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陆斯言在微信上安抚完苏向晚，便准备即刻动身回兴城。
隔着手机和网络的安慰当然有作用，但绝对比不上当面的一个拥抱，哪怕是无声的。
他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和家里来回跑，前段时间更是连着几夜在医院陪护，自己在兴城的动物医院也只能托付给专人代为管理。
如今要回兴城，陆斯言自然要跟母亲周蓉蓉打过招呼，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周蓉蓉满脸不解和忿忿：“那个姓苏的小姑娘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连自己的亲妈都不管，也要过去找她。”
陆斯言只说：“我跟您讲了，她家里出了事。”
又道，“既然您还记得您是我亲妈，那我实在想不通，您为什么还一直拖着不出院。看我为了您暂停手上一切工作和个人生活，难道这样让您很有成就感么？”
周蓉蓉靠在床头，闻言心虚一秒，片刻又昂了昂脖子反驳道：“什么叫我拖着不出院，是医生说还没符合出院指标。”
说完，又怕陆斯言揪着这话真去找医生复核，她当即转了话锋，又悲戚道，“我想跟我的儿子有更多相处时间有错吗？你放下的一切本来就不该是你接触的，你放下了，才能拿起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又是这一套。
陆斯言已懒得辩论，只阔步走进陪夜用的小房间，简单收拾自己的行李。
再出来时，他才又说：“您如果还当我是您儿子，就请学会尊重我的感受和意愿，而不是一味施展您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您不是没有字眼的人，明知道父母和子女一场，最终走向的都是分离，您该学会接受，然后保持合适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拼上了您的教养和风度，只为了把我锁在您身边。”
周蓉蓉只觉被儿子直戳面门，羞耻的同时，又觉得心口像被人挖走一块般的剧痛。
“我的丈夫常年跟我分隔两地，现在就连我自己生的儿子都要离我而去了吗？！”
陆斯言已走到门口，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所以您始终将我当成您没能从我爸身上得到的那些情感的代偿？”
“我……”
周蓉蓉神情一顿，忽地说不出话来。
陆斯言叹了口气：“妈，我知道您这大半生有多辛苦，但我不是您人生的延续或者上天给您的某种补偿。或许等您想明白这一点，我们才能真正共享天伦之乐。”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但有时候平静比任何情绪激昂的争吵都有力量。
周蓉蓉在此刻忽然觉得自己与儿子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她尚能掌控的那丝联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消失。
陆斯言撂下一句：“妈，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现在我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
而后，他朝周蓉蓉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
周蓉蓉眼看病房门在她眼前哒地一声重新合上，她坐在床头，只剩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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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过去，吴敏回绝了所有说要来探望的亲朋，只说目前事情太多，无暇回应亲朋们的好意。
但中午时分，接到高瑾瑜妈妈刘建芬的电话时，她看了眼一旁专心与医护交涉当下苏光耀身体状况的女儿，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他们一家来看望了。
高瑾瑜一家来得很快，简单带了鲜花和果篮，见了面，刘建芬又给吴敏递上一个大红包。
“知道你们家不缺这点东西，但也算我们的心意，就当给老苏冲冲喜。”
吴敏这才道谢收下了。
高父高广浩简单问了几句苏光耀的情况，听完后便大方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刘建芬也道：“是啊，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高瑾瑜这时也看向安静站在吴敏身旁的苏向晚，安抚的语气：“向晚，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随时联系我。”
苏向晚一怔，当下的场合，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弯唇点点头：“好，谢谢。”
