”有人在惊呼，猛力推她。
平山月睁眼，眼前是玉情因急迫微微发红的脸庞。耳朵听见冰刃交接的刺耳声响，环视车厢，不见司空意的身影。
“我们遇上匪寇了。”
玉情的声音隔着外面的动乱穿进平山月的耳朵里。
平山月她不紧张也不害怕，只是感觉灵魂抽离在身体之外，自上而下俯瞰这一切，所有感官都变得生硬迟钝。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晚上了呀。”
扛！刀砍在马车上，被人打了回去。
平山月神情出奇淡漠，她若无其事撩起帘子向外看。
星光暗微，两侧矮山 树影斑驳，马车前一群人混战，樾珩、韩大伯、司空意和来人周旋。对方五个人，俱是江湖人士装束。
平山月笃定开口“他们不是匪寇。”
“那是什么？”
“是北地军营的招式。”
平山月还没开口，怀云华先一步答
平山月听了点点头。莫名其妙想起怀云华捡的那把刀的，刀柄的缠绳也是北地特有的。
“你们先走！”
韩大伯一把截下试图靠近马车的人将对方打回去，转身时朝车内她们高声嘱咐。
平山月身体快于思考，几步跨出车厢到车前，抓住辔绳控马调头，扬起马鞭就是跑。
“嘿，看不出来，她车技了得！”
樾珩将对手的刀推出去，眼睛看着离去的马车感叹。
“遭了！”
这时正和人缠斗的司空意忽然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低喊
樾珩看过去一眼。林子里不知哪里又出来第六个人，远远追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