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后，枝叶晶莹，马路边积着水洼，高空看去是一盘未定胜负的棋盘。
林达半截手臂伸出窗外，肉眼看不见雨丝，掌心仍有湿润。
唰。
撑开的伞面像朵花。
青色的衬衣给肤色增添几分冷玉的质润，米色中裙贴服膝盖，身影在细雨中穿行，五厘米的细鞋跟踩碎冷冽的倒影。
几滴雨水溅落在小腿，像面团洒落的黑芝麻，零碎大小，黑白分明。
为了面试，林达特地换上刚毕业那会儿买的职业套装，还是谢昕挑的。
当时她嫌款式成熟，买来后就压箱底，没成想一晃六年过去，再穿已是物是人非，倒回头从零开始。
瑟琳集团是商业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四方顶尖，楼层高耸云霄，反光的玻璃门前，林达并不瘦小的身躯都被这庞然大物压得无限渺茫。
她毫无理由怀疑，若是站在顶层，南城的所有景色都将尽收眼底。
在职场，野心二字从来不是贬义词。
接待人员一路引领，锋利的恨天高像把地面凿出个洞。林达跟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往来人员的穿着。
时尚公司，上班如走秀，临时恶补的品牌标签在这里根本不够用。
也幸亏有压箱底的职业套装撑场面。
穿过走廊，面试厅只有寥寥几人，个个衣着鲜亮，青春动人。
林达忽然有些抗拒了。
玻璃门像一道屏障隔开，里面是满腹生机的年轻人，而她，身上只有股浓重又阴暗的老人味儿。
28岁，广义上正值青春，可在职场，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再过两年就要赛博入土给年轻人让位。
四舍五入，今天的面试是一场世纪之争。
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变慢，接待人员回过头：“您怎么了？”
思绪猛地被拉回来。
林达握紧手包：“请问有卫生纸吗？”
“有的。”
接待人员余光扫过她的小腿，不到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速度之快，让林达无法捕捉。
擦拭雨水时，林达弯腰，半靠着墙，接待人员自然而然地站在她前侧，抵挡住大部分身体。
“您放心，我们的面试没有回去等通知这一说。能被邀请来这里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尖子。”
起身的刹那间，林达忽然听到这句呓语。
瞧瞧，变着法地鼓励她呢。可惜这份善缘结成渺茫。
接待人员仍说：“我叫张赢，我有预感，咱们一定会成为同事。”
林达轻哂，“借你吉言。”
肤表的温度渗进缎面手套，握完手，林达缓步走进玻璃门。
面试厅是约摸百平米的单间，长方桌上坐着5位面试官，为首的是一个女人，阔脸细眉，鼻梁高耸。
口红的色号像林达最爱的胭脂色油彩，常人最难驾驭，显得老气而死板，因此在油彩盘里总是崭新的一块。
而胭脂色口红却为女人增添了一股来自上位者的气势。
“欢迎各位来到Selin，我是本场面试官Amanda。”
五份简历被平铺在桌面，Amanda目光扫视，最后在米色身影上停留了一会儿。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林达即刻回避眼神。
一摞小年轻中就她最显眼，进门还盯着面试官的嘴看，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首先恭喜，你们的简历是一千名求职者中吹得最天花乱坠的4个。”
Amanda沉声说完，场上4名面试者或尴尬或皱眉，唯有林达不动声色，脸上除了礼貌的微笑外再没有其余的表情。
“但时尚行业，不会包装自己，就像那剩余的996人一样，简历石沉大海。”
996？
林达脸上的微笑终于松动了几分。
在场面试的一共只有5个人，看来自己的名额就像尖子班垫底的搅屎棍，主要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简称平衡收支。
“你们身后有5个隔间，考核是给模特化妆，限时20分钟，要求能扛得住原相机的高清镜头。”
“会不会太简单了点？”一个面试者抢先开口。
