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不喜欢被人欺骗,若非她留下小石头,随行的将士们也不至于无故受伤。

    此行北上重任在身,她打定主意,等离开寨子,得尽快给小石头寻个妥善人家。

    此时,落雁寨议事厅内争吵不休。

    大当家明雁厉声呵斥,“我下山前怎么交代的,这段时日风声紧,不要惹事,你们是一个个都当耳旁风吗?”

    下山闹事之人都跪在堂下瑟瑟发抖,刀疤男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堆起笑脸,“侄女,二叔这也是被人骗了,你可得给二叔做主啊!”

    明雁看不惯他这幅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很是心累。“军师,这两人来路可有眉目?”

    任迁睨了二当家一眼,“那群将士的盔甲样式,像是来自虎贲营。”

    “虎贲营?”明雁如临大敌,这可是拱卫都城的精兵,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她忍不住多想,该不是为了剿匪来的吧。

    “他们原来应当不是为了剿匪而来,可现在就不敢确定了。”任迁便说边看向刀疤男,意有所指。

    刀疤男当即反驳,“你别在这儿危言耸听。”

    任迁冷哼一声,“那领头之人乃是新任镇北大将军,如此说来,二当家还当我是在吓唬你吗?”

    “你说是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刀疤男虽然吓得腿软,仍然死不认错。

    明雁一脸忧愁,她知任迁曾在军中效力多年,应当不会认错武将盔甲,惹上了镇北军这个麻烦,恐怕很难善了。

    哐啷啷。

    苏木在柴房中没待多久,任迁便折返来替她解除了捆绳。她跟着步入议事大厅,只见正中间坐着一红衣女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腰间佩着一把红柄长剑,英姿飒爽。

    女子自称是落雁寨大当家,主动开口赔罪又送上赔礼,称今日之事实乃误会,罪魁祸首已被严惩,她愿即刻送苏木两人下山。

    不一会儿,那刀疤脸二当家就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了进来,浑身是血,哼哼唧唧。

    苏木如今势单力薄,见好就收。

    末了,她冲着任迁道:“任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才被关在黑暗的柴房中,她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想起在哪儿听过任迁这个名字。

    任迁,原镇北军校尉,半年前北戎贼人骚扰边境时,他主动带兵反击,砍杀贼人数十余。

    按理来说,立下此功应当得到朝廷嘉许,他却被罢去官职,判三年牢狱。只因当时先帝正与北戎和谈,北戎人借此事狮子大开口,先帝就把怒气撒到了任迁头上。

    卷宗记载他愤而脱逃,原来是到这落雁寨来了。

    任迁被问得一愣,明雁点头后,他才跟着苏木出了议事厅。没走多远,他便停下脚步,“阁下有什么想问的,就在此处说吧。”

    苏木浅浅一笑,“任校尉这个地方选的不错,四下开阔,既能避免被人偷听,又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任迁两手抱臂,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我早已脱离军中,阁下不必再以旧职相称。而且,我的来历大当家一清二楚,你那些挑拨离间的心思,还是省省吧。”

    “是吗?”苏木收起笑容,反问道:“你若是当真与过去一刀两断,何必要抓我上山?”

    “不必急着反驳,你出自军中,自然能看得明白,以当时情形,只要二当家主动撤离,我们定不会紧追不舍。你只要什么都不做,两边都能各自安好,可你却偏偏把我抓上山来。”

    “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明大当家,她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吗?即便她肯,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二当家,又会作何想?我若是他,说不定就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你和大当家的阴谋,故意要夺他的权!”

    任迁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紧牙关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

    任迁梗着脖子不肯开口,却不知他这态度已然暴露了,与二当家等人求财不同,他背后之人,是直接冲着苏木来的。

    苏木婉转地换了个问题,“前几天大雨,也不知有多少无辜行人,惨遭了你们二当家毒手!”

    落雁寨这样的地方,为了及时了解官府动向,在附近城镇里都有暗桩定时回报消息。

    任迁一脸奇怪看着苏木,“山下方圆几十里都旱了大半个月了。”

    果然,出了内鬼!

