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求你救救我爹娘！”
三月暮春，邺京风熏日暖，我却浑身皆沧凉如冰，跪倒在谢琨门外。
他修身似竹迈过门槛，伸手想要扶起我，“我救不了。玉娘，你怎么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不求你向圣上求情，可关外天遥地远，瘴气横生痢疾横行，爹娘年事已高，如何撑得住……我只求你能否暗中点拨，在途中给他们一点照拂，一点点就好……”
我不肯起身，泪眼婆娑，死死揪着他的衣袖。
我的爹娘，自小对我百般疼爱、在我出嫁后仍牵肠挂怀的爹娘，如今因一封通敌叛国的污蔑信，阿爹官位遭黜，阿娘诰命被褫，甚至全家上下连仆从皆被流放千里之遥，身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如何能不肝肠寸断。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我已不奢望短暂时日能寻得翻案线索，让天子收回雷霆之怒，只期爹娘能安然无恙。
“住口！”他眸色转寒，逐渐气急，“既是圣上旨意，你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想将谢府一同拉入地狱么？”
地狱……确实，这一刻于我，当真是地狱。
我感觉头晕目眩，腹中绞痛，鼻尖依稀嗅到了血腥味。我惨笑望着他：“谢郎，你还记不记得，那也是你半个爹娘啊……”
他啊，谢琨，谢从玉——我的夫君啊。
他约莫看见了我裙底渐渐渗出的鲜血，面色骤然惨白。
昏迷栽倒之前，我被一双冰凉的手接住，拥紧，听见耳边他失声唤“玉娘”，那样惊痛慌张。
真可笑，他也会觉得痛么。
……
“夫人……”
我睁眼，见平元持汤侍立在榻前，欲言又止，担忧望向我。
那样的神情，不必多言，我已明了。
“没关系，我知道。”我勉强起身靠住床围，努力想扬起一个安抚的笑，但因实在力虚体弱，未能如愿。
怀妊将足月，便得来大抵保不住的噩耗，我却比想象中平静太多。
“谢从玉呢？”
平元老老实实回答：“郎主去请孟老了。”
孟老是曾侍奉皇帝的太医令，卸任赋闲后离开内城，入住了昌阳里，还是谢琨为其置办的居所。
“去了多久？”
“半个时辰。”
看来我并未昏迷太久。
我闭了闭眼，道：“传信叫他回来吧，就说我着急见他……然后，将门关上，别放他进来。”
平元惊讶张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合上，依言去办了。
他打小侍候我，是哥哥转赠给我的小厮，为人伶俐忠直，在我出嫁时从沈家带了出来，只会听我的。
沈家逢此殊厄，怕是平元都比谢琨难过。
我靠在引枕，轩榥外春阳和暖，灿灿然透过窗棂探入半寸。我看着窗纸上映出的摇曳枝影，回忆起这一路曲折，思绪亦如起起伏伏的柔枝，无处可依。
我名沈莹，表字玉韫。本是雍州刺史沈志之女。
四年前，尚在故里雍州时，嫁了谢氏长子琨为妻。
那时谢琨已声名在外，颇得达官贵人赏识。与我成婚后，雍州两年，有沈家帮扶，他初仕县吏，再拜县丞，擢升治中，即刺史佐官，成为我父亲的左膀右臂。
随后受朝廷敕封，迁荆州长史。
自此，一路平步青云。
又两年，从名不见经传的荆州小县，一步步走到这帝畿邺京。
从以善箫闻名、被坊间时人诨名玩笑的“谢昆山”，到如今京中时人竞相攀附、被奉谢庭兰玉的尚书郎。
我曾以为我嫁了顶好的夫婿。
即便最初族中长辈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
