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罗西对莫妮卡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她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坐姿，主动绕开了这个莫妮卡显然不想提起的话题：“你的猜测很准确，我是洛斯塔最开始看见的‘黑影’。我们可以继续了吗？莫妮卡？”
“当然，”莫妮卡重拾起笑容，“我很好奇，你应该不是这个家族在外领养的孩子吧？你和我不是一种人呢。”
“不错。”罗西简单地回答。
“所以你一定知道这里有别的出去的路……”
“我不知道，”罗西打断她，“我们之中只能活下去一个人——当然，全部死完也可以，棋子是不可能掀翻棋盘的。”
“听起来，你似乎不是很自愿嘛。”莫妮卡若有所思地看着罗西的眼睛，明明是试探的语气，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笃定。
罗西被她说的一愣。
“我的目的，只是想邀请你合作罢了，不然没有必要编出‘吉尔’那样蹩脚的理由，”莫妮卡诚恳道，“罗西姐姐。如果不是意识到我在说谎，知更鸟先生怎么会被吓跑呢。他在的话，我们怎么会有谈判的空间？”
“你也知道我们是在谈判啊，”罗西冷笑一声，“少拿你忽悠杰克那套来对我。你是故意支走洛斯塔的没错，但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和我谈判。没有武器的我或许没有胜算同时面对你们两个人，但事实是你并不确定洛斯塔会不会帮你……他是个变量，不是吗？你用这招吓走他，其实是逼他在我们之间做不出选择——毕竟他不可能冷眼旁观。”
莫妮卡被戳破却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猜对了哟！那么，你再猜猜接下来我的想法呢？”
“你想让杰克来对付我，”罗西平静地不像是早说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有枪。莫妮卡，你很聪明，但是你的计划未必都能像你期望的那样发展。”
“谢谢你的祝愿。不过，提前向你信仰的上帝或者是圣母祷告吧，我亲爱的罗西。估计你很快就会回去他们的怀抱了。”莫妮卡起身，爬下了攀爬梯。
罗西没有阻拦她，迅速后退到之前爬进来的破窗口，侧耳听了听风声，纵身跳出——就在罗西跳出窗口的同时，一颗铜制子弹擦着她脸侧飞过，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然而她似乎早就有所预料，没有在意，动作极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彩绘玻璃碎片。
借着一直以来为她掀开阴影的月光，她看到之前三人躲藏的地方对面有另外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莫妮卡口中的杰克——也就是击杀弗兰克、拿枪恐吓他们的那个男孩。他的脸躲在黑暗里，暴露在月光中的枪口正微微弥漫着白烟。
洛斯塔跑回废弃庭院并不是没有理由。也许是教堂奇怪的布局提醒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前年万圣节夜晚老护工写在纸上给他讲的一个传说——那个哭泣天使的传说。
他不记得确切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冒失鬼误入山脚下的废弃城堡的庭院，在里面看到一尊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天使雕像。那人想把它卖给当地的乡绅，结果因为亵渎天使而受到诅咒，自己把自己钉死在教堂的十字架上。
——里面的天使雕像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它雪白的脸上有两道灰黑色的泪痕，就像谁给它涂抹了墙灰，很奇怪。
老护工说这其实是雨水留下的痕迹。那时连神父都不知道为什么正好是泪痕的位置，只能解释说这些是犯错的天使，它们在苦修，流泪忏悔。
但她的外祖母的外祖母的外祖母那辈更乐意相信，这样的天使是上帝的弃儿，它们对人类心怀怨恨。
