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章家那个从江南来的么?”章岚正在胡思乱想暗暗对长公主的人生表示艳羡,冷不防旁边传来一声有些尖利的议论,抬眼望去,旁席原是一个紫衫女子,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嫩黄衣裙的女子。

    黄衫女子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半捂着嘴,与紫衫女子碰头“窃窃私语”,声量却刻意大到让章岚听见。

    “她原来还想嫁给我表姐夫呢,就她,一个江南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丫头,也配和我表姐比?”

    “就是她啊?不过是个四品官之女,长得也不怎么样。。。。。。”

    章岚仔细看了看这二人,搜肠刮肚并没有有过交集的记忆,不明白她们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

    黄衫女子一边“小声”和紫衫说话,一边时不时地瞟章岚,看到章岚留意到她,直接恶狠狠地瞪过来,“看什么看?一个四品官家女眷也厚着脸皮参加长公主的宴会,怎么,嫁不出去想到这里找姻缘?我劝你省省吧,赶紧回家伺候你那瘸子爹,让他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别在这里攀高枝儿!”

    章岚向来不是好强斗胜的性子,又是在长公主的宴会,更与这两个女孩子素不相识,本不作理会,谁知这黄衫女子竟攀扯到章承安,为人子女,这个就不能忍了。

    她不爱生事,但也不怕事。

    章岚放下酒盏,定定地看向黄衫女子,“这位姑娘,其一,朝廷有明令,身有不便者不得在朝为官。五日前家父销假归值面圣,圣上亲自下旨擢升为督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你说家父是瘸子,是在暗讽圣上有眼疾么?其二,家父虽只是四品京官,参加今日宴会,是长公主遣府中女使亲送请柬到我家邀请章家女眷,你说我厚颜出席,是在质疑长公主敬人只看衣冠,送错帖子?其三,长公主邀我们今日赴宴只为赏梅,至于女子婚事,自有家中长辈相看,我与你们二人不曾相识,不知名讳,是否贵府风俗有异,不由长辈定夺,倒任姑娘家自定终生?”

    长公主的宴会虽然是京城人心照不宣的相亲角,也不过是未婚男女借着由头见一面鉴定是圆是扁,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人会真的大肆宣扬是在长公主宴会上私定终身,黄衫女子不知是背景太硬还是心性太蠢,大咧咧地就当众说参加宴会就是找姻缘,被章岚抓住了话柄。

    那黄衫女子似乎没料到章岚反驳,还一二三有条有理地反驳,但她在家一贯“我最对”,不肯弱了气势,道:“我何时提到圣上长公主?你竟当面胡编乱造,血口喷人!”说着说着气势又上来了,挺挺胸脯,大声道:“一个江南来的四品小官之女,也敢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大放厥词,”

    紫衫女子似乎意识到章岚不好惹,扯了扯黄衫女子的衣裙,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章岚都有点后悔跟这蠢货正面刚了,若是她们私下单挑,旁边无人,事后这女孩子凭借自家门第颠倒黑白倒也算正常,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挑衅又斥责章岚大放厥词,不是蠢是什么?

    去找相熟小姐妹叙旧的章桐看见姐姐被人欺负,早丢下小姐妹回到章岚身边,撸起袖子正想把黄衫女子骂回去,

    “本宫看大放厥词的是你,”一把威严的声音响起。

    早在章岚站起来的时候,周围已有不少爱看热闹的女孩子围过来看了,这声音一出,围观的圈子自动分出一个口子,长公主带着婢女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见礼,章岚、章桐和黄衫、紫衫女子也屈膝见礼,“见过长公主。”

    “章家小姐,免礼。”长公主先是面向章岚和章桐,温和地招呼,“今日在本宫的宴会,章小姐受到这样的慢待,是本宫作为主人家的不是,”转头向黄衫女子,不怒自威,“前些时日进宫,圣上与本宫闲聊,谈及魏国公府世子纵马伤人,不堪大用,本宫尚说魏国公年逾三十方得一子一女,溺爱一二不足为怪,不想你魏清芬今日亲自啪啪打本宫的脸,”

    章岚听到魏清芬的“魏”字,突然想到什么,微微抬起头极快地看了一眼那个叫魏清芬的女孩子。

    长公主继续说,“你一个女孩子,却在本宫的宴会上开口闭口四品小官,诽谤朝廷命官,诋毁女子清誉,可见魏家家教确有欠缺,稍后本宫就派人到府上问问魏国公,如无人会教孩子,本宫倒可代为推荐教习一二。”

    叫魏清芬的女子没想到长公主竟当着这么多人斥责她,还捎带上了自己的哥哥和父亲,一时脸色十分难堪,

    长公主却不把她放在眼里,“你在本宫的宴会上挑事生非,来人,把她轰出去,以后也不必再出现在本宫的宴会上,”

    魏清芬和紫衫女子没想到长公主这样子铁面无情,干脆利落就要把她轰出去,还从此不能出现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这就等于宣告魏清芬从此就要绝迹于京城交际圈了。

    魏清芬这下彻底慌了,噗通跪倒在地,“长公主,我错了,我并不是挑事生非,不过是女孩子间的玩笑话,”

    “我姐姐连你是谁都不认识,何来玩笑话!无端端跑过来羞辱我叔父和我姐姐,还说我姐姐大放厥词,现在倒成玩笑话了?!”章桐在旁边恨恨地来一句,章岚拉了一把章桐,示意她不必追打落水狗,自有长公主主持公道。

