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芍又上山捡柴去了。
她昨天在林子里捡了很多柴火，因为摔下山坡，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背回来。她熟稔地钻进树林子里，寻找自己在树上做的标记，朝着昨天的那个方向去。
春季的山林很热闹，各种小动物都出来活动撒欢。阳光稀稀疏疏地从树丛中撒下来，在地上烙出一个又一个光斑。
明芍在一颗松树下发现了蘑菇。蘑菇热热闹闹地挤做一团，她摘了一些她认识的能吃的。
树上一只翘着蓬松尾巴的小松鼠抱着一颗坚果啃，好奇地看着明芍采蘑菇。
等明芍走后，它跳下来，也摘了一朵小小的蘑菇放进嘴里。
噗噗！真难吃！
它气得朝明芍的背影扔坚果。
明芍没发现身后这只蠢萌的小松鼠，她看到了一棵野樱桃树。
樱桃树……瞬间勾起了明芍久远的记忆。
明芍出生那年，她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樱桃幼苗，就种在房子后面。
小孩子长，樱桃苗也长。
小明芍把它当宝贝，夜里睡着了还在念叨要给小树浇水。
后来，樱桃树长高，长大，结了满满的小果子，小明芍就坐在树下守着，不许鸟雀来啄。
那场山体滑坡，樱桃树和爸爸妈妈一起被压在石块下，再也回不来了。
树上的红透的果子估计都被小动物或者鸟雀吃了，剩下一些不那么红的。
明芍掰下几片宽树叶，利落地爬上树，坐在树间，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
嘴里的味道很熟悉，她摘着摘着，用手背揉了揉酸涩的鼻子。
等她下山的时候，背篓里不仅装着柴火，还有蘑菇和野樱桃。
她走得不快，怕又连人带背篓摔到山沟去。
在山脚下，她碰见了陆青川。
对方看起来像是要上山，她想起昨天那颗糖，主动打招呼道：
“川哥，你要上山吗？”
陆青川点点头，视线在女孩儿身上绕了一圈，除了头上有片树叶子，倒是没什么伤。
他准备抬步离开。
“我碰见了一颗野樱桃树，你等等，我分你一些。”
女孩儿慢慢蹲下，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包用树叶包着的野樱桃。
她说是分，实际上自己抓了几颗放进口袋里，剩下的全部递给了陆青川。
“不是很红……但味道还可以。”女孩儿仰着头，抿着唇，像是献宝一样，递给他一包樱桃。
他笑了笑，额角的疤舒展开，乍一看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他学着她昨天拿糖的动作，从树叶包成的包裹里捡出一颗野樱桃，放进嘴里。
“很甜。”
明芍弯了弯眉毛，“那就好，都给你，多谢你……”
陆青川看清了明芍的脸，小小的，不甚白净，两条眉毛细细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眼睛里好像有他的倒影。
陆青川想起了多年前做下的一件错事。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和哥哥互相撺掇着去摘明芍家后面的小樱桃。樱桃又红又甜，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们特意选了人家去下地的时间，吃了个饱，一扭头，却见一个四岁的小孩儿瘪着嘴看着他们。
哥哥体型胖，却撒脚丫子跑的飞快，他来不及跑，就被一只小手紧紧拉住了衣角。
陆青川艰难的咽下口中的樱桃核，急中生智从树上摘下几粒樱桃放进小孩手心，骗她说：“哥哥刚刚帮你打跑了偷樱桃的坏蛋。”
“喏，你的樱桃还在，你尝尝？”
那小孩儿乖的不得了，捏着手中的樱桃喂给他吃，还说：“谢谢哥哥。”
小孩儿的脸和眼前明芍的脸渐渐重合，陆青川负手而立：“是你给我好吃的果子，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后来，他见到这小孩儿都绕道走，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再去骗她樱桃吃。
明芍抿着唇，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慢慢移开视线，看着他胸前衣服上的纽扣，“谢谢你的糖，还有早上帮我捞衣服。”
陆青川只是笑。
“明天还去山上吗？”
明芍摇摇头，“明天要去地里。”
“好。”
太阳升到头顶上，明芍必须要回家做饭了。
她又把樱桃往前递了递，见他不伸手接，她就把野樱桃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把背篓背起来。