来面试的多少有些化妆功底，上学期间3分钟化完早八妆尚且不在话下，何况20分钟，彩妆都绰绰有余。
“简单？”Amanda挑眉，“Selin并没有指标要求。也就是说，你们这五个人，我既可以照单全收，也可以两眼一闭，全当你们没有来过。”
“……”
Amanda做事雷厉风行，丑话向来放在明面上，今天却七绕八绕地兜圈子，还特地给面试者加了十分钟。
突然善心爆发的可能性堪比中彩票。
两侧说不上话的面试官眼神交汇时，林达已经抢先一步进入身后的隔间。
“你是……模特？”
隔间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体型纤瘦的女生，考虑到童工问题，应该满18岁了，瓜子脸，白皮肤，五官清纯可人，长相颇有mv女团的味道。
如果忽视她集痤疮，炎症，红肿，爆痘为一体的皮肤，林达并不抗拒脚踏演艺圈为她激情打投。
“哇塞，你居然没被吓到。”
模特妹妹把头发全部撩到耳后，坑坑洼洼的皮肤像月球表面。也许是炎症导致的瘙痒，她开始挠下巴，语气也随着皮肤的拉扯变得含糊不清：
“以前来面试的人见到我要么被吓到，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干脆放弃考核出门左转摇奶茶。”
“……”
林达放下手包，面露古怪地朝她看了一眼。
年纪这么小，五官又长得这么好，正是爱美的时候，怎么会对烂脸毫不在意？
心中疑惑，可嘴上也只是说：“你先坐好，我给你保湿。”
“保湿？”
模特妹妹看林达从手包里掏出一瓶乳液，牌子她很眼熟，是商场里均价过千的奢侈品。
“不用了，保湿啊化妆品的桌子上都有，”她朝身后的台面努努嘴，“这个牌子很贵吧？你自己用，省点钱，别面个试还来倒贴。”
林达毫不客气地挤出一团乳液，又指使她抹匀，“我不是为了钱才来这里的。”
模特妹妹的瞳孔瞬间放大。
林达啧了一声。
“别愣着，闭眼。”
或许是长久封闭导致的孤陋寡闻，林达从来不知道时尚公司的考核会这么奇葩，也从来没想过现在的年轻人对于忌讳之说抱有如此乐观的态度。
因为职业因素，林达习惯客体平躺着上妆，模特妹妹不仅毫不在意，还试图取下她常年戴着的手套。
“从没见过哪个人戴手套化妆的，你行不行啊？”
林达当然吓唬她，说这双手天天和死人交缠。
没想到模特妹妹笑嘻嘻地：“我连穷都不怕，怕个死人做什么？”
尽管摘了手套，林达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脸部，两人走出考核隔间时，计时器停止在6分44秒。
连一半的时间都没到。
面试官除了Amanda之外，其余都惊异地起身。
“许存安？”惊呼异口同声。
名叫许存安的模特妹妹当即转了个圈，沿途的微风带起裙摆，灵动轻巧的身姿像展翅欲飞的小鸟。
林达也盯着她看，眼底蕴着笑意，像看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都说5号模特是瑟琳面试的杀手锏，那一脸的痘痘痤疮恨不能用遮瑕膏抹上一整天。自她入职，5号隔间压根没出过一个新人。
可眼前站着的许存安，不，此情此景，对她们而言简直是一个陌生的女性。
别说瑕疵了，整张脸在社交距离下看不见一点毛孔，皮肤莹润如凝脂，杏眼黑白分明，头顶冷光洒下，纤长的睫毛羽翼般扑下一层灵动的阴影。
烂脸5号模特？
分明是清纯可人的当红小花！
连Amanda都有片刻的恍神。
“你是怎么做到的？”
借喝水的动作，Amanda压制住心底的惊讶，语气故作平淡。
“很简单，”林达颔首，微笑中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激动，“最基本的美术原理，模特脸上的痤疮和炎症都是红色调，只要研究过色图，找到补色调，类似青色，蓝色的油……呃，遮瑕膏，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青色？我们这只有米黄，粉红，淡棕这三种颜色的遮瑕。”
“是我自己准备的化妆品。”
林达打开手包示意众人往里看，全是瓶瓶罐罐的一堆，其中不乏大牌的限量款。
“我想，考核里没有提到禁止使用自带的化妆品吧。”
瑟琳并没有对考核内容制定详细的规则，因此林达的行为既可以算犯规，也可以算创新。
是走是留，全在面试官的一念之间。
而在场唯一有处决权的只有Amanda。
