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尤利乌斯出现在札拉的墓前时,墓碑旁只剩下森川凛一人。

    “我来晚了,抱歉。”尤利乌斯带着歉意说着,将手中的花放到札拉的墓碑前,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片区域的不对劲,几乎周围的树都黑掉了,空气中也残有一丝焦味,而且墓园里的那两堆黑炭是……?

    察觉到尤利乌斯的目光,森川凛淡然地道:“我杀了人,你不介意吧?”

    尤利乌斯:?

    之后森川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尤利乌斯说了一遍,看上去累坏了的左拉已经被森川凛送回家里休息了,这片墓地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森川凛无所畏惧,如果尤利乌斯想把她绳之以法,她有自信能将尤利乌斯困住接着逃之夭夭。

    听完后的尤利乌斯周身气压低的可怕,像是一颗正在酝酿的风暴,森川凛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尤利乌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发动时间反转魔法将这片墓地恢复成原样,顺带也将地上的黑炭分解掉,不留痕迹。

    这样他们就是共犯了,还是毫无破绽的那种。

    尤利乌斯看着札拉的墓,开始说起了这几天他所想明白的事。跟森川凛所想的差不多,尤利乌斯认为现在的王国被阶级制度所局限住了,以生来既定的阶级为借口,居上位者傲慢,而下位者自暴自弃,但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无论是何种阶级,一定都蕴藏着巨大的可能性。就像札拉一样,他的魔法经过长年的淬錬,不也可以跟魔法骑士团的贵族们比肩战斗吗,魔法的可能性是无限的,人类也是,不应该被区区的阶级制度所捆绑着。

    森川凛听完后,只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做?”

    尤利乌斯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为了实现他的理想,为了创造一个“没有阶级”的未来,他必须得到能大声说话的力量、地位以及信赖,所以他的目标当然只有一个——

    “我要、成为魔法帝!”

    确立了目标的尤利乌斯眼神中带着坚毅,不再像之前那样茫然,染灰的紫晶眼眸拂去了阴霾,崭露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最原初的模样——坚强、强大、勇敢、以及永不放弃的执着。

    森川凛观察着尤利乌斯的眼神变化,难得宠溺地柔和了目光。

    假面是死神虚化后所组成的集团,加上她一共九个人。他们既不是死神,也不是人类,更不是虚,是无法被分类的异类。真子为他们取了“假面”这个名字,也意味着他们从被虚化放逐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必须戴着面具遮遮掩掩过日子的人。

    自成一类的他们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有着斩魄刀却不能出现在死神的面前,也不能胡乱施展灵力,因为他们在瀞灵廷早已被划进了死亡名单;要是被追踪到反而会惹上大麻烦;有着人类的皮囊却不能与人类过度交心,因为那皮囊终究只是皮囊,他们是寿命几近无限的怪物,如果与人类过于亲近,迟早会引来注目导致生活变得不便。

    他们是伪人类,也是伪神,所以日世里讨厌死神也讨厌人类。

    森川凛不一样,她喜欢人类,就像人类观察喜欢蚂蚁搬运食物一样,她喜欢看人类在有限的时光里迸发出的色彩。幼儿为什么能够肆无忌惮的外放情绪,少年为什么在草地上发现含羞草时会笑的那么开心,青少年为何会在与父母说话时展现出桀傲不驯的态度,青年为何会在穷途末路时选择溽湿青衫,中年为何总是贪慕权力与金钱,老年为何在哀怨中死去。

    森川凛喜欢观察人类,喜欢去观察那些她自身没有的情感变化。她曾经是死神,如今是假面,假面的眼神里是没有光泽的,他们在堕落前各各是天之骄子,却在短短百年间就尝遍了喜怒哀乐与悲欢哀痛,他们能够戴着面具伪装自己的心情,但真心已经死在了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森川凛慵懒的挂在树上,看着正在向札拉发誓的尤利乌斯。此时天空也很适时的放了晴,乌云褪去、月亮露出了头,蓝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浇在守着友人的墓的他身上,那双紫色的眼睛被月光濡湿而泛着奇异的紫光,眼睛的主人看向森川凛,不像以往一样弯起眉眼,而是严肃且坚定地看着森川凛。

    “森川,你愿意看着我完成这项宏愿吗?”

