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亲亲您的触手,可以吗?”

    我唯一的信徒跪在我的面前,恭迎我的诞生,他虔诚的目光追随着我,语气狂热。

    “可以哦,”我伸出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但是你只能当我的信徒。”

    “我此生只会是您的信徒。”他双手捧着我的触手,吻了下来。

    1.

    我是A星球上的最后一位神明,也是最后一个原住民。

    先祖传下来的记忆里,我的诞生应该伴随着响亮的欢呼还有盛大的庆祝仪式,神明们会将我举过头顶,让大家看看我的模样,信徒们会争相亲吻我的触手,告诉我:“我们期待您的诞生。”

    可是,我的信徒早就死光了。

    主持诞生仪式的是一个记忆里从未见过的生物,他穿着我从没见过的奇奇怪怪的服装站在残破不堪,早已荒废的神庙里,仰视着我。

    他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

    “你是谁?”我缠上他伸出来的手,直接在脑海里与他交流。

    他怔愣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灼热,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传过来的信息断断续续,表达的意思在我的身体里飘来飘去:“我……我叫文明……我想亲亲您的触手可以吗?”

    亲吻触手?这是我的信徒才能够做的事情。

    这个不明生物是想成为我的信徒?

    放在以前,我是绝对不会正眼看他的!

    但是现在我孤身一神。

    没有信徒的神明根本就没有资格称自己是神明。

    所以哪怕是其他种族的也无所谓。

    “可以哦,”我伸出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但是你只能当我的信徒。”

    绝对不可以背叛我,神明的怒火是很可怕的。

    2.

    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值得敬畏的神明。

    但是我的信徒在亲吻完我的触手,发完誓以后,就把我抱在了怀里,还捏了捏。

    捏了捏……

    怎么可以这样,我可不是玩具!

    但是他是我唯一的信徒,我不能一巴掌把他拍死。

    我打开他的恶爪,爬到他的头顶上,在他的头上瘫成一团。

    高高的地方适合我尊贵的身体呆,能够让我的信徒认清楚我们之间的身份地位。

    当然,这个地方除了头发有点扎人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我的信徒虽然不喜欢我爬到他脑袋上,但是终究是碍于我的威严,继续顶着我,在神室里翻翻找找,试图找出能够拯救这颗星球的方法,每找到一项记录就写在纸上。

    我通过与他的交流,已经熟悉了他的文字,他在踏入神庙后,便开始研究墙壁上的壁画,我使用的文字与他使用的不同,刚刚短暂的信息交流,我将自己的文字传了给了他。

    他现在正急于继续翻译壁画内容。

    他的笔记本已经写了一半,厚厚的,看起来就很重,密密麻麻的字将他的生机框住。

    我试图打消他的想法,但是伸出触手在他眼前乱晃吸引注意只会迎来他无奈的笑容,所以我只能直接告诉他:“你找不到方法的。”

    他沉默,反问我:“为什么你会这么确定?”

    “我是神明呀,我当然了解这颗星球,要是有方法能够拯救这颗星球,这个地方也不会只剩我们两个。”

    除了神庙,其他的地方都是荒漠,漫无边际的风沙刮了几百年,神庙也快要被刮破了,如果我没有诞生的话,到时候神庙一破,我会散在风沙中。

    和我已经死去的先祖和信徒葬在一块儿。

    哪怕真的有方法能够拯救这颗星球,让这颗星球变成以前的样子又要多久?

    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万年?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的信徒绝对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是一个合格的神明。

    我会在他剩余里的寿命里保护好他,正如我的先祖们做的那样。

    3.

    我的信徒并没有放弃,他把神庙搜寻完之后,想要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能够解决风沙的办法。

    我并不想去外面,我也不希望他去外面!

    然而信徒并不这样觉得。

    “不用担心我。”他用双手把黏在他脑袋上的我抱下来,放到神庙中间的柱子上。

    他知道我喜欢高高的地方,况且那是我诞生的柱子,白白的冰冰凉凉的,是我除了信徒的脑袋顶最喜欢呆的地点,每次他鼓捣精细东西的时候就把我放到那里,但是这次我并不想顺他的心意。

    我伸出触手揪住他的耳朵,他的宇航服太滑,我实在是抓不住,头发也太短,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挂在他耳朵上。

    外面的风沙呜呜作响拍打着神庙的墙,力度很大。

    我很急:“不许离开!!!”

