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话音落下,空气似有一瞬间的凝滞。

    陆斯言默了一会才开口:“你知道参加这个项目,我起码有两年半到三年的时间要在外面做科考,甚至我也无法确定,等这个项目结束后,究竟是结束,还是另一个开始。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为什么还要去重新面对那些不确定?”

    苏向晚只说:“可是你没有第一反应就拒绝,也正说明你对这条路跃跃欲试吧?”

    陆斯言别了别脸,看回她说:“有时候真的服了你的逻辑,是从之前备考时的结构化训练中养成的习惯么?正常人都会犹豫不是么,毕竟是一个全新的选择。”

    苏向晚却摇了摇头:“你在上学时就曾计划走科研这条路,而且我不希望我是阻碍你做你想做的事的那个人。”

    “晚晚……”陆斯言双唇翕动,目露无奈。

    苏向晚伸手挡住他的唇,望住他说:“你听我说完。”

    陆斯言也就不出声了。

    苏向晚说下去:“都去试过了,拥有过了,然后从中选了真正想要的,那才叫选择。因为放不下一边,于是直接闭上眼睛不去看另一边,这叫妥协。”

    “我实话实说,如果是当年还在上学的我,肯定不会同意你去参加项目,因为那时的我爱你,但爱的是满眼都是我的你。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想你不留遗憾,把你想尝试的东西都尝试一遍……”

    陆斯言忽然说:“哪怕最后发现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你?”

    苏向晚一顿,喉间莫名哽了一下。

    但她还是坚定点头:“嗯,哪怕是这样。”

    陆斯言看着她,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果然还是爱刺激。”

    苏向晚说:“可能我就是想要追求阅尽千帆洗尽铅华,最终还是选择我的这种坚定吧。”

    陆斯言说:“你知不知道,你在拿我们的感情做赌注。”

    苏向晚只问他:“那你敢不敢赌?”

    陆斯言笑了起来:“激将法对我没用。”

    苏向晚无语。

    也是,激将法只对她有用,甚至随着年龄增长,激将法对她也越来越派不上用场了,何况陆斯言。

    见她垂下头不说话,陆斯言又轻叹一息。

    他伸手摸摸她脑袋,温声道:“晚晚,我们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上学的时候,甚至刚毕业那几年,时间很漫长,分开三年五年好像都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别说三年,一年都足以发生很多很多故事。你想要我们的生活在经历变故?”

    苏向晚眉心微蹙,良久,她才抬头看回他,问道:“你追求的是某种生活,还是某个特定的,在你眼里生动饱满,在自己的人生中闪闪熠熠的人?”

    陆斯言不假思索:“当然是后者。”

    苏向晚说:“我也选择后者。”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再说话了。

    良久,陆斯言才将苏向晚拥进怀里,声音低似喟叹:“晚晚,我不想叫你等我。”

    苏向晚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他衬衣的袖口,风马牛不相及似的,问他:“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来兴城开宠物医院?不许说跟朋友商量过,觉得兴城更适合起步。”

    陆斯言一噎,反问:“为什么不许说这个?”

    苏向晚从他怀里仰头望他:“因为我已经知道这是借口了。”

    陆斯言怔了怔,片刻笑了出来:“那你一定已经猜到真话是什么了,还要我说。”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陆斯言点点头:“好吧。真话是,守株待兔。”

    一时间,有热意在苏向晚眼底冲撞。

    她不想叫陆斯言看清她眼底的潮涩,忙垂下头,将脸埋入他肩窝。

    但她忽而沉重的鼻息还是被陆斯言察觉了。

    陆斯言垂头,视线去寻她的视线。

    苏向晚躲了一下,瓮声瓮气道:“亲耳听到跟猜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陆斯言笑了下,右手拇指指腹刮过她潮湿的下眼睑。

    苏向晚也弯起唇,但眼圈还是红的,只说:“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

    “陆斯言。”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端坐着看向他,声音不大,但语气郑重得像是宣誓,“这次换我守株待兔了。”

    --

    过了几天,苏向晚和吴敏一起陪苏光耀做复健。

    时已至九月上旬,工厂订单大头都出掉了,只剩几个散单还在做,另有老客户下过来的几个新订单,还没开始排生产。吴敏和苏向晚才都有空,不用亲自去厂里盯着。

    苏向晚问妈妈:“广城展会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吴敏说:“过两天叫业务员准备样品。”

    先前工厂仓库失火,无论生产和管理都陷入一团乱,原有的业务员跑了几个,所幸两个老业务员被吴敏承诺再加百分之一的提成留住了。

    “这回你跟去广城?”苏向晚说。

    吴敏道:“不然呢,你爸这样子,能赶上明年的展会都算好的了。”

    顿了顿,又问苏向晚,“你学校那边也销假了吧?”