吴敏看看高瑾瑜，又与刘建芬对视一眼，说道：“晚晚，我跟你刘阿姨和高叔叔商量一下工厂的事，你先和瑾瑜出去走走吧。又是坐长途车，又跟着我奔忙了大半天，你赶紧去歇歇。”
刘建芬哟了声：“晚晚怎么坐长途？”
吴敏解释：“出事的时候她正参加学校团建呢。”
刘建芬这才了然哦了声，又使唤自己儿子：“瑾瑜啊，那你赶紧带晚晚出去走走。”
说完，又回头跟吴敏说：“老苏出了事，你们母女俩可要保重好自己，千万别倒下了。”
吴敏点头：“是啊。”
苏向晚只觉除爸爸的事外，又出现了一股力量，在将她推着往不想去的方向走。
可眼下她也不好反对些什么，只能先跟高瑾瑜往外面走去了。
走出住院部大楼，刺眼的阳光当头落下。
苏向晚以手当扇，撑在额头往外眺了眼。大概真因为爸爸的意外受了太大刺激，她一时浑浑噩噩，虽然只过去半天，却依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高瑾瑜扭头看她一眼，温声说：“旁边有个游廊，我陪你去那边坐会吧。一直在室内吹着冷气，心情更容易不好，还是得感受一下阳光。”
苏向晚叹息，想了想，还是跟他说：“我男朋友马上就过来了……你回去陪你爸妈吧。”
高瑾瑜一怔，随后自嘲地笑了声，反手抓抓后脖颈，说道：“你就这么防备我么？”
苏向晚说：“也不算防备，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共识还是有的吧？”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家现在这个状况，我实在没精力把我的感情问题弄得太复杂。”
高瑾瑜无奈耸了耸肩，说：“其实从最现实的角度，你现在选择我才是最简单的……我的意思是，我从我妈那儿有所耳闻，你的父母对于你和你现在男朋友这段感情的看法。”
苏向晚眉心一蹙，正想说些什么。
但高瑾瑜又笑笑说下去：“但我又知道，如果你真就这么选择了我，那也不是你的性格……可是有时候感情真的很奇怪，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去征服去打动。”
苏向晚心头重重一跃，为他的坦诚和某种意义上的激进。
思忖片刻，她也只能说：“但感情是双向的。”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提议我爸妈过来探望，其实内心也很纠结。”
高瑾瑜说完，忽然朝远处望了眼，说道，“好像是你的男朋友过来了。”
苏向晚闻言，也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是陆斯言大步朝她这边跑来。
高瑾瑜往大门内后退两步：“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说完，也不等苏向晚应下，他便转身往回走去。
苏向晚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只叹息一声，便回身望向了陆斯言的方向。
陆斯言也看到她了，已经跑到门口的玻璃飞檐下。
苏向晚赶紧迎上两步，还未说话，人已经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陆斯言一顿，片刻，反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晚晚，是我来迟了。”
苏向晚眼眶一烫，好像听见他这句话，她一个上午动荡不定的灵魂才总算落了地。
她在他胸前摇了摇头：“不算来迟，反正该办的手续该跑的腿，我都能解决，只是难免心里空空的，你来了就好了。”
陆斯言又抱了她一会才放开她，低头去看她的脸。
她眼眶还红着，面色略显惨淡，到底是遭了巨变，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他心中跟着一恸，想了想问：“专门出来迎我的？现在陪你回病房看看你爸爸，在顺便和你妈妈打个招呼？”
苏向晚张张嘴，犹豫两秒，还是老实跟他说了：“高瑾瑜一家在。”
这个关头，她已无力再去编织什么白色谎言，而且她也记得自己跟陆斯言的约定，在这方面绝对坦诚。
陆斯言默了默，片刻，拉着她往边上的游廊走：“那我先陪你在外面坐会。”
苏向晚被他牵着，垂眸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眼眶一时又涌起潮热。
大概人在遭遇变故时，情绪就会变得特别敏感脆弱。
她看回陆斯言的侧脸，问他：“你都不生气？也不想问我什么？”
陆斯言扭头看她，轻叹一息：“傻子。”
苏向晚眼中的潮热瞬间转化成实质性的水雾。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很多事不用刻意说明，但彼此都能懂。
苏向晚点点头，含着眼泪笑道：“是啊，我真是个傻子，还想跟你解释来着。”
陆斯言牵着她在游廊一侧的长椅坐下，自己则蹲在她跟前，捧着她脸颊说：“有这个解释的功夫，不如把时间留出来，好好休息。哪怕只是坐着放空自己也好……越是碰到难事，越需要有足够强的精神力量，不要为那些有的没的伤神，明白么？”
苏向晚定定地望住他，随后用力点头。
一滴眼泪被她从眼眶里甩出来，砸到了陆斯言的手腕上。
两人皆是一怔，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