陆青川帮她搭手，她很快站起身。
“川哥，野樱桃给你，记得拿走。”
她走了，野樱桃还在地上，几只蚂蚁伸着触角爬到树叶上，也想享受小果子的香甜。
陆青川到底还是拿了起来。小小的樱桃水润润的，半粉半黄，像女孩儿的脸。
——
陆青川也扛着一捆柴火回家，把野樱桃洗了，装在碗里，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然后他在院子里劈柴。
“哪里来的樱桃？”
徐桂圆回家做午饭，注意到桌上的碗，拈起一颗樱桃，尝了下味道，有些酸。
“明芍给的。”
徐桂圆怒目，“你要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她说谢谢昨天的糖。”陆青川劈开一块木头，头也不回地说。
徐桂圆一时哑声。明芍的父母是厚道人，养出的女儿也是感恩知礼的好孩子，可惜……
陆青川问：“我们家的药膏您放哪里了？”
徐桂圆进屋，从衣柜里翻出一管药膏，这药是陆青川从部队带回来的，治跌打损伤特别好。
她递给陆青川，“你哪里伤了？”
“腿。”
“一天天的，净是事！”
“……”
——
明二叔家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蘑菇汤。汤鲜味美，盆里很快见了底。
吃饱喝足，明二婶提起了明芍的亲事。
明芍还在喝碗里的汤。
明老爷子吃过饭，坐在门槛上，慢吞吞地卷着叶子烟，塞进烟壶里，也不点燃。
“人好就行，穷点也不怕。”
明二叔听见这话，点点头，又看向明芍：“慢慢相看吧，多在家里留几年也是好的。”
明二婶白了丈夫一眼，姑娘大了还不出门子，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
农家少闲月，村子里开始耕田，为春耕做准备。
明芍没有再去山上，正如她跟陆青川说的一样，她跟着明二叔他们下地去了。
明芍的脸晒得通红，明老爷子把自己的草帽递给了她。她想还回去，但老爷子转身走了，不再理会她。
明二叔和老爷子在犁水田，没有牛，全靠人工，隔壁陆青川家的田里也是这样忙活。
村子里原来是有牛的，但是那场山体滑坡，压死了好几头牛。牛是农人家中最宝贵的财产之一，失去它，家里的顶梁柱就垮了半截，后来就没有人再养牛了。
明芍跟着明二婶在另一边挖旱田，一开始是两个人挖，后面明二婶回去做饭了，就只剩下明芍一个人。
忙起来的时候，只有做饭的人回家，劳动力的饭都是在田间地头吃的。
徐桂圆带着草帽从田坎上走过，看见明芍，问：“小芍，你还不回家做饭呐？”
明芍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脸，她笑着说，“徐婶，我二婶回家做饭去了。”
徐桂圆皱了皱眉，明二婶家一直都是明芍做饭，春耕还没正式开始呢，明二婶就开始争着回家做饭，谁不知道她是想躲懒。
她看着规整地整整齐齐的地，心里赞叹明芍做事仔细。小姑娘脑袋一根筋，想不通她二婶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回家做饭，总比大太阳底下挖地轻松。徐桂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芍这个处境，又能说什么，做什么，说出来平白让人心里留疙瘩。
明芍怎么会不懂她二婶呢，她读过书，失去父母之后，又经历世情冷暖，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过日子，就是要得这么不清不楚、浑浑噩噩。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轻柔地解释：“二婶说今天做肉，怕我做不好，浪费好东西。”
徐桂圆叹着气走了。
——
干活的人都停下来吃饭了，明二婶才姗姗来迟。她先是给明二叔他们那边送去，然后才轮到明芍。
白瓷碗里，装着大米、腊肉和土豆做成的咸饭，很香。
明二婶把饭送到就走了，说是回去喂猪。
家里的猪一天喂两次，早上一次，下午三四点一次，这会儿太早了。明芍沉默地目送明二婶离去。
好一会，她才拎起装饭的小篮子，跨过田坎，去小溪边上洗手。
挖了一上午的田，她的手有些脏。她仔细地把手洗干净，又用溪水洗去脸上的汗和腿脚上的泥。
明芍顺着溪流往上游走了一截，找到记忆中的那棵树，那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圈出一块阴凉地。
她坐下，这才端起碗开始吃饭。