Amanda却不说话，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事实上，如果按公司的利益来说，妆品算是损耗，她没有半点理由对林达说“不”字。
相反，如果Kevin那个死抠门鬼在这，一定会对这位惊才绝艳又会省钱的新人大夸特夸，甚至……
说曹操曹操到。
林达刚合上拉链，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再抬头，只见Amanda已然起身，换上了职业微笑。
“我看Luffy对新人也很感兴趣，正好开完会得空，和他一起进来找找好苗子。”
敦厚的身躯外加国字脸，Kevin是一堵人墙，林达半眯着眼睛打量，能想象出喉咙抖落油腻的食物残渣，带动脂肪一同爆裂的惨痛景象。
“林达，5号模特用时不到7分钟，这批面试者最优秀的人选。”
“不错。”
Kevin的眼神像软掉的炸饼，油滑，黏腻地磋磨在指尖，让人生出一股烦躁的恶心。
职场第一课，保持微笑。
林达要学的还有很多，她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向来都是哭丧着脸的。
苹果肌僵掉的前一秒，Kevin忽然朝她走近几步，声音从半爆不爆的脖子里挤出来：
“有没有兴趣来公关部？你潜力不错，我让徒弟亲自带你。”
“Kevin，公关部都在建独立食堂了，你还要和我抢人吗？”
人墙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让林达再度忽略了门口那站着的，沉默已久的人影。
清冽朗润的声音冲散油腻的腥气，尾音却像秘辛，在暗处故技重施，又跨越两千多个日夜，荒唐地，反复地刺激神经。
Luffy，陆非。
这世间狗血桥段太多，偏又只发生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交织而望，林达忽然想笑，盯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嘴型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狗、东、西。
林达半截手臂伸出窗外，肉眼看不见雨丝，掌心仍有湿润。
唰。
撑开的伞面像朵花。
青色的衬衣给肤色增添几分冷玉的质润，米色中裙贴服膝盖，身影在细雨中穿行，五厘米的细鞋跟踩碎冷冽的倒影。
几滴雨水溅落在小腿，像面团洒落的黑芝麻，零碎大小，黑白分明。
为了面试，林达特地换上刚毕业那会儿买的职业套装，还是谢昕挑的。
当时她嫌款式成熟，买来后就压箱底，没成想一晃六年过去，再穿已是物是人非，倒回头从零开始。
瑟琳集团是商业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四方顶尖，楼层高耸云霄，反光的玻璃门前，林达并不瘦小的身躯都被这庞然大物压得无限渺茫。
她毫无理由怀疑，若是站在顶层，南城的所有景色都将尽收眼底。
在职场，野心二字从来不是贬义词。
接待人员一路引领，锋利的恨天高像把地面凿出个洞。林达跟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往来人员的穿着。
时尚公司，上班如走秀，临时恶补的品牌标签在这里根本不够用。
也幸亏有压箱底的职业套装撑场面。
穿过走廊，面试厅只有寥寥几人，个个衣着鲜亮，青春动人。
林达忽然有些抗拒了。
玻璃门像一道屏障隔开，里面是满腹生机的年轻人，而她，身上只有股浓重又阴暗的老人味儿。
28岁，广义上正值青春，可在职场，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再过两年就要赛博入土给年轻人让位。
四舍五入，今天的面试是一场世纪之争。
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变慢，接待人员回过头：“您怎么了？”
思绪猛地被拉回来。
林达握紧手包：“请问有卫生纸吗？”
“有的。”
接待人员余光扫过她的小腿，不到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速度之快，让林达无法捕捉。
