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章家,马氏请大夫进府给章岚看过,万幸并无内伤,除了滚在地上时被石子咯出来的伤口和淤青,敷药养几日即可。不过章老太太担心章岚和章槿受到惊吓,依然坚持让大夫给二人都开了三日的安神汤药。

    探伤的人都走了以后,温氏留了下来。

    她在榻边坐下,先探过去摸了摸她脖子上的淤痕,又拉过她的手两只手包着摩挲,眼眶渐渐泛了红。

    章岚出声安慰她:“母亲,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温氏郑重地说:“岚姐儿,我今天要和你说句心里话。”

    章岚就停止了动作,“好,母亲你说。”

    温氏哽咽了一下,方说:“今天多谢你救下槿儿,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也活不成了。我心里有愧,虽然过去我曾对你父亲说过要待你视如己出,但是自生了柘儿槿儿,虽然面上大体过得去,但是我自己知道心里待你是比不上柘儿和槿儿的,难得你一向懂事知礼,对柘儿和槿儿也是从无隔阂,今日更是舍命救下槿儿,幸好老天保佑你受什么大伤,不然我这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

    章岚伸出手,替温氏擦眼泪,“母亲说这个是同我生分了,阿柘和阿槿是我的弟弟妹妹,妹妹遇险,我这个做姐姐的本就应该尽我所能去救,即使受伤,那也是那凶徒所致,跟母亲不相干。至于平日相处,有诸多不是的倒是我,我待母亲是敬大于爱,做不到寻常女儿的嘘寒问暖,承欢膝下,母亲自嫁进章家诸多不易,父亲常年在外,孝敬祖母,教养子女,母亲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娘亲在天有灵应该会很放心。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就让我们如同真正的母女那样相处吧,”

    温氏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好,说得好,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至此,温氏和章岚才打破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真正亲近起来。

    晚上,章承定和章承安下值回来,也听说了严华寺之事。

    章承定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说:“严华寺这么大个寺,居然就让丁山混进去了,海云这老头是越发不济了。不过能把丁山一击毙命,聂钧这小子还算有点本事,”他是武将,行伍出身,战场上生死见得多了,刚还在说话的部属有可能转眼间就头断身死,对于章岚、章槿受的这点惊吓压根没放在心上,反而对聂钧颇有赞赏之意。

    章承安则责备了章岚几句“鲁莽,过于鲁莽”,并无其他。

    章朴、章柘和双胞胎兄弟也来探望。

    章朴还算正常,切切关心了二位妹妹是否受伤、受惊之类。

    章柘的关注点比较奇葩,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章岚:“姐姐,那个聂大人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强?是不是一手甩支箭过去就让那丁山见血封喉了?”

    章岚失笑,这小子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转述,以讹传讹,把那聂大人说得如此神武,“聂大人武功高不高强我不知道,不过他又不是以手为弓的神人,都是弓箭手放的箭,他们是官差,办差要的是十拿九稳,不是耍帅显摆个人威风,”

    章松、章柏则挺着小胸脯说:“叫爹爹给我们请很厉害的师傅教我们武艺,我们也要做武功高强的人,以后就由我们来保护姐姐和阿瑾!”

    章槿本来白日受了惊吓,到哪儿都得人抱着,这会儿倒忘记了害怕,举着小拳头跟着起哄,“我也要学武功,打坏人!”

    第二日,苏渚东收到消息,急急上门看望。

    “怎么好好去趟严华寺上香,就遇上了丁山那样的江洋大盗。。。。。。”拉着章岚上上下下地看,再三确认她无虞才放下心来。

    平常苏渚东和别的女子说话离着三尺远,和章岚也是端正守礼,鲜有逾越之处,这会儿可能真的是情急。

    章岚微笑安抚他,“我没事,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大夫说养几日就好了,”

    “没想到如今京城的治安如此令人不安,日后你出门还是要多带点人手。”

    虽然章岚觉得京城的治安不致如此,况且如果再次遇上丁山那种亡命之徒,家丁带得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多学几道防身之术倒更有可能排得上用场,不过苏渚东的好意她是领受的,“好,我知道的,家中长辈也叮嘱日后出门多带人手。光说我了,最近彭老夫人的病好些了么?晴妹妹还在伺疾?”

    “外祖母的病最近已经大有起色,不过母亲和阿晴打发人回来送信,说还要留在那边多住一段时日,待外祖母大好后再归家。”

    “那就好。我这次去严华寺,也替老夫人求了个平安符,愿她贵体康健,福寿百年,还有苏夫人和晴妹妹的,我也一道求了,”

    章岚让白芷拿出在严华寺给彭老夫人、苏夫人、苏晴她们求的平安符,递给苏渚东。

    苏渚东双手接过,颇为意外,“阿岚,原来。。。原来你去严华寺是给我外祖母求平安符去了?”