沈家朱庭绣户，而谢氏不过寒门小族，并不相配。虽然其亲长常以豫州谢氏之旁支自居——“旧时王谢”的那个谢氏。然而古往今来天南地北，想同簪缨大族攀关系的多了去。爹爹对此很不屑一顾。
直至谢琨携礼登门，爹爹与其在书房长谈傍晚，次日，我便听他对娘道：“雏凤清声，前途无量。”
爹爹没有看错人。确是前途无量。
可这些年来，若无我父亲为他铺平仕宦之路，纵是有八斗之才，他也绝难短短数年间登居高堂。
一路行来，他承沈家之恩难以估量。
如今，竟能转头摘得如此干净。
自来邺京，约莫水土不服，我长疴短疾不断。谢琨以此为由，阻我与外界接触。
若非昔日闺友一封长信，我甚至不知沈家遭了如此弥天大祸。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我明白的。
只是我没想过他亦在猢狲之列。
我不想见谢琨，但平元自作主张，请了孟老入内为我看诊。
“夫人原本不易有孕，这胎来得不易，落了于身子亦无益，且日后恐再难受孕……孟老先生之意，能保还当尽力保住。”
孟老离开后，平元这样对我道。
他问我：“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只觉疲倦不堪，侧身向里，闭了眼，“用不着。请孟老备一副堕胎方子吧。”
刚知晓它的存在时，我也曾满含欢喜期待过。
即便那时便自知体弱，不宜怀妊，想要它顺利来到世上，会是一条无比艰辛的路。
可如今它在我腹中，让我这样的痛，也像镣铐，要我矩步方行，不容行差踏错半分。
想起孩子，便想到它的父亲。
眼前好像又浮现了欢歌曼舞的光影，和春风里执箫浅奏的青年——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以至时隔多年，我仍能清楚忆起当年初见他的场景。
风正好，春正俏，白梨花正夭。
莺时三月，天光融融，他身后梨木皎皎，手中一支六孔紫竹箫，越鸟起舞，清和静泊，像极那画里郎君，梦中良人——
那是我的梦。
我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幻梦。
幽幽清婉，秩秩玲琅，绕梁不息。
我睁眼后才明白，并非幻觉，是当真有洞箫之声。
但并非门户外，而是自窗牖传入。
我靠在床围，怔怔听了许久。他曾因善箫而盛名于外，我亦因箫与他结缘。但成婚之后，他以公事繁忙为由，莫论奏曲，乐谱亦鲜少翻动。
我再如何天真也明白过来，他未必有多爱箫。这不过是他结识达官贵人的一种手段。远的，譬如雍州当年为他赋文的徐大家；近的，譬如我，譬如沈家。
思及此，不禁悲从中来。
当年向爹娘求娶我时，或许，他曾真心钟意于我，可这其中，沈家的缘由究竟又占几成？那些年，阿爹几乎将他视若亲子用心栽培。如今一朝大厦倾倒，我不求他为沈氏周旋，他却连一点点周济亦不愿。
我喉头犯恶，有些晕眩。空茫仰望头顶灰暗的承尘，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淅淅沥沥雨声渐起。
混在湿漉漉的雨中，洞箫幽咽凄泠，依旧丝丝缕缕穿透窗缝，固执地用芙蓉泣露的曲调，向我倾诉着衷肠。
我知道，倘若我不理会，屋外那人大概会一直这样站下去，吹下去。
我终究下了榻，走到窗前，推开朱棂，望见他洇湿的侧颜。
像蜿蜒笔锋下一段泼墨的画，匀整，又写意。太过熟悉的面容，似乎从未被岁月磨染。
令我想起四年前，他向我坦明心迹那个夜晚，也是这般，在我窗前吹奏一夜相思曲，直至我迟迟返回家中，拨开窗扇。