洛斯塔想起这个故事、也是因为克莱门家族对教堂的改动让他觉得这个家族似乎并不信仰上帝。那么他们选取一个上帝的使者作为这场血色狂欢的救赎就显得不合常理……如果是洛斯塔自己选，可能会选择把信笺上的“天使雕像”改成“恶魔”或者“海妖”这类，寓意着堕入深渊。
深渊，他缓慢地动了下眼珠，原来自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已经能直视并接受这样污秽的词语了。克莱门家族就是迷失的深渊，孤儿洛斯塔早就已经被埋葬在那片庭院的尽头，香茅草和芦苇梗编织的坟墓里。
教堂外的细雨还没有停，轻柔的雨珠划过他的头发，让他僵硬的肢体放松了下来。洛斯塔甩掉脑袋里的想法，对，他现在要找到天使雕像，只有找到雕像才会有一丝生机。
“你最好祈祷她们不会跟上来，”这时他听见安蒂利斯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要知道现在你可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她说的是事实。晚饭后到十二点整的休息根本无法保证他们在这之后的六个小时内完全清醒，除非接受过特殊训练。
就算在意识到危险时，能短暂性的保持精力充沛，几人的体力也快耗尽了。被柔和的雨丝拂过脸颊，洛斯塔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原先还算灵活的腿脚似乎突然开始酸痛，才意识到这并不是逃离二人的劫后余生，是长时间的紧绷后突然松懈的后遗症。
在安蒂利斯的提醒下，洛斯塔发狠用凹凸不平的指甲戳破手心，就像把自己从壁炉边的热毯堆里刨出来那样，强行打起精神往先前黑影对他对面的男孩动手之处跑去。
【镜屋】
最初看到他们三个在平台上被枪声吓倒时，瑞切尔是有些激动的，然而当她看到开枪的人再没有反应、黑发男孩义无反顾地跑开，顿时扫兴地看了看天花板。
“小姐……”梅德欲言又止。瑞切尔的小动作无异于这几年市井农妇中流行的“翻白眼”，这显然是克莱门所不能容忍的。但这不能怪罪于瑞切尔——境屋的一大缺点就是不能传导声音。枪声能听到，然而平台上红发女孩和那位“家族的孩子”间诡秘的对话，她一点都听不见，这种事情的难以容忍程度甚至超越她八岁生日时击杀某个小帮派头目后被父亲特别允许研究他房间里的机械鸟，却发现那只鸟被她愚蠢的弟弟理查德先一步玩坏了。
——她甚至还得帮那该被打开花的蠢蛋求情。
“唉，梅德，我们来赌一把，谁会留到最后吧。”无趣，无趣至极，就像十二岁以后的面瘫约克一样……
梅德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鞠躬，然后离开了镜屋。
瑞切尔通过镜屋看到梅德离开教堂，大概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迅速踢掉精美且坚硬的带跟皮鞋，就像被抽空力气一样颓废地往贵妃椅上一倒。阳光般的橙发铺散开，这一刻她似乎才变回了十七岁的娇纵少女，而不是一朵扎根在墓碑上，用珠宝掩盖血腥的富贵之花。
“无趣，无趣至极啊……”瑞切尔翻了个身，非常不符合贵族身份地蜷缩起来合上双眼，便裙上的荷叶边都服帖垂下来。
昏暗的镜面上，红发女孩离开平台，招出先前拿到枪的同伴后又在显示教堂门口的镜中一闪而过。
镜屋能观察到的地方并不包含庭院区域，这一点不会有人比梅德更清楚。起初克莱门把天使雕像布置在庭院时，梅德也曾提出过，虽然大致能看到，但是镜片反射的死角或许会让最终的残杀盛宴失去一些表现效果。
然而，克莱门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无妨。”
梅德对此无话可说。窗外偷听到这的维克托则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吸他的烟草，一边对着心爱的马儿嘟囔：“我看他就是想效仿……咳，该死的，这个不能说！但我还是不理解他的这项行为艺术到底意义何在——他干嘛不干脆建一个全是俊美青年和妙龄少女的自相残杀庄园，高价向那些贵族出售观看票——一群癫子！”
他总结道：“起码这样他能多赚点……哦，对了，他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良心。”
“他这么喜欢看相互杀戮，总不能是某个古国的皇帝转生，要真是那样他大概真的会去建一个角斗场了。”
