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彼得·佩迪鲁。

    大多数时候,喜欢和厌恶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喜欢可以是纯粹的吸引,厌恶也可以是单纯的排挤——这不取决于你像或不像他,只取决于作出决定的那个“他”。

    就像彼得·佩迪鲁,他对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恶意就丝毫没有根源。这么说也不对,他对那人的厌恶源于对朋友们的崇拜。

    他的朋友讨厌斯内普,他也跟着讨厌,这怎么会出问题呢?

    毕竟詹姆斯、西里斯和莱姆斯,他们三个是从各方面来讲的、格兰芬多的杰出者。彼得在各方面都差上一截,所以将这三人当做偶像。

    而他们也真当得起“偶像”二字,詹姆斯是格兰芬多有史以来最优秀的追球手(彼得心中的),西里斯是整座学校最英俊的人没有之一(彼得心中的),莱姆斯呢?他是比拉文克劳的年级第一还要聪慧的学生!

    也是比赫奇帕奇的院长还要温和善良的人。他们在霍格莫德变身后,只有狼人莱姆斯会格外小心,不要踩到脚下乱窜的老鼠彼得。这么来看,为了他含一个月曼德拉草叶子是完全值得的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变成老鼠的彼得完全有不被他人踩中的自信。因为机警和灵活是他的特质,他把这当做自己的优点,在危急关头能救自己一命的那种。

    尤其是在这动荡的时期。霍格沃茨内平静如常,但外面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听说前几天,神秘人带着食死徒袭击了一个巫师村落。他似乎很注重杀戮的礼仪与艺术,名单上的人全都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可他们终究逃不掉的,被迫鞠躬后,他们就再也看不见头顶的星星——这还算好的,有很多麻瓜出身的巫师被残忍的黑魔法折磨致死。

    那神秘人许是信奉“纯血至上”主义,要给魔法界来一次提纯行动。他的手下大多是斯莱特林出身的纯血巫师,有零星的几个人是从他的学生时代便拥有的追随者。与之相应的是,那份死亡名单上都是混血与麻瓜出身的巫师。

    即使霍格沃茨有邓布利多坐镇,是神秘人不敢进犯的圣地,但这些字眼足以令彼得心惊胆战。

    谁也不知道,他精明的小圆眼可以捕捉到一切信息,因为这和他身上的气质全然相悖的。彼得整个人矮矮胖胖的,从手指到脚趾,都和“劫道者”这个团体丝毫不搭调。

    但是呀,喜欢也是莫名其妙的。

    詹姆斯很待见这个水平不错的追随者,而西里斯只在合伙搞破坏的时候认为彼得没什么用。莱姆斯,他喜欢这个上课坐在他旁边的男孩——虽然看上去圆圆的,但绝对值得信赖。

    就是出于这份信赖,彼得才会在今晚来到场地。西里斯和詹姆斯被教授关了禁闭,只有他能陪伴棚屋内的狼人,但他来到柳树下,却见到了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场景。

    斯内普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独自一人钻入了密道。

    仅仅是这一个人不足以叫彼得害怕,可那人后面还跟了个罗尔!就算是西里斯也没少在那女孩的拳头上吃亏,他立刻就做出了决断,赶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

    “他们怎么找到那去的?”詹姆斯左手捏着鼻涕虫,面上皆是不可置信。

    “我告诉他的,还记得我的解决方案吗?这种胆小鬼吓唬吓唬他就好了。”西里斯同样压低了声音,他手上的毛虫趁机逃回了桶里,“但我没想到会是两个人。”

    “他会死在那的,我肯定。”詹姆斯平淡地说了出来,又转而意识到这话有多么地不对劲,“兄弟,很显然这不是鼻涕精告不告密的问题,也不是几个人的问题……要是莱姆斯杀了人,那麻烦就大了!”

    不知是谁的麻烦大了,总之是麻烦大了。

    尖叫棚屋内,狼人脑后的毛发几乎竖起,他湿润的鼻翼微微翕动,不断在房间内搜索气味的来源。他推翻了沙发和桌椅,将茶杯甩进废弃的壁炉中。

    室内顿时扬起灰尘,身上的伤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这使得莱姆斯的头脑越发难以清醒。月光顺着木板的缺漏照进来,他仿佛被刺痛了,跳上破旧的双人床,撕咬着床垫内的海绵。

    棚屋内的呜咽声越来越大,西弗勒斯有些分不清了,分不清那究竟是野兽的嚎叫还是谁在埋头哭泣。他不知道人要有多痛苦才能哭成这样,至少他的脸已经许多年没沾过泪水。

    终于,西弗勒斯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小门。

    通道开启的刹那间,空气里的一切声音都被抽走,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杖尖的荧光轻易溶解在月色中,他谨慎地探出半颗脑袋,观察着四周——这里的确是尖叫棚屋,布莱克没耍他。

    结网的瓶瓶罐罐倒在地面,木质地板有好几块塌陷,顶上的圆形吊灯摇摇欲坠。西弗勒斯从密道中爬出来,攥紧了魔杖,慢慢踏入房间的内部。

    尽管他放轻了步子,脚下的木板还是在哀嚎,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这里的气味有些呛人,他选择用袖子遮住口鼻。屋内的陈设都打乱,似乎是前不久遭遇了强盗的洗劫。

    西弗勒斯在房间内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这些痕迹,根本不是普通的强盗能留下的。

    借着魔杖的光,他定定地看着墙面上的抓痕。那几道痕迹深深的嵌进木板里,也像颗钉子似的将他定在原地。他的掌心出了汗,手臂也失去了力气,一点点落回身体两侧。

    墙壁、桌椅、地面……光芒略过的每一处,都刻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抓痕。

    西弗勒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他慢慢转动着身体,脚下的地板却突然传来轻颤。身体僵硬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后颈,蓝光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肩膀上突然出现重量。

    他下意识回过头来——

    “嗷!”

