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一看,大雪总算停了,不过看积雪的程度,估计一时半会还不能上路。

    吃过简单的早饭,男主人带着宋琅的手下出去铲雪,老妇人带着小姑娘在院子里喂马,宋琅和章岚两个不会干农活,插不上手,只好在屋里烤火聊天。

    宋琅看章岚一脸萎靡不振,讥笑道,“你呀你,真是小姐命,睡一晚茅棚就顶不住了,怎么,后悔跟我出来了吧?”

    章岚也觉得人真是由奢入俭难,穿越后过惯了高床暖寝,居然睡一晚农家床就不适应了,要知道穿越前刚毕业没钱只能和人合租到一个客厅,一张行军床硬是睡了两年,那会儿可不敢有什么不适应。

    不过她还是白了宋琅一眼,“还不是都怪你,”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来?”

    “怪你长了张天生招桃花的脸,惹得小姑娘春心乱动,拉着我东拉西扯打听了一晚上你,”

    宋琅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只问道,“你没把我卖了吧?”

    “这个嘛,我看小姑娘长得天生丽质,又会持家又会干活,要不我就代表舅舅舅母把你许配给这家?”章岚故意逗宋琅。

    宋琅原本拿着根树枝在弄火堆,听到这里,手里的树枝一扔,

    “开什么玩笑?!我是谁?堂堂宋琅宋二公子,在福建那是拥趸无数,多少闺中少女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我都没从,岂是你说卖就卖的?”

    章岚凑近去用力捏了一把宋琅的脸皮,

    宋琅吱哇乱叫,从她手中夺下脸,怒视,“干嘛,嫉妒我美貌,要毁我容阿?”

    “我看看是你的脸皮厚还是那城墙厚,”

    他们正说着话,小姑娘端着一簸箕花生进来,“宋公子,章小姐,这是家里晒的花生,烤火的时候放些进火堆里烤着吃,香着呢,”

    宋琅绽开笑容,接过簸箕,“谢谢你哈,李小姐,”

    大概少被人喊小姐,又见着宋琅那桃花般的笑容,小姑娘立马就羞红了脸,结巴道,“不用,不用谢,就是家里的一点东西,你,你们吃,我先出去了。。。。。。”话没说完就逃似的夺门而出。

    “啧啧,这可是沾你的光才吃到的花生,看看人家小姑娘多诚心,要不你就从了?”

    “切。”

    “反正你也是被舅舅舅母逼婚才逃出来的,这要是带个美娇娘回家,舅母还不得乐开了花?”

    宋琅忽地转过脸,“你都知道了?”

    “你刚到京,舅母的信就到啦,”

    宋琅警觉地盯着章岚,“你可别想着劝我回福建啊,我是不会回去成亲的!”

    章岚失笑,看来催婚不仅仅是现代大龄青年的头号难题,这古代的男女青年更是逃不过啊。不过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开春退了亲,自己估计也逃不过被催婚的命运。

    “我要是想劝你就不会跟你去山西了。。。。。。”

    两人低头看着噼啪作响的炭火同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章岚以为两人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时,宋琅却说话了。

    “以前有个姑娘,胆子比男娃还大,舞刀弄枪,在陆地上骑马,在海上划船,天天追在我后头说要嫁给我。。。。。。”

    “后来呢?那你有没有娶她?”

    “我那时候可看不上她,烦她烦得不行,不,应该说,那时候我立志成为泉州,全福建的第一大商人,情情爱爱什么的根本不在我眼里。不但想把她踢给我的一个兄弟,还坐船躲到柔佛去。

    谁知道就那么巧,遇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海龙(台风),船被打得稀烂,我在海浪里浮沉,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有人推给我一块木板,靠着这块木板,我在海上漂了三天,终于等到一艘路过的船把我救了上来。。。。。。”

    “给你木板的那个人呢?”

    宋琅听到她问,脸色却一寸寸灰败,章岚隐隐似乎猜到了。好半晌宋琅才低低地说,

    “后来才知道她偷偷跟着我上了船,出事那天,是她把自己的木板让给了我,她自己却沉到海里去了。。。。。。”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浸在海水里苍白的脸倒最后一刻还对着我笑的样子。。。。。。”

    “我想我是不会成亲的了。。。。。。”

    宋琅的语调低抑,一贯飞扬不羁的眼神里透出平常绝难见到的沉痛,章岚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宋琅了,没想到看起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似玩世不恭的宋琅居然有这么刻骨铭心的一段过去。

    章岚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这样自苦。那位姑娘把生的机会留给你,她肯定是希望你幸福的,你应该连她的份儿一起好好活下去,这样才能不辜负她对你的这份情意,”