……
教堂外，莫妮卡双手抱臂，双眼在周边潮湿的泥地上巡视一圈，看到某处深浅不一的痕迹时微微勾起嘴角。
她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坐姿，主动绕开了这个莫妮卡显然不想提起的话题：“你的猜测很准确，我是洛斯塔最开始看见的‘黑影’。我们可以继续了吗？莫妮卡？”
“当然，”莫妮卡重拾起笑容，“我很好奇，你应该不是这个家族在外领养的孩子吧？你和我不是一种人呢。”
“不错。”罗西简单地回答。
“所以你一定知道这里有别的出去的路……”
“我不知道，”罗西打断她，“我们之中只能活下去一个人——当然，全部死完也可以，棋子是不可能掀翻棋盘的。”
“听起来，你似乎不是很自愿嘛。”莫妮卡若有所思地看着罗西的眼睛，明明是试探的语气，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笃定。
罗西被她说的一愣。
“我的目的，只是想邀请你合作罢了，不然没有必要编出‘吉尔’那样蹩脚的理由，”莫妮卡诚恳道，“罗西姐姐。如果不是意识到我在说谎，知更鸟先生怎么会被吓跑呢。他在的话，我们怎么会有谈判的空间？”
“你也知道我们是在谈判啊，”罗西冷笑一声，“少拿你忽悠杰克那套来对我。你是故意支走洛斯塔的没错，但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和我谈判。没有武器的我或许没有胜算同时面对你们两个人，但事实是你并不确定洛斯塔会不会帮你……他是个变量，不是吗？你用这招吓走他，其实是逼他在我们之间做不出选择——毕竟他不可能冷眼旁观。”
莫妮卡被戳破却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猜对了哟！那么，你再猜猜接下来我的想法呢？”
“你想让杰克来对付我，”罗西平静地不像是早说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有枪。莫妮卡，你很聪明，但是你的计划未必都能像你期望的那样发展。”
“谢谢你的祝愿。不过，提前向你信仰的上帝或者是圣母祷告吧，我亲爱的罗西。估计你很快就会回去他们的怀抱了。”莫妮卡起身，爬下了攀爬梯。
罗西没有阻拦她，迅速后退到之前爬进来的破窗口，侧耳听了听风声，纵身跳出——就在罗西跳出窗口的同时，一颗铜制子弹擦着她脸侧飞过，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然而她似乎早就有所预料，没有在意，动作极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彩绘玻璃碎片。
借着一直以来为她掀开阴影的月光，她看到之前三人躲藏的地方对面有另外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莫妮卡口中的杰克——也就是击杀弗兰克、拿枪恐吓他们的那个男孩。他的脸躲在黑暗里，暴露在月光中的枪口正微微弥漫着白烟。
洛斯塔跑回废弃庭院并不是没有理由。也许是教堂奇怪的布局提醒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前年万圣节夜晚老护工写在纸上给他讲的一个传说——那个哭泣天使的传说。
他不记得确切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冒失鬼误入山脚下的废弃城堡的庭院，在里面看到一尊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天使雕像。那人想把它卖给当地的乡绅，结果因为亵渎天使而受到诅咒，自己把自己钉死在教堂的十字架上。
——里面的天使雕像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它雪白的脸上有两道灰黑色的泪痕，就像谁给它涂抹了墙灰，很奇怪。
老护工说这其实是雨水留下的痕迹。那时连神父都不知道为什么正好是泪痕的位置，只能解释说这些是犯错的天使，它们在苦修，流泪忏悔。
但她的外祖母的外祖母的外祖母那辈更乐意相信，这样的天使是上帝的弃儿，它们对人类心怀怨恨。
洛斯塔想起这个故事、也是因为克莱门家族对教堂的改动让他觉得这个家族似乎并不信仰上帝。那么他们选取一个上帝的使者作为这场血色狂欢的救赎就显得不合常理……如果是洛斯塔自己选，可能会选择把信笺上的“天使雕像”改成“恶魔”或者“海妖”这类，寓意着堕入深渊。
