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在眼睛上的布条突然被人解开，眼睛几天没见光，魏沣一双眼睛立刻被刺激得流了泪，疼得呲哇乱叫。
看到昔日跋扈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像条狗一样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墙角，杨信“啧啧”了两声，走上前去，伸脚踢了踢魏沣浮肿的小腿，语气却很恭敬。
“魏郎君，我家主上有请。”
魏沣闭着眼睛，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破口大骂：“杨信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与那姓何的一样！当真是从下面爬起来的贱骨头，两只喂不饱的白眼狼！烂货！”
“郎君啊，瞧你这话说的，虽说你们魏这些年在朝堂上要风得风的，可我杨某人又不曾分得一杯羹，哪里就从了郎君口中那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魏沣一噎，随即咒骂，“畔主背亲的畜生！我呸！别以为我整日里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在金吾卫中混得风生水起，不就是背靠我魏家这颗大树！呵，从前你就可以心狠手辣地杀了你养父一家，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对你而言自然是做得顺手。”
魏沣朝前啐了一口，“中山狼啊中山狼，现在是我魏沣倒霉，风水轮流转，我且看着，不多日，便是你那位主子了！”
杨信脸上没有动怒的迹象，一双眼睛仍是含了笑，上前半蹲在魏沣面前，左手紧紧捏住他的下颌，用刀柄拍了拍他的脸。
“嘶，郎君，怎的现如今都到了这样一副境地，你这一张嘴还是这般……嗯，不饶人？”杨信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手上的力道加重，一使劲，空旷的房间里只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就是魏沣痛苦的哀嚎。
他起身，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
“哎，你可别瞪我。卸了下巴也是为了郎君你好。”杨信露出一个惯有的笑容，“郎君有所不知，我家主上可不像我这种从小混迹在市井里头听惯了污言秽语的贱骨头，他呀，金尊玉贵的，若是你哪一句话惹了他不快……”说到这里，杨信做了个动作，又继续道，“届时，便是魏相亲自来了，也认不出哪一块儿烂肉是他的宝贝儿子。”
“好了好了，先别哼哼了郎君，咱们得走了。到时候主上等的急了，咱俩可都没好果子吃。”
翌日，阿羊去邻村买猫，快晌午的时候从外面提了只老母鸡回来，却不见猫。她进了进厨房，裴忌还在揉面。
“明日你起早，烧一大锅滚水，好好烫烫这母鸡身上的毛。卖鸡的阿婶说开春后换掉了旧毛，现在长起来的新毛又密又紧。你拔的时候注意点，千万要处理干净了。”阿羊叮嘱道。
见裴忌半天没有回应，她拎着母鸡凑到他跟前晃悠了一圈，拔高了声音。
“哎！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唔，脸色也不好看。”阿羊仔细一瞧，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难不成……前儿个去王家打叶子牌输了钱心疼地整夜也睡不着？”
看着快凑到他脸上的母鸡，他方才如梦初醒，十分嫌弃地别开脸，“快把它拿开！拿开！”
阿羊抱着鸡离他远一点，嘴里嘟哝着，“肯定是输了。”
“输？裴爷我在长安未逢敌手，人称牌场鬼见愁，还会输给王老三他们几个？”裴忌揉着面团打呵欠，“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都立夏那么久了，莫说人，狗都没什么精神。”
见他打了个呵欠，阿羊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打了一个。
“这面什么时候能做好？我回来的路上看见隔壁大黄都在舔狗槽了。”
“饿了？”裴忌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快了快了，待会儿我给你那碗再多卧个鸡蛋。”
下午时，裴忌说要出门一趟，一直到各家各户都点了灯，才叼着根野草进了屋。
阿羊提了灯笼从屋出来，便看见一脸疲色的裴忌，诧异道:“你最近在人不见影地忙什么呢？怎么弄的这样疲惫？出去了一下午，还以为你又去打叶子牌了，结果我去王家也寻不到你。”
“怎么，你要出门？”见她提了灯笼，裴忌问。
“切。”阿羊转身放下灯笼，没有理他。
