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安是四月十二出发的。

    一大早,章岚随着全家人送了章承安出了城门,在城外五里亭处驻了足,威远镖局的两名镖师早已在此等候。送行到此,就要真正分别了。章承安与章家众人一一话别后,转身跨腿上马,在马上回身向众人一拱手,随即策马而去。

    章岚看着章承安远去的身影,心中却莫名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十五天后收到章承安的信,已经进入山东境内。

    过得十日,又有来信,已到山东省府济南,在此停留些许时日将启程前往聊城费县。

    再过十八日,再有信,已到聊城首县。

    过二十二日,有信,言沿途所见受灾严重,赤地千里,将深入调查受灾及赈灾情况,归期未定。

    之后再未收到章承安的信。

    温氏日日盼信,一个月过去仍不见消息,忍不住在章老太太面前说:“已经一个多月未见相公的信了,根据此前的频率,二十日左右总该有信来的了,就算路上耽搁了,也不至于超过一个月还收不到信,我几次打发人去镖局问信,镖局也没有消息,我担心相公不会是。。。。。。”温氏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紧缩的眉头已经足以说明她的忧心所在了。

    章老太太正色道:“别胡思乱想,承安去查赈,去的是灾区,到处饥荒,找不到人送信也是常有的,不过是耽误些许时日,我们耐心再等等看,说不准信就来了。”

    温氏闻言只得按捺住,继续数着日子等信。

    再过了半月,依然不见有信。这下,连马氏也觉得有点不对了,悄悄使人问温氏:“二弟怎么这么久没见有信回来,莫不是在路上耽搁了?”

    温氏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了,让胡妈妈亲自跑了一趟镖局。

    没想到镖局的总镖头雷大头说镖局也是许久没收到镖师报安,找了江湖中神通广大的包打听打探消息,隐隐约约有消息说山东地面有人出高价要买京城来的钦差的人头,因兹事体大,一时尚未有江湖好汉敢挣这份断头钱。对于镖局来说,保障人镖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关系着以后还能不能在这行继续混。因此雷大头已经准备再带上几名镖局好手亲自前往山东接应章承安。

    胡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忙赶回章府报信。

    一家人听说胡妈妈带回最新消息,纷纷聚在章老太太处听信。不想竟是这种不好的消息,一时都懵了。

    温氏忍不住哽咽出声:“相公是圣上钦点的钦差,怎么竟有人敢杀呀,这山东莫不是个匪窝么!?”

    章柘擦一把泪,站起来大声说:“爹爹是钦差,我不相信竟有哪个狗胆包天的敢行刺爹爹!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章老太太神色凝重地说:“承安一个区区四品官点了钦差,我就料想这趟差事是个烫手山芋,但怎么也料想不到竟有性命之忧!”说到这里,她看向温氏,“你先别慌,雷镖头得到的消息也是目前还无人敢做这买卖,承安只是断绝消息,性命应该还无碍,毕竟他是圣上钦点,朝廷派去的钦差,如果他们敢轻举妄动,朝廷一定会追查到底,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敢对承安怎么样,”

    温氏听章老太太如此说,稍微定了定神,

    “眼下我们没有承安的消息,干坐在这里实在焦心,我看我们派个人跟着雷镖头他们一起去一趟山东方是正经,”章老太太继续说,

    “我去!我去山东找爹爹!”章柘马上大声说,

    温氏拉住他,“不行,你又不懂功夫,你爹爹尚生死未卜,你要是再搭了进去,让我怎么活!?”她刚擦干的眼泪有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滚了出来,

    章老太太也同意温氏的话,“柘儿你不能去,你是二房的长子,你爹爹不在,你要代爹爹守好这个家,”

    马氏眼含热泪地说,“真是的,这种要紧时候,要是相公或者朴儿在就好了,让朴儿去山东最合适,”

    章朴在的话,的确是最佳人选,他年岁长成,又随章承定学了好几年的拳脚功夫,遇上什么事,起码自保是没问题的。可惜章承定到西北大营上任时把他一并带了去,既入了西北大营,便不能擅离职守。

    章老太太正思虑章家既无合适人选,不如拜托章承定往日的军中好友或同袍中的义气之士,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章岚突然出声:“祖母,我去吧。”

    堂中众人一齐望向章岚,温氏连擦泪的手帕都顿住了,

    章老太太率先说:“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山东?”

