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许灵攸出门去往朝阳寺,破例允如意贴身跟随。

    朝阳寺在东城外的梧桐山上,始建于前朝,因寺中有一棵千年梧桐而得名,香火一直很旺盛,直至先帝时废太子起兵谋反,将其家眷藏匿于朝阳寺中,太子兵败后,一场大火将寺庙焚毁殆尽,太子家眷皆葬身于火海,梧桐树也因此枯死。

    后来又过了两年,千年梧桐枯木逢春,重新抽芽长出新枝,朝廷认为这是祥瑞,重新派人修建了古寺,但因废太子案刚过去不久,楚都人人引以为禁,寺中香火大不如前,一直到近两年才渐渐有了些人气。

    许灵攸先是在寺里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她们的计划顺利,早日当上皇后。

    拜完菩萨,如意支开仆婢,以制造祥瑞为由单独引她去后山,方一过去便跳出一伙贼人将许灵攸打晕,用麻袋一套将人抗走,如意也跟着他们一块跑了,抄小路往山下去。

    ……

    深夜,兴安坊。

    许府内灯火通明,丫鬟仆婢跪满了存曦堂,许安扫过一眼,匆匆进了屋。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坐在主位上的许嘉立刻迎了过来:“爹,说是晌午去朝阳寺上香,去了就没见着回来。”

    “那就是个不祥之地,多少人都避之不及,你们怎么能让她去那个地方?”许安走到主位上坐下。

    “她要去谁能拦得住啊!”许嘉也很无奈。

    许安急得拍桌子:“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李氏张罗人上茶,亲自送过去:“已经派人去找了,整个梧桐山都寻遍了也没寻得大小姐的踪迹。”

    许安说:“找不到就报官,让官府差人去找。”

    “不能报官!”许嘉凑过去说:“朝阳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废太子的老巢,若是让太后知道咱们家的人去那里祭拜,她会怎么想咱们?”

    废太子秦昭乃先帝嫡长子,身居储位二十余年,在民间具有一定的声望,后来因谋反被废,当今圣上才得以登基称帝。而圣上年少根基不稳,太后垂帘听政,说不忌惮那是假的。

    许安道:“都城里这么多寺庙她不去,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朝阳寺?”

    许嘉回道:“她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我们怎么知道?”

    “她是你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许安把茶盏往桌上一扣,起身道:“不能报官那你就自己去找,她可是咱们家的小福星,找不回来你就别来见我!”

    说罢,气冲冲地出去了。

    挨了父亲一顿训斥,许嘉也顿时也火大,对外喊道:“老朱!”

    侍候在外的朱管家赶紧跑了进来,哈腰道:“大爷,您吩咐。”

    “马上召集府中的护卫,大家分头去找……”

    “大爷!”李氏上前道:“此事不宜声张,大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该怎么议论?对大小姐的名声不好不说,咱们怎么跟那边交代?”

    她说的那边自然指的是华家了,早些年许家和华家的关系不错,许嘉娶了华琛的嫡长女华景为妻,后来华景病死了,华琛便一直看他不顺眼,是看在许灵攸的面子上才忍了这么多年,要是知道外孙女不见了,华琛估计得撕了他。

    许嘉想了想,问道:“那怎么办?”

    “咱们只能暗中寻找!”

    李氏示意朱管家出去,扶他坐下:“这事儿你交给我吧,我派人去找,老爷子要是问起来,你就推给我。”

    “只能这样了”,许嘉拉着她的手说:“得亏有你,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氏顺道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腻歪起来。

    片刻后,许嘉起身回了寝阁,李氏唤了朱管家进来,让他不要公开,找几个暗中去找。朱管家走后,又把许灵攸的奶娘崔氏叫进了屋。

    “让她们把嘴把严实了,谁敢露出风去,我扒了他的皮!”

    “奴婢明白!”崔氏又说:“那这人……是找还是不找?”

    “当然要找了”,李氏招手示意侍女上茶:“只是找不找得到就未可知了。”

    崔氏有些忐忑,取来侍女奉上的茶水递与她:“她毕竟是老爷看中的小福星,这要是找不到,恐怕……”

    “小福星?”李氏淡淡一笑,接过茶水说:“我看是灾星还差不多,我的晴儿马上就是皇后了,她才是许家未来的小福星!”

