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祯三年,春。

    春雷乍响,雷雨瓢泼。

    青阳城的上空,伴随着一道银蛇,城西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坍塌了。

    两个时辰后,城内的守城将领命人将坍塌的区域封锁,再立刻派出副将,前往城南温氏报信。

    副将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将领围绕着坍塌的废墟,依旧眉头紧锁。天边又响起轰隆一声,照亮男人沉重地面容。

    派出去的副将匆匆而回,抹了一把脸,大声喊道:“少主病重,不见外客,我打听了一下,就连临侍卫也出城去了,现在府里没一个主事的。头儿,怎么办?”

    守城将领鼻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盯着眼前的废墟,不再等待,指挥道:“立刻召集几个人手,先将这里清理干净。”

    副将为难地喊道:“现在哪儿还有人?能动的都去修民舍,不能动的已经三天没合眼,连个衣服都没脱就躺下了。”

    守城将领推开他:“全都叫起来,快点,记住,把嘴封严实了。”

    副将不再多言,整了整身上的蓑衣,领命离去,离开时,他手指不小心摸到一个空心,竟是蓑衣上一个破洞,嘴上叽里咕噜几句,消失在涟涟大雨里。

    见副将离开,守城将领抬头看天,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下来。

    他感觉下的不是水,是石头,这时,他突然仔细回想这场奇怪的雨,待想清楚后,心狠狠的往下一沉。

    仔细回想,这场雨,其实才仅仅下了半个月,但青阳城已经今非昔比。

    起先只是一场小雨,大家习以为常,当是一场春雨而已。没想到后来雨越来越大,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大一些,前几日,有民舍的茅草屋不堪雨水的重压塌了,后来就连泥土糊弄的瓦舍也不堪重负,到如今,城内仅仅只有小部分坚固的屋舍还能勉强支撑。

    昔日的青阳城是大周最繁华的地区,其盛世可以比拟京都,现如今,短短十数日,竟毁于一旦。

    这是“天要亡青阳”的迹象。

    过了晌午,雨水更大。

    城东有一处温氏别院聚集了失去居所的平民,这时,屋檐下挤满了人,挤不下的人就站在屋内,男女老少,看着灰暗的天空,眼中俱是惶恐和惊忧。

    眼见着雨愈下愈大,没有停的意思,终是有一人顶不住心中的惶恐,说出了大家的心事。

    “我们去求温老太爷吧?求温老太爷收回成命,免了大小姐的家主之位?”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立刻附和,“对对,定是温老太爷传位给大小姐,以女子当家,犯了天忌,这是老太爷给我们降下天惩以作示警。”

    前面那人见有人附和,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眼神更加惊恐,“我们不能再等了,走,现在就去,否则,天就要塌了。”

    不久之后,清阳书院的主院,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临窗而立,身形儒雅,此人正是青阳第一大世家温氏的家主温老太爷。他同样看着阴沉的天际,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面色平静。

    不一会儿,有书童敲门进来,拱手作揖。温老太爷淡淡的问道:“山下如何了?”

    书童答道:“启禀家主,山下的民众不愿意离开,他们坚持要废了少主。”

    温老太爷眉头轻轻一皱,转而侧头问道:“皎皎醒了吗?”

    书童低声道:“还没。”

    不知过了多久,温老太爷无声叹息,作出了决定,“再坚持一日,如果明日雨还未停,就暂停代家主一职。”

    -

    入夜后,关闭了五日的青阳城城门被温氏家将从里面打开,十数名家将维护着中间一辆造型普通的马车从东城门进入,踏着没足的积水,直奔温氏府邸。

    听玉院位于温氏府邸的中心处,是温家少主的寝院。

    主屋檐梁上的灯笼被雨雾打湿,在风雨里晃荡,此刻,整个青阳也只有这里还有几分安宁。距离主屋最近的偏屋里,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大概三个月前,有大人家中纳妾,在客满来宴请宾客,老爷也在其中,原本就是一般的吃酒宴乐,朝中大臣最是讲究这些排场,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就在回春楼叫了几个官妓作陪,哪里知道,就从那天后,开始出事了。”

    “上个月,老爷休沐在家,原本答应我要去城外郊游,却到临了了,告知我有事去不了。我也没当回事,就自己去了,回来的路上就见老爷被人打破了脑袋,我一气之下就与人家理论,这才知道,是有人要与他争抢一名妓子,起了争执。”

    “怎么会?”打断孙氏话语的人是寝院的大丫鬟,名叫花菜,她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露出疑惑之色。

    “不得无礼。”资深地白嬷嬷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孙氏恭敬行了一礼,问道:“二夫人,您说的是,二老爷为了一名官妓,与人大打出手?”

