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生了三子一女,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从她带着章朴、章桐来京与丈夫团聚,她就开始留心积攒家业,除了田亩商铺,前几年她还在京城郊外买下一个庄子,虽然不十分大,也是前带水后靠山,马氏又费心物色了得力的庄头,这几年是经营得有声有色,每年出息不少,章家人得空还能到庄子上住上几日体验体验乡野生活。

    此时已是八月入秋,虽然早晚清凉,日间的“秋老虎”还是厉害,京城燥热,马氏担心婆婆秋暑闹病,不好过冬,就提议大家到城外庄子住上几日,当然,除了每日要上值的章承定和章承安。

    这个提议得到了章桐和章柘的大力拥护,双胞胎和章槿就更不必说了,欢欣鼓舞。不论古代现代,乡下对小孩子的吸引力总比城市大得多。

    庄子前面中间有一条大路,把一片湖分成两半,种着藕养着鱼,周围还有大片农田,许多庄户正在田里、湖里忙着,庄户的孩子本在田间帮着做些简单的农活,看见马车队来,招朋引伴呼啸而来,跟在马车队旁跑。

    他们的衣服补丁累着补丁,瘦骨嶙峋,大一点的孩子背上还背着流鼻涕的弟弟妹妹。

    章老太太见了,吩咐下人把带来的点心分给他们吃,一个个张着黑乎乎的小手抓了就直接塞进嘴里,有些大的女孩子拿了一块,先给背上的弟妹掰一半吃,自己在那剩下的一半浅浅地咬了一口,就小心地揣进怀里,不知是给爹娘还是弟妹留着。

    章岚看着心酸,叫来青露,让她去跟孩子们说放心吃,给庄户每家都备了点心衣裳礼物,随后庄头会按户分发下去。有些在旁边的庄户听见了,立时跪下磕头,口里直喊“多谢主人家宽厚,多谢老太太”之类的。小孩子们得了大人开口,放开肚皮吃点心,连吃带抢,又是叫又是笑的,闹得庄子像过年一样热闹。

    庄子上的房子是个二进的大院子,屋舍大开大落,虽不似城里雕栏画栋的精致,却另有一种阔落大气。庄头早让人提前打扫过,马氏遣来预先布置的下人也早给屋子里的装饰、床铺等等都换上新的了。

    马氏和温氏一左一右扶着章老太太在前头,章桐挽着章岚走在后面,一面看一面同章岚说话,“姐姐,这里不错吧?每年娘亲带我们来这里住几日,捉鱼,打鸟,骑马,下套套兔子、山鸡,哎呀,好玩的事情简直太多了,每次来我都不想走。。。。。。”

    难怪章柘一来就乐得什么似的,拉着双胞胎堂弟不知钻哪里去了,连屋子都没进。

    章槿没见过这么多小孩子,跟着好几个差不多大的去看鱼,也开心得不得了,温氏打发了奶娘丫头跟着,就随她去了。

    章岚心想,这就是城里的上学娃放暑假下乡体验农家乐来了。

    章老太太她们一进屋坐下,就有茶奉上来,庄头上来请安:“给老太太、太太、小姐们请安。一路车马劳顿的,主子们先喝茶休息,中午厨下备了面,主子们对付着吃点,晚上安排了烤猪,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的吃食,也就些自己种的新鲜菜啊上山捡的菇子啊自己晒的腊肉笋干什么的,吃着不好还望老太太莫见怪。。。。。。”

    章老太太笑着说:“常年管着这么大庄子,这么多庄户,你辛苦了,能办出这许多,已是不易,你安排得很好,我们娘儿几个就是来住个几天,让孩子们长长见识,别养得五谷不分,连个麦子黍子都不认识,说出去贻笑大方,你们哪该干啥干啥,别为着我们耽误了农活。。。。。。”

    他们说着话,章桐不耐烦听,拉着章岚去后院,一路神神秘秘地说:“姐姐,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出了后门,眼前开阔,是一片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空地。

    章桐得意洋洋地张开双臂,“姐姐,这是跑马场,你不知道吧,我们在庄子上可以骑马,”

    章承定是武将,大房的孩子到京城后也是经常接触刀剑马术什么的,庄子上弄个跑马场实属稀松平常。

    跑马场东南角上有个马棚,庄子上有专门伺弄养马的庄户,知道主人家来,早在庄头的吩咐下清扫马棚,洗刷马匹,预备马鞍用具,料理得清清爽爽,专候少爷小姐们来骑马过瘾。

    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见小姐们过来,忙上前问候:“小姐们现在就要骑马?小的给挑两匹?”

    待那马倌牵了两匹个头不是很高的马出来,章桐先问章岚,“姐姐,你要哪匹马?”