    崔氏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多言。

    ……

    如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躺在一个北郊村庄的农舍里,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家具十分老旧,在她旁边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女子,看衣着应该是许灵攸。

    适应了片刻,她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有些麻,又有些痒,慢慢的触感变得清晰,肌肤细腻光滑。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双手又在脸上胡乱地摸了一通,没有任何破损和痛感,心里的平静因为真实的触感被打破,她起身跑到桌旁,拿起镜子对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是一张闭月羞花脸,明眸剪水,光耀玉润,叫人挪不开眼。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如意吓了一跳,扭头去看,正是替她换脸的老妪。

    这人走路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如意笑了笑,说道:“婆婆,您真是神医。”

    “神医不敢当,不过是比别人多吃几口饭罢了。”

    老妪原名孟绾,曾是宫里的一名女医,后来年纪大了便出了宫,专门研治一些疑难杂症,慢慢便研究出了这些旁门左道。

    她转身往许灵攸走去:“过来,帮我搭把手。”

    如意放下镜子,立刻跟了上去。

    孟绾走到床前,让她把许灵攸的头抬起来,把绷带解开。

    “婆婆,她什么时候能醒?”如意问道。

    孟绾说:“你想要她醒,她随时都能醒。”

    如意想了想没有说话,她这个时候要是醒了,可有得闹了。

    不一会绷带全部被解开,露出一张熟悉却残破不堪的脸,右脸的淤青已经消散,左脸上的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像一个雪白馒头上爬着一条毛毛虫,令人作呕。

    如意以前挺恨她的,可是看到这张恐怖的脸,忽然生起了一丝愧疚。

    她生平做的第一件坏事,便是偷了人家的脸!

    “想一想她是怎么对你的!”孟绾把绷带收到一旁。

    简单回忆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心里的愧疚很快便消失。

    如意说道:“她的脾气坏得很,要是让她醒来看到这张脸,计划肯定进行不下去。”

    “这好办,杀了她便是!”

    “有没有别的法子?”

    如意说道:“她也是为人所害才变成这样,我已经偷了她的脸,还要盗用她的身份,已经够了,留她一命吧。”

    “那就给她扎几针,让她忘掉这一切,只是这样她的心智会受损,以后也无法恢复,需要人照顾。”

    她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想法,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如意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这就回去安排,找人照顾她。”

    孟绾点头答应,转身去桌上拿针:“你们失踪三天了,回去以后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可有人来寻?”

    “刘宪去打听过,许家瞒着这件事,对外只说她生病需要休养,不让见客。有派府中的护卫暗中寻找,也不怎么上心。”

    不上心是正常的,太后给许晴和皇帝赐婚后,许灵攸在那个家就成多余的了,现在是生病休养,再过几天就该是暴毙而亡了。

    如意看着躺在榻上的许灵攸,愧疚使得她该为她做点事,心道: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转身对孟绾道:“婆婆,烦请您照顾她两天,我安排好了就来接她。”

    “我让你杀的人,别忘了。”孟绾递来一个小瓷瓶。

    如意:……

    不知道她以前经历了什么,开口就要杀人,这些人还都不简单,而且每次说这种话,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不怕我去告发你?”

    “随你!”孟绾的神情依然淡漠,俨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意自是不会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着要不要和许灵攸换一下,又觉得太麻烦,接过她的药便离开了。

    她和许灵攸年岁相近,身形也差不多,小时候许灵攸便骄纵,许安请老师教她和许晴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她不想学便让如意学,考试的时候好帮她作弊,奶娘丫鬟都不管,久而久之,如意会的东西比她都多,模仿起她来毫不费力,换一张脸足够以假乱真。

    如意回到许府时,已经是中午了,守门的小斯看见她又惊又喜,立刻跑进去大喊:“大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大爷。”

    如意听到“大小姐”三个字,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摆着一张臭脸进去了。

    许嘉和李氏问讯立刻跑了出来:“这么多天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如意没有说话,屋里飘出来饭菜的香味提醒着她,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堂而皇之地进了存曦堂。

    许晴拉着弟弟许仟站到一旁,看着她进来。

    餐桌上摆着红烧肘子,松鼠鲑鱼等十几道菜,一共四副碗筷,四个人吃不可谓不丰盛。

    李氏赶紧招呼人拿碗筷过来,说道:“出去几天,饿了吧?快坐下来吃饭。”

    若是照着许灵攸的脾气,这会儿肯定是要掀桌子的,但如意没有,她是真的饿了。

    而且大小姐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发脾气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解决不了问题。

    侍女们加了一副碗筷,一张凳子,如意直接坐下了,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专捡许灵攸喜欢的吃。

    李氏上许晴带弟弟下去,和许嘉对视一眼,一同坐了过去。

    许嘉舀了一碗人参鸡汤,放到她面前:“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出去玩儿了几天”,如意淡定地喝着鸡汤。

    李氏诧异道:“出去玩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看你衣裳都换了,是不是碰到坏人了?”

    这是有意要往她的清白上引。

    如意抬眼看她:“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些劫匪莫不是你派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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