擦拭雨水时，林达弯腰，半靠着墙，接待人员自然而然地站在她前侧，抵挡住大部分身体。
“您放心，我们的面试没有回去等通知这一说。能被邀请来这里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尖子。”
起身的刹那间，林达忽然听到这句呓语。
瞧瞧，变着法地鼓励她呢。可惜这份善缘结成渺茫。
接待人员仍说：“我叫张赢，我有预感，咱们一定会成为同事。”
林达轻哂，“借你吉言。”
肤表的温度渗进缎面手套，握完手，林达缓步走进玻璃门。
面试厅是约摸百平米的单间，长方桌上坐着5位面试官，为首的是一个女人，阔脸细眉，鼻梁高耸。
口红的色号像林达最爱的胭脂色油彩，常人最难驾驭，显得老气而死板，因此在油彩盘里总是崭新的一块。
而胭脂色口红却为女人增添了一股来自上位者的气势。
“欢迎各位来到Selin，我是本场面试官Amanda。”
五份简历被平铺在桌面，Amanda目光扫视，最后在米色身影上停留了一会儿。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林达即刻回避眼神。
一摞小年轻中就她最显眼，进门还盯着面试官的嘴看，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首先恭喜，你们的简历是一千名求职者中吹得最天花乱坠的4个。”
Amanda沉声说完，场上4名面试者或尴尬或皱眉，唯有林达不动声色，脸上除了礼貌的微笑外再没有其余的表情。
“但时尚行业，不会包装自己，就像那剩余的996人一样，简历石沉大海。”
996？
林达脸上的微笑终于松动了几分。
在场面试的一共只有5个人，看来自己的名额就像尖子班垫底的搅屎棍，主要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简称平衡收支。
“你们身后有5个隔间，考核是给模特化妆，限时20分钟，要求能扛得住原相机的高清镜头。”
“会不会太简单了点？”一个面试者抢先开口。
来面试的多少有些化妆功底，上学期间3分钟化完早八妆尚且不在话下，何况20分钟，彩妆都绰绰有余。
“简单？”Amanda挑眉，“Selin并没有指标要求。也就是说，你们这五个人，我既可以照单全收，也可以两眼一闭，全当你们没有来过。”
“……”
Amanda做事雷厉风行，丑话向来放在明面上，今天却七绕八绕地兜圈子，还特地给面试者加了十分钟。
突然善心爆发的可能性堪比中彩票。
两侧说不上话的面试官眼神交汇时，林达已经抢先一步进入身后的隔间。
“你是……模特？”
隔间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体型纤瘦的女生，考虑到童工问题，应该满18岁了，瓜子脸，白皮肤，五官清纯可人，长相颇有mv女团的味道。
如果忽视她集痤疮，炎症，红肿，爆痘为一体的皮肤，林达并不抗拒脚踏演艺圈为她激情打投。
“哇塞，你居然没被吓到。”
模特妹妹把头发全部撩到耳后，坑坑洼洼的皮肤像月球表面。也许是炎症导致的瘙痒，她开始挠下巴，语气也随着皮肤的拉扯变得含糊不清：
“以前来面试的人见到我要么被吓到，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干脆放弃考核出门左转摇奶茶。”
“……”
林达放下手包，面露古怪地朝她看了一眼。
年纪这么小，五官又长得这么好，正是爱美的时候，怎么会对烂脸毫不在意？
心中疑惑，可嘴上也只是说：“你先坐好，我给你保湿。”
“保湿？”
模特妹妹看林达从手包里掏出一瓶乳液，牌子她很眼熟，是商场里均价过千的奢侈品。
“不用了，保湿啊化妆品的桌子上都有，”她朝身后的台面努努嘴，“这个牌子很贵吧？你自己用，省点钱，别面个试还来倒贴。”
林达毫不客气地挤出一团乳液，又指使她抹匀，“我不是为了钱才来这里的。”
模特妹妹的瞳孔瞬间放大。
林达啧了一声。
“别愣着，闭眼。”
或许是长久封闭导致的孤陋寡闻，林达从来不知道时尚公司的考核会这么奇葩，也从来没想过现在的年轻人对于忌讳之说抱有如此乐观的态度。
因为职业因素，林达习惯客体平躺着上妆，模特妹妹不仅毫不在意，还试图取下她常年戴着的手套。
“从没见过哪个人戴手套化妆的，你行不行啊？”
林达当然吓唬她，说这双手天天和死人交缠。