那晚的春雨亦如酥如棉，他在轩榥外满身清润湿气，借着昏昏油灯，我看见他发丝间闪烁的细碎水珠，听见他字字明晰：“玉韫于琨，譬如荆山之玉，愿执此一生，珍爱尽白头。”
那样动人的情话，我的心亦似被春雨润湿了，揉碎了，靠过去，槛窗不高，隔着短墙，他用力拥住我。
那个清晨，隔着漫长光阴仍清清楚楚，像春花一下炸满枝头，斑斓色泽，风雨晦冥均不可阻。
……
他对我，应是有情的吧？我将头轻贴在微润的墙壁上，望着他，像望着我永去无回的十五芳华，恍恍惚惚地想。
箫声停了。窗外的谢琨看见了我。
我的夫君，他转过身，笑容苦涩而无力，唤我：“玉娘。”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阖上窗扉转身离去。
他单手执着玉箫，侧倚窗棂，似乎想要向我伸手，却又发现自己满身雨渍，最终无可奈何，放下手去。
“玉娘，你是不是，后悔嫁予我了？”他垂了眼眸，神情脆弱，苦笑着道，“我便是这样一个人，懦弱卑劣……圣上尚在盛怒中，无数目光冰冷地盯着。我不敢在岳丈之事上僭越半分，唯恐行差踏错，多年努力付之一炬。”
“玉娘。”他轻声唤我，嗓音缱绻又哀伤，“世间之事，无可奈何者何其多。我好不容易将你从沈氏之祸里摘出，不能再将你、将谢府置于风波之内。”
……
不论谢琨的话语几分对错，几分是非，几分真情假意，诚然，我犯不着与自己身体作对。
每日的安胎药他亲手喂我喝下，并会变着法子用蜜饯哄我。可我牵挂着家人消息，尝不出甘苦。
谢琨看在眼中，言语安慰苍白无力，终于一日递给我一封信件。
路途遥远，那封皮皱褶明显，边角损坏，纸面不整。
莹莹吾女，见字如晤——见到那熟悉字体的第一眼，我瞬间失态，泪水簌然湿透面颊。
谢琨轻抚我肩头，道：
“月前托同僚捎带的信，先时你心绪不佳，未及时展信与你……玉娘，山川遥迢，前途漫长，事已至此，岳父岳母也望你安康。”
三月暮春，邺京风熏日暖，我却浑身皆沧凉如冰，跪倒在谢琨门外。
他修身似竹迈过门槛，伸手想要扶起我，“我救不了。玉娘，你怎么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不求你向圣上求情，可关外天遥地远，瘴气横生痢疾横行，爹娘年事已高，如何撑得住……我只求你能否暗中点拨，在途中给他们一点照拂，一点点就好……”
我不肯起身，泪眼婆娑，死死揪着他的衣袖。
我的爹娘，自小对我百般疼爱、在我出嫁后仍牵肠挂怀的爹娘，如今因一封通敌叛国的污蔑信，阿爹官位遭黜，阿娘诰命被褫，甚至全家上下连仆从皆被流放千里之遥，身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如何能不肝肠寸断。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我已不奢望短暂时日能寻得翻案线索，让天子收回雷霆之怒，只期爹娘能安然无恙。
“住口！”他眸色转寒，逐渐气急，“既是圣上旨意，你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想将谢府一同拉入地狱么？”
地狱……确实，这一刻于我，当真是地狱。
我感觉头晕目眩，腹中绞痛，鼻尖依稀嗅到了血腥味。我惨笑望着他：“谢郎，你还记不记得，那也是你半个爹娘啊……”
他啊，谢琨，谢从玉——我的夫君啊。
他约莫看见了我裙底渐渐渗出的鲜血，面色骤然惨白。
昏迷栽倒之前，我被一双冰凉的手接住，拥紧，听见耳边他失声唤“玉娘”，那样惊痛慌张。
真可笑，他也会觉得痛么。
……
“夫人……”
我睁眼，见平元持汤侍立在榻前，欲言又止，担忧望向我。
那样的神情，不必多言，我已明了。