    “我不会有事的,”他跟我保证,语气诚恳,甚至原地转了一圈,让我看清楚宇航服将他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就是靠着它才走到神庙里面,所以没关系的。”

    “你一定要出去吗?”

    “是的。”他认真地注视我。

    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金色,亮亮的,宛若恒星的光芒。

    神明最喜欢恒星了,它们散发出来的光与热让我们痴迷。

    我没有体会过先祖的感觉,但是问题不大,我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小恒星,他有属于自己的光和热,我不想扑灭他。

    “那……那我也要去,”我扯扯他的耳垂,“神明是绝对不会抛弃祂的信徒的!”

    “知道了,我的神明大人。”信徒捧住我的触手亲了亲,嘴角上扬。

    4.

    因为我也想出去,信徒只得改变了计划,他脱下穿好的宇航服,走到他堆积物品的地方——他是漂流来的,因为飞行器坏掉了,他只能迫降在这颗星球上面。

    飞行器拖不进来,但是他把飞行器里面的物资都搬进来了。

    现在他正在给我制作宇航服。

    我的身体是圆圆的,触手可以缩进来,量尺寸很简单,我瘫在一堆材料中,自己拿出面料把我裹好。

    我的触手可有用啦!

    “快点做,快点做。”我催促他。

    “你的触手有多长?”他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将我从地上举起来与我对视。

    我扭扭身体,触手咻的拉长,触手终点在他耳朵上面,他连忙将变长的部分挂到他手臂上。

    我会意。

    伸出触手把他捆起来,一圈又一圈,捆得密密麻麻的,他也没有反对,只是在我缠完后,给我的宇航服做了两个50cm的让我的触手活动的空间,也方便他带着我。

    “出去后别放太多触手出来,空间太满了衣服坏掉会很麻烦。”

    “我知道的。”

    笨信徒,我可是无所不知的神明,这点小事,我当然是清楚的。

    5.

    材料还需要继续加工,我们只能继续呆在神庙里面。

    我跳到专心致志的信徒面前,看着他鼓捣这些东西。

    这里摆着许多我不认识的东西,靠着从信徒那里得到的细碎记忆我才能勉强辨认出它们的功能。

    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以给信徒提供他需要的氧气,神庙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它的环境却很适合我的信徒生存,这个机器暂时没有使用的地方。

    那个硬邦邦的是食物,据信徒所说,这里堆的食物足够他吃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但是我不喜欢他的食物的味道。

    我尝试过一次后,学着他们种族的模样呸呸吐了出来:“好难吃!”

    “可能是味觉的差异吧。”他解释后却哈哈笑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趴在他头上的我也摇晃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生气了,直接弹射到他的食物堆上面,变成一滩液体,覆盖住食物,明目张胆地威胁,“你再笑的话,我就把这些都私吞了,一块也不留给你!”

    信徒是大笨蛋!哪有信徒对自家神明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啦。”他向我道歉,蹲在原地,那双灿金色的眸子弯起,时不时朝我看过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

    我接受了道歉,但是我依旧觉得他是大笨蛋。

    这个笨蛋还想解决几百年前我们未曾解决的问题,是笨蛋中的笨蛋!

    “喂,”我伸出触手戳他,“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解决风沙的问题,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嗯……”他陷入沉思,像雕塑,过了很久才回答,“到时候勘测下周围的环境,看看这里能不能产生新的生物。”

    我翻了个面,把自己团成一团,“哦。”

    明显兴致不高的样子,明明我还想问之后他打算怎么办的。

    到时候风沙停止了,他可以试试修好他的飞行器,修不好也可以尝试向外发送信号,祈祷他的同族能够找到他,救他回家。

    但是我呢?我应该怎么办?

    询问的话反复出现在脑海中,最终都被我藏在心底。

    先去寻找拯救这个星球的方法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6.