没吃两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
——
陆青川顺着小溪走上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树下面扒饭的女孩儿。
四下里寂静无人，只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明芍咽下口中的饭，站起身跟陆青川打招呼，“川哥，你吃饭了吗？”
“嗯。”
她让开位置，“你坐这里吧，这里是干净的。”
陆青川让她坐下吃饭，他看着她碗里的咸饭，几乎全是土豆，一点肉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心下叹气。
明芍很快把饭吃完，又用溪水洗了碗筷，她回头跟陆青川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等等。”陆青川叫住她，递给她一管东西。
明芍没有直接伸手去拿，她问：“川哥，这是什么？”
“药，抹在腿上，伤就好了。”他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儿。
明芍不要，对于她来说，药很珍贵，她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换，她瞄一眼陆青川，想要趁他不注意跑掉。
陆青川不着痕迹地堵住明芍的去路，他说：“到树下抹药去。”
他笑了下，拧开药管的小盖子，把药塞在明芍手里，背过身，“挤一挤就出来了……去吧，我不看。”
明芍只得拿着药退回树下去，她卷起裤脚，轻轻地捏了捏管身，挤出芝麻大点药，仔细地抹在腿上。
“涂厚一点。”
明芍手一抖，抬头看了看陆青川的背影，他虽然在说话，但没有看她。
她抿唇笑，两个小酒窝荡啊荡，她回他：“好。”
明芍在腿上的青紫上涂了薄薄一层药，动作慢吞吞的。她在拖延时间，显得自己好像涂了很多药一样。
“我涂好啦。”她把药还给陆青川，“谢谢川哥，药很管用。”
陆青川心里好笑，看了眼手中的药，又不是灵药，有这么好的效果？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糖，放进明芍的小篮子里，“奖励你的。”说完就大步离开。
明芍看着两颗大白兔奶糖，愣在了原地。
她昨天在林子里捡了很多柴火，因为摔下山坡，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背回来。她熟稔地钻进树林子里，寻找自己在树上做的标记，朝着昨天的那个方向去。
春季的山林很热闹，各种小动物都出来活动撒欢。阳光稀稀疏疏地从树丛中撒下来，在地上烙出一个又一个光斑。
明芍在一颗松树下发现了蘑菇。蘑菇热热闹闹地挤做一团，她摘了一些她认识的能吃的。
树上一只翘着蓬松尾巴的小松鼠抱着一颗坚果啃，好奇地看着明芍采蘑菇。
等明芍走后，它跳下来，也摘了一朵小小的蘑菇放进嘴里。
噗噗！真难吃！
它气得朝明芍的背影扔坚果。
明芍没发现身后这只蠢萌的小松鼠，她看到了一棵野樱桃树。
樱桃树……瞬间勾起了明芍久远的记忆。
明芍出生那年，她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樱桃幼苗，就种在房子后面。
小孩子长，樱桃苗也长。
小明芍把它当宝贝，夜里睡着了还在念叨要给小树浇水。
后来，樱桃树长高，长大，结了满满的小果子，小明芍就坐在树下守着，不许鸟雀来啄。
那场山体滑坡，樱桃树和爸爸妈妈一起被压在石块下，再也回不来了。
树上的红透的果子估计都被小动物或者鸟雀吃了，剩下一些不那么红的。
明芍掰下几片宽树叶，利落地爬上树，坐在树间，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
嘴里的味道很熟悉，她摘着摘着，用手背揉了揉酸涩的鼻子。
等她下山的时候，背篓里不仅装着柴火，还有蘑菇和野樱桃。
她走得不快，怕又连人带背篓摔到山沟去。
在山脚下，她碰见了陆青川。
对方看起来像是要上山，她想起昨天那颗糖，主动打招呼道：
“川哥，你要上山吗？”
陆青川点点头，视线在女孩儿身上绕了一圈，除了头上有片树叶子，倒是没什么伤。
他准备抬步离开。
“我碰见了一颗野樱桃树，你等等，我分你一些。”
女孩儿慢慢蹲下，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包用树叶包着的野樱桃。
她说是分，实际上自己抓了几颗放进口袋里，剩下的全部递给了陆青川。
“不是很红……但味道还可以。”女孩儿仰着头，抿着唇，像是献宝一样，递给他一包樱桃。