    魏清芬满是怨恨地瞪了章桐一眼,还想起身扑打过去,顾忌一旁的章公主,又跪了回去。

    这时两位孔武有力的婢女上来架起魏清芬就往外走,她犹自挣扎,叫喊不休“长公主,我错了,你不要赶我出去。。。。。。”

    那紫衫女子早吓呆了,瘫倒在一旁。

    章岚是第一次见长公主,见她如此行事,爱憎分明又长袖善舞,难怪圣上如此信重,想到此,章岚莹莹下拜,“方才因家父声誉与人争执,坏了宴会气氛,小女很抱歉,请长公主见谅,”

    长公主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章岚,露出微微的笑,缓缓地道:“你这小姑娘颠倒黑白,可是讨打?明明是别人找上门来污蔑你父挑事,为人子女的,要是不维护自己父亲,岂不跟禽兽一般?要是有谁敢在本宫面前说圣上皇后的不是,本宫可不跟他废话,直接大嘴巴抽上去,”

    在场的除了长公主和她随身的女使,都是小姑娘,都是第一次从一个公主嘴里听到如此接地气并且彪悍的话语,俱呆住了。

    章岚是真的意外了,没想到长公主是这样的公主,快意恩仇,有一说一,也是呆住了。

    长公主示意婢女给章岚和章桐另上一壶佳酿,“章小姐,这是圣上赐给本宫的‘玉露春’,味道甘甜清冽,多喝两杯也不会头晕恶心,稍后的歌舞也不错,还请二位小姐尽兴,不要被无礼之人影响了心情,”

    然后转头扬声道:“各位受惊了,不过小事一桩,来人,奏乐歌舞,继续欢乐,”

    众人回座,乐声再起,上来一个女杂耍,“嗖”地变出一朵花,轻盈盈地抛给了场中一个女孩子,顿时把全场大半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刚才的插曲就像打漩儿的水花儿隐入深流一样过去了。

    章岚和章桐也落座,章桐凑近来,“姐姐,你以前认识长公主?”

    章岚摇摇头,“今日是第一次见长公主,”

    “那长公主怎么给我们出头?”

    “我也不清楚,不过,”章岚看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量在章桐耳边说,“刚才我听长公主提到圣上说魏国公府世子纵马伤人,我估计是上面早有收拾魏国公府的意思。。。。。。”

    章桐会意,点点头,恍然大悟,也凑近章岚耳边小小声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得罪了那魏国公府会给家里招祸呢,”

    章岚没想到这个妹妹看着热血鲁莽,原来也是粗中有细,不过京官家眷,只要不是智商完全不在线,这点政治警觉还是有的。她揶揄地点点章桐的额头,“刚才怼那个魏清芬倒是无所畏惧,这会儿想起不能给家里招事儿了?”

    “姐姐你要怼人,我绝对是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跟着上的,再说那个什么芬的敢诋毁我们家,这要不是在长公主府里,我还要打她呢,”

    “女孩子家上来就喊打的,有理也变没理,咱们要先礼后兵,”

    “嘻嘻,姐姐,你的意思是讲过了道理再动手?娘亲还老说你文静,原来你也是蔫坏蔫坏的,”

    白芷上前替她们各斟了一杯方才长公主命人送上的“玉露春”,章桐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嗯,果然好酒,”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章岚,“姐姐,你说我们也不认识那个姓魏的,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发疯?”

    章岚正想说她也摸不着头脑,她确信与此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

    旁边凑过来一个人,“你们不知道吧,那个魏清芬是任珊灵的表妹,”

    章岚和章桐同时看向那人,原来是个圆圆脸的姑娘,看到章岚和章桐看向她,圆溜溜的大眼扑闪几下,瞟了一眼章岚,有点欲言又止,

    章桐快人快语,“任珊灵?有点耳熟,任,任,啊,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章岚也想起来了,任珊灵就是苏渚东的妻子。

    此前九月,苏渚东成亲,正式迎娶任家嫡女任珊灵。

    那时候章岚正在家专心伺候章承安,也幸亏得她没怎么出门,就刚好错过了。

    原来任珊灵很早就想嫁给苏渚东,苏渚东没看上她,倒对大半年前冒出来的章岚一往情深,还差点到章家提亲。就在这当口,突然出了户部归账的事,苏田青走投无路,任家趁机提出苏家同意联姻的话就可以帮苏家渡过难关,无奈之下,苏家同意结亲。成亲的日子定在九月,任珊灵原想办个盛大的婚礼风风光光嫁给心上人,谁知刚好碰上章承安的钦差查赈案件,圣上关切,京城瞩目,苏家提出低调办婚礼。任珊灵和魏清芬一向交好,这魏清芬看表姐心心念念多年的婚礼却办得如此寒酸,觉得这章家挡了表姐的道儿。她一向是家中娇惯的,看谁不顺眼那是必视为眼中钉的,魏家女婢被她挥鞭子甩耳光的不在其数,所以今天才在宴会上出言挑衅章岚,谁知一下子被彪悍的长公主摁了下去。

    她没料到魏清芬竟是为任珊灵出头,在她心里,苏渚东已经过去了,可是在其他人那里还没过去,看来只要章岚一天没成亲,别人就不觉得这事已经过去。

    章岚苦笑了一下,没想到除了章家长辈,着急她的个人问题的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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