    我们第二天穿戴齐整,准备出发,他把我抱在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我。

    “我们要出去了。”

    “好。”

    风沙拍打在我们身上,力道被宇航服化解了一些,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我们要往哪儿走?”视线被沙子遮挡,完全看不清路。

    “朝沙子吹过来的方向。”

    信徒指着半边破损半边还算完好的神庙跟我解释:“沙子流动的方向是相同的,我很好奇,风沙的尽头是什么……一起去看看吧。”

    风沙的尽头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褐色的沙铺满了大地,风将沙子扬起来,将空气也染成了褐色,隔着透明的宇航服我几乎能够感受到它们黏在我身上的奇怪感觉。

    天空也是黑压压的,唯有神庙散发的光芒照亮我们的路。

    我被信徒紧紧抱住,他的力道很大,如果我和他是同一个种族的话,恐怕现在骨头都被勒断了,还好我没有骨头。

    “没事的。”他安慰我。

    “明明是你比较害怕。”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散发出来的情绪粒子是黑乎乎的,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吗?”他怔愣住,随后缓缓笑了,摆弄出我熟悉的温柔随和的神情:“那就要麻烦神明大人好好保护我了。”

    “我会的。”我许诺他。

    我会保护好你,神明都会保护好自己的信徒。

    风沙一阵一阵地吹过来,他抱着我背光朝远方走过去。

    我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但是他带了很多东西,足够我们在外面生存很久。

    “遇到危险怎么办呢?”当时收拾行李的时候我问他,他只是笑了笑,说他也不知道。

    “跑得过就跑,跑不过就听天由命吧。”他很坦然,甚至是有些平静地面对自己有可能死亡这件事。

    “毕竟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这样说着。

    “哦。”我从他头上跳下来,跳到柱子上背对他。

    他连忙过来哄我:“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有保护我的想法,是一个合格的信徒,但是我就是不开心。

    我无意窥探到的记忆里面,有很多人类陷入危险绝望的境地后,不会说听天由命这种话,他们会努力到最后一刻,尤其是跟生命相关。

    不珍惜生命的家伙,最讨厌了!

    7.

    我们跋涉了很久,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坡,不知道过去多少天,神庙的光已经看不清多少了,信徒将手电筒放在一边,拜托我看好物资,他去安装帐篷。

    我团在手电筒旁边,物资被风刮走,我又带着它们艰难地爬回来。

    宇航服实在是太限制我的发挥!

    又一次,是我被风刮跑。

    我一气之下将宇航服撑破,刺啦几声,衣服就变成了条条,我爽了,害怕却后知后觉席卷上我的脑袋。

    信徒事先就叮嘱过我,宇航服的材料很稀缺,只是勉强够用,所以不能把它弄坏。

    但是我现在把它搞坏了啊啊啊啊啊。

    我调转视角,那边信徒还在兢兢业业地搭帐篷,看样子快要搭好了。

    溢散在空气中的情绪粒子向我传达着,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触手——伸长,缠住他的手臂,往下拉了拉,对上他疑惑的眼神。

    “你……”他瞳孔骤缩,反手拉住我的触手。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这么失态,原本打算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心思也歇了下来,只是呆在原地看着他。

    哼,才没有怕他的意思!

    信徒刚刚搭好帐篷,整个人都在喘气,另一只垂下的胳膊还在细微地颤抖,不像风沙直接拍在身上那样容易察觉,情绪粒子也瞬间变了颜色,看上去是被我气到。

    我将垂在我身上的衣服条条挽起来,跟他示意:“它坏掉了。”

    “是它太碍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有点生气!”

    “我知道了,”他把我举起来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你没有受伤就好。”

    不过他还是把我丢到搭好的帐篷里面和他一起消毒。

    8.

    五颜六色的光扫过我们。

    狭小的空间里闪着嘀嘀声,富有节奏,和外面的呜呜声混成一团,钻进耳朵里。

    我收敛了吵吵闹闹的性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凝胶状的身体在帐篷的一角滚来滚去。

    信徒不喜欢我在地上乱爬,他总说地上很脏,一看见我在地上滚,他就会把我抱到他的肩膀上面,说:“趴在我肩膀上就好了,你想去哪里我抱你去,或者你自己跳过去。”

    我每次都说好,然后下一次再继续往地上滚,哪怕被抱起来也会自己往上爬一爬,扒到信徒的脑袋上。

    我只喜欢待在地上还有信徒的脑袋上面。

    这次我在地上翻滚了好久,凝胶状的身体与地面接触,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肯定听到了!但是他还没有过来看我。

    好吧,信徒偶尔不听话,这种事情也是会发生的嘛。

    我决定大发慈悲去看一看他。

    我慢慢爬到他跟前,用触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他。

    他双目无神地看向门口,露出空洞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信徒传给我的记忆里,他们种族用这两个形容词来描述他无意识压紧的嘴角和他黯淡下去的眼睛。

    我的恒星好像要熄灭了。

    开玩笑,这种事情才不会在我面前发生呢!