他笑了笑，额角的疤舒展开，乍一看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他学着她昨天拿糖的动作，从树叶包成的包裹里捡出一颗野樱桃，放进嘴里。
“很甜。”
明芍弯了弯眉毛，“那就好，都给你，多谢你……”
陆青川看清了明芍的脸，小小的，不甚白净，两条眉毛细细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眼睛里好像有他的倒影。
陆青川想起了多年前做下的一件错事。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和哥哥互相撺掇着去摘明芍家后面的小樱桃。樱桃又红又甜，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们特意选了人家去下地的时间，吃了个饱，一扭头，却见一个四岁的小孩儿瘪着嘴看着他们。
哥哥体型胖，却撒脚丫子跑的飞快，他来不及跑，就被一只小手紧紧拉住了衣角。
陆青川艰难的咽下口中的樱桃核，急中生智从树上摘下几粒樱桃放进小孩手心，骗她说：“哥哥刚刚帮你打跑了偷樱桃的坏蛋。”
“喏，你的樱桃还在，你尝尝？”
那小孩儿乖的不得了，捏着手中的樱桃喂给他吃，还说：“谢谢哥哥。”
小孩儿的脸和眼前明芍的脸渐渐重合，陆青川负手而立：“是你给我好吃的果子，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后来，他见到这小孩儿都绕道走，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再去骗她樱桃吃。
明芍抿着唇，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慢慢移开视线，看着他胸前衣服上的纽扣，“谢谢你的糖，还有早上帮我捞衣服。”
陆青川只是笑。
“明天还去山上吗？”
明芍摇摇头，“明天要去地里。”
“好。”
太阳升到头顶上，明芍必须要回家做饭了。
她又把樱桃往前递了递，见他不伸手接，她就把野樱桃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把背篓背起来。
陆青川帮她搭手，她很快站起身。
“川哥，野樱桃给你，记得拿走。”
她走了，野樱桃还在地上，几只蚂蚁伸着触角爬到树叶上，也想享受小果子的香甜。
陆青川到底还是拿了起来。小小的樱桃水润润的，半粉半黄，像女孩儿的脸。
——
陆青川也扛着一捆柴火回家，把野樱桃洗了，装在碗里，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然后他在院子里劈柴。
“哪里来的樱桃？”
徐桂圆回家做午饭，注意到桌上的碗，拈起一颗樱桃，尝了下味道，有些酸。
“明芍给的。”
徐桂圆怒目，“你要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她说谢谢昨天的糖。”陆青川劈开一块木头，头也不回地说。
徐桂圆一时哑声。明芍的父母是厚道人，养出的女儿也是感恩知礼的好孩子，可惜……
陆青川问：“我们家的药膏您放哪里了？”
徐桂圆进屋，从衣柜里翻出一管药膏，这药是陆青川从部队带回来的，治跌打损伤特别好。
她递给陆青川，“你哪里伤了？”
“腿。”
“一天天的，净是事！”
“……”
——
明二叔家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蘑菇汤。汤鲜味美，盆里很快见了底。
吃饱喝足，明二婶提起了明芍的亲事。
明芍还在喝碗里的汤。
明老爷子吃过饭，坐在门槛上，慢吞吞地卷着叶子烟，塞进烟壶里，也不点燃。
“人好就行，穷点也不怕。”
明二叔听见这话，点点头，又看向明芍：“慢慢相看吧，多在家里留几年也是好的。”
明二婶白了丈夫一眼，姑娘大了还不出门子，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
农家少闲月，村子里开始耕田，为春耕做准备。
明芍没有再去山上，正如她跟陆青川说的一样，她跟着明二叔他们下地去了。
明芍的脸晒得通红，明老爷子把自己的草帽递给了她。她想还回去，但老爷子转身走了，不再理会她。
明二叔和老爷子在犁水田，没有牛，全靠人工，隔壁陆青川家的田里也是这样忙活。
村子里原来是有牛的，但是那场山体滑坡，压死了好几头牛。牛是农人家中最宝贵的财产之一，失去它，家里的顶梁柱就垮了半截，后来就没有人再养牛了。
明芍跟着明二婶在另一边挖旱田，一开始是两个人挖，后面明二婶回去做饭了，就只剩下明芍一个人。
