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令章岚意外的是,除了尚未回来的章承定和卧床养伤的章朴,竟然全家人都在,连章承安都在。众人见她平安回来,又是笑又是哭的,气氛比起过年也不遑多让。

    自马氏和章岚那天坐马车去西山后,章老太太就把她们此行的凶险和最近京城的形势给其他人都交待了。章承安得知女儿竟然以身涉险,捶胸顿足,枉自己当官多年,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直说自己枉为人父,恨不能到西山去把女儿换回来,被章老太太和温氏联手摁住了。

    章岚走到马氏身边,“伯母,那天晚上我逃出别苑,怀王妃没对你怎么样吧?”

    马氏抹了抹眼泪,拉起章岚的手,“我毕竟是二品官眷呢,怀王没成事之前还不敢对我们做什么,不过是问了问,能有什么事,傻孩子,倒是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安全逃出去,就算逃了出去又能不能顺利找到长公主,我担心了一夜,后来怀王妃说要把我们这些官眷都绑到別宫去,正乱着呢,不知怎么的,聂钧就出现了,带着人来救了我们,他还跟我说,你很安全,你伯父也没事,让我不用担心。可是直到我们回了城,也没见你回来,我的心还是吊着,这两个人去西山,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我怎么跟你父亲你祖母交待啊?好在你总算平安回来了,我这心呐,总算是放下来了。。。。。”

    “不过呀,你这孩子,以后可别再这么鲁莽了,那晚你要是被怀王的侍卫抓住了,他可不会手下留情,先把你弄死,再对外宣称你是夜晚私自外出不慎遭遇不测,我们章家上哪儿跟他讲理去?退一万步讲,就算讲理赢了,你也回不来了,你说我们亏不亏?什么时候啊,命都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虚的。记住了?”马氏狠狠地点了一记章岚的额头。

    章桐和章柘在旁边听了不知多久,一左一右上前抱住章岚的胳膊。章桐说:“娘亲说得不错,姐,你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啊,务必要带上我啊,章家双姝岂不比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更有保障?”

    章柘忙插嘴,“哎哎哎,桐姐,你说得不对,应该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怎么能少得了我?我可是男子汉,怎么能输给你们女的?”

    “你得了吧,个儿还没我高呢,”章桐嗤之以鼻。

    马氏大吼一声,“你们两个活猴,都给我闭嘴!不说帮着制止你姐姐,还在这双姝三个臭皮匠的,以为去西山是去玩呢?!”

    章桐和章柘对视一眼,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说。

    虽然被马氏教训了一通,又被其他人埋怨了一通,章岚的心里却无比的舒心。

    说实话章岚两世加起来活得并不算太久,但是在她不长的人生里,她曾见过有人为利益出卖同事,也见过天之骄子为权力不惜手足相争,而她,这种在所爱的人身旁欢笑打闹的感觉才是她一直想要紧紧抓在手里的珍宝。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劫后余生的团圆宴。章老太太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着实是再也熬不住。大家也体谅章岚一路奔波,早早地就散了宴各自去休息。

    章岚往自己的院子走,章柘在后头追上来拍了一记她的肩膀,“姐,我跟你一起走,”

    “怎么,你怕黑啊?”

    “说什么呢,我可是身怀绝技,天不怕地不怕的堂堂男子汉,”

    章岚看着挺起胸膛像只小公鸡的章柘,微微笑了,没出言点破他的骄傲。

    姐弟俩在如霜的月色下并肩走着,许久没人说话,庭院里只有秋虫偶尔发出的叫声。

    半晌,章柘拉了拉章岚的衣袖,像是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让我去,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们,”

    章岚不妨他说起这个,一时不惯这么正经说话的他,想着逗逗他,“哟,我的弟弟长大啦?不是跟阿桐抢狮子头的阿柘啦?”她说的是刚才章柘和章桐在饭桌上为了抢最后一只狮子头筷子功你来我往过招的事,

    章柘尚未脱稚气的脸一下子涨红,重重跺脚,“姐,谁跟你提这个,我是认真的!”强调完,又正色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二房的男丁,有事应该我冲在母亲,你和妹妹的前面。你不知道,上次我眼睁睁看着你去山东,还有这次去西山,我心里真是羞愧,只恨我没用,竟要姐姐像个男儿一样担起家中大事,”

    看章柘如此,章岚也不由得正经起来,听到章柘如此说,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细地端详起眼前的章柘来。

    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弟弟竟长得比她高了,原本单薄的身形也因为最近勤练功夫变得壮实了许多,脸上虽然还有一丝稚气,倔强的眼神却让他多了一份坚毅。这是一个少年向青年转变的敏感过渡期,随时等待着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力量,所以这位小小男子汉才再三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愿再做被“弱质女流”护在身后的小鸡崽,他要做能迎接风浪,扬起章家荣光的雄鹰。