    森川凛看着尤利乌斯的样子,不知怎的有点想笑。说实话,尤利乌斯并不适合板着脸。

    “宏愿?这对你来说应该轻轻松松吧,不讲理魔法的拥有者。”森川凛轻笑道。

    尤里乌斯闻言怔了下,尔后也跟着笑了出来,“哈哈,妳說得对,或许我奇怪的魔导书就是为此存在的。”

    尤利乌斯曾经给森川凛看过他的魔导书,那是一本没有封皮的怪异魔导书,平常就一直是无限翻页的模样,是很特别的魔导书,而且不仅魔导书的外观,尤利乌斯所拥有的时间魔法可攻可守可奶可防,几乎可以算是全能型的魔法。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倘若要有个人来改变王国的现状,除了尤利乌斯之外森川凛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可惜森川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等浦原喜助联系上她,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属于她的地方,而在离开之前,她想要去看看这个国家的模样,去看看这里的人类是如何生存,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魔法会发展出怎么样有趣的用法,去看看自己、还能变得多强。

    右手轻轻拂上身后魔导书的封面,凹凸不平的纹路中央有着三叶草的压印。

    森川凛敛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一跃跳下树,向札拉的墓说了几句告别的话,接着就与尤利乌斯一起回到札拉的家。

    打开大门,家里很昏暗,感受不到左拉的灵压。

    森川凛用收敛版的赤火炮点亮放置在各处的烛台,光亮瞬间充满了客厅,桌椅跟家具摆设都跟她出门前一样,并没有打斗或入侵的迹象,也没有魔力残留的痕迹,因此可以撇开左拉被人绑架的可能性,既然如此,那孩子是自己离开家里的吗?

    “森川,看看这个。”

    尤利乌斯站在餐桌旁拿着什么,森川凛走过去看,是一张有着左拉字迹的纸条,上面写着他要去变强,让他们不用跟着他,他将会成为世界第一的超级魔导士。

    超级魔导士……那是什么啊?

    “是札拉做给左拉的那个娃娃吧,妳上次还笑他品味很差,妳忘记了吗?”

    “原来那个娃娃有名字啊。”森川凛恍然大悟,“札拉取名字的品味跟手艺一样差呢。”

    “嘛,这也是札拉的特别之处啊。”

    “说的也是。”

    真是糟糕,札拉才死去不过一周,她已经开始怀念他了。

    “那我们就不管左拉了,那孩子这么能干,自己应该也能活得好好的。”森川凛摆了摆手,拆下身上绑着斩魄刀跟魔导书的腰带,并将身上湿透的背心脱了下来,拿着毛巾往浴室走去。

    “妳还真放心呢。”尤利乌斯用时间魔法将他的衣着回复到尚未被淋湿的状态,听着森川凛在浴室里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这句话是否有一语双关也不得而知。

    不久后森川凛穿着襦袢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头上披着一块毛巾。

    贱民的家中并没有常备热水,好在村庄里会使用水魔法的人不少,所以水资源并不缺乏。浴室里有一个木桶,里面装着大约一周份的民生用水,但如果要使用热水就必须烧柴升火,森川凛想快点洗掉雨水贴附在身上所带来的黏腻感,所以并没有耗费时间去煮热水,用冷水简单冲一下就出来了。

    用赤火炮点燃壁炉,顺便烧了点热水泡了两杯茶,走回客厅时才发现尤利乌斯已经离开了。

    看向窗外,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淅沥淅沥的下,也不知道尤利乌斯为何走的那么急忙。

    将另一杯茶放在尤利乌斯方才坐的位置上,森川凛一边啜饮着热呼的液体,一边思考着自己今后的打算。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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