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逛完大半个城,挑了家酒楼准备用些饭菜。谁知圭城的酒楼不仅卖饭卖酒,竟还有许多莺莺燕燕的舞姬,一曲结束,兴起的客人冲上去随意轻薄,舞姬也不拒绝,店家也不加阻拦,一片乌烟瘴气,但所有人都觉得稀松平常。

    看壁画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一回事,绯绯和霍沛打算换家饭馆,小二看出了绯绯的踟蹰,笑眯眯地对二人说:“客人是刚进城还不适应,我们这里的酒楼饭馆都是如此,两位多玩上几天就好啦。”

    霍沛问道:“有没有清净点的位置?”

    小二忙殷勤说:“两位这边请,我们三楼全是留给贵客的雅间,保证清净。”边说边把二人迎上高楼。

    楼上环境果真舒适,清幽的雅间内还有小小的阳台供客人赏景。绯绯放下一粒珍珠,让小二把特色菜品都端上来尝尝。

    不一会,果子蜜饯及各色酒菜逐一送上桌来,绯绯一看,试探着对小二说:“这些菜都撤下去,上一份不加料的。”

    此言一出,小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客官,这可是加了上好玉屑的饭菜,换成普通的,可也是一样的价钱。”

    霍沛问道:“都说饭食加了玉屑滋味绝妙,我们前日吃过,也未觉察出什么特别。”

    小二呵呵一笑:“两位一看就是外邦人,还不知其中的弯绕。”

    听了这话,绯绯递上一颗珍珠,请小二细讲讲其中门道。

    小二悄声说:“二位客官可算是问对人咯。”他顿了一顿,说道:“天玉难得,也就是我们这种大酒楼才供应得起,二位客官前日吃的可能不是真正的天玉玉屑。”

    霍沛问道:“这真圭玉食用完有何妙处?”

    “这玉屑服下后,令人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倍增,浑身暖洋洋的,嘿嘿嘿,不管干什么,都令人快感加倍,飘飘欲仙。”小二说到后面,语气猥琐,含义不言而喻。“二位上次吃完有这样的快活劲头吗?”

    绯绯听得目瞪口呆,机械地摇摇头。

    霍沛又问:“死斗的那些人分吃尸体,也是为了这个?”

    小二听了这话,不再笑嘻嘻,他看着手中闪着幽光的莹润珍珠,说道:“听说是很多年前,闹过玉荒,但是天玉一旦吃上,断了就浑身难受,心里又痒又燥,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发现吃吃过天玉的人也算有效,后来这个法子就在城里传开了。”

    绯绯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城中到处充斥着血腥暴力,原来是吃完圭玉需要发散。

    霍沛又问:“王城为什么没有建在城中心?”

    “原来二位已经逛过了。咱们这里呢,是先有圭矿,才建圭国。中间那里就是圭矿,王城自然不能建在那里。更何况妫姓王族早就死干净啦。”

    “妫姓?”绯绯瞪大了眼睛。

    小二掂掂手中的珍珠,不肯再透露更多消息,打着哈哈说:“二位客官稍坐,我去张罗新的吃食。”说完撤下玉屑饭食,上了一桌普通饭菜。

    雅间内只剩下绯绯和霍沛二人,绯绯看过菜色,对霍沛点点头说:“没有蓝色了。”说罢,她并不吃菜,只拿了个馒头和一杯清酒,坐在阳台上,看着街上行人如织。

    圭城中处处诡异,绯绯不肯多吃,她摸摸自己莹白的手臂,心中哀叹,不知在这亡城中要呆上多久,到时候恐怕再不复三闾山壁画中的婀娜身姿。

    认识以来,霍沛都不曾见过绯绯如此落寞模样,他不知绯绯心中所想,以为此次出行诸多变故,她害怕了,因此出言分析道:“妫鸾儿如果身份是真的,那她很有可能是圭国王族的支脉。”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就算是假的,她知道的肯定也比一般人多。”

    绯绯说:“我有种预感,圭国现在疯狂的享乐就像末日的狂欢,时间正常流逝的话,很快我们就要面对给予圭国致命一击的灾难了。”

    霍沛点点头:“圭矿是因也是果,既然是一切的源头,我们先想个法子下去看看。”

    绯绯蹙眉说道:“那里重兵把守,巡视不断,入口很有可能在那石球中,周围一片空旷,想混进去恐怕不易。”

    霍沛低头沉思:如果是他一人,自有办法进去探看一番,但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绯绯……“不如你在此处等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绯绯打断:“你我都不知灾难发生的具体时间,甚至连是什么灾难都不知道。如果你下去探看时,我们不在一起,出了什么危险,我都没法第一时间救你。”

    霍沛心说:你岁数比我还小,既不会武功又不会医术,如何笃定是你救我。但他面上不显,只有些好笑地看着绯绯。

    绯绯见霍沛也不再动筷,扬头喝尽杯中清酒,笑道:“咱们走吧。”

    两人回到住处的时候,鸾儿似乎也回来没多久,连忙张罗着要去做饭。绯绯摆摆手,说两人在外面已经吃过了。霍沛问道:“城中心的深坑是什么地方?”

    鸾儿说:“那里是矿坑。”

    “矿坑在城中央?”

