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荧早慧,幼时也曾被父母千娇万宠,随着她年岁渐长,种种怪异便显现出来,比如她饭量奇大,老是说家里有人打她,身上还老是莫名其妙出现伤痕。

    三岁时请了个道士来看,说她命局残缺,命运悲苦,易招妖邪,那些伤就是妖怪弄的,且她体内煞气霸道,不日将为祸父母亲人。

    要想破局,只能祸水东引,转给别人家。

    道士一番话,父母起初不信,后来家中怪事频发,家养的猪狗陆陆续续死了,且死状凄惨,头被扔在院子里,身子不翼而飞。

    就这样,她被父母卖给了不知情的人家做了童养媳,后来几经辗转到了那个道士手里,这才惊觉,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但她也应了道士的话,她确实命运悲苦,在他家三年,起初那道士待她还可以,但时间久了,她就过得连狗都不如,连饭都要自己去乞讨。

    一日,书荧蹲在角落里楚楚可怜地看着过路人,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她好下手抢些东西果腹。

    但这条街谁不知道她有多混账,除了一些路过的外乡人能被骗,已经没有人相信她。

    那日云雪道人下山抓妖,正巧碰见书荧脚边放一只破碗,瘦骨嶙峋的她蜷缩在角落里乞讨。

    他看书荧可怜就走了过去。

    等他一进身,蛰伏已久的书荧快速出手夺下云雪道人腰间荷包,还没跑两步,就被一阵裹挟着松香的风吹倒在地,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眼见那“魔头”被制服,街坊邻居都围过来看,有义愤填膺、有随声附和、也有幸灾乐祸,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哎呀,这魔头终于被制服了。”

    “就是,这个死人丫头,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干了多少贱种坏事。”

    “道长好功法,不知从何而来?”

    ……

    “快将这妖物收了吧。”

    云雪道人对周围的议论声恍若未闻,神色从容,看不出喜怒,缓步走向书荧。

    书荧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仿佛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恶狼,随时准备扑向欺辱她的人,将他们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太饿了,她本就容易饿,道士还经常不给她饭吃,她已然头昏眼花,深觉自己快要死了,可她还想活着。

    看着趴在地上因而饥饿眼眶突出,面露凶光的小孩,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稚子怀璧,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云雪道人伸手将书荧拉起来,思索半晌开口道:“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从此不受饥寒窘迫。”

    书荧感受着手中的温暖,张嘴用力撕咬着道人手腕,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饥饿迫使她不自觉的吞咽舔舐。

    周围人又惊又恨,这死丫头居然敢冒犯仙人。

    可道人还是温柔地看着她,鬓边白发飘摇,仙风道骨。

    书荧松口,满嘴鲜血,眼中凶恶退去,愣愣想: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差了。

    因身体虚弱,她点头同意下来就晕了过去,对后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想知。

    就这样,书荧被云雪道人在一个温暖的春天带上了山,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第二天上山醒来的时候,书荧因身体虚弱装得很乖,她的外表本身就很具有欺骗性,梳洗干净后看起来也像个饱读诗书、荧辉熠熠的大家闺秀,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但这些都是书荧为了生存无师自通来的欺诈之术。

    第三天拜完师恢复些力气后,她就胡作非为将鹤云山搅得鸡犬不宁,甚至还胆大包天将云雪道人的头发胡子剪了几缕。

    这些,落在云雪道人眼中都是小孩子对人情冷暖的试探,他全盘包容接纳。

    山上那几年,书荧除了刀法也学了很多东西,但从来不学卜算之术,云雪道人也不逼她。

    鹤云山有很多妖怪,这些年来深受其害,动不动就要被书荧拉出来打一架。

    起初云雪道人还能治住她,但随着她武功进步神速,在鹤云山横着走也没人奈何得了她。

    她饭量也奇大,鹤云山的米缸时常空空如也,云雪道人也陷入自己是否买米的自我询问。

    最后云雪道人实在受不了了,见书荧打败守山者后火树银花三天三夜。

    扔给她一把长刀、一匹白马、一个包袱、一颗土豆后,就将书荧赶下了山,让她自己去红尘历练。

    焰火在耳边炸响,照得美人脸庞炫目,眼神却空洞呆滞,往事可叹、触之不及。

    眼见书荧还不搭理他,气得地蛋凑到她耳边大喊:“书——荧——”

    地蛋都快背过气去了,这才将书荧眼神拉回。

    书荧目露狡黠,地蛋一看这眼神就觉得不寒而栗,每当她露出这个眼神,鹤云山的妖怪准会遭殃。

    “我就住这里了。”

    “啊?”地蛋急道:“这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住花楼,云雪道人说了,让你下山后好好做个正经人,你……”

    话还没说完,书荧如一团红云般将花楼快速环绕一圈后找了间空房翻进去,刚躺下去就合眼休息,徒留地蛋在那里干着急。

    “诶!你就这么睡了?喂,喂。”接连叫了几声书荧都没有反应,地蛋也懒得再叫她,“好吧,既然你睡了,那我也睡。”

