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定了亲,但章岚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与未定亲前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聂钧又出京办公差了。

    章岚想,要是聂钧婚后也这样经常出差,不用她朝夕相对,嘘寒问暖,整日围着夫君打转,她岂不是还能继续过着快乐的伪单身生活?

    不过很快一张请柬打破了章岚逍遥生活的美好幻想。

    聂钧的祖母齐老夫人请章岚过府叙话。

    长辈之命,不能不从。幸好马氏和温氏早已叮嘱过她一堆定亲女子的注意事项,其中很重要的一章就是要以未来长媳的身份关心聂家人的起居衣食。

    在白芷、青露主力协助下,她准备了给聂钧祖父母和弟妹的见面礼,此时冬季天寒,给聂钧祖父聂正准备的是一对护膝,给齐老夫人的是一条抹额,给聂钧弟妹准备的则分别是一套湖州出产的文房四宝和一条兔毛围脖。章岚对聂家众人皆不熟,准备的礼物都是中规中矩的。

    带着礼物,章岚就出发去聂家了。

    聂家虽也算不上世族大家,但到底发迹早,加上聂老头爷早年忠君报国,功勋卓著,圣上赐的宅邸就在世族聚居的东城区,而章家根基尚浅,章承定到任京城时只能在东城区买宅安家。

    马车走了约二刻钟方到聂家。

    下了马车,章岚抬头一看,聂府门口两只狮子,门上一块匾额“聂府”,字体中规中矩。

    大门处没有像别家那般诸多看门奴仆,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仆,见到章岚,忙迎上来恭腰道,“章小姐,我家老夫人一早命老奴在此等候,”章岚颔首,“辛苦老伯。”

    老伯引着章岚从正门旁的侧门进去,白芷和青露跟在后面。

    不知是否被特意吩咐过,老伯一边走,一边给章岚介绍,进了聂府,转过影壁,是阔落疏朗的前厅。再穿过二进院落,走近一个极大的院子,却无台阁喷泉假山之类,而是整个作了个练武场,两边各立着巨大的兵器架,枪剑林立。走过二进,老伯停了下来,向章岚行礼,“章小姐,这往后就是后院了,老夫人已遣了人来迎,老奴这就告退了,”

    章岚道谢,转头看去,三进的月亮门处果然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妈妈在等候。

    老妈妈迎上来,“章小姐好,我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我当家的姓罗,”

    章岚料想这应该是齐老夫人身边得力的陪房妈妈了,郑重屈膝行礼,“辛苦罗妈妈,”

    罗妈妈目露赞许之色,温和的说,“章小姐快别多礼,折煞老奴了。快进去吧,老太太都等急了,等了多少年了,总算盼到大少爷定了亲,这一大早就念叨着孙儿媳了,这一见章小姐,我可算明白大少爷放着京城这么多闺秀,拖着这么些年不定亲,自山东回来却忽然对老太太说要定亲的原因啦。。。。。。。”

    章岚知道这是罗妈妈的奉承之语,并不当真,只低头作羞涩状。

    刚踏进齐老夫人的屋子,就听到一把很有中气的嗓音:“是不是我的大孙儿媳妇到啦?哈哈哈哈,快过来让我看看,”

    章岚抬眼望去,一位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面容却很是爽利的老夫人站在当间,章岚下拜行礼,“章岚见过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眉开眼笑,“快起来快起来,总算来了,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章岚依言走近,在离齐老夫人一步远的地方站住,

    齐老夫人上下左右地端详章岚,点头“果然是个齐整孩子,”又说,“我今天叫你过来,你没怪我冒昧吧,”

    章岚摇摇头,“齐老夫人说笑了,本来应该我主动来拜望您的,倒让长辈下帖子,倒是我的不是,”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竟这么会说话,比阿钧那木头小子强!好啊,”老太太爽朗大笑,忽又收起笑,故意板起脸,“对了,你怎么还这么见外,还叫我齐老夫人?可是还不愿意做我家孙儿媳妇?”

    章岚一愣,虽然不排除齐老夫人初次见面着意熟络的因素,但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真不知道这么外向的祖母是如何养出聂钧这清冷寡言的性子。

    那厢罗妈妈已经笑着说了,“哎唷,老太太真是的,见面礼还没给就想让未来孙媳妇改口啦?”