    章岚默了,现代马术是有钱人家才玩得起的贵族爱好,她虽然有汽车驾照,却没有学过骑马。穿越过来以后,湖州一没场地二没教练三没大家闺秀学骑马的风气,一句话就是压根没条件学骑马。

    只能对章桐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章桐满不在意,豪气冲天地说:“骑马没什么难的,我教你!”转头先挑了腿较长的那匹,牵到场中,不由分说把另外一匹的缰绳塞到章岚手里,“来,姐姐,你看我,手抓着缰绳,左脚踩着马蹬,右脚一蹬,就上来了,”只见她边说边演示,已经飞身上马,“来呀,姐姐,你试试,”

    章岚刚凑过去,那匹马打了个响鼻,吓得她倒退两步。

    那庄户男人看出章岚不会骑马,早上前来帮忙拉着她的马,“小姐,不用害怕,这匹很温顺,小的这里备了胡萝卜,你先给它喂两根,马通人性,两厢熟悉熟悉就好打交道了,”说着递上一根胡萝卜,

    章岚一手拿着胡萝卜凑近马嘴,另一只手轻轻拍马头,过了片刻,可能马见她没什么恶意,果然放下架子,乖乖吃她手里的胡萝卜。

    那边章桐估计也是好久没骑马,上了马就得意忘形,骑着马就撒欢开跑,把要教章岚的话抛在脑后。

    跟马套好近乎后,章岚试着踩蹬上马,奈何平时运动少,腰腿力量不够,蹬了两次都没上去。不过这反而激起了章岚的斗志,她用力抓着马鞍,右脚发力一蹬,终于成功上马。

    虽然上了马,但是如何能让马走,章岚是毫无头绪。那庄户男人笑着说:“小姐先不用着急,我给您牵着缰绳,先绕场子走两圈,熟悉熟悉坐在马上的感觉,”

    等马氏打发人叫她们用午膳时,章桐已经绕着场子跑了十几圈,章岚的成绩也不错,绕了6圈,不过都是被人牵着走。。。。。。

    吃饭的时候这事被双胞胎知道了,哈哈大笑。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是得过章承定认真指导过骑术的,骑在马上是呼啸来去,的确有资格鄙视章岚。

    接下来几天,章岚知耻而后勇,拿出当年考会计师资格证的劲儿,天天泡在跑马场上练骑马,白净的脸蛋晒成小麦色,骑术总算小有成绩,能骑着马慢慢地遛上一小段了。她觉得很惬意,总算又体会到了当年刚拿到驾照自己开车出去兜风的满足感。

    章桐除了偶尔陪她跑跑马,多数跟着章柘、双胞胎兄弟他们捉鱼、套兔子,甚至吃烤知了什么的,玩得不亦乐乎。

    回城的马车上,马氏看着几个孩子无论大小,一律齐刷刷的小麦肤色,好气又好笑,单拎了章桐训:“你呀,好歹是女孩子家,生生的玩野了,回家你给我好好在房里绣一个月花,不许出门,”

    章桐不依,“娘亲不公平,姐姐不也野了,为什么罚我不罚她?还有章柘他们,玩得可比我野多了,”

    马氏拿手指一戳她的额头,“你能跟你姐姐比?姐姐绣花,写字,算数,厨艺,哪样不比你强?你姐姐那是心里有数,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再去琢磨别的事,你呢,女红厨艺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别说做衣服,你要是五天能绣一条像样的帕子出来,我就不管你!”

    章岚在旁边听着有点脸红,其实马氏说的绣花写字算数厨艺,除了算数算是她的本专业,其他样样都是能做一点,却哪一样都不精。这些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基本要求,她会做到达标,但是并不打算出挑。喜欢的事情,她才打算多花一点心力,例如读书,写字,嗯,还有眼下新添的骑马。

    来自亲妈的精准打击果然一下子摁住了章桐,她怏怏地挨到了章老太太身边。

    章老太太笑呵呵地看着霜打茄子般蔫巴的孙女儿,安慰她:“好了,你们在庄子上闹了这么些天,玩也玩够了,回家确实也该收收心好好操练一下女红,你也不小了,回头你姐姐定了亲,就该给你定亲事了,整天地野,回头只好给你找个跑马行船的婆家喽。”

    过了中秋节,章承定忽然接到了调令,调任京城西北大营提领,加授从二品奉国将军,驻防西山。

    他本是三品留守都指挥,标下统领不过八千人,西北大营却足有三万大军,这番升官,品级升迁不大,但军权却实实有质的提升。

    外人不知缘由,章承定自己却心知肚明。

    继户部库银查账一事后,陈阁老没能成功把属曹阁老一派的户部尚书拉下马,两派的龙争虎斗水火不容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偏这时西北大营提领阎山好巧不巧喝酒坠马不治身亡。这人是个老臣,家中世代武将,从来只效忠圣上,对朝堂的党派之争从不参与,所以圣上才把事关拱卫京城安全的西北大营放心交给他。他一命呜呼后,西北大营提领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就空缺了出来,表面平静的京城瞬时暗流涌动,陈曹两派就像饥饿的狼群一样暗中过招,动作频出,都想把自己的人安插到西北大营提领的位置上去。

    圣上到底是圣上,他绕开了陈阁老和曹阁老两派,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提了三品留守都指挥的章承定上来任此一职。

    章承定知道自己论品级,论资历绝轮不上自己来提领西北大营,这些年他在京城凭着局外人的清明和一点滑不留手的精明避开了陈曹两派的招揽,不着痕迹地做着好听说是纯臣不好听就是孤臣,才是圣上越级提拔他的关键原因。

    而陈曹两派在知道圣上委了章承定为西北大营提领后,虽然都有一块肥肉被过路乌鸦叼了的不甘,不过到底不是被对方阵营吃了去,还算意稍平。况且陈阁老和曹阁老都知道圣上此举也是在暗暗警告他们两派,这天下、这朝堂到底是天家,党争可以容忍,目无圣上就视同谋逆了。

    是以两派暂时休战,不约而同拥护了圣上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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