    宋琅点点头,”我知道,我有好好活着,她曾经说过希望我成为最厉害的商人,我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只是成亲这个事,我怕是做不到了。。。。。。”

    章岚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每个人的过去只能靠自己去真正和解。

    宋琅毕竟在商场纵横多年,沉郁了一会儿,很快恢复了过来。

    “反正大哥和三弟都已成亲生子,爹娘已经有了一堆孙子孙女,也不必担心宋家无后了。以后我就从侄儿们中挑个有生意天赋的继承我的衣钵,”

    章岚不置可否,其实心里还颇欣赏这种宁缺毋滥的独身主义,历经穿越,她已经深刻意识到,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不管怎么过,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是最好的生活。

    宋琅突然歪头看她,露出算计的笑容,“哎,你不是要和聂钧退亲了么?要不你和我成亲好了,你看,我爹你舅舅多喜欢你,姑姑刚走的时候就想把你要到我家养呢,你觉得怎么样?”

    章岚不以为然,“不怎么样,你就是想我在家替你尽孝挡桃花,你呢,就在花花世界精彩人生,”

    宋琅不死心,“哎,这事儿可不只是我受益,你想想,我这么会赚钱,嫁给我,那绝对能让你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三辈子不用愁,我又不用你斟茶递水,公婆面前也不用早晚奉侍,怎么样?考虑考虑吧?这可是桩一家便宜两家得益的好买卖!”宋琅越说越觉得合适,一脸期待地看着章岚,

    刚才还深情难忘,这会儿就开起了玩笑,章岚简直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感动是不是在浪费表情。

    下午雪停了,路也清理得差不多了,他们留下一些银钱谢过李家夫妇,在李姑娘羞怯但依依不舍的挥别中继续上路。

    真定府其实已离晋冀两省边界不远,他们走了三、四天就到了天下闻名的井陉故关。

    井陉关,又称土门关,《吕氏春秋》、《淮南子》均称“井陉”为天下九塞之一。唐王维在《宋赵都督赴代州得青字》一诗中有句:“万里鸣刁斗,三军出井陉。”所言即此井陉关。

    在县里找好客栈安顿好以后,宋琅兴致勃勃地叫上章岚去看井陉关。

    井陉关四面环山,关前太平河冬雪不冻,终年流淌。关内丘缓道宽,一派“燕晋通衢”的雄关气象。关上险峰叠嶂,可以想象冬去春来后的叠翠美景。东西南北处各有一座关楼,楼上都有关丁驻守。

    宋琅问章岚,“想不想上去看看?”

    章岚看了看门口手握钢枪的两个守卫,“有人守着呢,不给上去吧?”

    “你说想上去就行,等着吧。”

    走到东关,宋琅让章岚在一边等他片刻。

    章岚远远地看着。只见他闲闲地走过去,跟几个跺着脚取暖的换班兵丁攀谈了几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酒瓶,拔出酒塞敬了一圈,几个兵丁见了酒,气氛立马活跃起来,有个矮胖的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抹了一把嘴,蒲扇似的大掌拍了几下宋琅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宋琅拱手团团拜了几下,就钻进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琅出来了,朝章岚招招手,示意成了。

    章岚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宋琅往上爬,一边问他:“你做了什么,怎么就同意让我们上来了?”

    宋琅不屑一顾,“天下事不过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大头兵平常难得捞点油水,塞几个钱就拿下了,”

    章岚点点头,宋琅的心眼就是鬼精鬼精的。

    等终于爬上阁楼,章岚就觉得这一趟辛苦得值。

    阁楼上条石砌基、拱券门洞,门洞上还有砖砌楼阁,意外的精美。绕到阁外,章岚裹紧披风,伫立远眺。

    汉将军韩信曾在井陉关附近指挥“背水之战”,在井陉关外破釜沉舟,背水而战,舍命与赵军拼杀,最终击败赵军大获全胜,在中国军事史上留下了以少胜多、名垂千古的战例。

    站在猎猎风响的关楼上,章岚虽然看不见当年的金戈铁马、滚滚烽烟,但仍能体察到战争的悲壮和天下雄关的历史厚重感。她现在深刻地体会到,能出来走走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只要置身于星河万物中,人自然就会觉得自身是多么的渺小,囿于日常琐碎的烦恼和不足是多么的狭窄可笑。

    宋琅看了一圈,也站到章岚身后一同眺望,感叹道:“北方气象果然和我们南方沿海风物大有不同,就看这个关,这趟也来得值。生为男儿,实在应该好好看看我朝大好风物啊!”

    章岚没有理会他的大发感慨,兀自欣赏着眼前雄浑粗犷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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