    说完,一人一豆就叠在一起睡着了。

    花楼中歌舞升平,淫词艳曲从楼上飘到楼下,激得人心猿意马,就要醉死在这温柔乡中。

    楼下赌坊中纨绔子弟搂着美娇娘赌得天昏地暗,一杯杯烈酒下肚醉得连爹都忘了,被怀中女子一撩拨,家底尽数掏出。

    红纱飘摇,花天酒地,胭脂水粉的香气四处游走,鱼龙混杂之地,最易藏匿人鬼妖神。

    一男子腆着肚子迈进花楼,刚一进来就有老鸨招来姑娘服侍他上赌桌。

    书荧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床幔上彩线绣的鸳鸯交颈图。

    她的眼中满是贪婪,红唇勾起一抹笑:“终于来了。”

    她根本就没有睡着,一面闭眼休憩一面细细感受着花楼中的气息变化,只等口粮自己送上门来。

    大肚男子推开身边的美娇娘,半点不怜香惜玉:“滚一边去,不用管我。”

    美娇娘思忖,这刘老板今日是怎么了?明明往日里最喜欢她,今日怎么这般粗鲁。

    但花楼里的姑娘最晓得人心易变,思量几许,转身离开去寻别的恩客。

    男子在花楼各处游走一番,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男子正在吸食情欲补给自身。

    他的脸庞上布满了横肉,此刻却浮现出一抹猥琐的笑意,姿态妖娆,兰花指高高翘起,油腻之感令人作呕。然而,就在一刹那,男子表情惊恐,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双目凸出,嘴唇张开,从中冒出一团紫色的烟气。

    随着这股烟气的缓缓升腾,男子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软在地,失去了生机。

    紫烟快速在楼内环绕一圈,发出一娇媚女声:“这邪念当真是大补之物,再多来点,越多越好,哈哈哈——”

    紫烟弥漫至花楼各个角落,男男女女如中了媚药般纠缠在一起,芳香黏腻到令人作呕。

    花灯忽然炸裂,碎片如流星般散落一地,烛火熄灭,楼内陷入黑暗。

    借着窗外灯火看出紫烟隐隐有了人的身形相貌,且越来越清晰,依稀可辨是一头戴簪花,面相阴柔的男子,可声音却比女子还要媚三分。

    “哈哈哈,要成了,我要成了,就快化形了,哈哈哈——啊!!!”

    还没等笑声消散,一把长刀劈开门板,碎片自三楼携风带屑撞开雕花护栏砸在楼下发出一声巨响风刃划破红纱紫烟重创那妖孽。

    书荧踩着门板走了出来,手中荆溪刀身近乎透明若琉璃,映着衣裙上的白鹤。

    信步走到已经断开的护栏处,手持一根红纱纵身一跃自三楼而下如云鹤般轻盈落地。

    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香甜忍不住皱眉,伸手在鼻尖扇了扇,挑剔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吃原汁原味的妖怪,你调料撒太多了。”

    那一刀损了妖怪的大半妖力,连将两团烟气融合都做不到,眼见近在咫尺的美梦破灭,妖孽原本的娇媚女声变得如恶鬼般凄厉:“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看见我,你那把刀又是什么东西?”

    书荧被她尖锐叫声吵得耳朵疼,抬眼望着快要消散的两团紫烟笑道:“一盘菜,哪来这么多废话?”

    肚子不合时宜叫出了声,书荧将长刀扛在肩上嬉皮笑脸道:“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我饿了?”

    尔听此乃人言乎?她饿了,嫌食材味道太大,要食材自己洗涮干净然后被她吃。

    随着紫烟的颜色逐渐淡化,书荧逐渐接近。妖孽仿佛被踩住了尾巴一般,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直击耳膜。紧接着,紫烟瞬间散开又迅速聚拢,将书荧包裹在了烟雾之中。

    眼前场景霎时间发生转变,从昏暗的花楼变为灰蒙蒙的市井街道。

    至此,她想起师父跟她讲过的一种妖怪,应该就是此妖。

    银瑕,邪念所化,似风无形,有异香,多见于风月场所,声音具有蛊惑人心之效,妖力低微者附身于男子方能行走世间,以阳气情欲为食,催动妖丹可化一方天地,将生魂拉入其中绞杀。

    看来,这就是银瑕的主战场了,她需赶快出去,拖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书荧叹了口气,她就是想吃点东西怎么这么难啊?

    平时吃的妖怪都是师父下山带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自己抓,没想到出师不利,一个没防备就被拉进了妖怪的主战场。

    街道尽头是一片虚无,自虚无中走出密密麻麻的人群,街道人头攒动,但都没有脸,想来是因为那妖怪妖力低微,难以制造出精细的幻境。

    慢悠悠走到一小摊贩前,笼屉中是软糯的桂花糕,小贩扇动香气叫卖:“桂花糕,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囡囡,你要不要吃桂花糕?爹爹给你买。”

    书荧正思考破局之法入迷,并没有搭理他。

    见书荧不理他,男子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晃动:“囡囡?”

    书荧转过头,视线对上男子眼神后瞳孔收缩,攥紧手中长刀,神色复杂不明。

    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张脸居然是在幻境之中。

    这张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就是他和那个女人,将年仅三岁的她抛弃,任她如何哭喊都不回头,从最初的等待到后来的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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