忙起来的时候，只有做饭的人回家，劳动力的饭都是在田间地头吃的。
徐桂圆带着草帽从田坎上走过，看见明芍，问：“小芍，你还不回家做饭呐？”
明芍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脸，她笑着说，“徐婶，我二婶回家做饭去了。”
徐桂圆皱了皱眉，明二婶家一直都是明芍做饭，春耕还没正式开始呢，明二婶就开始争着回家做饭，谁不知道她是想躲懒。
她看着规整地整整齐齐的地，心里赞叹明芍做事仔细。小姑娘脑袋一根筋，想不通她二婶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回家做饭，总比大太阳底下挖地轻松。徐桂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芍这个处境，又能说什么，做什么，说出来平白让人心里留疙瘩。
明芍怎么会不懂她二婶呢，她读过书，失去父母之后，又经历世情冷暖，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过日子，就是要得这么不清不楚、浑浑噩噩。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轻柔地解释：“二婶说今天做肉，怕我做不好，浪费好东西。”
徐桂圆叹着气走了。
——
干活的人都停下来吃饭了，明二婶才姗姗来迟。她先是给明二叔他们那边送去，然后才轮到明芍。
白瓷碗里，装着大米、腊肉和土豆做成的咸饭，很香。
明二婶把饭送到就走了，说是回去喂猪。
家里的猪一天喂两次，早上一次，下午三四点一次，这会儿太早了。明芍沉默地目送明二婶离去。
好一会，她才拎起装饭的小篮子，跨过田坎，去小溪边上洗手。
挖了一上午的田，她的手有些脏。她仔细地把手洗干净，又用溪水洗去脸上的汗和腿脚上的泥。
明芍顺着溪流往上游走了一截，找到记忆中的那棵树，那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圈出一块阴凉地。
她坐下，这才端起碗开始吃饭。
没吃两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
——
陆青川顺着小溪走上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树下面扒饭的女孩儿。
四下里寂静无人，只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明芍咽下口中的饭，站起身跟陆青川打招呼，“川哥，你吃饭了吗？”
“嗯。”
她让开位置，“你坐这里吧，这里是干净的。”
陆青川让她坐下吃饭，他看着她碗里的咸饭，几乎全是土豆，一点肉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心下叹气。
明芍很快把饭吃完，又用溪水洗了碗筷，她回头跟陆青川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等等。”陆青川叫住她，递给她一管东西。
明芍没有直接伸手去拿，她问：“川哥，这是什么？”
“药，抹在腿上，伤就好了。”他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儿。
明芍不要，对于她来说，药很珍贵，她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换，她瞄一眼陆青川，想要趁他不注意跑掉。
陆青川不着痕迹地堵住明芍的去路，他说：“到树下抹药去。”
他笑了下，拧开药管的小盖子，把药塞在明芍手里，背过身，“挤一挤就出来了……去吧，我不看。”
明芍只得拿着药退回树下去，她卷起裤脚，轻轻地捏了捏管身，挤出芝麻大点药，仔细地抹在腿上。
“涂厚一点。”
明芍手一抖，抬头看了看陆青川的背影，他虽然在说话，但没有看她。
她抿唇笑，两个小酒窝荡啊荡，她回他：“好。”
明芍在腿上的青紫上涂了薄薄一层药，动作慢吞吞的。她在拖延时间，显得自己好像涂了很多药一样。
“我涂好啦。”她把药还给陆青川，“谢谢川哥，药很管用。”
陆青川心里好笑，看了眼手中的药，又不是灵药，有这么好的效果？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糖，放进明芍的小篮子里，“奖励你的。”说完就大步离开。
明芍看着两颗大白兔奶糖，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