“没关系，我知道。”我勉强起身靠住床围，努力想扬起一个安抚的笑，但因实在力虚体弱，未能如愿。
怀妊将足月，便得来大抵保不住的噩耗，我却比想象中平静太多。
“谢从玉呢？”
平元老老实实回答：“郎主去请孟老了。”
孟老是曾侍奉皇帝的太医令，卸任赋闲后离开内城，入住了昌阳里，还是谢琨为其置办的居所。
“去了多久？”
“半个时辰。”
看来我并未昏迷太久。
我闭了闭眼，道：“传信叫他回来吧，就说我着急见他……然后，将门关上，别放他进来。”
平元惊讶张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合上，依言去办了。
他打小侍候我，是哥哥转赠给我的小厮，为人伶俐忠直，在我出嫁时从沈家带了出来，只会听我的。
沈家逢此殊厄，怕是平元都比谢琨难过。
我靠在引枕，轩榥外春阳和暖，灿灿然透过窗棂探入半寸。我看着窗纸上映出的摇曳枝影，回忆起这一路曲折，思绪亦如起起伏伏的柔枝，无处可依。
我名沈莹，表字玉韫。本是雍州刺史沈志之女。
四年前，尚在故里雍州时，嫁了谢氏长子琨为妻。
那时谢琨已声名在外，颇得达官贵人赏识。与我成婚后，雍州两年，有沈家帮扶，他初仕县吏，再拜县丞，擢升治中，即刺史佐官，成为我父亲的左膀右臂。
随后受朝廷敕封，迁荆州长史。
自此，一路平步青云。
又两年，从名不见经传的荆州小县，一步步走到这帝畿邺京。
从以善箫闻名、被坊间时人诨名玩笑的“谢昆山”，到如今京中时人竞相攀附、被奉谢庭兰玉的尚书郎。
我曾以为我嫁了顶好的夫婿。
即便最初族中长辈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
沈家朱庭绣户，而谢氏不过寒门小族，并不相配。虽然其亲长常以豫州谢氏之旁支自居——“旧时王谢”的那个谢氏。然而古往今来天南地北，想同簪缨大族攀关系的多了去。爹爹对此很不屑一顾。
直至谢琨携礼登门，爹爹与其在书房长谈傍晚，次日，我便听他对娘道：“雏凤清声，前途无量。”
爹爹没有看错人。确是前途无量。
可这些年来，若无我父亲为他铺平仕宦之路，纵是有八斗之才，他也绝难短短数年间登居高堂。
一路行来，他承沈家之恩难以估量。
如今，竟能转头摘得如此干净。
自来邺京，约莫水土不服，我长疴短疾不断。谢琨以此为由，阻我与外界接触。
若非昔日闺友一封长信，我甚至不知沈家遭了如此弥天大祸。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我明白的。
只是我没想过他亦在猢狲之列。
我不想见谢琨，但平元自作主张，请了孟老入内为我看诊。
“夫人原本不易有孕，这胎来得不易，落了于身子亦无益，且日后恐再难受孕……孟老先生之意，能保还当尽力保住。”
孟老离开后，平元这样对我道。
他问我：“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只觉疲倦不堪，侧身向里，闭了眼，“用不着。请孟老备一副堕胎方子吧。”
刚知晓它的存在时，我也曾满含欢喜期待过。
即便那时便自知体弱，不宜怀妊，想要它顺利来到世上，会是一条无比艰辛的路。
可如今它在我腹中，让我这样的痛，也像镣铐，要我矩步方行，不容行差踏错半分。
想起孩子，便想到它的父亲。
眼前好像又浮现了欢歌曼舞的光影，和春风里执箫浅奏的青年——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以至时隔多年，我仍能清楚忆起当年初见他的场景。
风正好，春正俏，白梨花正夭。