裴忌坐下倒了杯水，几口水下肚后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喘匀了气，解释道:“住那棵老椿树旁的刘翁不是染了风寒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么，不巧半月前他在南山刚撒下一片豆子，病来如山倒，他也不知何时才能康复，忧心地里农事无人照料，便托我看顾一下。”
说着，他用手掸了一下身上的泥，比划道:“就巴掌大的地，怎么能生出那么多的野草！尤其是前日那场雨后，草窜的比豆苗都还高了！早就劝他不要种豆子了。”他捶了捶肩，叹道，“农人不易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一下午，真真是累的裴爷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阿羊古怪地看了一眼裴忌，忍不住问道:“你们何时有这样的交情了？”
裴忌又倒了杯水，回道:“哈，我这样好的人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村子里哪个我不能去攀谈几句的？哦！春梅婶子那几个女人除外！”
说罢，他又补充道:“更何况，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这村子里就我一个闲人，刘翁他一个鳏夫，又没有多余的钱雇人帮忙，便也只能寻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心善的人，如何能忍心拒绝？”
阿羊听完，已经在心里呕了三回。
“是嘛，你裴大善人，一颗善心真是感天动地。”
裴忌仿佛没有听出阿羊姑娘语气里的阴阳，十分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
阿羊恶嫌地皱了一下眉，抖掉满身的鸡皮疙瘩，提灯出了堂屋。
“喏，将就着吃吧。”
阿羊去而复返，竟是端了一碗面过来，上面还卧着一只黄澄澄的煎蛋。
裴忌伸手碰了下碗壁，指尖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水渍，应该是从热水中端出来的。
“怎么又是面条？中午不是才吃了面条吗？”
“因为煮面方便！有的吃就不错了，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快吃！要是再冷了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热！”阿羊凶巴巴地瞪着裴忌，“这么大个人了，见天晚了也不晓得回家！还不如村里的那群小童省心！一回来浑身还弄得脏兮兮的，一筐皂叶都不够洗你一件衣裳……”
他握着筷子搅动碗里的面条，听着阿羊的絮叨，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阿羊隐约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个人。”他回道。
“想你阿娘了？”阿羊指着面碗道，“我虽然从小与先生生活没与我阿娘相处过，但常见村里的妇人为晚归的孩子留一碗热饭。此情此景，你定是想她了。”
裴忌摇头，“我母亲……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这种母慈子孝的事情她从来不屑去做。我跟她没什么感情，十岁之前，我基本上都是在老师家里。”
“我是想我老师了。”他垂眸看着碗中坨成一团的面条，“从前，我要是从外头疯玩回来，无论多晚，桌上总是有一碗温热的面条。”
“一次我忍不住埋怨，问他怎么回回都是面条，他说……”
“他说做面条方便，对吧？”阿羊打断他。
裴忌点头。
阿羊用手撑着脸，望向屋外的月亮。
“先生以前也总是这样说。在我学会做饭之前，家中基本上顿顿都是面条。”说到这里，阿羊笑了一下，“只有他出门办事的时候，把我托付给邻家大婶，我才能换换口味。那时，我最盼望的事情竟是他常出远门……”说到这里，阿羊敛了笑，不再说话。
“哦——，难怪你做饭如此难吃，原来顾先生是将就的人啊！”裴忌恍然大悟。
阿羊一瞪，回敬道，“你做饭厉害，你师父还不是个喜欢讲将就的！”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出来寻我的，对吧？”他眨巴眼，看着阿羊，又回到他进屋之前的那个问题上。
阿羊只道：“便是我家猪跑了我也是要去找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裴忌自讨没趣，噤声吃面。面吃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被芭蕉叶包得严严实实，轻放到阿羊面前。
“这是……”阿羊狐疑地打开芭蕉叶，然后惊讶道，“桑葚！”她拿起一颗被挤攘坏掉的桑葚，汁水把指尖染成紫红色。抬头看向一脸得意的裴忌，“你上哪儿摘这么多的桑葚？”
