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苏向晚的寒假要到正月十三才结束,陆斯言却没这么多假期。

    他是安瑞宠物医院院长,更是老板,看似时间自由,实际却有无数琐事缠身。

    与苏向晚在海岛不问世事的七天已经是极限,回来后,他便埋头处理堆积了一个春节的事务。

    正月十四是苏向晚收假开工的日子。

    当天一早,她就去学校开教职工新学期会议,中午吃过饭,又是马不停蹄的班主任会议和教研组会议。

    等终于得以喘息,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坐进车内拿出手机,她才看到陆斯言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问她:【忙完了没?】

    苏向晚不由抿笑。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打开微信,只要看到陆斯言头像上顶着一个未读信息红点,她就会特别开心,然后露出迷之笑意。

    苏向晚两手打字:【刚忙完。】

    陆斯言几乎秒回:【一起吃晚饭?】

    苏向晚犹豫了一下,还是狠心拒绝:【不行,我家还没走完亲戚,今晚有家族聚餐。我已经消失一个春节了,现在都回来了,不好继续玩消失。】

    陆斯言发来一个锤子打头的黄豆表情,说:【真麻烦。】

    苏向晚心口软软的,当即安慰:【明天吧,明天家里没安排,我就说跟同事聚餐,好不好?】

    陆斯言说:【但我明天要回宁城。】

    苏向晚一愣:【啊?】

    陆斯言提到要回宁城的事,兴致似乎也不太高:【明天元宵,我得回去陪长辈。】

    苏向晚心里无由空落落的,但还是回了句:【那也是应该的。】

    片刻,她忽然想到些什么,在输入框打下:“贺婉清一家不会也在吧?”

    但下一秒,她忙将输入框清空了,没敢点击发送。

    想了想,她若无其事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斯言说:【三五天,要把春节那几天的‘消失’补上。】

    又道:【我会尽快回来。】

    苏向晚回了个哦字,一时也没话说了。

    她愣愣看着聊天框,忽而发现聊天框上方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过了好一阵,这行字消失了,陆斯言却只简单发来一句:【要想我。】

    苏向晚哼哼:【想个屁。】

    然后把手机按灭,不再搭理他了。

    发动车子开上回家的路,她心头却无由慌张,时而觉得已经是新的开始了,时而又觉得掉入了一个走不出的循环。

    --

    隔天下午,陆斯言才回到宁城。

    父亲陆翰廷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连家里住所都不敢轻易更换购置,至今仍是陆斯言小时候住的那套老房子。

    好在房子虽老,但面积可观,加之陆斯言外公外婆从商,当初装修时,母亲周蓉蓉和外公外婆都费了不少心思,砸了许多钱在看不见的地方。如今这法式南洋风的装修不但没过时陈旧,还多了几分复古质感。

    陆斯言自己在宁城广安区购置了一套房子,如今常居兴城的关系,那边就不常住,只雇了人日常打扫。

    他这套房子离父母这足有一小时车程,为的就是与他们保持恰当距离。

    若非像今天元宵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他每次回宁城,都是到自己家中,而非像现在,直奔父母家。

    进了家门,母亲已经把他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接过来了,晚上他大姨夫妻俩也要过来。

    表姐林语诺虽然这两年与家里关系缓和许多,但还是很少回宁城,这次自然也不在。

    父亲没拿到离开北城的审批,也就没能回来过元宵。

    而陆斯言的几个姑姑也都有各自家庭,元宵到底不比春节,没太多讲究,所以也都在自己家里过节了。

    晚上吃过饭,周蓉蓉同姐姐姐夫一起去厨房收尾,陆斯言在客厅陪老人聊天。

    老一辈年纪大了,最关心的也就是小孩的终身大事。

    刚说了几句陆斯言工作上的事,外婆就将话题转到他的婚事上,笑呵呵道:

    “眼看你就三十了,你工作的事,我们都放手随你去了,反正我们两边家里该辉煌的也都辉煌过了,我们也看开了,随你去追求理想,做想做的事。可你的婚事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你看看你妈,今年白头发又长了多少,有多少是为你的事愁的。”

    陆斯言闻言,侧头眺了眼厨房。

    半开放式的厨房,门没关,妈妈正和他大姨最后清理台面,大姨夫提着垃圾下楼去扔了。

    陆斯言目光不由落在妈妈的背影上。

    从他有记忆以来,妈妈一向自恃富商出身,又是高|官|太太,腰杆脖子挺得比谁都直,在身材上更是下苦工。可到底经不住岁月的洗礼,如今她的肩背线条也有了松垮的趋势。

    陆斯言收回视线,垂眼道:“我倒是想给你们交代,不是你们自己不满意么?”