    孙氏蹙眉。她这些日子光顾着生气了,并没有着人打听对方是不是官妓,只知道是回春楼里有名的妓子。

    普通的妓子与官妓不同,若是普通的妓子,那都是带着点颜色才能在楼里立足,而官妓都是犯罪官员的家眷,无论有没有姿色,都得一辈子待在楼里。

    老爷在朝多年,也许会在那等楼里认识出几个旧日同僚的家眷。

    白嬷嬷见到孙氏的模样,眉目轻动,隐约猜到了情况,将问题按下,恭敬道:“二夫人,您继续。”

    孙氏深吸一口气,她原本就聪明通透,只是这件事涉及到丈夫,一时乱了分寸,今日经白嬷嬷提醒,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将凌乱的衣裙整了整,继续将事情说个清楚。

    “对方是谁,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是京都最有名的楼里的。那日纳妾的宴请里,老爷点了那名姑娘作陪,听说那位姑娘擅长古筝,老爷第二日就携带了一把古筝送过去。”

    “第三日,那位姑娘称病不肯接客,楼里的妈妈不同意,老爷担心委屈了姑娘,就塞钱给妈妈,包了那位姑娘,一来二去,楼里人都知道,是老爷在罩着那位姑娘。”

    “但老爷每次去回春楼都是乔装成富商,没说真实身份,那天与人打架,是因为对方是京都有名的纨绔,见老爷身份低微,所以有心与老爷抢人,这才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孙氏不再言语。白嬷嬷掀了眼皮看了一眼孙氏,动了动嘴,斟酌着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孙氏见状,蹙眉,冷声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该说的都说了,还不快去找人给皎皎看病。”

    白嬷嬷连忙道:“二夫人恕罪,少主昏迷之前,再三叮嘱,一定要二夫人说个清楚,失礼之处,少主定会给二夫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二人僵持不下,孙氏想到侄女聪慧又固执的模样,叹息一声,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还要说什么,你问吧。”

    白嬷嬷不敢再耽搁,将问题说了出来,“两日前,少主收到两封信,一封是二老爷得知二夫人离开京都,猜测二夫人要回娘家,特意让少主派人去将二夫人接回来。”

    孙氏听了这话,面色不太好。

    白嬷嬷道:“这第二封信,是表姑娘的信。”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孙氏一眼,见孙氏面露惊讶,显然是不知情,这才放下心。

    继续道,“表姑娘在信里说,二老爷贪墨了户部十万银两,准备替那位姑娘赎身,表姑娘还说,这是宠妾灭妻的行为,孙家要与二老爷和离。”

    “胡说八道!”孙氏大怒,拍得桌子上的白釉茶具清脆作响,咬着牙道了一句,“她怎么敢?”

    白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奴就知道是弄错了,二老爷向来行事稳妥,又怎么会犯下贪污受贿此等大错?这是要抄家......”

    “我说的是,她怎么敢以下犯上,替长辈做出这等决定!”

    白嬷嬷一噎,未尽的话语梗在喉咙里,片刻后,才回味过来孙氏的意思,顿时震惊在原地。

    花菜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此刻,就连外面的狂风暴雨都没有这个消息来的猛烈。

    “所以说,二老爷不仅狎妓,而且还贪墨官银了。”

    -

    “叮——”主屋内响起一声清脆。

    谁都没有发现,主屋里安静的一丝声音也无,继续往里走,只能看见轻纱窗幔静静的落在脚踏上,窗户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恭喜女主人,捋顺了第一条线索,小莉将继续为你服务。”

    温沅芷刷的睁开眼睛,粉嫩的轻纱帷幔在空中轻轻晃动,入目的是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是她已经住了二十年的听玉院寝室。

    她抱被而坐,缓了一会神,然后看着虚空的方向,问道:“你现在能看到多少?”

    小莉在空中开心地转了个圈,举起小小的爪子,得意道:“方圆百里,目之所及,清晰无比。”

    那就好。

    温沅芷轻虚了口气,又问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莉咦了一声,奇怪道:“你虽然昏迷,但五感俱在,应当听到隔壁屋地谈话呀?”

    “我说的是,我的世界还好的吗?”

    屋内顿时失了声。

    温沅芷立刻起了不好的预感,迅速下床,拿起一旁地外衣披在身上,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扉。

    天际破晓,借着晨晖,温沅芷看到窗外,繁花凋零,庭院里的树被连根拔起,满目苍夷。

    她目瞪口呆,许久后,后怕地喃喃道:“这就是世界毁灭?”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正准备喊人进来,就听前院有仆从仓惶地往回跑,嘴里大喊着:“少主,不好了,千佛塔塌了,百姓纠集在府门外,要见少主。”

    一石惊起千层浪。

    温沅芷身形轻轻一晃,顿觉天旋地转,伏在窗棂上的手指抖得厉害,身上地外衣芊芊飘落。

    温临一直守在主屋门外,仔细听屋内地动静,却一直没发现异常。

    直到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似是重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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