    “也不是特意为彭老夫人去的,家中长辈想着端午节去走一走,上香,求个符,彭老夫人病中,我就顺便求了个平安符,还有苏夫人和晴妹妹的呢,”

    苏渚东已是十分感动,眼中热切,“多谢阿岚,想得如此周到。不过只有母亲和阿晴的,没有我的么?”

    章岚还没答,青露已经在旁边抢先说了,“当然有了,苏公子,你看看手里,可是四枚符?”

    苏渚东低头看手里的符,可不就是四枚叠成方胜的符,“果然是四枚,呵呵,多谢阿岚,我一定会每日带在身边的,”他憨憨地笑,

    章岚有点不好意思,借口让他坐下喝茶,掩饰过去了。

    两日后就是端午节,因章岚、章槿遇袭一事,这个端午节章家没有大操大办,章桐想去看御河上的龙舟竞技,马氏也没让。不过是在家里挂了菖蒲,包个粽子,晚宴时喝杯雄黄酒就算过节了。过了端午节,天气渐渐热起来。

    朝堂上的气氛开始逐渐微妙。

    朝廷本是方、陈、曹三位阁老带着各自门生各成一派,三足鼎立。经江南贪案,方阁老一派元气大伤,陈阁老和曹阁老两派先是不约而同,很有默契地联手痛打“落水狗”,等方派彻底无法翻身后,两派为了争夺方派腾出的地盘,联盟阵线立即破裂,双方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每天在朝上你参我,我告你,总之没一日平静的,这还是明面上的,至于背地里的小动作,那就数之不尽了。

    这些外面的事,章岚虽无法详知,不过章承安和章承定在家偶尔提及,还是能略知一二。

    例如某天用完晚膳,天光尚早,一家人就没各自散去,还在章老太太院里喝茶聊天。

    章承安大概十分忧心介怀,“大哥,你说他们这样整日互相攻讦的,到底于国于民有何益处?难道圣上就这么看着么?”

    章承定沉吟了一下才说:“圣上何尝不知道,只是朝廷这么大,国事繁杂,已经撸了不少人,再把陈、曹的人都撸了,何来做事的人?所以圣上也只能拣着无关紧要,不影响大局的发作几个,我估摸着陈、曹也是摸准了圣上这个投鼠忌器的心理才敢纵着底下人这么胡天胡地地干,”

    “难道就没法子了?整天就看着这些蠹虫正事不干,只挖空心思告别人的黑状,把人搞下去?我上任也有一段时日了,每日里只见各省里的奏报雪片似的递上来,各部里有确切批复的竟不及十之一二。想我在四川任上,光夔州一府,农忙、水利、诉讼。。。。。。要做的实事就有无数件,遑论偌大的朝廷?哪有如此多的功夫天天在朝会上吵架?”

    “怀宁,你还是不改这一副耿直脾气,所以你甫一到京我就叮嘱你先沉住气做它两年京官,你看看,这才多久,你就沉不住气了,”

    章承安看了一眼章承安,诚恳地说“大哥,我知道,我如今已不是地方官,你放心,我已经不是毛头小子,既已娶妻生子,祸从口出,还会带累一家老小,我在外面从未宣之于口,只是整日看这些心中实在憋闷,只回家来跟大哥你诉说一二,”

    章承定安抚他,“我知道,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怀宁胸怀天下,将来若做官,必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还能保持少年志气,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很欣慰。”

    章承安摇头苦笑,“我如今这样,还算什么为民请命的好官?”章承定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你也不用急,看眼下的形势,估计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太久了,前日朝会,圣上不是让户部归账?”说到这里章承定压低了音量,“这两日听说户部尚书登了好几次曹阁老的门,有消息说户部库房里实则只得这几成的现库银,”他比了四根手指。

    章承安露出错愕诧异的神色,“竟亏空至此?难怪我上京经过山西,路上许多难民,一问竟是去年河南蝗灾离乡的,根本没见过半粒赈济粮。。。。。。”

    “哪任户部尚书没亏空的?就是圣上也知道这个位置就是个火药桶,端看哪个倒霉蛋的坐着的时候爆,如今圣上让他归账,看来是要动户部尚书,给曹阁老这一派来个敲山震虎,我看韩文敬这老头这回要倒台。。。。。。”

    此时马氏、温氏等都围着章老太太说闲话,章朴、章柘他们在另一边交流今日学的一套拳,章桐则拉着章岚在说近日京城新兴起的衣裙样式,几个丫头陪着章槿在地下踢绣球,并无人留心章承定章承安兄弟二人在一旁低声议论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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