    他的视线因恐惧变得模糊,踉跄着倒退几步后,罗尔那张漂亮又讨人厌的脸却逐渐清晰。恶作剧得逞后,她的手还维持着虎爪的造型,极为对称地放在脸颊两侧。

    那女孩高兴地笑着,全然不顾西弗勒斯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

    “这没什么好笑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从没想过会有个巫师跟踪他到这里!

    可西弗勒斯的话向来没有什么威慑力,至少是在罗尔眼里。

    “你错了,斯内普。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米斯切尔从腰间抽出魔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西里斯想对你的头来上一棍,而你却傻乎乎地把头发都洗好了。”

    男孩并不说话,被魔杖直指的位置泛起一阵酸痛,他的肺里是火辣辣的疼。这一下真把他吓得不轻,也让他最初的念头渐渐消退。但西弗勒斯还是倔强地问:“那罗尔,你来做什么?”

    米斯切尔一动也不动,片刻后她收回了魔杖,目光在房间内四处乱逛,却是显得欲盖弥彰。最后她干脆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答道:“关你什么事。”

    西弗勒斯捏着魔杖,看着她一步步走回密道,背身跳了下去。片刻后又露出一双眼睛——

    “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但我要先走了,以免把自己搭进去。”

    房间中又一次没了动静,西弗勒斯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最后还是朝来时的路走去。但踏出棚屋半步,他又有些许的悔意。

    明明他都来到这了,就差一点了。即使知道布莱克不安好心,但只要被他找出哪怕一点点证据,那几人就……

    月光下,西弗勒斯终于还是折返回来。

    只是他刚一转过身,诡异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那是种类似猛兽磨牙的声音。还有愈发滚烫的气流,笼罩在整个上空。

    “别闹了,罗尔。”

    没有人回答。

    西弗勒斯顿感脖子僵硬,窒息感从咽喉处慢慢扩散。粘稠的唾液从门框上缓缓滴落,夹杂着黄白色的海绵碎屑。一只绿油油的眼珠从上方探出,而他终于向后跌坐在地。

    狼人从门框上跳下来,沉重的落地后,地面又塌陷一块。

    “Stup——”

    咒语还未念出,狼爪已先到眼前,利爪在西弗勒斯左臂划出三道伤口。他疼得发不出任何喊叫,只能张大了嘴,将所有鲜活的空气都吸入口中。

    男孩按住胳膊,躺在地板上费力挪动,像是砧板上蹦跶的一条鱼。

    狼人忽然匍匐在阴影里不再前进,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微微跳动着,左爪和右爪下一刻就能对打起来。这狼人仿佛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他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声嚎叫,也决不允许唾液从嘴里漏出来。

    西弗勒斯抓住了机会,翻身向洞口爬去。但就在他将后背留给狼人的下一秒,那野兽突然向他扑来。

    “Tarangtollegra!”

    一道红色的咒语从洞□□出,直接命中了狼人的膝盖。他的后肢突然失去了控制,诡异地交叉在一起,前肢飘在空中,莱姆斯在地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跳舞咒。

    谁能在危急关头用出这么离谱的咒语?

    “快进来你个蠢货!”

    罗尔?

    来不及做出反应,西弗勒斯头朝下摔进了密道中。他的后脑勺碰上坚硬的岩石,似乎有滚烫的血液缓缓流出,但他没法去检查伤口。他双手紧紧攥着魔杖,再也提不起一丝意识。

    有关尖叫棚屋的记忆的最后,西弗勒斯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物体上,睡了有生以来最好的一觉。也不是,因为梦里没有艾琳、没有莉莉,他只见到空心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罗尔,而她厌恶地看着自己。

    西弗勒斯睁开眼,脑袋下面柔软的触感依旧存在,是医疗室的枕头。头顶的天花板是那样苍白,和几小时前那阴暗又血腥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他感到喉咙发苦,像是被人强行灌下了几瓶药剂。

    事实也真是如此。

    视线慢慢恢复,他动了动被子下的左臂,那里已经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痛,似乎尖叫棚屋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好像布莱克从来没告诉过他打人柳的秘密,卢平也没有在棚屋里变身狼人,詹姆斯也没有在跳舞咒失效后赶来营救,而罗尔……她没有故意吓唬他,没有冲布莱克的脑袋挥上一拳。