    “是啊,我们这里就是先发现的圭矿,才建起的这座城。”鸾儿的话和酒楼小二的话互相印证,看来此处问题不大,只是问一句答一句,不肯多说。

    “为什么那里有那么多的士兵?”绯绯问。

    “圭矿难得,怕有人哄抢。”她犹豫片刻,问道:“你们想去看看吗?我可以托相熟的人带你们进去。”

    绯绯刚想答应,霍沛却似笑非笑地问:“你不是说家中只剩你一人了吗?原来在重兵把守的圭矿中还有认识的人?也是妫姓后人吗?”

    鸾儿恳切道:“哥哥,我不是故意欺瞒你和绯绯姐姐,否则也不会直言相告自己的姓名。妫姓早已亡国灭种,哥哥死后,只剩我一人而已,但确有旧日仆从在军中任职。”

    她态度如此磊落,霍沛一时也未再多说,二人相视一眼,绯绯点头答应,说自己还未见过矿下场景。

    鸾儿见两人答应,又吞吞吐吐地看着绯绯说:“姐姐,我需要些银钱去打点。”

    绯绯并不拒绝,索性摘下颈间璎珞放到鸾儿手中,说到:“你快去吧。”

    鸾儿见她如此大方,又打量绯绯腰间佩满坠饰的蹀躞带,终究没有开口,扬着笑脸出去了。

    绯绯嘀咕道:“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罪。”

    霍沛奇道:“难道这些宝珠璎珞都是庙里供着的?

    绯绯岔开话题:“鸾儿连帮忙收敛她哥哥尸骨的人都找不到,竟有门路带咱们去看重兵把守的矿脉。”

    霍沛说:“我们初来圭城,人生地不熟,恰巧遇到妫鸾儿提供食宿。现在我们想去矿里看看,甚至都未明说,她又说有门路。”他轻轻一笑,不再多说。

    绯绯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难道咱们这次来要找的至宝就是圭玉?”

    霍沛沉吟片刻说到:“城中气氛不详,这圭玉恐怕不是什么至宝,反而是个引人癫狂的祸根。”

    绯绯点点头说:“至宝到底是什么,现在却没有头绪。”

    绯绯迅速适应了圭城的作息,醒来时天已擦黑,浓云压城,炸雷一个响过一个。不祥的天气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滔天巨变。绯绯因为原身的缘故,感觉到空气中氤氲着比往日浓稠百倍的水汽,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出门时正巧碰到霍沛和妫鸾儿。

    鸾儿穿着深蓝色长袍,带着同色帷帽,她本就娇小瘦弱的身姿掩在衣服中,几乎不辨真容。看见绯绯,鸾儿纤细的声音说:“姐姐你也需要换上衣服。”说罢递来一件同款袍子。不知为何,此时的鸾儿分明连面容都看不清晰,但一身粗布衣裳竟穿出了几分“弱不胜衣”的飘逸美感。

    而她身侧的霍沛也已换好衣服,身姿清隽挺拔。

    绯绯连忙换好衣服,趁着夜色,三人匆匆出门。鸾儿带二人一路沿小路向市中心走去。快到时,鸾儿示意在巷口阴影处等待。她小声解释:“等下我拜托的陈队长会路过这里,队尾的三人会离开,咱们只要补上位置,就可以顺利进去。”

    霍沛说:“你也要去?”

    鸾儿点点头说:“城中人心叵测,我得陪着你们。”

    绯绯有些疑惑地看了鸾儿一眼,不知是位置原因还是什么,绯绯还是看不清鸾儿的脸。她刚要示意霍沛,鸾儿忙对二人说:“噤声,他们来了,快跟上。”

    二人定睛一看,果见一队蓝衣蓝帽的侍卫走来,在转角处,毫无声息地离开了三人,鸾儿冲绯绯和霍沛比一个手势,迅速替补而上。整个过程如同哑剧般,沉默流畅。但就和圭城中的其他事情一样,总是带着令人不安的疑惑。

    五人小队再行一段,终于走到了昨晚见到的矿坑。此时深坑边缘遍布火堆,一路向下迤逦延伸至巨型石球周围。

    终于走到圆球近旁,绯绯惊讶的面容隐在帷帽之下。只见石球表面使用浮雕、圆雕、透雕、镂雕等技艺遍刻三层图案,玲珑细透。外层遍雕猛兽猛禽,面貌凶狠狰狞,中间那层雕刻多臂神像,神像身姿缥缈,俯身低头,睥睨一切来访者。最里面那层若隐若现,无法看清内容。

    百年来有无数技艺精湛的能工巧匠,甚至是名家圣手在三闾山绘制壁画,彩塑佛像,绯绯本是见惯的。然而,这直径超过十丈,堪称鬼斧神工的石雕她却完全没有见过——技艺虽然精湛无双,但从形制到内容都隐隐透着邪气。

    绯绯站在后方无法看清陈姓队长是如何和门口手持巨斧的守卫沟通的。二人全程并未说话,守卫也并未细查,挥挥手就让几人进去了。

    踏入石球内部时,一道闪电如同银龙般冲破黑暗,划开一条裂口。绯绯情不自禁回头望天。伴随着巨兽怒吼般的雷鸣声,她看到身后鸾儿的脸上竟也笼罩着一层幽幽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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