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阿喵仍然会梦到父亲去世的场景,只是有时候换成了母亲,有时候他们俩个都不在了,梦里悲天跄地,醒来阿喵自己都觉得可怜。

    阿喵想,有生之年一定好好珍惜母亲、兔子还有已经在兔子肚子里成长了两个月的虎子。每次去看兔子,牵手或者抚摸兔子的面颊时总似乎看到虎子开心得手舞足蹈,冲着他咯咯地笑出声来,阿喵开始产生一种做了父亲的感觉,期望虎子健健康康地出生长大,期望兔子健康快乐,期望母亲健康长寿。

    今天是兔子住院的第十四天,阿喵到超市买了橘子、苹果、盐津梅干等小零食,赶到公交站时已经是九点一刻,而到医院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公交车马达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一路狂奔着,一个红绿灯路口几个小学生正穿过马路。让阿喵想起了红领巾、儿童歌曲、不知丢到哪旮旯里的泥娃娃,还有那些再次见面已经物是人非的玩伴。那些时光的剪影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回放,却再也无处寻觅了。

    只是那些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课前儿歌和夏日中午知了高亢嘹亮的长鸣仍然不经意间穿过二十几年大雪纷飞的岁月之谷,仍在不停地敲打提醒他,嗨,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阿喵跟上其他乘客下车,从一个人流汇入一个更大的人流。穿行在城市的人潮人海里,阿喵开始深深地怀念着记忆里那贫瘠落后的,像树木野草一样自然生长的村庄。

    阿喵上初中以前每个寒暑假都要在姥姥家住几天,二舅家和姥姥家住对门,姥姥家小,二舅家大,所以吃住都在二舅家,有时也和二舅家表哥跟姥姥吃。

    二舅妈和二舅关系不好,关系不好不是说经常吵架,他们结婚十几年从没吵过架,不吵架,是因为二舅妈一个巴掌拍不响,二舅有些懦弱,见老婆发火就服软,反应也慢半拍,往往上午挨的骂下午才明白过来是被骂了,但这时吵已经不成吵了,因此二舅妈羡慕别人家吵架,吵得天翻地覆,痛快淋漓才好。

    阿喵二舅和二舅妈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几年后生了表哥,过几年又生了表弟,十几年下来,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那年夏天,那是阿喵考上初中的第一年。阿喵的二舅妈有个妹妹在新疆包棉地,新近发了财,极力撺掇阿喵二舅妈一家过去。

    阿喵二舅一家在村里靠着几亩田地度日,十几年舍不得买一件新衣裳,吃饭要想着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一听能赚钱就动了心,大人过得好不好倒在其次,孩子慢慢长大了,需要好一些的生活环境,夫妻俩决定带小儿子一起去新疆开荒,大表哥因为要读书去不了,临行那天哭得死去活来。去新疆要坐五天五夜的火车,阿喵二舅妈听说车上伙食贵,提前煮了一百多个茶叶蛋,一个劲劝表哥和阿喵吃。这一去要好几年不见,阿喵也不舍。

    阿喵二舅回来已经是五年以后了,三个人一起去的,回来只有阿喵二舅和小表弟,阿喵二舅说孩子妈跟她妹夫跑了,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阿喵二舅和妻妹、妻妹家大儿子、妻弟一大帮人找了十几天,所有可能存身的地方都翻遍了,两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连着几个月找不着,除了阿喵二舅和妻妹,大家找的心也都淡了,妻弟仍然去种棉花,妻妹家大儿子仍然去跑运输。

    “就当他们死了吧。”妻妹对阿喵二舅说:“倒便宜了他们。”

    谁知妻妹家大儿子跑运输跑到了兰州,在一家宾馆撞见了他们,生拉硬扯硬是把他们带了回来,按说他一个毛头孩子镇不住他们两个成年人,但一则他们心中有愧,一则处了一段时间阿喵二舅的妹夫也有些厌倦了,人在外地也不容易存身,就借着儿子下了台。二舅妈觉得被闪了,已经没脸活人,回到家乡后和一个邻乡的一个老光棍过在了一起,听说和婆家不合,被人瞧不起,没两年就上吊自杀了。阿喵每次想起小时候在二舅家玩的情形,都要喟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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