    “是是是,瞧我这记性,快,把我备好的礼物拿上来,”

    一名丫头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里是一根马鞭。

    老太太拿起马鞭,递给章岚,“喏,这是我给你的,”

    白芷和青露面面相觑,从没见过人用马鞭当作见面礼的。

    罗妈妈已经说了,“章小姐可别小看这根马鞭,这可是老太太年轻时骑马用的马鞭,不但大少爷的父亲挨过这鞭打,连老太爷都挨过一鞭呢,”

    齐老夫人佯做生气,“ 阿芳你尽揭的我的短,”

    罗妈妈却不怵,七情上脸地说:“哎呦,这可冤枉我了,您昨晚不还说把这马鞭给章小姐,以后若大少爷对你孙媳妇不好,就让她拿着这马鞭教训一下大少爷,”

    齐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了,把马鞭塞到章岚手里,“对,没错,这话我说的,以后要是阿钧对你不好,你就用这马鞭抽他!”

    章岚握着马鞭,摸着磨得发亮的鞭柄,心下很是感动。聂钧的提亲来得莫名,而且过礼第二日聂钧就出发去了西北,定亲一事对章岚而言就像一场荒唐的梦,至今没有一点实感,但是这齐老夫人已经实打实地把她当作未来孙儿媳妇来对待了。

    章岚诚心诚意地行礼,“多谢祖母,”

    “哎—,这就对了嘛,”齐老夫人欢喜地应了一声。

    之后齐老夫人带章岚去见聂钧的祖父,聂正。

    章岚算是知道聂钧的性子是随了谁,老爷子肃穆严正,面无表情,并不与章岚多言,只说了一句:“太瘦弱了些,以后怎么生孩子?”

    章岚囧了,这一对聂家老夫妇怎么都这么提前进入角色,难道是她一个现代人对古代婚姻有什么深刻的误解么?

    齐老夫人似乎不把老爷子眼里,上手就拍他一记,“老头子胡说什么呢,可别把我孙媳妇儿给吓着!”老爷子嘟囔了一下,并不敢明目张胆反驳老妻,给了见面礼就继续埋头研究他的沙盘推演去了。

    回到齐老夫人的院子,聂钧的妹妹聂莹来见。她和章桐一般年纪,却没有普通少女的天真活泼,有点木讷寡言,说了一句“章家姐姐好”,收到章岚的见面礼也只说了一句“多谢岚姐姐”就再也无话了,齐老夫人也不勉强她,略坐了一坐就让她回自己院子去了。

    收回目送聂莹出去背影的目光,齐老夫人叹了口气,“钧儿爹娘去的时候,莹儿才3岁的年纪,抱到我身边,小时候还问我别的小孩子都有爹娘,怎么她没有爹娘,后来慢慢就变得如今这般不爱说话,唉,说起来都是我这把老骨头的不是啊,没把孩子带好,也不知道阿翀夫妻俩在天有灵会不会怪我老婆子。。。。。。”

    章岚两世为人,不曾做过母亲,于科学育儿上不太懂,不过她猜想聂莹可能是因父母双亡儿童时期被人欺凌过才会自卑自封不愿与人交流。话虽如此,她对如何解决这类心理问题是毫无头绪,只能陪着老太太默然。

    齐老夫人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很快收拾好心情,笑呵呵留章岚用中饭。席间讲了不少聂钧兄妹三人的孩童逸事,谈笑晏晏,气氛融洽。

    待章岚告辞,罗妈妈送她出去,语带感激地说:“真是许久没见到老太太如此开怀了,我们府里人少,老太爷虽致仕了也是日日钻在书房里研究他的兵法,大公子整日的忙,回来也难得说几句话,二公子住在书院,也难得回家,小姐也不爱说话,整个聂府少有几分鲜活气儿。今日岚小姐陪了老太太半日,她多用了一碗饭,以后您可要多来,等大公子回来在府里见到你想必也十分欢喜。。。。。。”

    章岚心想,她能投齐老夫人的缘,应该是因为她虽不活泼多言,却颇善倾听的缘故吧。她现代的外祖母很早就被舅舅送到了养老院,每每去探望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外祖母都能高兴得像孩子一样,翻出藏起来的饼干让李静吃,然后就坐在一旁一边看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讲过很多遍的陈年往事。章岚了解空巢老人的寂寞,她们需要的不过是陪伴和倾听。齐老夫人年轻时泼辣爽利,中年丧子后忍着内心伤痛竭力抚养三个孙儿,老了也像普通老妇人一样希望儿孙绕膝,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唠叨。

    “大少奶奶和大公子成亲后再生几个娃娃,天天围着老太太叫‘曾祖母’就更圆满拉。。。。。。”罗妈妈兀自沉浸在美好蓝图里,章岚情不自禁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聂府一再打破她对古人谦谨有度的印象,阖府上下步调统一地都很爱自说自话,自我发挥。。。。。。。

    后来章岚又去了几次聂家。聂正已不当她是客人,连面都不露。聂铖一直在书院未归。聂莹虽还是少语,但在章岚和齐老夫人说俏皮话时渐渐也会坐在一旁露出不大容易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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