陆斯言在微信上安抚完苏向晚，便准备即刻动身回兴城。
隔着手机和网络的安慰当然有作用，但绝对比不上当面的一个拥抱，哪怕是无声的。
他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和家里来回跑，前段时间更是连着几夜在医院陪护，自己在兴城的动物医院也只能托付给专人代为管理。
如今要回兴城，陆斯言自然要跟母亲周蓉蓉打过招呼，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周蓉蓉满脸不解和忿忿：“那个姓苏的小姑娘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连自己的亲妈都不管，也要过去找她。”
陆斯言只说：“我跟您讲了，她家里出了事。”
又道，“既然您还记得您是我亲妈，那我实在想不通，您为什么还一直拖着不出院。看我为了您暂停手上一切工作和个人生活，难道这样让您很有成就感么？”
周蓉蓉靠在床头，闻言心虚一秒，片刻又昂了昂脖子反驳道：“什么叫我拖着不出院，是医生说还没符合出院指标。”
说完，又怕陆斯言揪着这话真去找医生复核，她当即转了话锋，又悲戚道，“我想跟我的儿子有更多相处时间有错吗？你放下的一切本来就不该是你接触的，你放下了，才能拿起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又是这一套。
陆斯言已懒得辩论，只阔步走进陪夜用的小房间，简单收拾自己的行李。
再出来时，他才又说：“您如果还当我是您儿子，就请学会尊重我的感受和意愿，而不是一味施展您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您不是没有字眼的人，明知道父母和子女一场，最终走向的都是分离，您该学会接受，然后保持合适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拼上了您的教养和风度，只为了把我锁在您身边。”
周蓉蓉只觉被儿子直戳面门，羞耻的同时，又觉得心口像被人挖走一块般的剧痛。
“我的丈夫常年跟我分隔两地，现在就连我自己生的儿子都要离我而去了吗？！”
陆斯言已走到门口，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所以您始终将我当成您没能从我爸身上得到的那些情感的代偿？”
“我……”
周蓉蓉神情一顿，忽地说不出话来。
陆斯言叹了口气：“妈，我知道您这大半生有多辛苦，但我不是您人生的延续或者上天给您的某种补偿。或许等您想明白这一点，我们才能真正共享天伦之乐。”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但有时候平静比任何情绪激昂的争吵都有力量。
周蓉蓉在此刻忽然觉得自己与儿子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她尚能掌控的那丝联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消失。
陆斯言撂下一句：“妈，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现在我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
而后，他朝周蓉蓉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
周蓉蓉眼看病房门在她眼前哒地一声重新合上，她坐在床头，只剩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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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过去，吴敏回绝了所有说要来探望的亲朋，只说目前事情太多，无暇回应亲朋们的好意。
但中午时分，接到高瑾瑜妈妈刘建芬的电话时，她看了眼一旁专心与医护交涉当下苏光耀身体状况的女儿，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他们一家来看望了。
高瑾瑜一家来得很快，简单带了鲜花和果篮，见了面，刘建芬又给吴敏递上一个大红包。
“知道你们家不缺这点东西，但也算我们的心意，就当给老苏冲冲喜。”
吴敏这才道谢收下了。
高父高广浩简单问了几句苏光耀的情况，听完后便大方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刘建芬也道：“是啊，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高瑾瑜这时也看向安静站在吴敏身旁的苏向晚，安抚的语气：“向晚，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随时联系我。”
苏向晚一怔，当下的场合，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弯唇点点头：“好，谢谢。”