莺时三月，天光融融，他身后梨木皎皎，手中一支六孔紫竹箫，越鸟起舞，清和静泊，像极那画里郎君，梦中良人——
那是我的梦。
我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幻梦。
幽幽清婉，秩秩玲琅，绕梁不息。
我睁眼后才明白，并非幻觉，是当真有洞箫之声。
但并非门户外，而是自窗牖传入。
我靠在床围，怔怔听了许久。他曾因善箫而盛名于外，我亦因箫与他结缘。但成婚之后，他以公事繁忙为由，莫论奏曲，乐谱亦鲜少翻动。
我再如何天真也明白过来，他未必有多爱箫。这不过是他结识达官贵人的一种手段。远的，譬如雍州当年为他赋文的徐大家；近的，譬如我，譬如沈家。
思及此，不禁悲从中来。
当年向爹娘求娶我时，或许，他曾真心钟意于我，可这其中，沈家的缘由究竟又占几成？那些年，阿爹几乎将他视若亲子用心栽培。如今一朝大厦倾倒，我不求他为沈氏周旋，他却连一点点周济亦不愿。
我喉头犯恶，有些晕眩。空茫仰望头顶灰暗的承尘，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淅淅沥沥雨声渐起。
混在湿漉漉的雨中，洞箫幽咽凄泠，依旧丝丝缕缕穿透窗缝，固执地用芙蓉泣露的曲调，向我倾诉着衷肠。
我知道，倘若我不理会，屋外那人大概会一直这样站下去，吹下去。
我终究下了榻，走到窗前，推开朱棂，望见他洇湿的侧颜。
像蜿蜒笔锋下一段泼墨的画，匀整，又写意。太过熟悉的面容，似乎从未被岁月磨染。
令我想起四年前，他向我坦明心迹那个夜晚，也是这般，在我窗前吹奏一夜相思曲，直至我迟迟返回家中，拨开窗扇。
那晚的春雨亦如酥如棉，他在轩榥外满身清润湿气，借着昏昏油灯，我看见他发丝间闪烁的细碎水珠，听见他字字明晰：“玉韫于琨，譬如荆山之玉，愿执此一生，珍爱尽白头。”
那样动人的情话，我的心亦似被春雨润湿了，揉碎了，靠过去，槛窗不高，隔着短墙，他用力拥住我。
那个清晨，隔着漫长光阴仍清清楚楚，像春花一下炸满枝头，斑斓色泽，风雨晦冥均不可阻。
……
他对我，应是有情的吧？我将头轻贴在微润的墙壁上，望着他，像望着我永去无回的十五芳华，恍恍惚惚地想。
箫声停了。窗外的谢琨看见了我。
我的夫君，他转过身，笑容苦涩而无力，唤我：“玉娘。”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阖上窗扉转身离去。
他单手执着玉箫，侧倚窗棂，似乎想要向我伸手，却又发现自己满身雨渍，最终无可奈何，放下手去。
“玉娘，你是不是，后悔嫁予我了？”他垂了眼眸，神情脆弱，苦笑着道，“我便是这样一个人，懦弱卑劣……圣上尚在盛怒中，无数目光冰冷地盯着。我不敢在岳丈之事上僭越半分，唯恐行差踏错，多年努力付之一炬。”
“玉娘。”他轻声唤我，嗓音缱绻又哀伤，“世间之事，无可奈何者何其多。我好不容易将你从沈氏之祸里摘出，不能再将你、将谢府置于风波之内。”
……
不论谢琨的话语几分对错，几分是非，几分真情假意，诚然，我犯不着与自己身体作对。
每日的安胎药他亲手喂我喝下，并会变着法子用蜜饯哄我。可我牵挂着家人消息，尝不出甘苦。
谢琨看在眼中，言语安慰苍白无力，终于一日递给我一封信件。
路途遥远，那封皮皱褶明显，边角损坏，纸面不整。
莹莹吾女，见字如晤——见到那熟悉字体的第一眼，我瞬间失态，泪水簌然湿透面颊。
谢琨轻抚我肩头，道：
“月前托同僚捎带的信，先时你心绪不佳，未及时展信与你……玉娘，山川遥迢，前途漫长，事已至此，岳父岳母也望你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