    苏向晚点点头:“下礼拜就回去上班。”

    吴敏总算放下心来,不过很快又想起些什么,问苏向晚:“斯言呢,这几天怎么不见他?”

    苏向晚思忖片刻,也不再隐瞒:“他决定参加导师手上的一个项目,准备资料去了。”

    “什么项目,什么资料,你们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呀?”

    苏向晚说:“我们俩的事,当然等我们决定好了,踏上正轨了再跟你说。”

    吴敏双唇动了动,本想说一句“你们两个小孩怎么决定”,可看着女儿,这话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明明女儿什么都没变,但她又觉得她什么都变了。总之,她无法再用“小孩”一词来指代女儿。

    片刻,吴敏只问:“项目要去多久?”

    苏向晚便将项目的时间、具体事项,大致跟妈妈解释了一遍。

    吴敏听完,当即扬声:“三年?!你傻啊,三年你都让他去!你以为你现在二十出头吗……三年之后你都多大了,三十了!到时候你们俩的感情要有个万一,你还能找谁去啊!”

    苏向晚看向妈妈,没再像以前那样争辩或逃避,只沉静说:“一定要找吗?我的身边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位置吗?”

    吴敏觉得女儿疯狂极了:“不然呢?你今后要一个人承担自己的人生?如果身边这个位置可有可无,那你现在和斯言又算怎么回事?”

    苏向晚说:“我爱他呀,他也爱我,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彼此身边。可是如果不是以爱为前提,只是为了找人分担人生重量,那这个位置有没有也无所谓啊。”

    吴敏摇着头:“你真是疯了……不行,我要找斯言谈谈,他怎么能丢下你。”

    “妈妈。”

    苏向晚却拦住她取出手机的手,“他没有丢下我,只要我们还相爱,就谁也不会被丢下。”

    “你……”

    “妈妈。”

    苏向晚再度截住妈妈的话,扭头看眼配合医生做复健的爸爸,再看回妈妈,郑重道,“爸爸倒下的时候,你可以一个人撑起一个家,那我也可以。我是你生的,你这么强悍,我又怎么会脆弱。”

    吴敏眸光闪动,看着女儿,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许久,她才低低开口:“傻子,我是怕你吃苦啊。”

    苏向晚摇了摇头:“把脖子洗干净交到别人手里,然后指望着对方不下狠劲掐死你,还帮你击退别的试图来掐你脖子的人,这才叫吃苦。”

    吴敏无话可说。

    --

    回学校复工后,苏向晚难免被同事们热情慰问,真心也好,假意慰问实则打听八卦也好,她都一一应付了。

    这学期,办公室布局有所变动,本来马思睿坐她旁边位置,如今换到了另一张大办公桌一个年长男老师的对面,苏向晚旁边变成了丁羽墨。

    想起之前团建时听黄老师说丁羽墨自爆怀孕了,所以复工后第一眼见到丁羽墨,苏向晚视线难免往她小腹上瞟。

    丁羽墨一下子发现了,当即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坐在办公桌后用语音跟闺蜜们商量起拍婚纱照的事来。

    苏向晚只是想确定她肚子里的宝宝没摔坏而已,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没搭理她,顾自做自己的事。

    过了会,林语诺给她打电话,商量下周一林见鹿国旗下讲话演讲稿的事。

    丁羽墨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苏向晚便提醒了一声:“麻烦小点声,我这边家长找。”

    丁羽墨翻她一个白眼,倒也安静下来了,改用文字跟闺蜜们继续聊。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到九月中,陆斯言那边的行程也拟出来了,会在九月三十号先飞北城开项目启动会,会议结束后,第一站就先去可可西里。

    离别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相聚在一起的日子顿时进入了倒数。

    苏向晚原本打算好好跟陆斯言过完可能是未来几年最坦然最惬意的一段二人世界,结果她刚和陆斯言岁月静好了几天,某日傍晚,领导突然叫她放学后留一下,有事跟她谈。

    苏向晚满肚子疑问地等到了放学。

    把孩子们都交给来接的家长,她便收拾收拾,去了领导办公室。

    “郝老师,您找我要说什么事。”

    年级主任郝老师叫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这才开门见山:“苏老师,有家长去教体局举报了你,说你跟班上一个叫林见鹿的学生是亲戚,你在平时的教学和管理中,有违师德,偏心偏帮林见鹿同学。尤其是上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原本不该由林见鹿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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