    马氏也说:“山东路途遥远,路上惊险万分,自保尚且谈不上,更别说救出你爹爹,快歇了这个心思!”

    温氏激动地说:“要是让你去了,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父亲回来了我没法交代,”

    章柘拉着章岚的手臂:“姐姐,你不能去,要去也该是我去,”

    章岚听他们都说完,才认真地说:“你们听我说,第一,父亲多日未能送出信,说明很有可能身在险境,如若不是血亲亲近之人,就算去了,也未必能取得信任,顺利救出父亲;其二,柘弟作为二房独子,父亲不在,不该以身犯险,这是家族绵延长兴之理;其三,我身为长女,父亲有难,我理应挺身而出。至于自保,你们放心,此前严华寺遇险,我为了防范下次再遇凶徒,已经请人打造了一柄小□□,火弹一盒,随身携带,防身不成问题,到了山东,我只需想方设法打探父亲消息,救人的话,有雷镖头他们,”

    还有一项优势章岚没说,穿越前她就是山东人,从小说的就是山东话,此番到了山东,乔装成当地人或者与当地人套近乎不在话下,打探章承安的消息再合适不过。

    章老太太听章岚如此说,还是不肯,只说她再思虑别的人选,打发大家回去歇息。

    不过接下来几天,章岚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坚定说服章老太太。章老太太见她主意已定,思虑一番,确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同意章岚的提议。

    章桐一听祖母竟然同意章岚去山东,马上激动地说:“我也去,我和姐姐一起去!”

    马氏一把扯她坐下,“别说孩子话,你姐姐去山东是去找你二叔,不是去玩!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别添乱!”

    章桐不服气,“我也是去帮忙找二叔,不是去玩,姐姐一个人多危险,多一个人多个帮手,”

    章老太太出声制止她,“你姐姐是和镖局的武林高手一道去,此行去是人越少越不引人注意,人多反而风险越大,桐儿,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全家人都担心你二叔的安危,要不是你爹和你哥哥不在家,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姐姐去的,如今她一个女孩子家去已是迫不得已,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呢,不能再多搭一个进去。”

    章桐见祖母发话,知道此事已无可能,只好死心,只是拉着章岚的手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务必注意安全,一定要带上防身武器。

    章柘和双胞胎兄弟也在一旁七嘴八舌附和。

    章岚一一点头应下。

    温氏看着这姐弟几个,眼泪淌出来,哽咽道:“这钦差到底是个什么杀千刀的差事,相公好好的一个人去趟山东竟有杀身之祸,如今还要岚丫头一个女孩子家千里迢迢以身犯险。。。。。。”

    一屋子的人听到温氏的话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片抽噎声中,响起章老太太坚定的声音:“我们章家世代积善,忠君效国,老天有眼,一定会保佑承安和岚儿平安归来!”

    雷镖头定下的出发日子是第三天早上,时间紧迫,章家全家都动起来给章岚准备行装。

    马氏吩咐马房给章岚准备一匹上好马匹,彻底检查马匹和马鞍的情况,确保安全。

    温氏带着白芷青露亲自给章岚收拾衣物,在里衣、中衣缝了多处暗袋,分别装了大大小小的银票,共计三千两,又给章岚准备了一双小靴,靴管里可以塞下一小柄锋利的匕首,以作贴身防备之用。

    章柘拿来几套自己尚未穿过的新衣服,章桐则拿来自己的妆奁。

    章岚打算女扮男装,章柘的身量与她相当,穿他的衣服正合适,至于妆奁,此去山东灾区,难民众多,章岚打算把自己的脸涂得黑黄一点,显得面黄肌瘦,才不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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