看到昔日跋扈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像条狗一样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墙角，杨信“啧啧”了两声，走上前去，伸脚踢了踢魏沣浮肿的小腿，语气却很恭敬。
“魏郎君，我家主上有请。”
魏沣闭着眼睛，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破口大骂：“杨信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与那姓何的一样！当真是从下面爬起来的贱骨头，两只喂不饱的白眼狼！烂货！”
“郎君啊，瞧你这话说的，虽说你们魏这些年在朝堂上要风得风的，可我杨某人又不曾分得一杯羹，哪里就从了郎君口中那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魏沣一噎，随即咒骂，“畔主背亲的畜生！我呸！别以为我整日里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在金吾卫中混得风生水起，不就是背靠我魏家这颗大树！呵，从前你就可以心狠手辣地杀了你养父一家，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对你而言自然是做得顺手。”
魏沣朝前啐了一口，“中山狼啊中山狼，现在是我魏沣倒霉，风水轮流转，我且看着，不多日，便是你那位主子了！”
杨信脸上没有动怒的迹象，一双眼睛仍是含了笑，上前半蹲在魏沣面前，左手紧紧捏住他的下颌，用刀柄拍了拍他的脸。
“嘶，郎君，怎的现如今都到了这样一副境地，你这一张嘴还是这般……嗯，不饶人？”杨信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手上的力道加重，一使劲，空旷的房间里只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就是魏沣痛苦的哀嚎。
他起身，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
“哎，你可别瞪我。卸了下巴也是为了郎君你好。”杨信露出一个惯有的笑容，“郎君有所不知，我家主上可不像我这种从小混迹在市井里头听惯了污言秽语的贱骨头，他呀，金尊玉贵的，若是你哪一句话惹了他不快……”说到这里，杨信做了个动作，又继续道，“届时，便是魏相亲自来了，也认不出哪一块儿烂肉是他的宝贝儿子。”
“好了好了，先别哼哼了郎君，咱们得走了。到时候主上等的急了，咱俩可都没好果子吃。”
翌日，阿羊去邻村买猫，快晌午的时候从外面提了只老母鸡回来，却不见猫。她进了进厨房，裴忌还在揉面。
“明日你起早，烧一大锅滚水，好好烫烫这母鸡身上的毛。卖鸡的阿婶说开春后换掉了旧毛，现在长起来的新毛又密又紧。你拔的时候注意点，千万要处理干净了。”阿羊叮嘱道。
见裴忌半天没有回应，她拎着母鸡凑到他跟前晃悠了一圈，拔高了声音。
“哎！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唔，脸色也不好看。”阿羊仔细一瞧，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难不成……前儿个去王家打叶子牌输了钱心疼地整夜也睡不着？”
看着快凑到他脸上的母鸡，他方才如梦初醒，十分嫌弃地别开脸，“快把它拿开！拿开！”
阿羊抱着鸡离他远一点，嘴里嘟哝着，“肯定是输了。”
“输？裴爷我在长安未逢敌手，人称牌场鬼见愁，还会输给王老三他们几个？”裴忌揉着面团打呵欠，“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都立夏那么久了，莫说人，狗都没什么精神。”
见他打了个呵欠，阿羊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打了一个。
“这面什么时候能做好？我回来的路上看见隔壁大黄都在舔狗槽了。”
“饿了？”裴忌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快了快了，待会儿我给你那碗再多卧个鸡蛋。”
下午时，裴忌说要出门一趟，一直到各家各户都点了灯，才叼着根野草进了屋。
阿羊提了灯笼从屋出来，便看见一脸疲色的裴忌，诧异道:“你最近在人不见影地忙什么呢？怎么弄的这样疲惫？出去了一下午，还以为你又去打叶子牌了，结果我去王家也寻不到你。”
“怎么，你要出门？”见她提了灯笼，裴忌问。
“切。”阿羊转身放下灯笼，没有理他。