    垮塌的官道是连通冀州、并州的交通要道,一旦有什么差池,官府接到消息后,应当会及时修理。

    那日据斥候所言,垮塌处分明没看见修筑人员,若真是意外,那么道路应当是刚出事不久,过往行人还没来得及向官府报信。

    可那日在集市上,小石头却听见有人议论官道被大雨冲垮,若不是此地官员不作为,那就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

    而目的,是要吓退过路的行人,如此一来,弄垮官道的动静才不会被人发现。

    这么算来,她倒是冤枉小石头了,即便没有他报假信,这群山匪只怕也会下山作乱。

    冀州境内本就多盗匪,再加之还有北戎使团随行,孟云飞应当不会让车队在此处久留。最佳方案就是,孟云飞护送车队继续北上,再请冀州本地守军,派人手前来搭救。

    若是苏木迟迟不能归队,那押送的几十车钱粮,只怕就要变成人人眼热的香饽饽。

    幸好,她一早留了后手。

    苏木不急,明雁却急得坐立难安。山上天色暗得早,再加上山林密布,此时早已过了下山的最佳时间,苏木二人不得不留下再住一晚。

    两人从柴房搬到了客房,明雁亲自送来伤药,甚至还专门派人前来伺候洗漱,苏木习惯自己动手,早早打发人离去。

    小石头仍是一言不发,对送来的饭菜一口不沾,苏木知他还未放弃刺杀二当家的念头,可此时她二人落在人家的地盘上,敌众我寡,委实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她抓起一个馒头,另一手捏开小石头下巴,不容拒绝地将馒头塞进他口中。

    小石头抬头死死盯着苏木,目光阴鸷,苏木迎着他的视线,直直看回去,“若想让你娘白白浪费性命,大可吐出来。”

    听了这话,小石头神色有些松动,终是拿起馒头,大口大口撕下,吞咽得咬牙切齿,仿佛是在啃食仇人的血肉。

    苏木依稀记得,石头娘面容清秀,是个典型的汉家女子,小石头模样随了母亲,长了一张鹅蛋脸,只是五官更加硬朗锋利。

    刚刚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苏木隐约感觉,小石头眸色微微带些墨绿,可再一错眼,又恢复了正常。

    ——罢了,许是今日太累,眼花看错了。

    咚咚咚。

    苏木正打算吹灯歇息,门外忽地传来几下敲门声。她还以为是明雁先前派来的那名小厮,便直言无需伺候。

    来人并未离去,敲门声继续响个不停。苏木提起心神,在房内扫视一圈,拿起墙上挂的一张弓箭,小心翼翼地接近房门。

    “大人,是我,落雁寨二当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正是白日那刀疤男。

    小石头听见这声音,瞬间就要暴起,苏木眼疾手快强行将人按住,“别动,想要报仇,就听我的。”

    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苏木的钳制后,小石头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气焰干瘪了下去。

    门外,刀疤二当家一手扶着屁股,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借力,继续提着嗓子说道,“大人,今日是在下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大人,特来向大人赔罪。”

    苏木眸光转动,碍于当前局势,她本还想让这贼人再蹦跶两日,没想到他竟主动送上门来。

    她打开房门,二当家一个不注意,没收住力道,惯性朝屋里倒去,苏木连忙侧身错开。腰腿间因骤然出力,又开始隐隐作痛,脖颈伤处也火辣辣起来。

    “啊——嘶——”二当家上身栽到一半,生怕再得罪了苏木,圆滚滚的肚皮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儿,又重新站直了身体,疼得口中不停抽气。

    “既是赔罪,可带了赔礼?”

    苏木这直白的一句,让刀疤男微微愣住,进而喜上眉梢,他连忙朝外招手,让两名手下送上两个小黑匣,“不知这些,可还入得了大人的眼?”

    他一脸讨好地谄笑着,心中却不以为意:什么洛都来的大官,还不是免不了俗!往常那冀州军次次要来剿匪,哪次不是借着吆喝要银子!

    任迁那家伙定是故意夸大其词,趁机对他下黑手!那死丫头也是,被一个外来户迷得团团转,竟敢真对他这个二叔动手!今日这顿打,定要他们加倍奉还!

    “就这些?连我府上的丫鬟都瞧不上!”苏木摇头,看都没看,“啧啧”几声以示嫌弃。

    二当家嘴角僵硬,暗骂一声“好一个黑心贪官”,脸上却舔着笑,又转身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名豆蔻模样的小姑娘便被人拉到苏木面前。

    小姑娘垂着头,瑟瑟发抖,二当家猛地将人朝苏木推了一把,“大人,此地简陋比不得洛都,不过这丫头还算听话,若能伺候大人一场,也是她的福气。”

    苏木侧身避开,那姑娘止步不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肩膀微微耸动。苏木收起假笑,冷声呵斥,“二当家当我是什么人?”

    在手下面前落了面子,二当家很是不爽,可一想到今日得罪了镇北大将军,又怕被眼前人记恨,只得生生把怒气吞进肚子。

    苏木见时机成熟,微微勾起嘴角,示意二当家上前,“二当家若是能帮我一个忙,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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