吴敏看看高瑾瑜，又与刘建芬对视一眼，说道：“晚晚，我跟你刘阿姨和高叔叔商量一下工厂的事，你先和瑾瑜出去走走吧。又是坐长途车，又跟着我奔忙了大半天，你赶紧去歇歇。”
刘建芬哟了声：“晚晚怎么坐长途？”
吴敏解释：“出事的时候她正参加学校团建呢。”
刘建芬这才了然哦了声，又使唤自己儿子：“瑾瑜啊，那你赶紧带晚晚出去走走。”
说完，又回头跟吴敏说：“老苏出了事，你们母女俩可要保重好自己，千万别倒下了。”
吴敏点头：“是啊。”
苏向晚只觉除爸爸的事外，又出现了一股力量，在将她推着往不想去的方向走。
可眼下她也不好反对些什么，只能先跟高瑾瑜往外面走去了。
走出住院部大楼，刺眼的阳光当头落下。
苏向晚以手当扇，撑在额头往外眺了眼。大概真因为爸爸的意外受了太大刺激，她一时浑浑噩噩，虽然只过去半天，却依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高瑾瑜扭头看她一眼，温声说：“旁边有个游廊，我陪你去那边坐会吧。一直在室内吹着冷气，心情更容易不好，还是得感受一下阳光。”
苏向晚叹息，想了想，还是跟他说：“我男朋友马上就过来了……你回去陪你爸妈吧。”
高瑾瑜一怔，随后自嘲地笑了声，反手抓抓后脖颈，说道：“你就这么防备我么？”
苏向晚说：“也不算防备，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共识还是有的吧？”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家现在这个状况，我实在没精力把我的感情问题弄得太复杂。”
高瑾瑜无奈耸了耸肩，说：“其实从最现实的角度，你现在选择我才是最简单的……我的意思是，我从我妈那儿有所耳闻，你的父母对于你和你现在男朋友这段感情的看法。”
苏向晚眉心一蹙，正想说些什么。
但高瑾瑜又笑笑说下去：“但我又知道，如果你真就这么选择了我，那也不是你的性格……可是有时候感情真的很奇怪，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去征服去打动。”
苏向晚心头重重一跃，为他的坦诚和某种意义上的激进。
思忖片刻，她也只能说：“但感情是双向的。”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提议我爸妈过来探望，其实内心也很纠结。”
高瑾瑜说完，忽然朝远处望了眼，说道，“好像是你的男朋友过来了。”
苏向晚闻言，也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是陆斯言大步朝她这边跑来。
高瑾瑜往大门内后退两步：“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说完，也不等苏向晚应下，他便转身往回走去。
苏向晚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只叹息一声，便回身望向了陆斯言的方向。
陆斯言也看到她了，已经跑到门口的玻璃飞檐下。
苏向晚赶紧迎上两步，还未说话，人已经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陆斯言一顿，片刻，反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晚晚，是我来迟了。”
苏向晚眼眶一烫，好像听见他这句话，她一个上午动荡不定的灵魂才总算落了地。
她在他胸前摇了摇头：“不算来迟，反正该办的手续该跑的腿，我都能解决，只是难免心里空空的，你来了就好了。”
陆斯言又抱了她一会才放开她，低头去看她的脸。
她眼眶还红着，面色略显惨淡，到底是遭了巨变，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他心中跟着一恸，想了想问：“专门出来迎我的？现在陪你回病房看看你爸爸，在顺便和你妈妈打个招呼？”
苏向晚张张嘴，犹豫两秒，还是老实跟他说了：“高瑾瑜一家在。”
这个关头，她已无力再去编织什么白色谎言，而且她也记得自己跟陆斯言的约定，在这方面绝对坦诚。
陆斯言默了默，片刻，拉着她往边上的游廊走：“那我先陪你在外面坐会。”
苏向晚被他牵着，垂眸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眼眶一时又涌起潮热。
大概人在遭遇变故时，情绪就会变得特别敏感脆弱。
她看回陆斯言的侧脸，问他：“你都不生气？也不想问我什么？”
陆斯言扭头看她，轻叹一息：“傻子。”
苏向晚眼中的潮热瞬间转化成实质性的水雾。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很多事不用刻意说明，但彼此都能懂。
苏向晚点点头，含着眼泪笑道：“是啊，我真是个傻子，还想跟你解释来着。”
陆斯言牵着她在游廊一侧的长椅坐下，自己则蹲在她跟前，捧着她脸颊说：“有这个解释的功夫，不如把时间留出来，好好休息。哪怕只是坐着放空自己也好……越是碰到难事，越需要有足够强的精神力量，不要为那些有的没的伤神，明白么？”
苏向晚定定地望住他，随后用力点头。
一滴眼泪被她从眼眶里甩出来，砸到了陆斯言的手腕上。
两人皆是一怔，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