    我的触手缠上他的手,信徒的手是温热的,和我冰冷的体温不一样,我抓紧他,他反应过来,将我握得紧紧的,手指颤抖却有力,犹如握住了唯一的依靠。

    我拙劣地模仿他种族的行为安慰他:“没事的,有我在。”

    这句话在他的种族里面似乎很管用,他用复杂的眼光瞥了我一眼,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美的世界,湛蓝的天空、各种颜色的漂亮小花、清新的空气,与这里完全不一样。”

    他好像并没有指望我接话,只是在自顾自地说:“我迫降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有想过遇到敌人,甚至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但是这颗星球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伸手握住一片虚无,又缓缓张开手掌,笑容苦涩:“飞行器受到损伤,我只能待在神庙中苟延残喘,我不畏惧死亡,可是我不能死,孤独无时无刻折磨着我,那比死亡更可怕。”

    “我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继续找线索,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那时候我在想,谁都可以,只要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找了很久很久。”

    他的视线聚焦到我身上,与我对视,眼中含着泪却是弯着的。

    “所以当我按照壁画将您召唤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他缓慢而坚定地说:“谢谢您愿意来我身边。”

    我挪到他腿上,触手拉长,将他围抱住。

    男人的心跳砰砰作响,向我诉说着他炽烈的感情。

    我沉默。

    9.

    “那你会死掉吗?”我的触手抚上他闭着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直是活泼富有生机的,只是浅浅看一眼,便会被吸引。

    “花朵会枯萎、水滴会干涸、雪花会融化,我也一样。”他顿了顿,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什么会一直永恒的。”

    “那你会什么时候死呢?”

    “今天吗?还是明天?亦或是大后天?”

    “你是不是很快就会丢下我了?”

    我偏执地逼问他。

    因为他,我才会降生在这里,他说他很高兴他不是一个人,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如果他因为那些原因死掉了的话,那我……那我怎么办呢?

    他一点都没有考虑过。

    “你是大坏蛋!”

    “嗯,”他回应,“对不起,因为一己私欲把你召唤到这个世上。”

    “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要是你敢私自丢下我,我就把你丢到沙子里面,让你被沙子吞没,一点痕迹都找不到。”我打断他的话。

    “好。”他摸摸我脑袋,将头搁到我身上。

    风沙拍打帐篷,我们就着啪啦声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把我举起来,眸子灿若繁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

    他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再度揉了揉我,很轻地喟叹:“晚安。”

    10.

    我和信徒的关系在那之后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我提出的问题他还是会回答,他也会让我注意安全,可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们继续往前探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山洞出现在我们视线内,山洞前全是黑色的沙子,它们仿佛扎根于此,风根本吹不动,遗迹不大,但是那个洞口黑黝黝的,看起来很可怕。

    我爬到他肩膀上,触手勾住他的脖子固定好自己,问他:“我们要进去吗?”

    “嗯。”

    于是还没来得及阻止,我们便走了进去,洞内很平静,没有一丝儿风,并没有被外面的环境影响到,只有脚下的黑沙提醒我们,这里不正常。

    我看着黑沙,有些许的出神。

    黑色的沙子是几百年前出现的。

    谁也不知道黑色的沙子是怎么产生的,起初只是花园里的植物开始枯萎,一瞬间,一株鲜活的生命就变成了黑色的沙子,再然后大片大片的黑色就蔓延就到了村落里面。

    它覆盖住房顶、覆盖住地面、覆盖在无法逃脱的信徒身上,然后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沙子,黑压压的犹如黑夜。