深渊，他缓慢地动了下眼珠，原来自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已经能直视并接受这样污秽的词语了。克莱门家族就是迷失的深渊，孤儿洛斯塔早就已经被埋葬在那片庭院的尽头，香茅草和芦苇梗编织的坟墓里。
教堂外的细雨还没有停，轻柔的雨珠划过他的头发，让他僵硬的肢体放松了下来。洛斯塔甩掉脑袋里的想法，对，他现在要找到天使雕像，只有找到雕像才会有一丝生机。
“你最好祈祷她们不会跟上来，”这时他听见安蒂利斯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要知道现在你可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她说的是事实。晚饭后到十二点整的休息根本无法保证他们在这之后的六个小时内完全清醒，除非接受过特殊训练。
就算在意识到危险时，能短暂性的保持精力充沛，几人的体力也快耗尽了。被柔和的雨丝拂过脸颊，洛斯塔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原先还算灵活的腿脚似乎突然开始酸痛，才意识到这并不是逃离二人的劫后余生，是长时间的紧绷后突然松懈的后遗症。
在安蒂利斯的提醒下，洛斯塔发狠用凹凸不平的指甲戳破手心，就像把自己从壁炉边的热毯堆里刨出来那样，强行打起精神往先前黑影对他对面的男孩动手之处跑去。
【镜屋】
最初看到他们三个在平台上被枪声吓倒时，瑞切尔是有些激动的，然而当她看到开枪的人再没有反应、黑发男孩义无反顾地跑开，顿时扫兴地看了看天花板。
“小姐……”梅德欲言又止。瑞切尔的小动作无异于这几年市井农妇中流行的“翻白眼”，这显然是克莱门所不能容忍的。但这不能怪罪于瑞切尔——境屋的一大缺点就是不能传导声音。枪声能听到，然而平台上红发女孩和那位“家族的孩子”间诡秘的对话，她一点都听不见，这种事情的难以容忍程度甚至超越她八岁生日时击杀某个小帮派头目后被父亲特别允许研究他房间里的机械鸟，却发现那只鸟被她愚蠢的弟弟理查德先一步玩坏了。
——她甚至还得帮那该被打开花的蠢蛋求情。
“唉，梅德，我们来赌一把，谁会留到最后吧。”无趣，无趣至极，就像十二岁以后的面瘫约克一样……
梅德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鞠躬，然后离开了镜屋。
瑞切尔通过镜屋看到梅德离开教堂，大概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迅速踢掉精美且坚硬的带跟皮鞋，就像被抽空力气一样颓废地往贵妃椅上一倒。阳光般的橙发铺散开，这一刻她似乎才变回了十七岁的娇纵少女，而不是一朵扎根在墓碑上，用珠宝掩盖血腥的富贵之花。
“无趣，无趣至极啊……”瑞切尔翻了个身，非常不符合贵族身份地蜷缩起来合上双眼，便裙上的荷叶边都服帖垂下来。
昏暗的镜面上，红发女孩离开平台，招出先前拿到枪的同伴后又在显示教堂门口的镜中一闪而过。
镜屋能观察到的地方并不包含庭院区域，这一点不会有人比梅德更清楚。起初克莱门把天使雕像布置在庭院时，梅德也曾提出过，虽然大致能看到，但是镜片反射的死角或许会让最终的残杀盛宴失去一些表现效果。
然而，克莱门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无妨。”
梅德对此无话可说。窗外偷听到这的维克托则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吸他的烟草，一边对着心爱的马儿嘟囔：“我看他就是想效仿……咳，该死的，这个不能说！但我还是不理解他的这项行为艺术到底意义何在——他干嘛不干脆建一个全是俊美青年和妙龄少女的自相残杀庄园，高价向那些贵族出售观看票——一群癫子！”
他总结道：“起码这样他能多赚点……哦，对了，他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良心。”
“他这么喜欢看相互杀戮，总不能是某个古国的皇帝转生，要真是那样他大概真的会去建一个角斗场了。”
……
教堂外，莫妮卡双手抱臂，双眼在周边潮湿的泥地上巡视一圈，看到某处深浅不一的痕迹时微微勾起嘴角。