没想到模特妹妹笑嘻嘻地：“我连穷都不怕，怕个死人做什么？”
尽管摘了手套，林达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脸部，两人走出考核隔间时，计时器停止在6分44秒。
连一半的时间都没到。
面试官除了Amanda之外，其余都惊异地起身。
“许存安？”惊呼异口同声。
名叫许存安的模特妹妹当即转了个圈，沿途的微风带起裙摆，灵动轻巧的身姿像展翅欲飞的小鸟。
林达也盯着她看，眼底蕴着笑意，像看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都说5号模特是瑟琳面试的杀手锏，那一脸的痘痘痤疮恨不能用遮瑕膏抹上一整天。自她入职，5号隔间压根没出过一个新人。
可眼前站着的许存安，不，此情此景，对她们而言简直是一个陌生的女性。
别说瑕疵了，整张脸在社交距离下看不见一点毛孔，皮肤莹润如凝脂，杏眼黑白分明，头顶冷光洒下，纤长的睫毛羽翼般扑下一层灵动的阴影。
烂脸5号模特？
分明是清纯可人的当红小花！
连Amanda都有片刻的恍神。
“你是怎么做到的？”
借喝水的动作，Amanda压制住心底的惊讶，语气故作平淡。
“很简单，”林达颔首，微笑中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激动，“最基本的美术原理，模特脸上的痤疮和炎症都是红色调，只要研究过色图，找到补色调，类似青色，蓝色的油……呃，遮瑕膏，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青色？我们这只有米黄，粉红，淡棕这三种颜色的遮瑕。”
“是我自己准备的化妆品。”
林达打开手包示意众人往里看，全是瓶瓶罐罐的一堆，其中不乏大牌的限量款。
“我想，考核里没有提到禁止使用自带的化妆品吧。”
瑟琳并没有对考核内容制定详细的规则，因此林达的行为既可以算犯规，也可以算创新。
是走是留，全在面试官的一念之间。
而在场唯一有处决权的只有Amanda。
Amanda却不说话，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事实上，如果按公司的利益来说，妆品算是损耗，她没有半点理由对林达说“不”字。
相反，如果Kevin那个死抠门鬼在这，一定会对这位惊才绝艳又会省钱的新人大夸特夸，甚至……
说曹操曹操到。
林达刚合上拉链，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再抬头，只见Amanda已然起身，换上了职业微笑。
“我看Luffy对新人也很感兴趣，正好开完会得空，和他一起进来找找好苗子。”
敦厚的身躯外加国字脸，Kevin是一堵人墙，林达半眯着眼睛打量，能想象出喉咙抖落油腻的食物残渣，带动脂肪一同爆裂的惨痛景象。
“林达，5号模特用时不到7分钟，这批面试者最优秀的人选。”
“不错。”
Kevin的眼神像软掉的炸饼，油滑，黏腻地磋磨在指尖，让人生出一股烦躁的恶心。
职场第一课，保持微笑。
林达要学的还有很多，她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向来都是哭丧着脸的。
苹果肌僵掉的前一秒，Kevin忽然朝她走近几步，声音从半爆不爆的脖子里挤出来：
“有没有兴趣来公关部？你潜力不错，我让徒弟亲自带你。”
“Kevin，公关部都在建独立食堂了，你还要和我抢人吗？”
人墙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让林达再度忽略了门口那站着的，沉默已久的人影。
清冽朗润的声音冲散油腻的腥气，尾音却像秘辛，在暗处故技重施，又跨越两千多个日夜，荒唐地，反复地刺激神经。
Luffy，陆非。
这世间狗血桥段太多，偏又只发生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交织而望，林达忽然想笑，盯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嘴型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