    在祖辈面前,他到底收着些,不像在父母跟前那样强硬。

    奶奶接过话头,看着他说:“我们都是过来人,在这种事上比你看得远。你年轻气盛,总要跟长辈争,可你又知道你争的到底是那口气,还是真的在争那个人。”

    他爷爷奶奶以前都是大学老师,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能言善辩的本事一点没落下。

    陆斯言笑了声,没有辩驳。

    没意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就好。

    他这副模样多少显出几分消极抵抗的意味,爷爷与外公便适时出来打圆场,这个话题就算暂时揭过去了。

    次日下午,周蓉蓉叫陆斯言陪她去逛街。

    陆斯言原本想拒绝,但周蓉蓉跟他说:“你爸有他的不得已,我也只能安安分分帮他打理好家里这个大本营,只是有时候难免觉得冷清。难得你回来一趟,就当让我感受感受年轻人的朝气,陪我去商场走走。”

    陆斯言看见她鬓边几根白发,拒绝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到了商场,周蓉蓉拉着陆斯言在各个专柜转了圈,给家里人添置了几身行头。

    路过一楼的咖啡店,她回头看向帮她提了满手购物袋的陆斯言,笑道:“儿子,你先帮我把东西放到车里去,我在里头坐会,等你回来,咱们再去对面新开的中餐厅吃饭。”

    陆斯言点头,应了声好。

    结果等他回来,坐在桌边等他的不是周蓉蓉,而是贺婉清。

    陆斯言脚步一顿,旋即恍然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贺婉清脸色微变,忙起身追上,到了外面露天广场,却不小心被一个中年男人踩了脚。

    她穿着一双极其淑女的玛丽珍鞋,脚背上只横着一根皮质袢带,毫无其他遮挡,当即被踩得痛呼一声,差点飚出眼泪。

    中年男人连忙道歉:“没事吧?哎哟我真不是故意的。”

    贺婉清皱着脸摆手:“没事……”

    又看向前面陆斯言的背影,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喊他:“斯言,我脚受伤了。”

    陆斯言身形一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最终回身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一见他走近,忙说:“男朋友啊?那赶紧看看她的脚,真没事的话,我可就走了啊。”

    陆斯言面无表情瞧他一眼,说:“不是。”

    中年男人一愣:“啊?”

    贺婉清却听明白了,脸色一白,楚楚可怜地垂下眼睑。

    陆斯言蹲下捏了捏她脚背,抬头问:“痛吗?”

    贺婉清似刚回神,仓促摇了摇头:“还好。”

    陆斯言便起身对一旁等着的中年男人说:“没事了,你走吧。”

    中年男人这才快步离开了。

    陆斯言看回跟前垂着头的女人,叹了口气,将她带到旁边咖啡店外的一把遮阳伞下,这才开口:“我妈让你过来的?”

    贺婉清只低着头说:“周阿姨跟我说今天会和你出来逛街,是我自己说要来陪她。”

    漏洞百出的说法。

    陆斯言一手抄入裤袋,扭头轻嗤了声。

    片刻,他又看向贺婉清,正色道:“婉清,你有你的大好人生,没必要把自己绑在我身上。”

    顿了顿,又强调,“你绑不住的。”

    贺婉清这才抬头看他,眼眶微微泛红,说:“可是我们从小就认识,彼此知根知底,我爸妈很喜欢你,你爸妈也很喜欢我。”

    陆斯言反问:“所以你就喜欢我,觉得必须要跟我结婚?”

    贺婉清怔楞:“难道不对吗?”

    陆斯言眉心微蹙。

    他与贺婉清私下相处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每次两人见面,基本都是在两边父母的聚会上。

    他不理解,双方父母一厢情愿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贺婉清都像被设定好什么程序一样,觉得必须跟他结婚。

    “你真的认识我吗?”

    陆斯言说,“我的喜好,我的禁忌,我的理想……你都不知道,就像我同样不知道你的。”

    贺婉清说:“这些结了婚自然会了解。”

    陆斯言一噎,突然无话可说。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道:“婉清,找点你真正想做的事吧,你的生活不是只有结婚,更不是只有我。”

    贺婉清满脸不理解地望着他,默了几秒,才问:“是因为你又跟苏小姐在一起了吗?”

    陆斯言无由火大,但教养不允许他跟一个女孩子发火。

    他只按捺着自己的脾气,语气却已显出几分生硬:“我是跟她在一起了,但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跟你结婚没有关系……就算我没跟她在一起,甚至从来没有遇见过她,我也不会喜欢你,明白吗?”

    贺婉清满脸通红,脚下亦控制不住地虚浮踉跄一步。

    “可是我们的父母……”

    “贺婉清。”

    陆斯言沉声打断她的话,“你该听听父母之外的声音,走出父母给你构建的世界看一看。”

    贺婉清睫毛翕动,眼中已蓄了泪,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陆斯言问她:“开车了吗?”

    贺婉清下意识摇了摇头。

    陆斯言便隔着她大衣袖子捉住她手腕,带她往路边走,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又跟司机报了她家地址。

    正要合上车门,贺婉清忽然望着他说:“即使那个苏小姐害你出车祸,进ICU差点没命,你都不愿意放弃她吗?”

    陆斯言盯住她,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为她口中描述的苏向晚形象:“不是她害我,她从来没有害过我。”

    贺婉清眼泪终于落下来:“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她……”

    陆斯言耐心告罄,只说:“灵魂。”

    话落,他也不管贺婉清能不能明白,也不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跟前面司机说了声“走吧”,便将门合上了。

    贺婉清趴在车窗上望他,泪珠挂在眼眶,眸中是错愕与不甘。

    阳光浓烈,陆斯言眯眼望向远去的车尾,考虑到贺婉清的人身安全,又取出手机拍下车牌号,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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