裴忌坐下倒了杯水，几口水下肚后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喘匀了气，解释道:“住那棵老椿树旁的刘翁不是染了风寒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么，不巧半月前他在南山刚撒下一片豆子，病来如山倒，他也不知何时才能康复，忧心地里农事无人照料，便托我看顾一下。”
说着，他用手掸了一下身上的泥，比划道:“就巴掌大的地，怎么能生出那么多的野草！尤其是前日那场雨后，草窜的比豆苗都还高了！早就劝他不要种豆子了。”他捶了捶肩，叹道，“农人不易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一下午，真真是累的裴爷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阿羊古怪地看了一眼裴忌，忍不住问道:“你们何时有这样的交情了？”
裴忌又倒了杯水，回道:“哈，我这样好的人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村子里哪个我不能去攀谈几句的？哦！春梅婶子那几个女人除外！”
说罢，他又补充道:“更何况，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这村子里就我一个闲人，刘翁他一个鳏夫，又没有多余的钱雇人帮忙，便也只能寻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心善的人，如何能忍心拒绝？”
阿羊听完，已经在心里呕了三回。
“是嘛，你裴大善人，一颗善心真是感天动地。”
裴忌仿佛没有听出阿羊姑娘语气里的阴阳，十分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
阿羊恶嫌地皱了一下眉，抖掉满身的鸡皮疙瘩，提灯出了堂屋。
“喏，将就着吃吧。”
阿羊去而复返，竟是端了一碗面过来，上面还卧着一只黄澄澄的煎蛋。
裴忌伸手碰了下碗壁，指尖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水渍，应该是从热水中端出来的。
“怎么又是面条？中午不是才吃了面条吗？”
“因为煮面方便！有的吃就不错了，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快吃！要是再冷了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热！”阿羊凶巴巴地瞪着裴忌，“这么大个人了，见天晚了也不晓得回家！还不如村里的那群小童省心！一回来浑身还弄得脏兮兮的，一筐皂叶都不够洗你一件衣裳……”
他握着筷子搅动碗里的面条，听着阿羊的絮叨，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阿羊隐约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个人。”他回道。
“想你阿娘了？”阿羊指着面碗道，“我虽然从小与先生生活没与我阿娘相处过，但常见村里的妇人为晚归的孩子留一碗热饭。此情此景，你定是想她了。”
裴忌摇头，“我母亲……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这种母慈子孝的事情她从来不屑去做。我跟她没什么感情，十岁之前，我基本上都是在老师家里。”
“我是想我老师了。”他垂眸看着碗中坨成一团的面条，“从前，我要是从外头疯玩回来，无论多晚，桌上总是有一碗温热的面条。”
“一次我忍不住埋怨，问他怎么回回都是面条，他说……”
“他说做面条方便，对吧？”阿羊打断他。
裴忌点头。
阿羊用手撑着脸，望向屋外的月亮。
“先生以前也总是这样说。在我学会做饭之前，家中基本上顿顿都是面条。”说到这里，阿羊笑了一下，“只有他出门办事的时候，把我托付给邻家大婶，我才能换换口味。那时，我最盼望的事情竟是他常出远门……”说到这里，阿羊敛了笑，不再说话。
“哦——，难怪你做饭如此难吃，原来顾先生是将就的人啊！”裴忌恍然大悟。
阿羊一瞪，回敬道，“你做饭厉害，你师父还不是个喜欢讲将就的！”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出来寻我的，对吧？”他眨巴眼，看着阿羊，又回到他进屋之前的那个问题上。
阿羊只道：“便是我家猪跑了我也是要去找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裴忌自讨没趣，噤声吃面。面吃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被芭蕉叶包得严严实实，轻放到阿羊面前。
“这是……”阿羊狐疑地打开芭蕉叶，然后惊讶道，“桑葚！”她拿起一颗被挤攘坏掉的桑葚，汁水把指尖染成紫红色。抬头看向一脸得意的裴忌，“你上哪儿摘这么多的桑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