    不,简直比黑夜更可怕。

    先祖的悲伤哪怕隔了几百年,我也依旧能深切地体会到。

    神明们试图把信徒拉入神庙避难。

    是的,黑色的沙子对神明们没有任何攻击力,它们并不能附着在神庙和神明的身上,但是它也不能进入神庙。

    神庙是孕育我们的温床,第一位神明便是从神庙中诞生的,所以神庙不允许信徒进入,哪怕拥有神明的授意,信徒也不被允许进入。

    这是一场对信徒的单方面杀戮,但是神明无法阻止这件事。

    于是,神明们带着祂们的信徒朝沙子蔓延的反方向逃走了,只留下我呆在神庙里面。

    过了几百年,外面飘着的沙子都变成了褐色,可是这里的却还是黑色,这不对劲。

    我将我的顾虑和信徒说了,他垂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要不然,我们还是离开吧。”我提议,触手在空中划来划去,“要是遇到怪物了呢。”

    “好。”

    他捏捏我的身体,想往回走。

    突然,大地开始摇晃,我们站的地方裂开,想将我们吞没,我连忙伸出触手扒紧墙壁,死死缠住信徒,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气甩了出去,触手寸寸断裂。

    11.

    不知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这里遍地都是石块,乳白色的,和神庙一般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光,在黑色的沙堆中极为显眼,我爬来爬去,没有在里面找到信徒。

    地面没有裂口,只有一条蜿蜒小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喂……”我试图喊信徒,声音在空旷的洞里回转。

    没有回应。

    恐慌逐渐蔓延全身,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抚平我的躁动,像几百年前我第一次产生意识时,先祖的精神体触碰到我,一下子就缓解了我的不安与慌乱。

    我爬开,看到光晕流转的乳白色石头——

    与神庙一样却又不同的石头。

    这到底是什么?

    不对,现在重点应该是寻找信徒。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想到,我能够感知到信徒还活着,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现在就是要确定位置。

    我吞了一块小石头,往深处弹,边弹跳边喊信徒。

    我路过的地方,黑色与白色交杂在一起,像是诡异的画作,多看一眼都觉得会被污染。

    我不喜欢它们。

    越往内越开阔,感知到的信息就越多。

    我离信徒越来越近,地面上黑色的沙子开始减少,乳白色的石块千奇百怪。

    直到我在一幢诡异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它没有整齐的砖瓦和皎洁的光芒,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机,由破碎的石块堆成,仿佛只要大声喊几句,它就会崩塌。

    我却冥冥感觉那是一个缩小版的神庙,一个,已经被废弃了的神庙。

    我缓慢地挪进去。

    信徒昏迷躺在画了繁杂纹路的地上,眉头紧闭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散发出来的情绪粒子也是黑乎乎的,一点也不好。

    我靠近他推了推,他没有醒。

    我只得拽住他往外拖,地上的纹路很熟悉,却又让我感觉到不详。

    好在信徒并不重,他穿的衣服也耐摩擦,我把他拖回营地时,他也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12.

    休整了好几天,信徒终于醒了。

    他眨眨眼,看向我,声音嘶哑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我弹到他的胸口,伸出触手抚摸他的脸,“你感觉还好吗?”

    “嗯,”他揉了揉我,温和而又确定的说,“神明大人,您有办法让这颗星球重新焕发生机。”

    我瘫成一团,感受着他的心跳,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起身看向我,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神情,“我看到了。”

    “摔下去之后,我看到了这个星球几百年前经历的事情,我看到了您的同伴。”

    “那又怎样?现在祂们已经全部死掉了。”我滚落在地,拒绝与他接触。

    我想问,你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你接下来会怎样做,但是我根本问不出口,他会生气吧,我默默想。

    “抱歉,”他向我道歉,随后开始收拾东西,再把我强制抱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不继续探索了吗?”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他扬起唇角,“如果这是您的选择的话,我不会后悔。”

    “好吧。”我突然不敢直视那双湿润润的眸子,在他的怀里动来动去。

    明明是异族,却真的像我的信徒一样。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呢,也许是愧疚亦或者是别的什么,让我迫切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你之前想给我取的名字是什么?”我摇晃他的手臂,小心问他。

    他露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的诧异神情,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爱,我想给您取的名字叫做爱。”

    “爱……”我喃喃,熟悉的字。

    “那你以后可以喊我爱,不用再喊我神明大人了。”

    “我会保佑你的,我的信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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