    章岚心中涌起既骄傲又欣慰的情感,她认认真真看着章柘的眼睛,“阿柘,不管男女,保护章家是家里每一个人的责任和权利,没有说必须是谁做,我是父亲最大的孩子,在面对危险时第一个站出来是应该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但是章岚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要开始以大人的方式来对待弟弟,“但是你不用感到愧疚,这不表示你不能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去保护咱家,以前你还小,保护好自己,不给家里添乱,不让祖母父亲担心就是你最应该做的事,现在阿柘长大了,会变得越来越有能力,你可以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相信你和朴哥哥一样都是是章家好儿郎,”

    刚才席间,章岚已从章承安口中粗略得知章朴的事迹。原来怀王在西山起事时,诚王也没闲着,只不过他谋事的重点是在京城,他打算趁圣上不在城内,直接拿下皇宫。章朴作为京师巡防营的中层将领,不但安排人提前转移了章、裴、聂三家的留守家眷,还亲自带领一队巡防营人马死守皇宫其中一个宫门,与诚王手下人马奋力厮杀,身中多刀,勉力支撑到聂钧带人赶到增援。皇后和聂钧里外接应,不但保住皇宫,还在皇宫附近的一间酒楼内活捉诚王。

    聂钧固然有如天降奇兵,但是章朴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难怪章柘艳羡不已,急于证明自己。

    好在章柘还是听得进章岚的话,听姐姐说完,章柘原本暗淡的眼睛亮了起来,“嗯,我这段时间按照姐夫之前教给我的练武之道勤加练习,武功大有长进,你就放心吧,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们,”为了证实自己的可靠,还展示了下自己“孔武有力”的左右上臂。

    章岚刚觉得他有点长大了,看到他的动作,感觉他一下子又把自己打回原形,还是那个傻弟弟,禁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眼下没人要你保护,你去找周公比武吧,”

    “我不跟周公比武,我要和姐夫比试,他什么时候来?”

    聂钧一直没来。

    倒是来了个让章岚有意外之喜的人。

    她的二表兄,宋琅。

    章岚的舅舅宋连城很有儿子运,连生三个儿子,宋琅排行第二,上有哥哥宋琤,下有弟弟宋珩。宋琤和宋珩一个被宋连城带在身边磨炼,一个塞进军队,偏偏宋琅性情出挑,不爱舞刀弄枪,却对打算盘情有独钟,堪堪十二岁的年纪,还在书院读书,就找自家娘亲借了一笔银子,与同窗的哥哥合开铺子,一年不到,不但本金还了母亲,自己还落袋一倍利润。

    等宋连城发现他无心念书,更无意科举仕途时,他已经独力开了两间铺子。宋连城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甚至公器私用故意派人去查封他的铺子,宋琅就是铁了心要往商路上走。还是宋琤出面说服了父母,“家里已有我和三弟继承父亲衣钵,二弟喜欢经商就由他去吧,二弟既有天赋,一两银子在他手里能翻利成五两,说不得我和三弟以后走仕途还得借力二弟的银子开路呢。。。。。。”宋氏夫妇见长子说的有理,二儿子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随他去了。

    从此宋琅一发不可收拾,在从商的道路上纵情狂奔。

    也不得不说宋琅天生就是这块料,他借着东南沿海港口贸易便利,眼光毒辣,下手狠准,几下以小博大的投资就赚得盘满钵满。今年刚刚二十及冠的年纪,已是福建省小有名气的商界奇才。他会赚钱也会享受,每次出行必华服贵车,排场十足。更让人意难平的是他长了一副好面皮,一双丹凤眼尽是风流,引得福州的大家小姐和小家碧玉都对他芳心暗许,常候着他的马车经过给他扔手帕头饰情诗什么的,甚至连宋夫人上街也受到了众多“未来儿媳妇”的献殷勤。

    宋琅烦不胜烦,也见福建的各行生意差不多都涉足过,没什么挑战性,索性坐船跑来京城看表妹,顺便看看能不能开拓下北边的商路。

    宋琅久在商场浸淫,社交那是手到拈来。虽是来看表妹,却给章家每个人都带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厚礼,一张巧嘴更是见人说人话,在章老太太面前摆出一副乖巧甜舌的小辈样,到了章承安面前又陪聊经世立人的大道理,对着马氏则十分内行地侃侃而谈嫁妆铺子打理的难点重点,就连对替代了姑姑位置的温氏也是殷勤有加,哄得章家上下都对宋琅眉开眼笑,一个个见了他都像喝了蜜糖似的,连章桐和章柘都十分自然地跟着章岚叫他“二表哥”。

    章岚暗暗咂舌,对自家表兄这等天赋异禀的社交牛人是着实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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