    但西弗勒斯知道,一定不是的。

    他所在的病床被隔离开来,四周拉着白色的床帘。在这片白色的背景下,褐色的罗尔小姐静静地坐着。她没像梦里那样恶狠狠地瞪着他,这让西弗勒斯有些诧异。

    月光下的米斯切尔像尊雕像,侧面的棱角不再分明。他的胸口又是一阵酸痛,好像她的魔杖还指着那里。

    “从来没有人敢不信我的预言,斯内普。”她转过头来,剜了他一眼。

    西弗勒斯当然是选择装傻,装作听不见也说不了话。但帘子后面的两个人显然能够听清,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像夏天的蚊子一样闹心。他尽量去忽视其中的“秘密”、“退学”、“校长”一类的字眼,但这实在是难以做到。

    直到罗尔从床上站起来,那血染的白衬衫、格子裙和羊皮靴都出现在他眼中。她本来就瘦瘦高高的,今晚好像又莫名其妙得长高了些。西弗勒斯突然觉得,她做的事可能不仅是打了布莱克那么简单。

    但他第一个想问的还是,她为什么要去尖叫棚屋……这事大概不会有答案,因为这也属于她不需要理由的事情。

    “闭嘴吧西里斯,你算什么布莱克!”米斯切尔突然对着帘子那头怒斥,“托你表姐的福,你才能留着一条命。等西茜毕业了,看我怎么收拾——”

    “论蛮力谁比得过巨怪啊,敢不敢拿魔杖跟我决——”

    “唰”的一声,白色床帘突然被拉开。

    “安静点,小姐先生们,这里是医疗室不是决斗场!”庞弗雷女士托着药剂盘,压低的声音中有些许愠怒,“我的病人们需要休息——孩子,你感觉怎么样了?”她看向床上的西弗勒斯。

    男孩还没回话,庞弗雷女士又拿起一瓶淡绿色的药剂,“来,把这个喝了,喝了你的头就不晕了。”她将瓶塞打开,等着西弗勒斯自己坐起来,“别担心,你不会变成狼人。”

    巫师只有在月圆之夜被变身完全的狼人咬伤,才会被感染,在这过程中,狼人的唾液和血液是缺一不可的。而他只是被莱姆斯抓伤,顶多是——

    “顶多是在饮食方面有些影响,会喜欢吃带点血的肉啊,这也影响不大,是吧?”

    西弗勒斯茫然地点头,将药剂一口吞下,而罗尔咬着唇,站在一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罗尔小姐,”庞弗雷女士无奈地叹了口气,“病人没有陪护的需要,你不如……不不不,你们不能走,你们四个都是。”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们得在这等着校长来,等他处理好那边的事情。”

    说完这句的护士长将床帘拉上,转着肩膀略显疲惫地离开了。

    事实上,算上西弗勒斯,整间医疗室也只有两位病人,但在他到来之前,哪一位病人就够庞弗雷女士忙的了。格兰芬多的麦克唐纳,她独自一人在庭院时遭到了穆尔塞伯的袭击。

    他对她施了令人发指的黑魔法诅咒,随后便被留校察看。但穆尔塞伯不会被开除的,他对自己老爸的贿赂手段有自信。

    回到此时,病床周围变得寂静无比,米斯切尔抱着手臂背对着西弗勒斯,不知在那里想些什么。于是床上的人终于能得到片刻的放松,他慢慢滑进被子里,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应付校长的提问,再不动声色地将布莱克那伙人干的事抖出去。

    他正构思得起劲呢,罗尔却突然贴了过来。她今晚没有喷香水,怪不得西弗勒斯没发现这位跟踪者。她跪坐在地上撑着下巴,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这笑弄得西弗勒斯脊背发凉,又将被子向上拉了两下。

    “亲爱的,你的伤口还疼吗?”她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病床上的男孩像是被电了一下,这亲昵的语气不仅是叫他陌生,更让他提起警觉。这女孩不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却是第一次流露出温柔。那是温柔吧,或许。

    但更像是闪着流光的福灵剂,顺着冰凉的指节,将一些难得的幸运传到他手中。那幸运在胸腔里生根发芽,将西弗勒斯的心脏挤压,被迫缩进小小的一隅躲避风浪。

    可终究是他错了,他忘记了不该从她的眼睛中进行解读。

    她的目光叫他麻木,叫他忘记了魔杖就在自己手边。直到罗尔突然松开他的左手,转而抓住被子,再一脚将他踹下病床……西弗勒斯才想起这人就是个疯子。

    他撑着地面向床上看去,米斯切尔坦然地躺了进去,好像这张病床本来就属于她似的。不知为什么,西弗勒斯说不出任何,他只能抱着膝盖坐到床边,继续思考上一个问题。

    但他没法思考。

    罗尔的眼睛在黑暗中是那样浅淡,但唇上的红色格外鲜明。她的双唇在他耳边一张一合,说着那些腻人的话。

    “地上坐着多凉啊,欢迎你来床上睡。”

    不仅是西弗勒斯不动了,床帘那头的两人也停止了交谈,波特和布莱克的脸上一定全是嘲笑,但米斯切尔却格外认真。她不再出声,反而用口型告诉地上的人。

    亲爱的,我救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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